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下 第 30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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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4

    实则,罗缜亦不好事, 她出门,是欲趁乱去察看相公的行踪。但府门才开,便迎上一片飞沙走石,若非范颖及时拉住,早已将她裹卷进去。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一白一黑两道旋影交汇成的风际中央,范畴回眸一声大叱。

    罗缜一怔,听见一声轻浮笑侃:“咦,你老婆回来了?藏珍,故人相见,不过来打声招呼吗?”

    “姓严的,你这双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

    “姓范的,老婆看得那样紧不还是丢了?”

    “找死!”

    “找死的是你!”

    范颖携她掠出丈外。那边,又有一片山石灰飞烟灭。“再这样下去,这山非给他们毁了不可。你站在此处莫动,我去劝开他们!”

    莫动?怎可能。范颖飞身劝架,罗缜则回身便走:眼看天色已晚,相公身边没有风神相护,将要宿在哪里?

    “姓范的,你老婆好不知礼,好歹也一场故交,怎连声招呼也不打,我去教训她!”

    “姓严的,你当真想死!”

    “当年因为你的诬陷,我老婆到现在还不肯回府。我索性和你老婆将那事做实了,省得受你冤枉……”

    罗缜急急走着,双目尽放在两畔花木之间搜寻,对身后变故浑不知情。当一股劲风袭至脑后之时,依从于身体做出的应急反应,她回掌迎击……

    罗缜傻住了……

    “严明,你敢伤吾妻,死期到矣!”范畴右掌当空虚晃,长剑在手,刺向黑狐背心。

    而傻住的罗缜,与其说是被来者的凌厉攻势吓住,还不如说被自己突然反掌一击身子飘进空中的状况惊到:自己凡人的人生,在遇见相公之后,怎异变至斯?

    严明躲开范畴剑袭,桀桀怪笑,“训儿、诫儿,你们一个去对付范丫头,一个去把你们的藏珍姨姨请回去做你们的娘!”

    黑狐话一落,两条长影兀现,一个拦在范颖跟前,一个则在罗缜身后。

    范颖大急:程儿那厮一见恩公出现,因着理亏逃走了。恩公娘子即使有娘的身体,又怎会操纵娘的法力?“严叔叔,您这是做什么?您与我爹斗便斗了,怎还去惊扰我娘?”

    严明一厢应战,一厢答话:“范丫头,我与你父的过节便由你娘起,不扰她扰谁?”

    “卑鄙!”范畴手中剑取对方咽喉要害,意欲逼其撤开以去施救。对方却已察他意图,有意以粘招行黏缠之事。范畴脱不开身,只得扬声长喝,“珍儿,摒杂念,气行周身,聚于双掌!”

    什么?罗缜本正以腾挪避人擒拿,他一喊,她分神去听,本就操纵不灵的身躯当即稍顿,一臂即被人探手箝住。罗缜一惊,遂拼力挣甩,陡闻一声衣帛裂响,一边袍袖被扯下大半。

    “大胆!”范畴面色当即阴冷,长剑逼退对手,欲去援手“爱妻”。

    “姓范的想走?怕了不成?怕了先给严某磕个头再走不迟!”严明自是粘追不舍,口内尚嘲讽有词。范畴沉着脸未再回一字,只将左手拇、食、中三指轻拈,倏尔挥出。

    “三昧真火?”严明面上失色,慌不迭移形换位,避开杀招,口内大骂,“姓范的你好卑鄙,敢下死手?!”

    对手落败,范畴亦未趁势追打,飞身向罗缜援来。

    恰在此时——

    “珍儿?”之心自花丛枝木里钻出,眼珠儿溜圆,惊奇不胜,“你在与人打架哦。”

    “……你到树林里呆着莫动!”呆子方才说风神不在左右,自是避得越远越好。

    “珍儿……珍儿!”

    “珍儿小心!”

    两声惊呼,一声是之心,一声是范涛。

    适才,罗缜因相公的出现,稍一闪神,脚下动得慢了一步,对方的掌已至面门。

    范畴隔空驭力,抓向袭者后颈。而之心则哇啊啊扑上前,张开薄唇便咬。

    “啊——”痛呼者自是被咬者,一只掌被人死死阖在牙下,岂有不痛之理?“爹,不是说好来和范叔叔玩玩的吗,怎玩真的?啊啊,你这人还不放口!我踢死你——”一番挣拽之下,之心胸口已中数足。

    “相公!”罗缜急怒交加,抱住之心顺势一转,避开最后一脚。

    “之心咬死你,咬死你,你敢打娘子……珍儿不要怕,之心保护你……呀呀,你不是那个娘子,你不要这样抱着之心啦。”

    臭相公,这一次,她是当真允他抱了。“相公,我不是让你到一边乖乖呆着莫动吗?”

