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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咳一声。
“小侄拜见罗叔父。”负手而立的良之行闻声,回身敛袖见礼。
“你是良大哥的儿子?”罗子缣打量着眼前仪表不俗的青年,初诧过后,现出欣赏之色。
良之行敛袖,“正是小侄。”
这年轻人虽稍显冷峻,但眉目间正气刚毅,依稀有良兄当年之风,虎父无犬子也。罗子缣暗暗心喜。分宾主落座之后,罗子缣问道:“你父亲,他可还好?”
“家父身体一直健朗,谢罗叔父挂心。”
“好好,很好。”罗子缣偷眼瞄向夫人,戚氏也正好收回目光,给了丈夫一个满意眼色,“……良贤侄,我记得,你小时……似乎……”
“小侄也听家母说过道士摸骨之事,想来江湖术士,不可尽信罢。”丫鬟送了茶来,良之行微微颔首称谢,更得罗家两老称许。
“甚对甚对,江湖术士,本就招摇撞骗的多。可笑我愚钝,竟因此伤了与良大哥多年的情谊,仔细想来,实在汗颜啊。”
“罗叔父莫如此。家父曾云,当年良家起家,离不开罗叔父的慷慨资助。家中长辈均认为,当年的断交之举委实太过了,亦有悔意呢。”
好,好啊。言谈不张不弛,礼节不卑不亢,虽不能说貌比潘安,但英挺俊朗,气度不凡,配得上缜儿了。罗子缣与夫人再次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道:“不知良贤侄此来,所为何事?”
良之行答道:“不瞒罗叔父,是奉家中长辈之命,为良、罗两家的婚约而来。家中长辈一心挽回两家昔日交好之情,且闻得罗府大小姐无论容貌、性情、才干、学识,均属上乘,倾慕之心尤甚。”
对爱女的这番夸赞,罗子缣饶是受用,“贤侄客气了,但不知,你可见过缜儿?”
“不瞒罗叔父,小侄生怕传闻有误,昨日曾以客商之名拜会过罗大小姐。”
“观感如何?”
“比传闻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罗子缣拈须浅笑,“如此说来,贤侄对这门亲事,也甚是认同了?”
“良家得娶罗大小姐,是举门之福。”
“举门之福,贤侄呢?贤侄若娶缜儿,会是怎样的福气?”
“这世上,凡能娶罗大小姐为妻者,概是至福之人。罗大小姐若进良门,小侄必定全力护佑敬重。”
罗子缣欣赏这年轻人的眉间正气,戚氏亦是犯了天下丈母娘的通病,越看越是满意。亲家又是曾经的挚友,亲成则两家情复,哪还有拒绝的理由呢?
“去铺子里请大小姐过来。”
第三章 谋为君妻7
罗缜将手中缎子迎光一打,“缎儿,过来看看,这匹缎子的成色如何?”
罗缎小步跑来,凑近了眯眸察去,“织纹细密,纹路细腻,是一匹中上货色。”
罗缜满意颔首,“缎儿,你能出师了呢。”
“真的?”得到嘉许,罗缎小脸一喜,“若姐姐再把缂丝的秘诀告诉缎儿,说不定哪天罗二小姐的名声也会传遍玉夏国哦。”
罗缜含笑瞥她,“这有何难?今晚我就写了给你。”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姐姐。”罗缎抱住了她娇小身躯,娇声道,“那一日,您怎如此生气?把缎儿吓坏了呢。”
“那一日,是姐姐失礼了,缎儿莫怪。”
“不会啦,人家只是怕姐姐不疼缎儿了嘛,缎儿那天的话也的确浑了些……”
“小丫头……”
“缎儿长大了,不是小丫头,绮儿才是。”
正窝在铺子一角,拿着一堆绫罗绸缎的片片角角对比评析的罗绮闻言抬首,噘嘴鼓颊道:“二姐,常抱着姐姐撒娇的不是人家呢。”
罗缎脸儿一凶,“臭丫头,敢和二姐顶嘴,看我揍你!”
罗绮扭头跑开,摇晃着手里的各色布头,探舌道:“抓不到,抓不到。”
两位小姐打闹嬉戏,铺里的伙计司空见惯,并不纳罕。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三位东家小姐,人人都美得像一朵花,但这几朵花,不止长刺,还带棘。若以为花朵柔软可欺,因此轻视疏怠了,只能是自讨苦头。
而罗缜,拨弄着算盘核算账目,不时抬眼望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抿嘴淡哂。两个丫头,我将罗家交给你们了。姐姐对你们并不担心,罗家的人在娘胎里便会行商,不是吗……
“缜儿。”眼前光线一暗,有人背着光,迈进了铺子。
“……晋王爷?”
