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谢了,谢了……”
“慢着。”罗缜起身,“你们惊吓良家少爷小姐的事,我们可不予计较,就当你挨的那一巴掌给抵平了。可你们若敢再来行乱……”
罗缜成心留下余音,供他们自相猜想。领头者点头如捣米,“不敢不敢了,咱们还想着良少夫人哪天赏碗饭吃,咱们这群小杂雀哪敢恁不知死活?”呵呵,有大房子先住着罢,呵呵……“对了,良少夫人,这栋房子……”
“这栋房子属我良家大院,但为示本夫人的诚意,明日此房便对外出售,所得款项为良家二爷二夫人偿债。三日后,你们拿着欠据到此门前等着就好。”
远在异乡的良二夫人,希望您会喜欢侄媳送给您的这个惊喜。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4
送走讨债诸人,罗缜责人在二院里转一遭,半个时辰后,躲进边边角角的奴役仆婢颤颤巍巍地凑集起来。几个缺额不见的,定是趁乱拿了府里的一些值钱家当,逃之夭夭了。
罗缜并不想为难他们,所谓有奴随主性。主子都跑得不见了人影,还指望谁替他们来护佑儿女?但如斯仆奴,却不堪为用。她回到府内,叫了管事,不管是签了终身卖契的,还是短期合约,都付了遣散费用打发走了。至于几个偷了东西的逃奴,所偷之物就当遣银,罢了。
可想而知,良二夫人行前,布排得相当周密,府内真正贵重物什一概不见。便携的细软自是带足,不利携的重物亦设了妙法另存,只管等着良家大老爷拿银子为他们消灾就好。
据说每人命中,都有注定的克星。锱铢必较、视财如命的良二夫人,遇着了精明锐利、步步为营的良少夫人……仅能叹,时也命也。
若干日后,回转家乡的良二夫人面对易了主的家门时,曾携夫双双齐至大院声讨擅作主张的良少夫人。其它诸事自是理亏,唯拿着他们埋到地下的珍稀古董、金银器皿说项,如今宅子归了人,那些贵物势必要良家大院还来。
而良少夫人悠然举出两张单据,一为贵物明细,一为当铺当票,即,贵物已尽数到了当铺,换了银两,为二院抵债去了。至于一干贵物如何得见天日,只能说有人行事百密一疏。那些被翻新了的土色,实在使心细如发的良少夫人不难发现。
“之知,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对我改变了态度?与那两月的经历有关系?”
良之知洗了身,换了衣,上了药,正随罗缜前去安慰受惊不小的姐姐,听了此话,面上不由得一紧,“……不只是。”
“还有什么?”
“宝儿他……很可爱……”
“所以呢?”
“想到他那样可爱的人儿险些被我杀死,我便会噩梦连连……而且,大嫂你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我们……都是我们做了一些事后……这一回,还这样救了之愿……”
“那两月,你当真不愿说出曾经历了什么?”
“不!不!不!”
如此惊恐万状?罗缜暗笑:可怜的孩子,竟然被相公整得如此印象深刻了,自己那个痴相公啊,歪打正着呢……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5
“奶娘,娘为什么会撇下我们?娘为什么会让他们将之愿卖到妓馆?奶娘……”
“不是的,心肝宝贝,你娘她肯定也没有想到那些讨债的会那样不讲理……”
“可是,她撇下我们是事实啊。难道在娘眼里, 什么也不及钱来得重要?还有爹,他什么都听娘的,这一回就没有想想,我和之知会如何?若不是……我当真就会被拉到妓院,之知也会被打死!”
“哎,不是,不是,你娘她定然是想着有满府的奴才,定然有为主子挡着的,而且,也定然有腿快的跑去给大老爷报信。你们两个是小姐、少爷,藏在深闺大房,他们惊不到你们……谁能想到,那满院奴才没有一个济事的呢?而且,也想不到那些要债的敢对良家……”
“什么良家,外人都知道我们与伯父分了家,人家为什么不敢欺负?奶娘,奶娘,我恨娘!我恨她!”