    “有人打珍儿,之心不能躲哦……呀呀,你放开之心啦,之心不能抱这个珍儿……”

    看呆子面红如茜,又推又拒,罗缜啼笑皆非,提足在他额上唇上烙下浅吻,“就这一次,珍儿不会怪你。”

    “不行不行啦,你不要亲之心……再亲,之心生气了喔。”之心钻出温香软玉的臂弯,很是矛盾,“你是娘子,又不是娘子,你不是那个娘子,之心就不能亲啊……”

    哎,她怎会有如此可爱的相公……

    “珍儿,你够了!”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5

    一番精心安排,范畴要的绝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罗缜回眸淡望,莞尔,“你安排这一场戏,是想用苦肉计,还是英雄救美?”

    “都,不,是。”范畴目厉如锋,齿间切出冷冷字符。

    “那么是什么呢?”

    “我想让你看清事实。”

    “愿闻其详。”

    “他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若真遇到一场劫持,他怕早已死在对方手下。一个不能保护你的男人,你要来做什么?!”

    罗缜哑然失笑,螓首连摇,“不愧是一代情圣,你的确很了解女人。”

    “你——”

    “这世上的女人,的确都想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来保护自己。哪个女子不想不管何时,身边的男人总如伟岸高山般护在自己身前阻风挡雨呢?”罗缜瞄一眼在不远处想走又不舍走,想留又怕她非礼的呆子,凉笑里揉了春暖花开,“但是,范居士不要忘了,这世上如阁下这般武艺高强神通广大,或有权有贵赫赫威仪的男子,毕竟是少数。那些碌碌凡尘的民间男子,难道都无权娶妻无权爱人了吗?女人想要的保护,不一定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最主要的是一颗想要保护你的心,一份时刻准备为你挡在前面的勇气。事情来临时,从不放你一人独对,便足矣。至于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事,有关时运,有关命数,随天命就好。”

    “即使因他护不了你,你可能身遭不测?”

    她语气轻淡,眼神却定若磐石,“他护不了我时,定然是他自己性命亦不保。他若有事,我岂能独自活着?”

    范畴丕然色变。从她嘴里,冒出过太多令他焦痛令他气恼令他恼羞成怒的话语,但这一句,使他寒浸五内,冰透心肺。寒冷使他声颤音栗,“你……竟然会为一个保护不了你的男人,去死?你……”

    “谁说之心保护不了娘子?”

    之心听来听去,范范的爹都是在挑拨娘子离开自己,于是,气咻咻大嚷:“范范的爹,之心可以保护娘子!”

    范畴冷笑,“风神不在你身边,你除了那身蛮力,还能做什么?”

    “哼。”之心横眉怒目,“之心讨厌你,小玉姐姐也讨厌你。你以前欺负过小玉姐姐的妹妹,让她和以前的珍儿一样伤心。花姐姐们都讨厌你!”

    “相公?”罗缜微颦柳眉:呆子怎突然转开了话?

    范畴皱起剑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家都讨厌你,大家让之心帮他们出气!小玉姐姐,白兰姐姐,芙蓉姐姐,木槿姐姐……”

    就在罗缜担心自家相公被那一长串的“姐姐”累死的当口,之心扬臂疾呼,“都来!”

    范畴才一皱眉,已见四面八方花气涌动,聚汇而来,而花气中含利气灼灼,所袭正是自己。他纵身至树端,沉声道:“各自修道者,本是井河不犯,各位真要听一介凡人指使,撕破脸面?”

    “哼,姐姐们早想打你。你伤了她们很多姐妹,你该打,是姐姐们让之心将她们叫来!”

    “她们不是我的对手。”

    “喔。那……”之心挠挠头,“狼哥哥,狼姐姐,你们去帮花姐姐们……”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1

    花草齐鸣,群兽皆狺,万物待发,大战若真起,这山便当真要毁了……

    范颖赶至罗缜身边,急切声道:“难道你当真想看他们两人打起来?刀剑无眼,伤着谁都非你所愿罢?”

    罗缜叹口气,“以你之见,该如何才能善了?你该明白,我说的善了,是让你父亲放手,让我和我家相公安生度日。”

    “……你当真如此坚决地要离开爹?没有一丝留恋?”

    “如果有,便不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罗缜纤手落范颖香肩,双目殷殷有盼,“你说要助我,如今便助我好不好?”