第三章 谋为君妻8
“什么,爹,娘,你们当真要把姐姐嫁给那个冷面呆瓜?”罗缎听爹娘一说,当即跳起,“不行啦,爹,娘,他配不上姐姐啦。”
“缎儿,坐下。”罗子缣板颜微叱。
“嗯呀……”罗缎顿顿蛮足,不服地回坐椅上。
罗子缣面向长女,“缜儿,你怎么说?你对那个良家公子,还满意吗?”
“举止、谈吐都还算上等,除了面冷一些。”
“嗯,面冷无妨,心不冷即可。他对缜儿你甚是欣赏呢。”
戚氏握住女儿柔荑,“缜儿,若你对他没有恶感,这门亲事就订下了,如何?”
罗缜低首莞尔,“不是早就订下了吗?”
“呵呵……”罗子缣明了女儿言外之意,一阵畅笑,“对对对,早就订下,如今只是完成婚约而已。”
“啊呀,那个冷面呆瓜,配不上……”
戚氏面色一沉,“缎儿再说,娘就赶你出去了。”
“嗯呀……”罗缎噘了小嘴,忿忿难平。
“不过,女儿有个请求。”
“嗯?”罗子缣一愣,“缜儿可是要陪嫁?你放心,你要什么,爹都会准你。”
罗缜含笑摇首,“良家也是富贾人家,陪嫁随爹就好。女儿想说的是,这趟嫁娶,女儿需暗中先到杭夏国,至于爹在后面怎么操办,随爹高兴就好。”她深知,以父亲的爱女之情,要他简单操办必不可能。
“这是为何?”
“今日晋王又来找女儿了。”
“他……”罗子缣脸浮阴翳,“旧话重提?”
“是。所以,若女儿在锣鼓声中出嫁,难免会惊动晋王,只怕他恼羞成怒,以王室权力相扰。但凡是在玉夏国,他不难找到名目为难。那时,我们纵是请国君国后出面调停,也必然会误了佳期。不如女儿先悄然赶至杭夏国,住进客栈,等爹的陪嫁仪仗一到,再进良家完婚。至于这边仪仗里披上嫁衣的美娇娘,就请缎儿代为罢。”
“……我?”
罗子缣颔首。女儿的法子的确周全,民不与官斗,能避则避,莫使好事多磨。
第三章 谋为君妻9
欺瞒爹娘,情非得已。
纵然明白,“情非得已”这个理由,亦难为自己开脱欺瞒了双亲的罪责。但是,眼下,她只能如此。
若是为了爹娘,并非不能狠下心去,将之心送回杭夏国,从此切断两人牵系。但……
那个呆子,必然会被她伤得极深。而伤了这个呆子的她,会……心疼,疼则生碎,碎则不整,成为一个心碎之人,会是怎样的情形?
她自知这事,瞒不了永久,她也没打算永久瞒着双亲。待她成了之心的妻子,待适宜的时间,适宜的事时,她会和盘托出……
“之心,醒醒,醒醒。”
“……珍儿?”睡了两天的人,揉着惺忪睡眼,“你又跑到之心梦里来了吗?”
罗缜哂道,“我没跑你梦里,是你跑我梦里来了。”
“珍儿的梦好美喔,珍儿好美喔,珍儿的笑好美喔……”
罗缜轻轻捏揉着他厚软的耳垂,“还有更美的事情等着你,还不快起?”
“不要。”某人将脸偎在她手上,憨憨笑着,“珍儿的梦好舒服,之心要永远在这里……”
这呆子!罗缜敢说,外室的良之行必定是板着冷脸笑得内伤,纨素丫头则肯定掩着肚子笑得百无禁忌,“快起,再不起的话,珍儿不做你的娘子了。”
“咦?”耍赖的某人张大眼睛,“珍儿要做之心的娘子?”
“若你能在我数三声中下床的话……”
嗵!她尚未开始数,有人已连人带被滚离了床,“珍儿,珍儿,之心已经下床啦,已经下床啦……呀呀呀……”长长的身量和被子纠缠成了一团。
这个……
罗缜又笑又气,将他从被子的困战中拽起,甫要薄叱几语,却被他又紧又实地抱住,“珍儿,珍儿……”
“怎么了?”
“珍儿要做之心的娘子,那之心是珍儿的什么啊?”
“傻瓜,自然是相公啊。”
“相公?相公,相公,嘻……相公,相公,嘻嘻……就像爹和娘一样对不对?……不对!”
