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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素乌眸倏睁,“姑爷您当真听见了?当真是那个老贱奴做的?”
之心紧握双拳,“风伯伯听见了她的话,又说她的眼里有对娘子的杀气!”
“奴婢这就去剥了那个老贱奴的皮!”
“不行啦!”之心张臂拦住气势咄咄的纨素,“你不能剥她的皮!”
“姑爷,小姐都不见了,您还善良慈悲……”
“你要让她领着找到娘子,再剥她的皮喔!”
“……”
“姐夫,我打听到了!”罗绮与丫头纫儿匆匆从街头折返回来,“街角那个豆腐李说在那日恍惚看见一个像姐姐的人被拉进了一辆乌篷马车,向东街驰了去!我们再去沿路打听……”
“纨素你去剥皮,之心和绮儿去打听喔!”
“是,姑爷!”纨素好是激动:小姐不见了,姑爷却似一下长大了,也算不幸中的幸事。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6
身在囚室的罗缜,并不能断定自己的办法是否能够奏效。
无声诈死,若守门者进内探看,她便设法利用门开关的时机制出风来。若守门者跑去向随行嬷嬷送信,外面无处不在的风必然不会漏闻。无论如何,有风,她与相公便能心语相应。自然,守门者不闻不问亦有可能,那也只得改弦易辙,另觅他法。
“里面……有响声吗?”
“……没有……信送到了?”
“送到了……”
耳闻门外隐隐绰绰的声音,罗缜稍松了一口气,虽没有十成的把握,至少有了一线机会。接下来,怕是需要几分运气了。
似乎有人拉开了挡板,确认当真无法窥得室内情形时,嘱道:“嬷嬷让我来查看里面的人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这门不要开大了,容让我进去就好……小心小心,嬷嬷说千万不能开大了!”
“为啥?怕人跑了?有咱们看着,又有这高门深锁的,她一个女人能跑得掉?”
“嬷嬷吩咐的,嬷嬷说国师一再交代……”
……国师?好一个得道高僧哦。
“又关国师啥事?这女人到底是啥来头?”
“算了,你们两个跟我进来罢!人若死了,赶紧抬出去埋了,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罗缜披被倚向身后绵软墙面,垂首屏声。
“这……人到底死了没有?怎这副姿势?你,去看看!”
听见脚步声近,罗缜浅张密睫,窥有指探到自己鼻下,另有两人在土榻之前。她倏尔将披被一甩,蒙到近处人头上,从另一角跳下土榻,向石梯奔去。
“……上当了!抓住这女人!”
罗缜纤足踏上石阶,口内大喊:“之心,救我!”适才被拉开的那扇挡板没有关阖,已经有风进来,有风,便能找着相公。
“臭娘们,敢骗老子,抓到咱们非给她个教训!”
终究是一日未进食,罗缜体虚力短,才踏上三阶,追兵已赶到。有一只手自后薅住了她散在肩上的长发……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1
玉夏国女子最重头发,捉发之辱仅次失贞。罗缜处尊养优,何时有人敢动她一根青丝?自是心头怒起时,扬手拔下髻间金簪,回手刺下!
“啊——”揪发者手上剧痛,惨叫中,另一掌当即掴来,“臭婊子!”
罗缜举簪相抵。女儿家的力道自是娇弱难禁,腕上受了一撞当即肿胀,而簪也将对方手心刺破。顾不得腕上疼痛,她拔足向上,“之心!之心救我!”
“珍儿!”像是为响应她的呼救,厚重的铁门訇然大开,有人长身背光而立。
“相公!”罗缜霎时狂喜,张手向来者奔去。
追袭者自然不会罢休,随后追打过来,在其手指将沾到罗缜衣衫之际,一股剧风卷起,连同身后两人,一并掷出。
而与此同时,罗缜却拼了全力推开抱住她的男子,惊瞠美眸,“你……你……”
“娘子!”
罗缜转首,方见着自己的相公,“……之心!”
之心御风而至,正看到娘子站在那个男人近前,“你滚开,离开之心的娘子!”
以风之速,之心置身那人与自家娘子之间。后者面沉如水,衣翩如蝶旋至罗缜另边,探手欲握。
罗缜微蹙柳眉,推了他的掌,“范居士,请自重。”
之心将娘子拢进臂内,赤颜大叫,“娘子是之心的,你走开!”
范畴双目唯凝注罗缜一人,“我夜宿月老庙避雨,遇见了月老,才知道你竟喝了孟婆汤再世为人……为什么?我们曾说过的,你忘了?”