    还能怎样呢?尽管那一丝私心也曾让她想留下“娘”,但若强留,一家非但不能圆满,还有可能酿祸成仇。届时,对所有人,都将是最大的伤害……“以你之见,如何才能让爹真正放手?”

    “实则,他时下已有几分心灰意冷,只不过就此放手犹有不甘,需要的,只是一个毫无转圜的理由使他对自己有个交代而已。”

    “毫无转圜的理由?”范颖目色闪躲,神情怅惶,“我不能伤害爹,爹他,也苦……”

    罗缜妙目一栗,“那么,你想让你的娘回来,受你爹的伤害?还是你认为,你爹会痛改前非,浪子回头?且不说这个可能性的多寡,纵是当真如此,你娘就会不计前嫌欣然接受吗?”

    “我……”范颖怆然不语。

    “你爹对你娘的伤害,与杭念雁对你的伤害,孰轻孰重?”

    “这……并无可比罢?”

    “也许。”罗缜掀唇冷哂,“你爹不会害你娘的性命,但却是在凌迟切割你娘的灵魂,所以,许多年里,她虽生犹死。在你将受火焚时,她以身代之,不只为自己解脱,还要让你记住至亲死在谁手,让你远离那个必然带给你伤害的男人。一颗已经死了的心,你还想让她活过来继续活死人的岁月?”

    范颖垂首未语,罗缜亦不再游说,走至正与范畴四目较衡的之心身边,“相公,你来此了,谁给珍儿服收魂草?”

    “臭老头和纨素会给珍儿吃啦,风哥哥和风伯伯在让小黄开花哦。”

    罗缜嫣然,“相公安排得如此妥当,该奖。”

    “嘻。”

    范畴额际突了几突,切齿道:“你……你用那样的声音,那个容貌,唤这个傻子为相公,你当真做得出?!”

    “你不是猜出了我乖顺离魂的目的吗?”罗缜回之淡漠,“我就是要用这副容貌、这副躯体做让你死心的事。若有机会,我不介意毁去这具早就应该灰飞烟灭的躯壳。”

    范畴眉际戾意陡现,“你敢!”

    罗缜挑眉一笑,以恍悟状道:“原来在你心里,你妻子的外壳重过灵魂。难怪在她生前,你肆无忌惮地凌迟她的心灵,却在她死后,精心保管这具躯体。”

    范畴面容瞬即僵冷。

    “相公。”罗缜握住之心手,“不必同他打了。过去的事无论如何都已无法回转,何苦让姐姐们再动手呢?只要记得前车之鉴就好。你让各位都退下,我们走罢。”

    “喔。”之心和蓄势待发的“众人”沟通良久,在大家散去后,又向范畴道,“之心的娘子回去以后,我会让风爷爷将你娘子送回来,之心只要自己的娘子哦。”

    “站,住。”范畴目内已是焚乱之色,吐字却愈是平静。

    听而未闻,携手的两人一迳前行。

    “我说,站住。”

    濒于爆发边缘的压抑声嗓,亦未使两人有少许留步。

    焚乱转为激狂,范畴右掌之内,长剑再现。

    “爹,您不能……啊!”范颖扑身相阻,被其父以袖浪推出。

    范畴攻势不作任何停顿,人与剑融为一道雪色光影,剑气凛冽所向,乃是之心后心。

    对此,罗缜早有所防,纤影遽闪,挡于相公背后。

    范畴冷笑,剑锋将抵前的一瞬忽然偏离出去,与此同时,以袖浪搡她三尺之外,隐于袖内的左掌蓦出,正中之心背上。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2

    “相公——”罗缜望着相公修长的躯体飞出丈高,又砰然落地,美目惊瞠,形如呆傻。她的确设想好了:自己先是出言相刺,再与相公牵手偕离,必然激怒范畴。在他出手伤害相公之际,她舍身相救,如此一来:一,必然使其心生愧疚,不敢再缠;二,使其顿悟自己与相公的不可拆离;三,借机还魂……这种种的一二三,她设想周到,她思虑全面,且事情亦如自己所料开始,但是但是……不不不!“相公,相公!”

    罗缜跌撞扑去,抱起相公匍卧的身躯。那张双目紧闭的惨白俊脸吓着了她,不敢动,不敢摇,仅有低声浅唤:“之心,之心,相公,相公?……乖,说话给珍儿听好不好?”

    “恩公!恩公!”范颖迅即赶了过来,数唤无声,探指搭上之心腕脉,丽颜收紧,“恩公他……心脉受损严重……”

    “什么意思?”罗缜举起两汪清冷水眸,“你只要告诉我,如何能救我的相公。”

    这张脸上的冰意,令范颖明白,恩公娘子对自己,已有怨怼。压下心头的愕异怅惘,范颖自袖囊内取出一粒药丸,“这是护心丸,先护住恩公的心脉。若恩公能醒来,以他辨别百草的能力,定然可以找到救治之法……这……恩公的牙关太紧,药送不进去!”