罗缜挑眉,“怎又不对?”
“爹叫娘‘夫人’,之心叫珍儿‘娘子’,娘叫爹‘老爷’,珍儿叫之心‘相公’。嘻嘻,之心喜欢叫珍儿娘子,之心喜欢珍儿叫之心相公,嘻,喜欢……”
罗缜温柔地凝视他憨美的容颜,情不自禁地,踮起纤足,在他额上落了一吻。见他当下呆住,玩心顿起,又在他红唇上啄了一下……
“珍儿……”
“怎么了?”面对之心又是堪比茜纱的脸儿,罗缜佯作无辜回视。
“珍儿……”
“什么事?”
“珍儿……”
“叫魂呢……”哦?
罗缜怎也没想到,这呆子竟能主动“攻击”自己……只是,他是在啃肉骨头吗?唇儿搓磨不够,还用牙啮了又啮。但显然,他并不满足于此,又啃又咬中,嗓内呜呜咽咽,不想放,却又不知如何进一步……
既然是自己招惹的,就助他一回?精明的商女罗缜难得善良,轻启了小嘴,又适当给予小小指引……
“呜……”某人如得到了通往圣途的宝匙,咪呜声中,已如愿得到了自己欲求的甘美……
“……小姐,还没有好吗?”纨素在外室轻嗓问道,惊扰了室内一对交颈鸳鸯。
“……好了。”罗缜推开之心,双颊薄红,从容应道。
“珍儿……”
“不行……”盯着他鲜红的唇,“之行等你多时了……”
“一下好不好?”
一下?罗缜明眸潋滟,“只一下?”
“嗯!”某人抱住她娇小身子,俯首讨取那获准的“一下”……
“小姐,还没好?”
天……罗缜推开这个俨然太好学也学得太好的学生,“好了好了,你们将马车……”
“马车早就备好了,就等小姐您和之心公子出来……”纨素丫头嗓内,不自觉多了那么几分少少的促狭,“您确定,已然好了?”
这个被宠坏的臭丫头!“……你等着就好。”
“这样哦……之行公子,咱们去院里等着罢,估计我家小姐还有许多话要向之心公子交代呢。”
……臭丫头!
“珍儿……”
罗缜瞪他,“快换了衣服,要出门了。”
“再一下好不好?”
……再一下?“一下?”
……
第三章 谋为君妻10
半个时辰后,罗缜眯眸瞪着某人,狠道:“你这张嘴,不可以亲别人!”幸好他是如此,若不然,这副相貌,这种“好学”精神,摆明是花花公子的材料嘛。
“为什么啊?”
他竟敢问为什么?美眸一眯,“那你还想亲谁?还是,你已经亲过谁了?”
“以前,有只大白狗哥哥受伤,之心亲过它的额头。不过,真的只是一下哦。之心不会像亲珍儿一样去亲别人,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爹说,他只亲娘,所以,之心也只亲珍儿……”
哦。听这个呆子语气,那个未来的公公,倒是个专情汉子呢,就像爹对娘。“……纵算你爹亲了别人,你也不可以去亲别人。”万一哪天公公晚节不保,被外花迷了眼,这个呆子有样学样怎成?
“喔喔……那阿白阿黄它们可以亲哦?”
“你那些狗哥哥猫兄弟?”
“嗯嗯。不过,都只是亲一下下哦。他们有时被别人打得好痛,之行给它们治痛痛时,它们就好难过。之心亲一下下,它们就好高兴,虽然脸板板地装着不想,可之心知道它们很高兴有人喜欢它们。”
“……”有个呆子相公,自己未来的日子,当真值得期待哦。
“珍儿,可不可以嘛?”
“我若不准,你就不会去亲?”
“嗯嗯,之心听珍儿的。”
“你去摸摸它们,碰碰它们,它们也同样高兴啊……”不是她小气,实在是想到自己将与一堆狗儿猫儿争宠,情景实在怪异。
“喔,珍儿你不会赶它们走哦?”
“我为何要赶它们?”罗缜一边为他套上洗净了的外袍,一边反省自己何处给了这呆子缺乏爱心的观感。
“因为珍儿漂亮啊,漂亮的人都怕脏脏。婶婶漂亮,便不喜欢它们。我让它们住在之心的院里,可它们有时耐不住,跑出去玩。婶婶每一回见了,都要下人们拿棒棒追打它们。之心去拦,婶婶就骂之心。之行见了,便和婶婶吵架……每一回,爹和娘都好愁好愁,之心也好难过好难过……”
如此说来,良之行这位爱兄成痴的冷面呆瓜有一位并不爱他兄长的母亲?