罗缜立在房门外,与良之知对望一眼。
之知似乎一时间便长大许多,推门而入,“姐姐,你不必恨娘,她若想到那些歹人敢如此张狂,绝不会撇下我们!”
“哼,之知,你不必为她说话!”床榻上,良之愿抬了红肿的眼,“你来说,若一边放着一百万两银子,一边放着我们,她会选什么?”
良之知语结。
“说不出来了罢?她会选……”
“她会选你们。”罗缜声到人亦到。
良之愿见她,脸上一抹不堪之色,撇开眸,冷哼道:“你说得好听,你怎知道?”
“因为,若是我,我会选我的宝儿,天下父母,概莫如是。”
“那你会撇下宝儿,一个人逃跑吗?”
“自然不会。”
“那你又凭什么断定她会选我们?”
“她撇得下你们,是料定你们安危无虞,料定伯父会为你们出头。若不然,一个母亲是不会抛下自己儿女的。”如此开解,是因他们是之行的亲生弟妹,若人带着一颗恨心行走,人生会艰难许多。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仍然不喜欢你!”这话抛完,良之愿拉被蒙了头脸。
“小姐,你咋能这样说话?”奶娘立时赔起好话。“少夫人,您别见怪,这孩子吓坏了……”
罗缜不以为忤,“这就对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娘子,娘子,之心喜欢娘子,娘子不可以喜欢别人!”某呆子闯来,依然视他人为无物,抱住亲亲娘子。
万事习惯成自然,罗缜也不推拒,抚着他黑顺的发,转眸见了一张凝寒如冰的俊脸,“你听说了?”
良之行颔首。
“之行哥哥!”良之知、良之愿冲来,抱住兄长腰际,号啕大哭。
揽住一对弟妹,之行浅声劝慰,待两人哭声稍歇,之行抬脸对罗缜道:“大嫂,以后请你多多照顾之知。”
“嗯?”
“我将带之愿到玉夏国定居,之知留下,代我尽良家子孙之责。”
呃……
“你是被婶婶气极至此?”
良之行摇首,“带之愿同去,虽是临时起意,但其它安排,乃早已思虑成熟。之知善辨百草,对医学也颇有天分,将他交给大嫂教养,小弟放心极了。至于……”吸一口气,胸腔仍有疼痛,有母如斯啊,“为免她无理取闹,我会留书一封。若她想念儿女,尽可到玉夏国来,我自会奉养。若非……大嫂不必手下留情。”
二夫人所为,伤害的不止是一对年稚儿女,之行亦然罢?“……你去玉夏国,是为了缎儿,但我须告诉你,有我和相公这桩事在前放着,我爹娘未必会顺利应允你和缎儿的婚事。”
“之行心里早有准备。”
“如此,我也请你多多照顾我的家人了。”恁多年来,之行因着其母作为,长久怀疚于兄长,偏那人又是自己的母亲,如此的两难中,亦受折磨匪浅。走了,对他,对他与缎儿的未来,是好事。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6
在玉韶公主的宴上见到姚依依,罗缜很难不惊诧。
“缜姐姐,你一定要认识她喔,她也是我们玉夏国人,一直替晋王叔打理一些民间生意,因太得晋王叔的欣赏,王叔还认了她做义妹。前些日子我写信给父皇,说我府里缺一个得心应手的管事,晋王叔大方,便把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心爱的义妹派了来,正好给我做伴……”
“奴婢思缜,见过罗家大小姐。”
罗缜秀眉一挑。
更名为“思缜”的姚依依巧笑倩兮,“您的芳名,奴婢先前可是如雷贯耳了,奴婢常听王爷提起您呢。”
晋王,姚依依……这是个怎样的组合?