    “我低下头来时,你将相公的牙关扳开。”罗缜自她手里取了药丸,放进自己小嘴,以贝齿细细切嚼。而后,螓首轻俯,就着范颖打开的那一隙齿缝,哺进相公口中,“相公,乖,快吞下去,不然珍儿会生气哦。”

    深沉昏迷中的之心似有所闻,喉咙滚动,将嘴内苦药咽下。为示奖励,罗缜在他唇上浅啄一记,抬眸对上范颖内容极复杂的妙目,“若我的相公不能醒过来,你可救得了他?”

    虽是娘亲的容颜,却如此陌生的眼神,范颖垂睑,“恩公受天独厚,定然无虞。”

    “那是不是说,若他不能醒过来自己救自己,你并无法救他?”受天独厚此类话,她听了不知多少回,纵然如此又怎样?任何一个小小变故,均有可能打乱上苍安排,改变人之命数,她怎敢将相公的生死任凭老天定夺?

    恩公娘子外观,清贵如兰,秀雅如菊,琴韵诗心,端的是出身不俗的大家闺秀气度。

    商人世家传袭的夺利天性,利益权衡时的咄咄不让,均潜藏其内,在人几乎尚未自对这位对手不俗仪容的欣赏中醒过神时,往往已经受其牵引,积重难返。如斯的特质,她在至良家避难伊始,便已了解。

    但,恩公娘子在面对她时,从来都是嫣然笑语,和蔼可亲。自己因与杭念雁的情事烦恼迷沌,她出语点悟迷思;自己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她含泪奔波觅救治之法。纵是欲使自己转移晋王视线,亦在事前未有任何欺瞒。对自己,她一直坦诚坦荡,不加伪饰,致使自己在不知恩公娘子的前世身份时,已然心生亲近。悉知了过往,更确定前生母女亲缘,才有今世情同姐妹……

    可是,就在此刻,近在眼前,母亲的容颜上,挂着恩公娘子从未在自己面前显现过的清冷推拒,令她心生凄楚,“恩公他……”

    “你又要告诉我,他定然没事对不对?”罗缜不想再听此类话,藉助这个身体的气力,抱起之心径自向山下行去:自己的相公,她自己来救!

    “你要去哪里?”范畴拦住去路。

    一掌击中良之心后,漫天的激狂刹间散去,他由来稳操一切的胸际突生惶惧。尤其,珍儿目睹良之心摔落时脸上那抽去所有表情的空白,使他恍似悟到:自己要真正失去珍儿了。

    罗缜抬眼看他,浅声道:“请阁下莫挡路。”

    范畴脸透灰败,沉声道:“若不是你气煞了我,我不会出手伤他。以前,我可曾拿他和他的儿子威胁过你半分?”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

    这不痛不痒,不愠不冷,激得范畴再出恶言:“是你自己弄巧成拙!你算准我会出手,你想替他受那一剑,让我含愧放了你。若我没有识破,此下你早已如愿离魂而去。若良之心有何长短,也是你枉做聪明,怪不得人!”

    “所以,我不怪阁下,请阁下让开路就好。”

    “你……”范畴齿际切错,面色青白,“你要走可以,留下珍儿的身体!”

    这男人,活了几千岁,怎仍是如此幼稚?“你执意想让她出来见你是吗?”

    “什么?”范畴稍愣,忽而心臆一震,眼前人是……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3

    “爹。”尽管想助罗缜送之心平安返回,范颖仍先来安慰父亲,“您……”

    “为父想静一静。”

    “爹……”

    “颖儿,你既然不放心她,就去罢。”

    “可是您……”

    “为父静一静就好。你最好能快些到良家别苑,为父请了曾欠为父人情的几个山妖前去那里摧毁收魂草,迟了……”

    范颖娇靥倏震,“您还不去拦下他们?”

    “我为什么要去?”

    触到女儿蕴含谴责的目光,范畴无力一笑,“连你也要怪爹爹了是吗?”仰起沉寂无澜的俊眸,眺向远处,“你娘竟然会对爹说那样的话,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还要帮她?”

    “没有收魂草,恩公娘子便只能永远在娘的躯体里,您能忍受吗?”