罗缜愣愣回望着这男子眼底的恸伤,飞眨明眸,不明所以。
“娘子不要看他,看之心!”之心扳过娘子秀靥,将整张脸俯贴上,“之心好想娘子喔。”
“相公。”罗缜含泪嫣然。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之心会来救她。如今得以靠在他怀里,她方真正晓得,这个怀抱竟会让自己如此温暖熨帖。“珍儿也想你。”
“娘子还是只要之心是不是?”
“臭呆子,珍儿从来都是只要之心。”
“娘子不骗之心哦。”
“珍儿何时骗过你?”
“那娘子捏之心耳朵好不好?”
罗缜扑哧失笑,“傻瓜,捏你耳朵便是不骗你了?”
“珍儿捏之心的耳朵,就是好爱好爱之心,之心就好欢喜好欢喜。”
“臭呆子!这样够不够?”
“痛喔……娘子再捏!痛喔……娘子再捏!”
这两人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全忘了在旁之人。而睹这一幕的范畴,说是痛彻心扉亦不为过。眼前女子,聪慧清雅,狡黠强悍,与婉约楚楚、柔情如水的妻子完全不同,但她的体内,竟然驻着妻子已以一碗孟婆汤忘却一切的灵魂!他不知是该将这个女子视成抢了妻子灵魂的外人,还是要违心承认妻子当真已舍他转世?
“别让他们跑了!嬷嬷说过,实在不行,去请国师的弟子帮忙!”被范畴击昏躺在地窖内半晌的看守者醒来,跌撞踬颠滚爬出来,叱嚣大嚷,“快去报告国师!”
“什么国师?什么嬷嬷?”小院的大门被人由外踹开,负手踱来的是面沉冷寒的九王爷杭天予,“将这院里的奴才全部带回本王王府,本王将严刑拷问!”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2
“姐夫这次,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待罗缜洗浴换衣完毕,罗绮边帮姐姐梳理云鬓,边喜滋滋道:“姐姐出了事,姐夫竟是出奇的冷静,就如一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姐姐的苦心没有白费。”
“还不是那个样子。”罗缜虽不以为然,眉梢眼角却尽漾温柔,“要他长大,难。”
“哎呀姐姐,姐夫在你跟前,定然是永远长不大啦,因你太疼姐夫了嘛。”罗绮挑弄着桌上钗环,“用哪只钗?”
“木钗。木钗是之心给买的。每次戴上,那呆子便很高兴。”
姐姐面上的幸福甜蜜之色,令罗绮突有几分落寞,强颜笑道:“以前,我没有排斥姐夫,是因为绮儿相信罗家大小姐的智慧和眼光,相信姐姐的选择必有你的道理。现在,绮儿似乎明白姐姐为何会选姐夫了。如此专注无移的情感,如此至诚至真的本性,要人不喜欢都难。”
罗缜没有漏察小妹的惆怅,“与范颖把话说开了,你和玉无树之间还是没有进展?”
“过去了的事,不说也罢。”显然,罗绮不欲多谈,“不如来说说范颖的父亲。”
“……他?”罗缜秀眉稍蹙,“说他做什么?”
“姐姐不觉这个人看你的眼光太奇怪了吗?姐夫对他亦多防备,盯他的眼神像是防着窃贼般。还有,适才你进院内,姐夫本来要跟着,范颖的父亲把姐夫叫住了。他给绮儿的感觉,竟是他似乎不乐姐夫与姐姐亲密相处。”
罗缜螓首截然摇否,道:“你多虑了,我与这个人毫无关系,他能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顶多,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范家对之心念念不忘的救命恩情,可以抵了。”
“不止如此啊姐姐……”
“好了。”罗缜不想过多讨论无关之人,“快帮姐姐装扮好,我要去九王府,将得道半仙的国师与狗仗人势的嬷嬷如何勾结探个明白。话又说回来,此事若非是九王爷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听见那几个看守者的叫嚣,欲从铁齿钢牙的张嬷嬷嘴里问出明细,并非易事呢。那可是个经历过宫内酷刑的奴才。”
“这事,您又要谢姐夫了。”罗绮将珠花别入姐姐云鬓,小脸上眉飞色舞,“姐夫先前便知道姐姐的失踪与那个恶奴有关,在听见姐姐的呼救时,他便急不可待去救姐姐。我想那恶奴毕竟是宫里的人,又是公主的随行嬷嬷,须有一个足以制衡的人物亲临方可使恶奴没有任何矢口之机。于是,我跟姐夫商量,兵分两路,我去请玉韶公主的夫君九王爷。但绮儿的脚程定然慢啊,只见姐夫对着空中说了几句话,下一刻绮儿便立在九王府门口了。若不然,九王爷怎会去得如此及时?姐夫啊,是个无价之宝,姐姐要看好喔。”
“小丫头,今天你夸之心夸得太多,我会怀疑你对他别有居心哦。”罗缜盈盈玉立,纤指在小妹颊上一拧,“别看你是妹子,若敢觊觎姐姐的之心,我仍然不会饶过你。任是谁。都不行。”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3
“你把之心叫来有什么事?”盯着这个男人,之心纯黑眸内,溢满前所未有的戒备。
范畴回首,淡问:“良公子,你看见范某的第一眼,便晓得了我与藏珍的过往是不是?”