“晋王对罗大小姐,是赞不绝口……”
罗缜浅笑吟吟,“强将手下无弱兵,果然是晋王调教出的人,端的是一派精致玲珑,难怪会得晋王宠爱。”
玉韶公主自是不知两人间的波涛汹涌,一手挽上一个,“既是同乡,今儿个就共饮几杯,不醉不归!”
公主如此欣悦,罗缜自是捧场,浅酌低饮,笑起语扬。而不知该称为“思缜”还是“姚依依”的那位美人,机巧伶俐,玲珑剔透,哪还有昔日那位白痴美人的半点痕迹?
“罗大小姐。”
凭栏的罗缜转首,“思缜管事?”
美人悠掀朱唇,“我并不介意你叫我依依。”
“若我记得没错,这是我第一次与清醒状态下的姚小姐对话罢?”
“今后,你有的是机会与依依如此对话。”姚依依倚上一根红漆木柱,姿态闲怡,“晋王爷对罗家大小姐,当真是一往情深,他托我转来问候,祝玉体安康。”
罗缜甫觉,这位美人的装扮——刺花鹅黄短襦,六幅月白系裙,两鬓垂髫,鬓上斜钗……怎会觉得似曾相识?
“罗大小姐没有什么要对王爷说的吗?”
罗缜莞尔,“原来,姚小姐如此受晋王厚爱,已经可替晋王传话代言了。”
姚依依粉面一窒,“……罗缜,你唯一胜我的地方,是你的家世。”
晋王说,罗缜最动人的地方,是她永远气质如兰,淡韵如菊,这份浑然天成的气度,使她与艳丽的牡丹、妖饶的桃李平分了人间春色……
听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赞叹另一个女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挡在自己情路上的绊石时,那种感觉,令她不喜欢极了。她虽欲以闲怡悠淡的气度将这个女子比下去,但她更想睹到她的惊惶无措,花容失色。方才席上初见,她只是微现诧色,还不够,远远不够。
“而现在,我和你站在了同样的高处。当不同面貌的姚依依出现在良家人面前时,罗大小姐,你要小心了。”
这是……挑战?“罗缜很不明白,你为何选罗缜为敌?就因为你觊觎上了我的相公?因为你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得到了,便是属于我的。你怎知你罗家起家时,没有掠人钱财,没有沾人血脂?”
“那罗缜是不是可以猜想,姚小姐为了今日与罗缜所谓的同一高处,付出的‘气力’不小罢?”
“你……”
“凭着你这份见不得光的龌龊,你永远不可能与罗缜站到一样的高处。”
姚依依傲然冷笑,“罗缜,你最好在失败那日,依然如此骄傲笃定,别使我失望了。”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7
晋王,姚依依,姚依依,晋王……这这这……这两人能够牵扯得上,当真是……
“小姐!”思绪翩翩中,罗缜下得马车,纨素匆匆迎来,“那个姚依依,正在里面同老爷夫人说话,她……”
恁快就杀上门来了?“变了很多,对不对?”
“是啊是啊,她怎不装傻了?而且,老爷、夫人怎还是那样喜欢?”
罗缜笑未达眸,道:“她若当真想玩,我便陪她。”莲足轻移,纤影穿过良家长院,直达笑语喧哗的厅内。
“缜儿,你回来了?你快看,是谁来了?”王芸欣然召唤。
一股香风扑向罗缜,“罗姐姐!”
罗缜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投怀送抱,“原来是姚小姐,别来还好吗?”
“好,好,好呢。缜儿,你不知道,依依遇着了一位贵人,给她治好了旧伤。她现在,已经是一个聪明伶俐人儿了!”王芸喜不自胜道。
“这很好,恭喜姚小姐。”
“谢罗姐姐,我正跟良伯父良伯母说呢,救我的那位恩人,是位痴情男子,念念不忘旧日情人,你说巧不巧?这情人名字与罗姐姐名字同一个‘缜’字,他特地给依依起了个别名叫‘思缜’。多好多好,依依能与罗姐姐同名了!”