    “你当真以为,爹在乎的,只有一具皮囊?”若女儿也如此想,还有谁能了解呢?本以为,尚有珍儿,但如今……“爹妥善保护你娘的身体,是为了迎接你娘魂魄的归来。爹真正想要的,是她的灵魂……”范畴颓力摇首,“不必担心,纵使没有收魂草,以去恶的本事亦不难让她回到罗缜的身躯,你就前去把你娘的身体给带回来罢。”

    “是。”范颖才走几步,听见他又道——

    “你如果一心向着他们,便去快些,协助去恶击退山妖罢。山妖们为还人情,不会再听为父的话,要保住收魂草,只有打败他们。良之心心脉重损,若没有收魂草,怕是回天乏术。”

    范颖蓦然回首,“爹?!”

    “我不想见你,我在阎王面前祈求永生永世不再与你相见,你却一再叫我出来,为了什么呢?你以为,我出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珍儿……”

    “范畴,从我投身炼妖火那刻始,不,是更早,更早以前我便不想见你了。若不是活着摆脱不了你,我何苦去死?我何苦厌弃自己到以一死为代价换取永远不必见你?”

    “你厌弃自己?珍儿,你为何要厌弃自己?”

    “一个将自己的自尊践踏成泥的人,不应该受到自己的厌弃吗?”

    “珍儿,别这样说自己,是我的错,是我负你,你……”

    “你既然知道是你负了我,为何还不能还我清静,还要打扰我的新生幸福?”

    “……你总要给我机会罢,你不能不给我任何机会便……”

    “机会?你有多少次的婚外寻欢,我便曾经给过你多少次机会。请算一下,你自己可否数得过来?”

    “珍儿,我爱你。你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范畴,这些曾让我崩溃的字眼,在经过一场火焚之后,再也不能让我产生一丝波动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可是,是你逼我,我只好告诉你,我,不,爱,你了。”

    不是怨怒未消的气语,东地区口是心非的矫情,平冷的眉眼,淡漠的语嗓,“我不爱你”这四字,她在他的臂弯里,在他的凝视下,用曾使自己销魂欲死的樱唇,张翕出来。那次第,他心碎欲死!

    于是,他让开了路,任她抱着另一个男人离他而去。

    他要静一静,必须静一静,不然,满腔交融碰撞的寒浆热焰,只怕会让自己四分五裂,七零八落……不知道,舍去几千年的修行,重投轮回之轨,能不能忘却这极致的痛楚?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4

    良家别苑内,一场激战方休。庭院内,三个落网之敌被一根绳捆绑在一起。纨素双手叉腰,用脚尖踢着对方,趾高气扬,“你们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界。小小几只山妖,也敢到本姑娘这个未来捕妖人统领面前撒野,不是白白找死吗?”

    端坐轩内的去恶捋须咂嘴,“纨丫头,好像是贫道的几位道友出力较多罢。你这位未来捕妖人统领武功尚可,这捕妖的天分就差太远了。”

    “哼。”纨素撇唇,“若不是我家小姐设想周到,早已防着了范畴,收魂草不就毁定了?收魂草毁了,看您如何让小姐返魂。小姐返不了魂,姑爷这位高徒您收不下,宝儿这位高徒您更摸不着,而且,您最爱的这把胡子也危险翘掉。”

    “嘎嘎,哦呀!”去恶怀内的宝儿似是听明白了纨素的奚落,小手张舞,揪住在自己乌眸前闪来摇去的几绺物什,吱呀着扯拽起来,直把老道疼得龇牙咧嘴,怪叫连天,笑坏了幸灾乐祸的纨素丫头。

    “……啊啊啊,宝儿放手……纨丫头,你还不来把坏小孩抱走……你不想让贫道拿收魂草救你家小姐了是不是?”

    “收魂草在哪里?快拿收魂草来!”

    “收魂草被贫道保护得毫发无损,你拿收魂草做什么?呃……”

    “姑爷!”纨素正垂腰大笑,自是先见了之心那张惨白如纸双目紧阖的脸,遂惊仰乌眸,“你……你是哪里来的妖媚狐狸精?你把我家姑爷怎样了?快放开我家姑爷!”

    去恶将垫在宝儿小屁股下的一手腾出来,薅住张牙舞爪的纨素后衣领,哂道:“纨丫头本事见长了,一眼就看出来者是狐狸精了。”

    “真是狐狸精?”纨素倒吸一口气,细瞅对方,“我哪里知道她是狐狸,我只道她抱着姑爷……哎呀,你怎还不放开?快放开我家姑爷!”

    罗缜将之心放在轩内长榻上,无暇与丫头计较这大不敬的罪过,“道长,你该认得我,快取收魂草来,之心受了重伤!”