第三章 谋为君妻11
“你会知道,之心是个宝贝。”
良之行这一句话,令罗缜莞尔,“我当然知道之心是个宝贝。”
良之行未再多语。
若罗大小姐已经把这时的之心当成宝贝,那么便让她在今后的岁月里,慢慢挖掘之心给她的惊喜罢,希望到时,莫让惊大于喜。
“之行,你不走吗?”之心从车窗探出头来,问。
良之行走到兄长车前,“我需留在这里,为你做完一件事再走。”
“喔。之行要乖哦,不要累着了哦。”
“我知道了,大哥一路小心。”
良之行目送车辆行远,方踅足,却被迎头一张俏脸挡住。他眉峰微蹙,“你何时来的?”
“刚刚到,怎样?”罗缎小颌傲扬,“冷面呆瓜,我告诉你,你配不上我姐姐!”
“正好在下也有同感。”良之行懒声道,“也许以在下的水准,只能配得上罗二小姐。”
“你……”
离开高沿城时,罗缜没再如她每次行商离家时一般,回头一望。因为这次,她已在家门前,做了足够的眷恋。她不让自己离开时离情依依泪涟涟,她与之心的新生,当在笑与喜悦中起始……
一月后。
杭夏国万苑城良家,今日是大喜之日。长子良之心,迎娶玉夏国富商之女。门当户对,百年好合,锦绣良缘,天作之媒,早生贵子,早获麟儿……诸如此等吉祥话儿,都是与良家或有商贸来往或有不弱交情的贺客们的贺词。其实,各人心底都不免揣了怀疑:良家这位痴儿公子,能娶个啥样的良妻?无非是多给了彩礼,多让了商利,换回一个媳妇罢?不然,玉夏国恁大地盘,何必跑到杭夏国结门亲事?
“一拜天地!”
拜拜喔,珍儿说,拜拜完了,珍儿就是之心的娘子,永远不分离……
“二拜高堂!”
之心要和珍儿不分离,风伯伯说月月爷爷给之心和缜儿系了红红绳,永远不分离……
“夫妻对拜!”
之心好快乐,之心好快乐,之心好想看珍儿,可珍儿说要进了房里才能看,之心好快乐……
“喂,良兄,留步。”
有人在新郎的手握住红缎才要迈步进入洞房之时,拦住了新郎官。此人摇扇冷笑,自诩风度不俗,正是冯家公子冯孟尝。
良之行眸光冷凛,才要迈出步去,已被其母一把扯住,“之行,马上要开席了,去厨房看看,菜肴可供得上?今日是你大哥的大喜之日,别怠慢了各方的贵客。”
“……娘,别人不行吗?”
良家二老爷的夫人魏婵,风韵犹存,优雅雅望着儿子道:“都在忙,谁能得暇?还是你准备在此与为娘吵起来,搅了你大哥的新婚喜事……”
“良兄,今儿个是你大喜之日,很高兴罢?”
“嗯嗯,之心很高兴,很高兴!”
“既然高兴,还不让咱们看看新娘子?急着入洞房做什么呢?反正良兄你也……”
“孟尝,不得胡闹,还不退下!”冯父出了观礼席,沉颜叱责这不长进的儿子。虽说冯家与良家因营生不同没有生意上的来往,但与良德尚算投缘。上一回若非良德硬遣良之行前往,自己夫人的病哪会得治?这个不肖子,怎不长教训?!
“冯伯父,您不必叱责冯兄,新婚三日,百无禁忌,冯兄也只是想让喜氛更热闹而已。”有位华服公子凑言,“相信良伯父也想让良兄喜日更喜,佳日更佳罢?”
“这……”良德为人谦逊,虽口舌尚算健谈,但不善咄咄逼人,商场上的大多算计,皆来自于夫人的运筹帷幄。他自然看得出这些年轻哥儿对儿子不怀好意,虽对爱子爱若性命,但这样的场合,一时也找不出适宜的说辞。
第三章 谋为君妻12
而良德之妻王芸,富谋多思,却不善言辞。尤其在儿子的好日子,更是不知该如何拿捏,才能既保护好儿子,又不拂佳时。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侄儿良之行为子出头,可这时,之行在哪里?
“几位公子若想与新郎官开开玩笑,不如等新郎官送了新娘子入了洞房再说。新娘子远嫁来此,也累了。”司仪出面缓颊。
“闪开闪开,咱们与良兄的交情素来就好,这大喜的日子插花添彩之事岂能忘了?良兄,你的新娘子美不美呀?”