罗缜黛眉轻挑,“那位恩人赐名给你,想来对依依小姐煞是情深义重,可是好事近了?”
“……罗姐姐在说笑依依……”
“缜儿此话有理。”王芸笑意冁然,“依依,你如此讨人喜欢,那位恩人必定也是动心了。何时操办喜事,良伯母定然送份大礼给你!”
“小姐,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踏进双鸳居,纨素方凝眉问道。
“从晋王那厢借了个光鲜门面,与我分庭抗礼来了。”
纨素啐声,“这只山鸡,以为找了一身光鲜皮毛,便成了凤凰是不是?小姐您怎不对老爷夫人揭穿她的真面目?”
“你以为她会想不到?”罗缜摇首,“公公婆婆最喜同情弱者的脾性,她摸得很清楚。若我在二老面前面前道她是非,便成了欺弱凌小容不得人的恶媳了,正合她意不是吗?”
“那就任她如此嚣张不成?而且,您听她那言里话外,似在影射您与晋王……”
罗缜一笑,“她不足为惧。我比较好奇的是,她背后的晋王想做什么?这两人凑在一起,是巧合,还是有心为之?”
“那……”
“她到玉韶公主身边,俨然是为了争取公主的势力,削弱我的力量。此举,不知是对我一人,还是整个良家?”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8
当天晚膳,姚依依自是在席。
但罗缜不得不说,这位美人当真了得。之心从外面欢呼奔来,她迎上去携手热情叙话不说,中间相公喊了一声“珍儿”,她竟在她之前,先应下了,后又掩口娇羞道:“对不起,罗姐姐,因我也被人叫了长时的‘缜儿’,竟以为之心哥哥在叫我了。”
之心拧着好看的眉峰,“依依,你也叫‘珍儿’吗?”
“是啊,之心哥哥,你也可以叫依依‘缜儿’哦。”
“不行!”之心突然掷了筷,“你不能叫珍儿啦,珍儿只有一个,你叫珍儿好讨厌啦。”
美人怔愕,“之心哥哥……”
王芸叱声:“之心,不能无礼!”
“就是就是,就是不能叫珍儿。珍儿,她不能叫珍儿啦,之心讨厌她,讨厌她!”
“相公,先吃饭……”
“不吃不吃,她叫珍儿,之心就不吃饭。之心讨厌别人叫珍儿,只有珍儿能叫珍儿,只有娘子能叫珍儿!”
罗缜从未见过之心真正生气,至少,从未对她生过气。但这回,不管是谁劝,之心都一概不听,一张美脸紧绷着,一双大眼紧瞪着,一对薄唇紧抿着。回到房内,仍呼呼大喘,连奶娘抱了刚刚吃饱喝足的宝儿给他,他也扭头不理。
罗缜也不理他,抱宝儿和衣偎在榻上。哼,看自己的小号娃娃,粉嘟嘟,胖嘟嘟,吃饱了便挥着藕节似的小胖臂小胖腿,吱呀有语,一迳的笑态挠人,一迳的娇憨可人,比大号娃娃可爱多了……
多神奇哦,这世上,有一个小了你恁多号却承袭了你面目的小小人儿,多神奇……
眼前一暗,有人挡了桌上罩灯的光线,罗缜悠然抬眸,甜笑道:“不气了?”
某人噘嘴跺脚,“娘子,你不疼之心,你只疼宝儿……”
“难道你不疼宝儿?”
“疼啊。可是,你不能不疼之心啦。”
罗缜嫣然,“因为宝儿比你听话,比你乖啊。”
“之心也听话,也乖哦。”之心言间,已自觉甩履上榻,到另一边,牢牢抱住娘子腰际,“珍儿是之心的,宝儿也不许抢!”
“为什么会生气?”
“……之心讨厌!”