    去恶一惊,掠身过去抄起之心手腕,面色丕变,“怎会如此?贫道并没有算着之心有此一劫。”

    “天道命数本就玄奇多变,谁能说得清?”罗缜从他臂内接过宝儿,急道,“风神告诉罗缜,之心需收魂草医治,请道长尽快开始!”

    “风神阁下是做什么吃的,怎会让之心……”去恶话说到半路,意识到此下不是究错时机,冷道,“还不快去看看你的两个小辈可曾将收魂草催开了。”

    虚空中的风神也不辩解,旋身便去。

    去恶面色凝重,“良少夫人,你须明白,如今风神甘愿冒着上天惩罚催开收魂草,已违反了时令秩序。花开后,也只有一片叶可用,若给了之心,你便永远无法归魂了。”

    罗缜一呆。永远无法归魂?永远要用这个身体?这……

    “而且,这个躯体乃你前世所用,按例早该入土,被千年冰玉棺加一干灵丹妙药护着方能鲜活如斯。离开了那些滋养,不出一月,你便会感觉周身不适,三月后,各恙百出,不出一年,苍老如老妪。熬不过三年,你就……”

    罗缜依靠这个身体的资质,寻着了已闯进结界的风神,一路藉风力离地而行。因心悬相公安危,无论神智还是体力,皆已疲惫不堪。所以,对这位得道道者的所云,她没有气力分析,深信不疑。相公生,她死;她若生,相公亡。这是一个怎样的选择?

    “良少夫人,想好了吗?”去恶一厢说着,一厢偷眼觑着良少夫人神色,反正各路神仙皆不在,说得忒是尽兴亦无妨。

    “您先救之心罢。”

    “……你确定?”连犹豫也没有,这条命说舍就舍了?

    “确定。”至少,她还有三年的时间去想办法,而相公,迫在眉睫了。

    去恶不得不说,这位良少夫人是他活了几百年仅见的罕类。委曲求全贤惠温婉挚情挚爱的女子,他见过不知凡几,但那些人等当真是无私无恶的啊。但这位良少夫人,生性锐利精明,处事八面玲珑,对财锱铢必较,对人驾驭有术,否则也不会被上苍安排给纯稚至善的良之心为妻。如斯一个女子,当真可以为了良之心,如那些无私无恶的女子般置生死不顾……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5

    见老道神情变换不定,罗缜黛眉紧蹙,“道长,之心命在旦夕,您还在想些什么?”

    “你当真下了决定,让之心生,你死?”

    “良家以医药起家,之心又善辨百草,只要他醒来,便会设法救我,罗缜不一定会死罢?何况,道长您法术不济,离了收魂草无法将罗缜魂归故体,普天之下,难道就找不出能使罗缜还魂的高人?再何况……”

    咳咳咳……这位良少夫人,说话当真客气。“……再何况如何?”

    “再何况,收魂草今年不开,明年总会开花,我仍有机会靠它回到故躯,所需的,只是请道长将罗缜的本躯维护好而已。难道是道长您算准了罗缜一定会死?罗缜的阳寿尽了?”

    “那倒不是……”

    “那不结了?道长还在啰嗦什么呢?”

    咳咳咳咳咳!良少夫人,果然精明不变,算计未少,这才正常不是?“贫道只是怕良少夫人后悔,毕竟攸关生死……”

    纨素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敢情,这便是小姐的前世?敢情,这便是黑野人母亲的真容?无怪乎那只黑野人口口声声称他们狐族人人皆美人,尤其狐族女子能将瑶池的仙女比下,确是如此啊。但是,她还是喜欢原来的小姐……“道长,没有收魂草,您当真无法让小姐回到原来的身体里?”

    “这个……”这半个徒儿真是坏事呢。出家人不打诳语,暗内含糊带过或可,明里说谎,便会有损修为,嘿……

    罗缜美眸倏眯,“道长,敢情这半天,您是在逗罗缜玩?”

    “嘿嘿,良少夫人莫气,贫道只是想试一下你与之心的夫妻感情而已,嘿嘿……”

    何谓为老不尊?眼前便是一例。罗缜暗咬银牙,记下这笔账,“道长,还请您费心为之心诊治。”

    “好说好说……”

    “收魂草花已开,去恶,还不过来!”风神当空传音。

    去恶老道应一声,横揽起之心便要过去,突被罗缜拦住,“良少夫人,你这是……”

    “我忽然想到,让相公就此死去,未必是坏事。”

    闻者皆愕然:罗家的大小姐,良家的少夫人,突然被气糊涂了不成?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1