之心拧着眉,“你不好,你拿凳子打过珍儿,之心讨厌你!”
“……你……”冯孟尝没想自己竟遭傻子叱责,脸色一变,“良兄,你娶的不会是一个丑八怪罢?还是良伯父出了大把银子,给你买回来了个傻媳妇?”
“珍儿才不是臭八怪,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珍儿好聪明,珍儿疼之心,你才是丑八怪……”
“相公。”红巾下,罗缜柔声开口,“莫跟一些污烂之物计较,今儿个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原谅了这些无知之人罢。”
嘻,相公……之心咧笑,“喔。”不计较,不生气,大喜日,不生气……
之心牵着红缎,笑嘻嘻即离堂……
“哈,这玉夏国好生奇怪,喜堂上,喜帕未掀的新娘子敢开口说话,是玉夏国国风如此豪放,还是在下等人孤陋寡闻?冯兄,您说呢?”
“张兄,在下也正奇怪呢……”
“两位当真想知道吗?”罗缜清朗声问。
“当然想知道。”语气神态甚是轻佻。
“当然是两位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罗缜挑唇,“连这样简单的问题,两位都找不出答案,还需小女子指教,杭夏国的文儒风雅之风想来与两位无关了。”
“你……”两人脸色青红交替,没想受一女子奚落,“你这女子,好不知礼!”
“是吗?”罗缜理着袖上花纹,“怎么小女子觉得,与两位比起来,小女子尚温雅有礼呢?看来两位若想凭智力一博前程,真是前程堪忧呢。”
“哈,智力。”冯孟尝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方漏洞,“我们再不济,又比良兄如何?这位杭夏国的新娘,你以为嫁了个金窝银窝是不是?你的相公是……”
“我家相公温雅可爱,洁净仁善,纯如赤金,阁下以为你们哪一点堪与我家相公相比?相貌?性情?心肠?还是修养?单凭两位在我们喜堂上的这番小丑似的表演,但凡稍有智慧者,不难判出,阁下两人与我家相公相比,无疑是泥与云,地与天。”
良之行虽未至后厨查看菜肴,但因被其母揪着,一时未能及时走出为兄长抵挡。但新嫁娘的表现,却使他明白:自己对兄长的牵挂,或该全数交给罗大小姐了。
第四章 妻为君谋1
喝了合卺酒,吃了子孙饽,喜娘丫鬟都退下去了。洞房里,只剩了新娘和对着新娘傻笑的新郎。
罗缜嗔瞪他一睇,“再笑,将你的嘴儿给缝起来。”
“嘻……”之心一点一点蹭近,“珍儿不会。”
“不会什么?”
“珍儿对之心好好,不会缝之心,珍儿疼之心。”
总之,这个呆子吃定她了。“坐下。”
“喔。”之心挨她坐在床上,歪首望着红装精饰的娇艳新娘,“珍儿,你好美喔。”
在这个呆子面前,她真不敢说自己“美”。摸摸他光滑的脸颊,“累不累?”
“不累,娶珍儿不累,之心可以每天都娶珍儿,每天都不累!”
这个呆子!罗缜失笑,纤指揉着他的耳垂,“哪有每天娶亲的?你不累,我还累呢。”
之心偎着她的手,“那珍儿来娶之心!”
哎……她的痴相公。罗缜凑唇,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累了一日,睡罢。”
“珍儿……”怎忘了,他是个好学且学得很好的学生。
她从来没有指望他给她一个销魂洞房夜,既然嫁给了一个痴相公,她须耐心待他。但一个吻,总是可以讨取的罢?
“珍儿……”之心含吞着她如花的唇儿,从中撷取着幸福甘美,咪呜咪呜地好不满足,“……以后,之心可以天天亲珍儿哦?”
“没人的时候,可以亲。”
“可以抱珍儿哦?”
“没人的时候,可以抱。”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风伯伯说要请月月爷爷教之心洞房……”
什么?罗缜美眸倏睁,她不管他的风伯伯月爷爷是哪里妖怪哪方神仙,还是仅仅是她这位痴相公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但她的洞房她不劳别人。“……不许向他们学!”