之心握拳扬颈,断声道:“珍儿是之心的娘子!”
“我与藏珍有着千年的姻缘,曾相约千秋万代相守。藏珍为救颖儿,形神俱毁,魂飞魄散。我五百年来锲而不舍的,就是想把她的魂魄找回体内,使她重生。到最后却知她转世为人……”范畴摇首,眉间镌上痛楚,“藏珍是我的妻子……”
“珍儿是之心的妻子,珍儿只是之心一个人的娘子!”
范畴叹道:“良公子拥有上天赐予的异能,你看见范某,便看见了藏珍的前世。你应该亲眼看见过,我和珍儿曾有过多么美好的时光,她曾有多爱我……”
“不美好!”之心净澈嗓儿拔得又高又亮,“那时,珍儿总是哭。你抱着别人在前面笑得高兴,珍儿就在不远处哭得伤心……珍儿曾跪着哭求月爷爷,下一辈子一定不要再遇上你!”
范畴脸颜丕变,“你……”
“后来,珍儿被火烧得好疼好惨,就从身体里钻了出来,飘啊飘,飘了好久。你追到东边,珍儿就避到西边,永远离你好远好远……有一天,鬼差哥哥去捉魂,本来捉的不是珍儿,但珍儿自愿跟他们去了,还向一个漂亮婆婆要汤喝,那时之心就在前面……珍儿喝了汤,成了小宝宝……”
“……不,不会!”之心的逐字汇刃,逐句成锋,切割上范畴心版。所生剧疼,流经七经八络,传至四肢百骸,拧曲了一张美轮美奂的脸容。“藏珍不会躲我!我与藏珍千年相守所积下的情感,山海同鉴,日月可证。藏珍是那般多情温柔,她不会负我!”
“你欺负珍儿,还不许珍儿欺负你,你讨厌!”之心跳脚大叫,“之心的珍儿不是那个珍儿,这个珍儿是之心的,只是之心的!之心也是珍儿一个人的,之心只要珍儿,不要别人!”
“……我们千余载的岁月里,美好不计其数,你所见的,只有那些哭泣?我和珍儿的山盟海誓、甜美……”
“你讨厌!”之心更怒,俊脸赤红,美眸暴睁,“之心不会让珍儿哭!一次都不会!珍儿哭,之心会好疼好疼!那个时候,珍儿常常哭,常常伤心,之心看见了,但之心不在那里,之心安慰不了珍儿,之心也好伤心!你让珍儿流泪,你不知道珍儿的伤心,你讨厌!”
范畴又何尝不知爱妻的伤心?当年,挥霍着无边岁月,挥霍着娇妻浓情,因有恃而无恐。当妻子魂飞魄散后的灼残之躯出现在眼前,那时那景,便镌成了他永远的噩梦。久寻妻子不到的岁月里,他也曾在恍惚中,悟出她不愿为他所寻。只是,不愿信。直到偶遇月老,直到目睹妻子那时的毅然决然……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4
“国师说良家妇人是个妖妇,为了苍生,让老奴用佛家迷香迷晕了她,然后囚到密室……”张嬷嬷脸面贴在地上,万分惶瑟。其皮肉因饱受了良家商妇那个丫头的拳脚,疼痛正紧。“老奴……老奴只是听命……”
杭天予正中居座,淡问:“你的言下之意,是受国师唆使,才会诬陷良少夫人为妖,私设禁囚?”
“那禁地不是老奴找的!”张嬷嬷仰首急辩,“是国师指示老奴,那地界之前即为国师在宫外的囚妖之地,四周布有降妖阵法……”
“是吗?”杭天予声色不动,“怎据本王所查,那囚地并非国师所有。十日前,那里还是一户平民的居所,是你出高价买下的。”
“……老奴说了谎,老奴该死!但那所民居,的确是国师指使老奴买下的,因国师认为那家的地窖方位处在至阳之位,最易克妖……”
“那么,认为良少夫人是妖的,是你,还是国师?”