“讨厌什么?”
“讨厌依依!”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吗?”
“她装娘子,讨厌!”
装我?罗缜倒有几分不解了,“她代我应了一声‘缜儿’,便是装我了?”
“她穿衣服装娘子,说话装娘子,笑也装娘子,还说她叫‘珍儿’,之心讨厌,之心讨厌别人装娘子!”之心的娘子只有一个啦,别人装,讨厌讨厌讨厌……
呃……经这呆子一说,罗缜恍然顿悟:难怪自己每看一眼姚依依,都会感觉怪异。原来,她这回重新现身的装与妆,与自己少女时代几无二致。相公有着常人难及的敏感,是以一早便察觉出来,一早便不悦了?这个姚依依……她到底想做什么?
“相公,你纵是讨厌她,也不能不听爹娘的叱劝,当场扔了箸未用膳就走是不是?现在是不是饿了?”
“嗯,之心饿了……”之心大头埋在娘子肩上,咕咕声透过肚皮传了出来,“之心好饿喔……”举起娘子怀里的小小人儿,“宝儿,爹爹好饿喔,把你吃掉好不好?”
“咯咯……”宝儿咧着小嘴,小拳头向爹爹嘴里递去。
“爹爹吃了喔,爹爹吃宝儿了喔……”欲食子者危胁频发。
“咯咯咯……”被吃者笑得由是开怀。
罗缜任这一对大小娃娃玩得高兴,趿履下榻,“纨素,把包子和素粥拿去到小厨房热一热,你家姑爷饿了。”呆子饭没几口便气怒而去,就是恐他会饿,特拿了些吃食备着……
嗯?罗缜撇眸回首,片刻工夫,榻上的大小娃娃竟都睡着了。小宝儿的粉脸贴着大之心的面颊,大之心的长臂揽住小宝儿的小躯,大小两张憨美脸儿偎在一起,两张红红嘴儿半张半阖,皆发出声线长短不同的浅浅小呼……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1
大小两个宝宝,只属于她的“双婴图”。罗缜生怕破坏了这份世间最美的景致,轻脚上前,在宝儿额心落下一吻。
“娘子不能偏心,之心也要亲亲。”
“……你没睡着?”
“亲亲啦……之心好困喔……”
呆子!嫣唇亲了他额心……
“还有嘴啦。”
得寸进尺……不过,这张红润嘴儿当真很诱人呢,亲就亲……
愿望达成的之心咂咂红唇,脸朝儿子又偎了偎,踏实睡去。
纨素掀帘,“小姐,吃食热好了……”
“嘘——”罗缜食指抵唇,又指指榻上。
纨素美眸瞄去,掩口失笑,切切声道:“这样看来,宝儿还是像姑爷多些呢。”
“是啊。”罗缜柔情满眸,“吃食拿纱罩罩在桌上,他半夜醒来肯定要吃。”
“好……噫,小姐您在为姑爷和宝儿作画?”
“嗯。”罗缜工笔之下,细细腻腻勾画着丈夫与娇儿的轮廓,“这是我的夫我的子,我需全力保护守护的幸福。欲打破欲掠夺者,我必然遇佛杀佛,遇魔斩魔。”
“缜姐姐,缜姐姐!”
罗缜驻足,等着急急追来的人。
玉韶一脸愧色,挽住罗缜的手,“你不会生气了罢?你不会不理韶儿了罢?”
罗缜淡然一笑,“的确生气了。但不是公主的错,生的也不是公主的气。只是,这九王府的宴,今后还是莫请罗缜了。”
“缜姐姐……”玉韶贝齿咬唇,眩然欲泣,“你还是生韶儿的气了,是不是?韶儿也没有想到那些妇人竟那等无聊,韶儿再不与她们来往就是……”
“公主远嫁至此,若与王亲贵族的家眷断绝来往,如何自处?公主莫因罗缜误了正事,请回罢,罗缜告辞了。”
“缜姐姐……”
“公主,几位王妃等您回席呢。”出来唤人的,非公主的贴身婢女融绘,而是甫上任未久的管事“思缜”。
玉韶赫然回首,娇叱:“思缜,都怪你!”