“……哦?风爷爷也这样说哦,他不要风伯伯管,他说之心自己会懂……”
薄晕染了罗缜粉颊,“不能问任何人,也不能向任何人学,明白吗?若你向外人问了这事,珍儿不再理你。若别人向你问起之心和珍儿私下的事,你只要拿一双眼定定看他就好,其他什么都不必做。”
她很清楚,明日,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从这间房走出的他和她。有人会赌良家的痴儿娶了一个怎样的娘子,也定然有如冯孟尝那般浅鄙的公子哥儿与之心调笑生噱……
从今日起,她与这个呆子的生命已经连在一起,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从今日起,她不仅要保护她的痴相公,还要教他长大。他天生纯良没有错,他性情至善她亦喜欢,但她要教他学会在她不在场时保护自己。恶言恶语,狠声狠气,他永远学不会,也不必学,不如无声以对。之心的眼睛,纯洁得像世上最无瑕的玉,任何污浊都会在这双眼睛前自感污秽。她就是要他不语不声,让那些人自动消声。其他的事,她会替他做。
“记住,若有人向你打听之心和珍儿的事,你什么也不必说,也不要笑,牢牢盯着他就好。”
珍儿在关怀之心,珍儿在疼之心。之心憨美笑着,“之心听珍儿的。”
“既然听,就早些睡。明天一早,我们见过爹娘后,去鸳鸯祠玩。”
“太好了,太好了,风伯伯说那里就有月月爷爷……”
“快睡。”替他拉了枕,覆了被,不一时,已听见某只大狗的浅浅小呼声。罗缜在他额心印下一吻,才放了厚厚的纱帐,行到外室。
第四章 妻为君谋2
“纨素,进来。”
“小姐。”纨素闪身而入。
“今日之行公子为何没有出来?”
“禀小姐,之行公子似是被他的母亲绊住了。”
就是那位漂亮的、不喜欢之心的狗哥哥猫兄弟的婶婶?“这三天你查到了什么?”
“老爷和夫人都很善良,二老爷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唯一的缺点便是惧内。之行少爷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弟弟十岁,妹妹十二岁。这两个孩子,素日对姑爷都不是很好。”
“不好到什么程度?”
“他们称姑爷为傻子,连带得二老爷院里的下人,也对姑爷不甚恭敬。并因此,两院的下人常起纷争。之行少爷亦因之对两个弟妹从无好颜好色。”
目前来说,掌握到这些,已然够了。罗缜颔首,“天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
“明早,需要奴婢一早打热水进来吗?”
“热水?”
“以前咱们府里的厨娘阿翠也做过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对奴婢说,新房的翌日,一定要烧足开水,新人要用的呢……”
“臭丫头!”罗缜明白了这小丫头的促狭,美目一横,“再敢给我贫嘴,明儿就给你找个婆家嫁出去,你便知道该不该用了。”
“可是,奴婢此时还没有出嫁哦。那明早到底要不要呢?”强将手下无弱兵,跟了小姐四年,非同一般哦。
“给我备两大桶热水,本小姐好将你这只小猪拔毛褪皮!”
“奴婢遵命,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婢这会儿工夫,已浪费了几千两金子,罪过罪过,告退告退……”
没有架子的主子,结果就是被自己的小丫头打趣。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的晨妆,定然不必问这个呆子了,反正她在他眼里,是好看好看又好看……
“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啪!
“珍儿,之心痛啦!”某人揉着光洁的额,扁嘴大呼。
打人者对镜别上最后一支珠花,“你若再叫,还要挨打。”
“珍儿……”
“嗯。”
“珍儿……”
“嗯?”
“珍……呜呜,痛呀!”
罗缜笑睇这个装可怜的呆子,“我打得很痛?”
“呜呜……痛……珍儿……”此时之心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喜悦,以致他不知该如何抒发这强烈的情绪,只得翻尽心思地吸引身旁这个将喜悦带来给他的人儿的注意力。
“珍儿……”
罗缜啼笑皆非。新婚第一日,在床上才一睁眼,近在咫尺地,是一双黑玉流光的美眸。而这眸的主人,见她醒来,当即就绽了一朵好大好大的憨笑,“珍儿是真的,珍儿不是梦,嘻,珍儿没有消失……”
“之心何时醒的?”
“天光没有亮亮,之心看着珍儿,好快乐好快乐,不想睡……”
这个傻瓜,总是能让她心臆内糯糯软软,温温暖暖……
眼下,见他如一只邀宠狗儿般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罗缜更是忍俊不禁,“快去把脸洗净了,我不要不爱干净的大狗。”
“大狗?珍儿,之心带你去看狗哥哥们好不好?阿黑阿黄它们都知道之心娶了娘子……”
“好。”罗缜妆罢,扬手给他整好衣领,重新系了腰间的带子,“但是,要先见过爹娘才能去。”
“喔。可是,为什么?阿黄它们比较近喔……”
“这是礼节啊,相公。因为爹娘是长辈,我们理应先去拜见长辈,再去玩。”
“对长辈要有礼节哦?”