“良少夫人她……”
“难道到今时你还想说,良少夫人当真是妖?”
“王爷……”
“难道你认为你比本王聪明?你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为何竟能铁口直断良少夫人是妖?还有,本王的王妃与良少夫人青梅竹马,怎也没有发现?莫非张嬷嬷是仙非人?”
“王爷圣明!”张嬷嬷看九王爷的意思,摆明是站在良家商妇那边。为保命,只得遂了九王爷的意,放过那个良家妇人。“良少夫人温良贤惠,四德兼备,是个难得的奇女子。但国师认为他今日的落魄,皆是良少夫人诡计所致,于是指派老奴对良少夫人行一番告警。按国师的原意,是要把良少夫人放在那地窖内不食不喝关足百日的,但老奴生怕出了人命,就背着国师给了良少夫人吃食,还将那间地窖布置得颇为舒适……”
“你既有这份善心,为何还要替国师行事?”
张嬷嬷哭丧着老脸,拉着泣声道:“老奴怕啊,国师找上老奴,老奴若不依国师吩咐行事,只怕也要被当成妖怪捉起来……”
“大胆奴妇!”屏风后,陡传一声震喝,国师的宽阔身影大步迈出,气势凌人,“胆敢诬陷本国……贫僧,满嘴荒诞,当真愚顽不灵!”
“国师?”张嬷嬷一瑟,随即想到此时不是他死便是她亡,性命攸关,不可轻忽,“国师,老奴说得有错吗?老奴的确是依您指示行事!您说良少夫人是个妖妇,恐怕会为祸人间,要老奴助您一臂之力。老奴的一切行动,皆是出于对杭夏的忠诚,还有对您的信奉,您……”
国师目瞪欲裂,“你这奴妇,信口开河,可恶至极!”
“国师,您可不能矢口否认啊。老奴替您担着不要紧,但您不能不念老奴的好……”
“刁妇,好大的胆……贫僧不介意让那日情景重现!”
“国师您……”
杭天予肘放椅柄之上,单手支颊,冷眼旁观这一幕好戏。
而与被公主请到府内赏花的国后同在隔间的罗缜,则甚觉好笑。
人触着人生而有之的劣性时,不管修为何等高深,都会暴露无遗。这些人,生下时亦是赤子无瑕,但浸进了染缸,便被染出不一的杂色。所以,她的之心便尤显珍稀可贵。
“……这……这太荒唐了!”国后听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互讦,气白了端庄的凤颜,柔荑击案,“来人,将那个老奴收进宫奴库,贬为最贱籍的粪奴!将国师交由国君亲自发落!”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5
堂堂国师,公主嬷嬷,起那等的纷争,不可谓不是丑事。是以,国后虽处理得锐利果断,仍不免颜面无光。
“良少夫人,本宫甚为抱歉。你所受的囚禁之苦,本宫定当补偿。就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今后有需要之处,只管来找本宫。”
“谢国后。” 罗缜想,若自己在此时提出解除公主与之心的婚约,不知国后的凤颜会如何变换。
“对了,良少夫人,不知珍珠和之心相处得怎么样?这一对俊男美女……”
看罢,来了。罗缜覆睫,淡哂不语。
“……哦。”国后瞥见这女子如此淡然暗讥的神色,不由有几分讪然,“这些事不急,就让他们多相处些日子。本宫听说,珍珠很喜欢你,是不是?”
“民妇与公主的确处得很愉快。公主天真乖巧,会惹人不自主的疼爱。”
“这便好。”国后满意一笑,“……对了,良少夫人,本宫娘家有门亲戚是做丝绸生意的,近段时间,一直在寻找新的供货商。本宫听说良少夫人的娘家便是玉夏国最大的绸缎商,这桩生意交给你如何?”
这才对嘛。她是个商人,在商言商,既想对她示好,便要使她有利可图不是?“国后御赐罗家这个生财良机,罗家自是高兴。不过,既然是商家往来,便按商家的规矩走,须先让国后的贵亲验看罗家的货。验过了,再商谈不迟。”
“你做事当真是妥帖。”国后对这女子的赏识更进一层,“良家乃皇商,你又如此喜爱公主,我们已不是外人。今后见本宫,你不必行平民的大礼,自称时也不必一再强调‘民妇’。本宫赐你一面腰牌,可随时进宫见本宫,本宫就拿你当成妹妹来疼。”
“谢国后恩赏。”“妹妹”在此,虽不禁一触,但所能带来的,定然利益不小,罗缜笑纳了。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6
既然是国后的疼爱,罗缜便不会浪费,回府第一事,即知会了绮儿,由她负责与国后贵戚洽商诸事。可是谁能想到,绮儿这一趟洽商,不仅赚回了钱财滚滚,也洽回了罗三小姐的一株桃花盛开。那自是后话,暂且搁下。
“姐姐,姐姐!”珍珠小鹿般蹦跳扑来,后面几个宫女左支右挡的护囿。
罗缜接稳了这只美丽的小鹿,“小公主,今天还好吗?”