“……公主?”
“若非你在席上说缜姐姐会缂艺,还提议缜姐姐当众表演,她们哪会如此?你这张嘴,当真可恶!”
“……公主,奴婢知罪。可是,若罗大小姐肯顺从众意,公主也不会在诸位王妃面前失了面子……”
“说得有理!”起声附和的,是一位在一边高亭上倚了许久的华衣男子。
公主稍怔,“六王兄?你怎在此?”
“本王嫌九王弟请来的那些人俗气,跑这边透透气。”言者一步一步迈下亭来,“九弟媳,你这个九王府对客人也真是不挑,一个奸商怎也成了你的座上宾?”
“六王兄说的是……”玉韶瞥一眼罗缜,面色微变,“缜姐姐是本公主的朋友。”
六王爷杭念雁眉峰一拢,目生不悦,“九弟媳你堂堂一国公主,怎会有这等鄙俗市侩的朋友?既然是一个奸商,就莫撑什么骨气,王妃们让你表演,竟还敢推辞……”
“你——”
公主指颤身栗,怒意已起。罗缜握了握她手,微微摇首,又浅施一礼,莞尔笑道:“六王爷,您口口声声别人俗不可耐,想必王爷您自个儿定然超凡脱俗了?”
“哼!”杭念雁拂摇折扇,鼻孔嗤出气音,“本王自非尔等这类世俗中人!”
“王爷不食人间烟火?莫非您穿的、吃的、用的均非是世俗中人做成的东西,都是神仙赐予的?”
“你……尖牙利齿,世俗!”杭念雁眼神更是不屑,“为一己私利,拿钱收买宫内太监,如此市侩世故,还敢说自己不是俗人?”
“六王爷,身在世俗,本就不能免俗,衣食住行,哪样不俗?罗缜自问从来都是凭的自己的智慧生财起家,不曾蛀食他人,寄生富贵。若如此便是大俗,罗缜宁愿俗到底。”
“你,你,你……你在讽刺本王蛀食寄生?你这个市侩妇人,你除了会赚那些铜臭,还懂什么?像你这等人,真污了杭夏国的风雅名声,你……”
“罗缜会的,王爷未必会,但王爷会的,罗缜却未必不会。”
“你大胆,敢与本王相提并论!”
玉韶柳眉颦起,娇颜冷然,“六王兄若嫌这九王府俗气,还是请回你的神仙府第罢。弟妹恭送了。”
“本王不走!”杭念雁哗地阖了扇,直指罗缜,“你这尖酸妇人,你来说,本王会的,你哪些会?”
“那王爷您会些什么呢?”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本王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罗缜甘拜下风。罗缜没有王爷这般博学。”在对方甫现得意之色时,罗缜自袖内取出折扇,悠然展了轻摇,“但至少罗缜的画艺不会王爷逊色。”
“你……”杭念雁双目直瞪,“这是你画的?”
“正是。”罗缜将扇面上的飞蝶扑花亮于人前,“这幅小画是罗缜的信手之作,不知凭王爷满腹超然脱俗的才气评鉴,与王爷手里那幅盖了王爷印鉴的百鸟出谷图,哪个更生动些?”
“自然是王爷的。”有美人及时献言,“王爷的百鸟出谷图美不胜收,气象万千,自非庸凡笔触所能比拟。其实,罗姐姐也画得不错,只是碰着了王爷……”
“哦?”罗缜秀眉似动非动,嫣唇似笑非笑,“六王爷也如此认为?”