“相公平日就做得很好啊,你不是有风爷爷、松爷爷的吗?”
“那以后风爷爷和风伯伯还有风哥哥都要之心拿点心、果子给他们吃,之心先给风爷爷哦?”
“对啊,先长后幼,这也是礼节。”
嘻,太好了,风爷爷他们再为争之心吵架,之心不用再愁愁啦。嘻,有娘子真好,有珍儿真好……
第四章 妻为君谋3
无疑,这一场舅姑的拜见,实在成功。良德夫妇看见立在长身长躯儿子身旁的那个娇小秀美的新娘时,几乎不敢置信,“你是缜儿?”
“媳妇拜见公公,拜见婆婆。”罗缜就着纨素抱来的跪垫,给两位行了新媳妇的跪礼,并奉上自己亲手调制的桑叶养生茶,“这杯福寿茶,媳妇愿公公婆婆福寿绵绵,青春永驻。”
良德夫妇互相觑了又觑,仍不相信自己的痴儿娶了这样一个媳妇。虽已在喜堂上听她口齿伶俐,以为一个经商之女在所难免,从不敢冀望她才貌双全。如今见了,不止生得好,仪态、教养均是上乘,这吉祥话儿也说得让人心花怒放……
“爹,娘,珍儿跪得累啦,让珍儿起来啦。”之心噘着嘴道。
“哦,哦,哦。”良德夫妇揭开茶盖,都喝下一口,本是做做样子的浅饮,却被进口的独特香爽给喜得一怔,“这是什么茶?”
“是媳妇特地为公公和婆婆煮的桑叶茶。桑叶有‘神仙草’之誉,常饮有益寿延年之效。媳妇在娘家时,常为爹和娘煮来养生。”
“好好好!”良德连说三个“好”字,喜意盈盈,“你爹和娘他们身子还硬朗罢?”
“是,爹和娘都很好,谢公公婆婆惦念。”
“好啊,好啊。”能言健谈的良德竟不知除“好”以外,再说些什么了。
之心在旁看得不乐,“爹,娘,快让珍儿起来啦。”
这个呆子哦。罗缜覆眉暗笑。
“快起,快起。”这次,良母向前欠身扶起了媳妇。近了看,更觉肌理细腻,雅致可人,“缜儿,你生得不太像你母亲。”记忆中, 罗家夫人像朵娇艳的海棠,而这个媳妇是朵秀雅的菊。
罗缜巧妙地将婆婆搀回原座,笑道:“爹和娘说,缜儿最像奶奶。”
良德点头,“对对对,当年伯母便是品貌兼备的贤姝,四里闻名呢……”
“真是好啊,我们恭喜大哥大嫂娶得佳媳。”良德话音尚在,有人插进了一嗓。
这一声,令良家夫妇恍然梦醒,“对了,缜儿,快去拜见你的叔叔婶婶。”
“是。”罗缜轻移莲步。
“不必了,别让新媳妇受累了,都不是外人,礼数免了罢。”这声音,仍是方才那个透着优越的语声。
看来,这位良二老爷委实惧内,不然怎尽由这位良二夫人言语?罗缜施以两个万福,“拜见叔叔婶婶,叔叔婶婶请喝茶。”
良二夫人见这新媳当真未用大礼参拜,当下就起了火气。但是自己先说了话在先,又不能明言找茬,淡道:“新媳妇,你这茶真是好呢,不知咱们有没有这个福气天天饮上一盅?”
罗缜笑不露齿,温婉道:“婶婶客气了。二弟是万苑城的名医,养生调养之法自比缜儿高明许多,要献丑,缜儿也只敢仅此一次,其他时日,就全权交由二弟能者多劳罢。”
有些人,会拿别人的示好当软弱,善意当可欺。商场中,此类恶商更是不胜枚举。良二夫人可以在亲侄的大婚喜堂上,拦住儿子为兄出头,一心欲使亲侄出丑遭羞,这种心肠,说是“恶毒”亦不为过。如此一个人,注定相处起来不会相安无事。既如此,罗缜也不想浪费气力讨好。以后时日,她不犯来,她自不会犯去。
第四章 妻为君谋4
“这样说,是新媳妇不给面子了?还是才近良家门就分出了亲疏远近,我们这对叔公叔婆,比不上自家的公公婆婆……”
“婶婶,其实,您容貌姣好,气韵不俗呢。”
“呃?”突受赞扬,魏婵何其精明,料得这位神态全无恭顺的新媳不会无故如此,“那又如何?”
“方才,缜儿第一眼看不语时的婶婶,觉得婶婶气韵尊贵,端庄娴雅。”
“……你到底要说什么?”