“没有姐姐,不好!”珍珠娇嗔着,小脑袋向罗缜怀里钻去。不想,被一只大手揪着后衣领提离了地面。
“你离之心的娘子远点!”
“啊呀啊呀……”珍珠穿着小靴的两只纤足悬空踢踏,小手张惶四张,“坏之心,快放珍珠下来!”
“你离之心的娘子远远的,之心就会放开你!”
“……之心你坏,珍珠讨厌你!”
“之心也讨厌你!很讨厌你!”
“良少夫人,这……”宫女们自然知道这位对公主毫不客气的男子是谁,不敢有任何逾矩,但主子被人这样毫无尊贵地提拉着,总不能视若无睹。
“之心,将公主放下来。”
“不放!”
“不放?”罗缜美眸浅眯:这呆子是长了脾气还是胆子?“你说不放?”
之心哀哀怨怨望着娘子,扁着红唇,“娘子疼珍珠,不疼之心,之心很不高兴!”
“不高兴你便打算永远提着公主不放?”
“娘子疼之心,之心就放!”
这个相公啊,怎越来越让她……“放了公主罢。”
“娘子疼之心?”
“……是。”
“娘子不疼珍珠?”
“……是。”
“喔!”之心大喜,将手中的小公主扔了,便来抱他的娘子,“珍儿好好,之心喜欢珍儿!”
“……哇……好痛……”尽管被宫女们迅速搀起,但被之心掷得小臀着地的公主仍疼得大哭,泪流滂沱中,小嘴犹叨叨不绝,“……哇……之心坏,珍珠讨厌之心!哇……”
罗缜见小公主哭得可怜,才想伸手,“珍珠……”
“娘子,不要理她!”之心搂着娘子掉头就走,“走啦,之心刚缂完丝喔,珍儿去看看之心缂得好不好。之心缂了牡丹姐姐哦,很漂亮喔。”
这呆子是在企图哄骗她吗?罗缜抿哂,贪看呆子努力想要将自己骗倒的模样,当真就把公主忘了,脚步甘愿被这呆子“骗”去。
他们身后,撇开哭闹失落的小公主不说,几丛青竹之后,露出范程父子身影。
“爹,您确定她当真是……”
“是。”
“……那如何是好呢?”范程锁眉成川,愁了,“恩人娘子竟然是……怎会如此?这如何是好?”
“能如何?”范畴声线平缓,“该如何便如何。”
“……您想如何?”范程迫声问。
“我还在想。”
“这事要不要告诉姐姐?”
“暂且不要。”
“爹不会伤害恩人罢?”
“他是你的恩人,不是吗?”
范程暗瞅父亲面色,其上无澜,难度喜怒,心底不由惴惴,却不知该如何界定心情所向:是该让娘的魂魄早一点回归躯体,还是劝爹忍耐等恩公娘子寿终正寝?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7
“娘子,账册之心看完了。”
“乖。”罗缜心思还在账面上的数字间打转,随口应他。
“娘子,你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
“最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
“娘子只喜欢之心好不好?”
“……好。”
“那亲亲好不好?”
“……好。”
之心嘻开薄唇,凑上脑袋,在娘子香腮上啄了一口。
罗缜腾出一手敷衍地拍拍他的头顶,眼光仍未从账面上的数字上移开。
之心得亲了香泽,向浮在窗外的人影得意地鼓鼓颊,“娘子,再亲好不好?”
“……好……嗯?”罗缜应过了,方意识到这呆子问了什么,仰首才要叱他,嘴儿却被他捉个正着。罗缜虽认为在书房甚是不宜,但想及自己才有惊无险度过一劫,之心粘她亦是正常,所以,准他亲个过瘾。
“娘子……”
罗缜掀起被呆子吮得艳色生春的朱唇,一笑莞尔,“臭呆子,亲都亲了,为什么还这么委屈地看着我?”