杭念雁瞪着对方扇面看了又看,眉间皱成“川”字,“……你会作画?”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2
“王爷很意外罢?我一个铜臭满身的奸商竟会作画?”罗缜暗瞥着那一群聚拢而来的贵妇,莞尔道,“罗缜的娘家以丝绸为营生。这绣、织、缂,若想精致唯美,哪一样不需操手者志趣不俗?单这缂丝,缂前便需在经丝上绘出画稿,然后以纬丝织缂花样,最多的时候,需要动用几万只梭子来织就花色,又岂是常人所想的那般浅显呢?不知者不怪,而不知却敢妄论者,便由不得让人笑她浅薄了。对吗,思缜管事?”
姚依依自然听得出这其中讥讽。方才在宴间,她有意无意撺掇众家贵妇要罗缜表演缂丝之术,料定处尊养优的罗大小姐必定不肯做那等形同卖艺杂耍之事。她的如意打算是,如斯一来,不但使罗缜开罪了一干王妃夫人,失了面子的玉韶公主也必然恼羞成怒,少不了要施以一通训斥。届时,她倒看这女子如何维持她的高贵清雅……
但事情并未如她所设想的发展。
她的三言两语,的确撩拨起了那些虚荣贵妇们的欺人之心,但罗缜面对众妇们几分轻慢的指使,不卑不亢,不气不恼,浅笑吟吟,自言身子不适,宛转告退。公主非但慨然允了,尚殷殷追来好一番软语慰求,而叱责的对象,换成了自己……
若这一步有错,便是算错了玉韶公主与罗缜之间的情谊。她以为,这两人能够交好,不过是罗氏依托庞大财力向公主献媚巴攀所得,怎今日看来,反倒是公主求得多?
“这个……良少夫人,这缂丝当真如此风雅有趣?”问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贵妇。
“庆王妃,风不风雅,有不有趣,哪天王妃有暇,可到铺子里看一眼,罗缜届时倒不介意表演了。”
“前两日我家王爷得了一份竹林缂图为礼,喜欢得不得了,以良少夫人看,本王妃能否学会?”
“选些简单的花样,潜心潜力,应该不难。何况王妃送王爷,贵重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王妃这份亲手织绣的心意。”
“……此话听着贴心,没想到你是个玲珑人儿呢。明日我就去拜师如何?”
“不敢当……”
其他王妃们见了,虽依然有两三个倨傲面孔的,却有好几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求教起缂丝之艺。
玉韶见好友受此隆遇,自是高兴,以主人家的身份道:“大家别在这太阳底下晒着了,咱们到那边亭子里边喝茶边探讨岂不是更有趣?”
一群女眷行去,原地唯留两人。
一位是机关算计的姚美人,面上表情况味莫名。
另一位,自是那位六王爷。但见其剑眉双蹙,似有所思。
女眷们行到半路,陡听一声大喝:“本王不信!”
“呃?”众女子不解。
“本王不信那是你画的,本王要与你比画!”
罗缜指指自己鼻尖,“我?”
“就是你,本王要与你比画!”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3
“之心”绣坊前,纨素迎上赴宴归来的主子。“小姐,您去九王爷府赴宴,怎不带奴婢去?”
“臭丫头,这么想用好食?小姐我可缺了你牙祭来着?”
“哎呀,您明知奴婢是怕那条美女蛇狗急跳墙,对您用什么下三滥手段嘛。”
“范颖给我做了个避邪的绣囊,我信她的本事。”
“小姐您不爱纨素了,您见美心迁!”纨素鼓了嘴儿抱怨。
罗缜扯她颊肤,“丫头大了学会欺负主子了是不是?是时候给你寻门亲事了。”
“奴婢才不要嫁,奴婢要一辈子缠着小姐!”
罗缜失笑,“前提是范程一辈子跟着之心对不对?”
“小姐……”纨素扭身不依,满面的娇羞却冷不丁被后面的庞然大物吓走,“天啊,小姐,那是什么?”