“依婶婶的气度,最宜临窗作画,对月抚琴,实在不该说些略显见外的话来折损您的好气度。”
“……你,很不简单呢。”魏婵眯了美眸。
“缜儿一腔孝心,婶婶能体谅就好……”
陡然两抹童影奔进客厅,“喂,傻子,快来,帮我们把那树上的纸鸢拿下来!”
“纸鸢,在哪里啊?”
“就在外面,快啦,快……”
随着迭声催促,之心脚就要动,罗缜娇柔笑道:“相公,去哪里?”
“帮他们拿纸鸢……”
“不用了,那么多下人,哪还需要你呢。过来,陪爹和娘说说话。”
“喔。”之心甩开两只拉扯自己的手,走到美丽娇妻身旁,“娘子……”
罗缜抚平他衣上的小褶,柔声道:“坐到爹那边的椅上去。”
“可是,之心想和珍儿坐在一起。”
良德夫妇身后的几个丫鬟掩口偷笑。
回头再找这个呆子算账!罗缜羞染粉颊,“到爹那边坐着,你是长子,当然应有长子的风范。”
“喔……”
“喂,傻子,你怎不帮我们拿纸鸢?你傻到家了是不是?你……”
罗缜递眼过去。良二老爷夫妇似乎无意教训自己的一对儿女,而自己的公公婆婆虽有怒色,却也强自忍着。那么,只好由她这位长嫂代教了……
“住口!这是哪来的两个粗劣顽童?对大少爷大呼小叫不说,还敢出言污辱大少爷,还不滚出去!”
“珍儿……”之心吓了一跳,他哪里见过自己的珍儿这副盛怒模样,眸子利如刀,秀颜凝如冰。可是,无端的,这样的娘子令他心头好暖好暖。
那一对姐弟亦受了惊,向自己母亲方向瞥过几眼后,又壮了胆色,挺胸道:“你……你是哪个?咱们是这府里的少爷小姐,你凭什么对咱们大呼小叫?”
“凭我是良府的少夫人。”罗缜冷颜,“你们倒说说,你们是谁家的少爷小姐?如此不知礼节,不懂礼数,是谁教出来的?”螓首微偏,恭声问,“爹,娘,他们可是府里下人的儿女?”
“这……”良夫人王芸甚觉解气,脸上却挂了尴尬之色,“缜儿,让你见笑了,他们不是……”
“不是?”罗缜讶异,“难道是到咱们罗家做客的友人子弟?可如此毫无教养,不知进退,俨然是缺乏管教,怎可能是好人家的儿女?”
“咳咳咳。”良家二老爷良善以指抵唇,轻咳几声,“之知,之愿,还不赶紧向大哥大嫂赔个不是!”
“我……”一对姐弟被那位新媳妇的目色吓住。然而他们自小娇生惯养,又哪曾受过这气?一迳向靠山瞅去,希望娘亲能替己出头。
魏婵面色已甚不好看,冷启丰唇,“你……”
罗缜花容失色,虽犹能慢声缓语,但已逞惊讶无措,“叔叔,您是说他们是之知和之愿吗?这,这……是侄媳失礼,侄媳不知是弟弟妹妹顽皮,和相公玩笑嬉戏,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顽童轻视污蔑相公,请叔叔莫见怪。”
“……这无妨无妨,不知者不怪,况且他们也太不懂事……”
魏婵打断了丈夫话端,笑道:“新媳妇这等厉害,是想进门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罢?咱们可真是见识了罗大皇商的长女风采呢。”
“婶婶见笑了,所谓下马威,虽在必要时非常可取,但也只在必要时用。像咱们良家父慈子孝,和乐融融,哪需要侄媳恁样大费周章呢?至于一对弟妹,顽皮一些倒也无妨,只要懂得敬长尊兄,侄媳今后定然会疼爱他们。”
魏婵自进良家之门,丈夫懦弱,兄嫂又顾念什么“家和万事兴”,是以逞尽万般威风。这次,以为这个小丫头迫于皇命嫁进门来,在有个痴傻相公的弱处之下,必然是毕恭毕敬,少言缄声。殊料,这小丫头在喜堂上即公开维护那傻子,此下,又与自己明脸抗上,委实可气。
来日方长,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与我斗!魏婵这番青白交错脸色下的腹语,自然不与人知。大家喝过茶后,又面上和蔼地共用了早膳,晚辈方才拜别长辈,各司其事去。
第四章 妻为君谋5
“娘子,你还生气?”车内,之心一点一点蹭过来,?(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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