“之心喜欢娘子。”
“我知道啊。”这话没将她的耳朵磨出茧,怕也把呆子的嘴皮磨薄了好不好。
“之心只喜欢娘子。”
“我也知道啊。”这话,她也是百听不厌呢。
“娘子也只喜欢之心,不管娘子以前喜欢谁,现在只喜欢之心!”
以前喜欢谁……罗缜一挑秀眉,“绮儿吓你了?”
她以为,是罗绮觉得她这位宝贝相公有待吓唬三两下以助茁壮成长,便将之前她与江北鸿的过往添描了几笔讲给了他听。于是,这呆子便自己吓唬起自己来。
“绮儿没吓之心,但是之心怕哦。”
“怕什么?”
“怕娘子不要之心!”
傻瓜。罗缜轻吻他长长眼睫一下,“你不听我的话去见姚依依的时候,我的确想过你再不听话,我便不要你。”
“之心不喜欢依依,不喜欢别人,娘子也不喜欢别人,对不对?”
“绮儿既然没有吓你,我哪有什么别人?臭相公净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没有别人喔。之心大喜,“那娘子已经不喜欢范畴了是不是?”
范畴?罗缜柳眉在心思翻动前已颦起,“怎么会说到他?”
“娘子以前喜欢他啊……”
罗缜眉颦得更紧,眸内浮上疑惑,更有愠意,“我何时喜欢过他?”
“咦?娘子不知道哦。”之心俊脸上先是茫然,后突然大喜,“娘子真的不知道哦。”
“我从没有喜欢过他,知道什么?”罗缜指狠狠点他额心,“我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专注痴情的相公不爱,去喜欢一个处处留情的风流种?臭相公再敢怀疑我与他有什么纠葛,我不饶你哦。”
“嘻……”之心得意地向窗外人撇撇唇,抱紧娘子再索香吻。
而窗外人范畴,单掌猛地握拳击上窗棂。那砰然的大声惊了罗缜,“什么声音……”
“娘子,不管啦,亲得好好……”
“似乎是风吹倒了花盆,你去看看……”
“不要看啦,之心让风哥哥扶起来就好,快来亲亲!”
“臭呆子……”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1
范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忍得住,这个女人凭什么以他妻子的灵魂诉诸对他的“不喜欢”?
“你想做什么?欲以法力强逼生魂?”他方有移动,有“人”挡他去路。
范畴冷颜相凝,“纵算这样,又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
“那是范某妻子的东西,旁人无权占据。”
“你错了,那个生魂并不专属于你的妻子。在上一世,它属于你的妻子。转世后,便属于另一个人。你若因修炼得法拥有了无边阳寿就枉顾了轮回之道,强索他人生魂,便属杀生。杀生者罪在不赦,你想遭天谴魂飞魄散吗?”
“若范某真要做,你以为你拦得住?”
“未必罢,若我祖孙三人联手,结果未可知。而且,你若当真敢逆天而行以硬法索人魂魄,这个魂魄也不能注入你妻子体内,反会使阳寿未终的魂魄被禁枉死城,无法超生。”
“阁下的语气,会使我误会阁下是主管生死的阎王。”
“我虽非阎王,但这些事还能粗通一二。”
之心蓦地仰首:风爷爷,他想做什么?
“索你夫人的魂魄。”
……他想杀娘子?
“对,便是杀。”
他他他他讨厌!风爷爷,你必须保护娘子,不然之心会生气!会很生气!
“那是自然,纵然不是为了你的夫人,这等恶行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范畴冷哼一声,飞身遁去。他的确想过硬取那女子魂魄,放回妻子体内。但是,他也明白她是妻子的转世,取了她的魂,便是取了她的命。从另一面来说,等同他亲手杀死了妻子……他做不到!但,总有其他办法……
“姐姐,姐姐,救命,救命啦……”罗绮俏颜苦皱,纤足急掀,奔进内室,推开正偎着姐姐学绣的珍珠,将自己与珍珠差不多纤薄的娇小躯体塞进姐姐怀里,“姐姐,快救救绮儿,绮儿要死了!”
是不是该恭喜绮儿桃花朵朵开呢?罗缜嫣唇抿出幸灾乐祸的笑靥,凉凉声道:“国后的表弟当真如此烦人?”
“姐姐,你的表情告诉绮儿,你很不疼你的妹子哦。”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家的三妞魅力如斯,我能说什么呢?”