    当万苑城巨富良家打出丧白杆幡,传出遏天哭声时,不胫而走的,是震愕全城的惊讯:良家自幼痴呆、娶得美妻、被传是妖后又被证乃半仙的长子良之心,英年早逝了。

    此事一起,引来多方猜测。首先表示持疑的,便是皇家。皇家先后派了近十位资深御医探视,对良之心那具冰冷的身躯摸了又摸,诊了又诊,众口一词:气息全无,魂归阴冥,准驸马殁矣。

    国后曾就此,宣罗缜进宫,问其为何在大冬日出游,致使良之心中寒毒早亡。罗缜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哀哀陈述相公如何渴盼外游之心,哀哀陈述自己丧夫之痛,最后,恸意难当,神志晕厥,不省人事。

    小妇人如此羸弱清瘦,如此痛不欲生,国后还能奈何?量一个民妇也不敢在堂堂国后面前耍甚花样,只得派人接了珍珠回宫,叹一声与良家无缘。

    按杭夏国风俗,寿终正寝者为喜丧,大殓三日,哀挽两日,五日期满,棺埋尘土。英年早逝则是悲中之大悲,宜早早入土为安。但因皇家的排疑举措,延宕了时日,是以,罗缜自宫内才至家门,便撑着纤躯操办起出丧诸事。罗绮在旁看得心疼不胜,百般劝慰无果,只得须臾不离左右,生怕姐姐寻了短见。

    是夜,万物俱寂,良家设在庭园的灵堂,罗缜赶走陪同的罗绮与纨素,独自执守。清冷冬夜,薄裘裹身,一人俯棺泣眠。深夜,纨素来报,良宅周围的朝廷暗探已尽数撤离。她方撑起冻麻了的娇躯,欲回房抱着自己的胖小子酣睡一场云,一团红光截住她脚步。

    她不识对方,竹林的那段记忆仍不归她,但自鸳鸯祠的神翕上曾几睹其容,脱口道:“月老?”

    来者含笑颔首。

    纨素讶然回首:“小姐,您说什么?”

    “你看不见?”

    “看见什么?”纨素小脸愕茫。

    “……没什么事,我再呆片刻,以防有人去而复返,你快去睡罢。明早还要许多事要操办呢。”

    “是,奴婢再去周围再查上一遭便去睡了。”纨素将手内厚裘披上主子肩头,自己掠上良家楼阁,查探去了。

    红光内“人”面上含笑带喜,“良之心命不该绝。”

    “月老明白就好。”月老的话,不欲使人耳闻的,旁人自是听不到,但自己说话却要万端小心。

    “小神酒后无状,为良之心与良少夫人惹出大串麻烦。小神本该鼎力相助两位解除困厄,但前些日子上天赴会,如今良少夫人已自行化解。人情却总归要还的,良少夫人有需小神之处,请明言。”

    似这等的空头许诺,越早兑现越好,这是罗缜自范大美人身上得到的教训。“不管什么事,月老都能帮忙吗?”

    “自然需是小神力所能及之事。”

    “请问,小妹罗绮姻缘线的彼端是谁?”

    “这……”月老面有难色,“天机不可泄露,小神不能旧错重蹈。”

    罗缜耸耸肩,“若罗缜请月老为罗缜的另一位妹子牵一段良缘呢?”

    “小神将尽力而为,请报其姓名出身与生辰八字。”

    罗缜抚弄着袖上的珍珠缀饰,想起珍珠公主那张被带离良府时泗泪滂沱的小脸,那小妮子,如此喜欢良家吗?“若罗缜想让月老撮合的,是一对呢?”

    “……小神需先测过两人,若命数匹配且不碍旁人运数,便可以。”

    “多谢月老,男女双方各是……”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2

    世人以为,良之心殁后,良家与皇家姻亲一断,终将没落下去。尤其,在精明强干的良少夫人悲伤过度一病在榻,被娘家接回玉夏国调养之后,更是复兴无望了。

    但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良少夫人临行之前,将良家当家之责委给了良家三少良之知。良之知小小少年,行事果断,头脑亦清明,秉承良记一贯经商宗旨不变之时,且能拓新建制,又得国后表亲晁家的鼎力相助,颇有将良家的兴旺之态更上层楼的阵势……

    “娘子,娘子,之心不吃瓜啦。”

    “那边有炖好的凉汤……”

    “之心也不喝汤啦。”

    “这里还有刚煮的果茶……”

    “不要不要,之心也不喝茶!”

    “臭呆子!”罗缜自信笺上移开美眸,抬起纤指,揪住呆子耳朵,“是不是有日子没有打你,又不乖了?”