国后给的商机,罗家女人自然会好好把握。翌日,罗绮赴商,不想,竟被前去接洽的国后远亲表弟晁宁“格外赏识”。若这位皇家亲戚是位仗势欺人的豪客倒也易于对付,使人无奈的是,此晁姓仁兄竟也算是个俊朗人物,除却求取青睐时有些微的咄咄逼势,待人接事亦算谦谦有礼,纵使罗缜有心请玉韶相助,也指摘不出这位贵公子的不是之处。
“我一再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他却说我喜不喜欢是我的自由,尽管请便,同理可证,我也不能阻止他喜欢我。我请他别再随着我,他却说路在每个人脚下,我尽管走我的路,他也尽管走他的,之所以同行,是因为我们要走的路恰巧是一条路……这个人,令人好生无力,是不是?哎呀,你让开啦,姐姐是我的。”罗绮把又要粘来的珍珠公主拒开,一人独占姐姐怀抱,“姐姐快给绮儿想想办法,那样的人,该如何打发?”
不好打发呢。“你当真讨厌晁公子到不得不打发的地步?”
“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呐。”
“不如,你换一种办法应对。你拿他当一个普通朋友对待,别去管他对你是恋慕还是欣赏。若做了朋友,以你的性子,你反更能拿捏尺寸。相信一位久求不下的美人乐意先以朋友之道相处,晁公子不会拒绝才对。不过,若你认为那个人做你的朋友都不够格,你已厌恶他到极点,姐姐我会想办法替你驱赶……”
罗绮忖思良久,摇首,“扪心自问,他有才识有修养,若不是他的自说自话惹恼了我,做朋友还是可以啦。”
“既如此,就试着做做朋友罢?”罗缜轻抚幼妹云鬓,“也省得你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反使自己烦恼。”
罗绮思忖片刻,叹道:“哎,仔细想来,那个晁宁并不让人讨厌。只是我自己无心情事,才易怒易恼,迁责他人。就依姐姐罢,以朋友待之,先将生意谈下来,罗家的女儿不管到何时,都不能忘了无利不往的商家本旨。”
罗缜笑言:“很好,我家的绮儿又回来了。”
实则,为人姐者,她另有一番心机。
绮儿与玉无树之间,如今算是处在了僵持状态。这样暧昧难清的情形,无利绮儿的未来。不管是断是续,是合是分,总要有个清楚明白的了结,绮儿才好布排未来人生。若那个晁宁的出现可使这滩死水活流,亦无不可。哪怕到最后仍不能使事情起变,至少让这位晁公子稍稍分散绮儿的心思也好,也免得小丫头一味沉浸情殇,瘦了俏美小脸,损了慧灵心肠,还要在人前佯装坚强。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2
秋末冬初,百木凋零,良家的花园内,依然有珍稀菊种绽放,金灿灿好不喜人。之心裹着娘子缝制的锦缎长袍,与他的新朋友落座其中,相谈好是热闹。
“六六,你来看,之心新缂的字哦。”
“这当真是你缂的?”
“对喔。”
“因为你会缂这些,所以你家娘子喜欢上了你?”
“之心不会缂时,娘子就喜欢之心,但之心会缂后,娘子更喜欢之心了。”之心晃头晃脑,恨不得生出一条尾巴来摇摇,以显摆一番自己的好心情。
看人家如此春风得意,杭念雁心摇神动啊。良之心如此纯稚的一人,也把那样难缠的女人娶到了,怎自己就对付不了范颖那刁钻女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杭念雁吟出缂丝上的字,那美好情景于他却是无限渺茫,更觉懊丧,“良之心,你说范颖那女人到底在别扭什么啊?”
“她在生你的气啊。”
“可是,本王已经在百般讨好她了,她还想怎样?”
之心摇头,“你这样不行哦,六六,你不能做一点点就烦了哦。你烧过范颖啊,范颖当然会很生气,你要拼命求拼命求才可以。你若不拼命求,范颖是不会嫁给你的啦。”
“哎。”杭念雁愁眉苦脸挤坐至之心所坐的石凳上,“本王真是佩服你啊,你那个娘子那般不好对付,你都娶到了,而且还对你千般万般的好。本王无话可说。”
“这事你已经说过了啦。”六六好笨,同样的话总是拣来说,难怪范颖不理他哦。
“良之心,我问你一件事。”
“说啊。”
“难道你没有做过让你家娘子伤心的事?”
“没有!”之心骄傲地仰颌,“之心没有做过让娘子伤心的事!”
“怎么可能?她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之心让娘子生过气哦,可是之心不会让娘子伤心……”之心言间抬脸,却见娉儿领着一道熟影走过,“六六,那个人之心有点讨厌哦!他曾站得离娘子好近哦……”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3
那人,不止之心讨厌,六王爷更讨厌。那个人见了范颖后,先是惊怔,后是惊喜。
来者,玉夏国二皇子玉无树是也。
罗缜望着轩内因乍见范颖暂忘了初衷的玉家皇子,摇首浅喟:这桩纠缠是越来越纠结了呢。
之心将下颌支在娘子瘦弱肩头,“娘子,你不要看他。你看他,之心生气喔。”
怕你哦。“你的六六朋友呢?”
“他在那边,正对着范颖运气。”
顺着他的手指,罗缜瞄见了丁香树下径自“运气”郁悴的杭念雁。
“娘子,六六明明很生气,为什么不冲上去,赶走那个人?”
“因为他不是你啊。他认为自己的面子重要啊。”有几个人会像相公,只会依着自己心里的渴望行事?
“那六六好可怜,不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好可怜。”
“的确可怜。”但罗缜并不同情,至于玉无树,则只能静观其变了。
范颖的姿色天下无双,迄今见过范颖无动于衷的,只有良家兄弟。若范颖的无心都能使玉无树心起他意,那便只能说,绮儿并非玉无树最对的那人,而玉无树也绝不是绮儿的一世良偶。若如此,便该早做绝断,早行各路。虽然对情窦初开的绮儿,定然会有伤害,但人生五味,谁能不尝?就让绮儿真正长大罢。
“娘子,六六好可怜,之心去安慰他好不好?”
罗缜斜瞥呆子,“又去喝酒?”
“嘻。”之心咧嘴,“之心不会喝醉啦。若再醉了,娘子就不喜欢哦,之心不醉啦。”
“你为何会那样喜欢他?”
嗯?罗缜止步,看清眼前人后,微揖一礼,“范居士,我听令爱说,你已经离开良府了。”
“我离开良府,只是想想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走下一步。”范畴目色幽深,神情凝重,“你为何会喜欢良之心?”
罗缜柳眉稍颦,“敢问范居士,您是以什么身份来诘询罗缜夫妻间的事?”
“仅仅是一碗孟婆汤,便当真消去了你千余年的记忆?”
“……什么意思?”
“我曾向你说,我五百年来寻遍天下,亦寻不到爱妻魂魄。”范畴向前一步,罗缜下意识向后一退,其间递出的排拒令他面容一窒,“尽管这五百年来无声无息,但我始终相信我能与她重逢。我坚信,我终能找回珍儿。”
“……珍儿?”
“不错,吾妻藏珍。自与珍儿定情之夜,我便叫她‘珍儿’。”
……那又如何?且,在一个女子面前谈论他夫妻间的过往绯事,不觉唐突?
范畴眼芒扫过她持疑的秀美娇靥,“初识珍儿时,珍儿还是一只不识愁滋味的小狐,镇日游戏在山林之间,无拘而快活。我带她拜月茹素,修道炼身,终有所成。我以为,我们当真可如誓言所说,永远恩爱相守。”
一抹讥讽挂上罗缜眉际。虽如此,但于别人间的情感,她无意置喙是非。
“颖儿为情所扰,终酿杀身之祸,珍儿为救她受火焚身。我赶到时,珍儿已身躯残破,我虽将自己的真气尽数贯于她体内,仍见他魂魄难承肉体之痛,离体而去。我夜奔千里,与骊山老怪大战三日,方赢回了那具可医死人活白骨的千年冰玉棺,使珍儿的娇躯复原,面容宛生。但魂魄仍不能归位。我释出与珍儿定情所用的百合檀香,当每有所感赶至一处时,反觉她离我更远。”
他语间悲凉发自肺腑,而罗缜却一脸平淡,波澜不兴。她并没有兴趣窥人隐秘,更不明白这人何以将他夫妻间的情事讲与她听。只是,他话没说完,出于教养她也不能掉头掩耳而去。也许,她不该因范畴的“博爱”天性对他先持一份成见,受情所苦的范妻都已无怨无悔,她又何必多事。
“风雨之夜,我偶遇月老,遂小酌夜话。我请月老助我找寻珍儿,方惊知,她竟已弃我转世。我自然不信,逼着酒醉的月老给我实证。于是,在月老的通天镜中,我睹到了珍儿随鬼差赴至阴间,喝下孟婆汤,且服收仙草,再世为人等情景。我眼睁睁望着她与人相恋,为妻为母,眼睁睁望着她为别的男子伤心惹泪,动心动情……我想不到,世上还有何事更能使人受万箭攒心之痛!”
罗缜听得累了,遂到旁寻了个园内?(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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