    “嘻嘻,之心就要娘子这样看着之心,不要读信!不要看别人!”

    罗缜气笑,揉揉他丰厚的耳垂,“难道你不想知道之知的近况吗?”

    “之知啊?”

    “有好事哦。”

    “想啊想啊,娘子快讲,娘子快……说一次就好,之心不说第二次!”

    哎。罗缜摇首,纤指点着他鼓起的颊,“之知订亲喽。”

    之心睁大双眸,“要娶娘子了哦?”

    “是啊。是不是好事?”

    “啊呀呀,之知是小孩子啦。之心长大了才娶娘子,之知是小孩子就娶娘子了,他好好,之心好可怜哦。”

    “臭呆子,你当知是不知岁月了,过去了恁多年,之知难道不能长大?再说,你又哪里可怜了?”罗缜笑啐。

    “之心不可怜,之心好快乐!”乖乖偎上娘子,“之知的娘子是谁啊?”

    罗缜神秘一笑,“你猜。”见呆子皱了眉苦了脸,料定他猜不到,唇角上翘出欣悦弧度,“是你认识的人哦,珍珠。”

    之知与珍珠这桩缘,说起来,她称得上是暗里的媒人罢?有这桩皇家联姻,良家会更胜以前罢,希望之知处理诸事均能像对他那位贪婪的母亲一般,能够准确拿捏分寸,将良家推上顶峰——

    “良之知的母亲闻知良之知接了良家大位,以为终于心想事成,雄赳赳气昂昂地找上门欲享太主母的荣耀。岂料,良之知那小孩却以家里大丧初过,怕有秽气染上双亲贵体为由,将父母送到别苑,以每月五百两纹银奉养。那位良二夫人起初哪肯,闹过几回,良之知面上谦恭,过后却依然故我。良二夫人改弦易辙,到良记旗下店号自取银子,良之知当即解雇了几位未能守住钱匣的账房管事。并严令,所有分号未经他许可擅支银两者,良记概不认账。后良二夫人到布店、衣店、古董店赊欠货物,债主找到良府,良之知用一辆高马大车,将所有债主送到了别苑门口……如今,良二夫人除了初一十五兴致突来小闹一回怡怡心情,平日都老实呆在别苑里,花每月的五百两纹银。”

    罗缜最初自绮儿信中知道这桩趣事时,着实大笑了一回。如今,珍珠将嫁入进良家大门,她自要致以祝贺。

    之心忽把漆黑的瞳仁惊奇瞠大,“之知要娶珍珠做娘子?那,那……之知要和娘子一样好才行哦。”

    “哦?”罗缜意外,“为何要和我一样好?”

    “珍珠和之心一样啊。只有和娘子一样好,才会像娘子对之心一样对珍珠好啊。娘子,你写信告诉之知啦,一定要他和娘子一样好……”

    这呆子……罗缜轻揉他美玉颊肤,“相公,你真的好可爱。”

    “嗯,之心好可爱!”

    “你是几世的善人,所以上苍今生赐你福报,在你往生为人时已有神灵护佑,你看见了珍儿喝孟婆汤,还看见了珍儿的前世。若来世你仍有此异能,希望你能找到得珍儿。”

    “娘子。”

    “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我相信,只要我们彼此牵念不断,就有相逢一日。”

    “娘子。”之心将颊斜偎进娘子掌心,像只狗儿般磨蹭,“之心也相信!”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3

    这个位于玉夏国西陲的小镇,是罗缜昔日行商行经此地时买下的,是以,整个镇子被当地居民易名罗镇。当初在此停留,源于随行的一位堪舆高手说这镇子风水奇佳,乃蕴龙纳凤之地。她好奇心起,停留时方知当地虫灾初过,整个镇陷入饥荒。朝廷天高皇帝远,春风难度,镇首跪地哀求过路客商搭救近万镇民的性命。时年十五岁的罗缜花两万两银子买下全镇之后,亦将另一队贩粮商队的粮食悉数购下施给了镇民,便自回了高沿城。商事繁忙,若非每年镇首都会将整镇的损益收支甚至人口变化编簿送至罗府,她几乎会忘了“罗镇”的存在,更不会在欲避繁华时当即便想到了这个绝佳去处。

    作为全镇的救命恩人,罗缜的到来,自是受到了最高隆遇。罗缜婉拒了镇首让出的府第,自建精舍,算是扎家落户。过不许久,又出资修建客栈招纳往来客商,交由当地居民中精明者全权打理,每月获利只需交她一成,其余皆用于镇上修葺建设,如学堂、堤坝、沟渠诸事。

    待日子安稳,罗缜每日只分出些许精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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