罗缜回了一眼,“人啊。”
“奴婢当然看得出那是一个人,他的车跟在小姐的车后,他的人也跟在小姐后面……他还进了咱们铺子,他是什么人?”
“自今日始,他便是这个铺子里的学徒,你们好好调教罢。”
“小姐,您确定?”如斯富贵的学徒?看他那件华丽衣裳,少说也值千两银子……做学徒?
“确定。”可是,天晓得这位六王爷为何想不开?
按常理,若非这位国宝王爷如此“超凡脱俗”,她该有心输阵的。但彼时心里有对姚依依的火气,有对这王爷极尽轻蔑的恼意,于是乎,他挑战,她应战,且笔下没有丝毫容圜,在九王爷一干王族及贵眷面前,连画三图,连胜三局。三局后,这六王爷竟当真如赛前所言,拜她为师,任她百般推脱,此人饶是坚定不移。而显然有意磨炼一下迂腐兄长的九王爷,亦在旁推波助澜。到最后,她无奈,只得将人领到了铺子。
“六王爷,您既有意拜师,自今日始,就先在这里打打下手,与铺子里请的那位画工切磋一下技艺罢。”
“要本王与一个画工切磋技艺?本王是来向你……”
“为师说的话,你敢不听?六王爷原来是如此言而无信、欺师灭祖的人么?”
“……自然不是!”杭念雁脖颈一梗,“切磋便切磋,怕谁来着?你们铺子里的画工在哪里,快来拜见本王!”
“杭念雁。”
“在……你你敢直呼本王名讳?”
“你既拜我为师,理应尊师重道。出了这道门,你是位势显赫的王爷,在这铺子里,你与常人无别。若这一点你不能做到,请王爷回您的神仙府第,民妇不送……”
“不行,你既答应,不能言而无信!本王……本人一言九鼎,拜师就是拜师,学徒就是学徒。画室在何处?”
纨素手一指,“那边。”
杭念雁展扇踱步,转念又想到自己的扇子已拿不出手,倏尔阖了扔到地下,踩了一两脚后方大步前行。
“小姐,这是哪家的国宝王爷?”纨素悄语问。
“嘘,童言无忌,他再国宝,毕竟也是个王爷……哦,小心!”
这一声晚了一步的提醒,未能阻止前面两人撞个满怀。
来者抱着大堆丝线面罩薄纱低头行来,去者则是目空一切地高首行去,双双都未看好眼前,发生碰撞在所难免。
“大胆草民,你敢撞本……本人不与你计较!”杭念雁翻身爬起,依旧傲然不改,昂头推开旁边木门,直接进了画室。
“喔哦。”纨素惊叹,“我是第一次见到没有被范颖美色迷得七荤八素不知爹是谁娘是哪个的男人耶。”
这话倒不假。罗缜亦想颔首,赫觉范颖似有不对。以她的武功,纵算被撞上,也该毫发无伤,怎至今仍居地不起?
“范颖,有事?”连问几声,面纱委地的范颖螓首低垂,毫无回应。
罗缜疾步到她近前,俯腰探手来扶,“范颖,摔着哪里了……嗯??”
手里的这只臂,抖如风中海棠,抬起来的这张脸,如雨后梨花,“是他,果然是他,我感觉得到,是他!是那个负心人!”
负心人?“六王爷?你认识他?”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4
“他轮回几世,我亦会认得他。这个负心人,这个拿捆妖绳捆了我又要拿炼妖火欲使我魂飞魄散的负心人!”双鸳居内,范颖犹不能平复浮宕情绪,念念有语。
范程板着一张藜黑色的俊脸,吼道:“你还要对那个男人记挂多久?你别忘了,就是因这个男人,娘才会死!娘是为了救你死的,你给我记着!”
“我不是记挂他,我是恨他入骨!”范颖剧摇螓首,紧握粉拳,妙目内,恨光狠光交织。
范程摇首,“娘说他是你的劫,你若一心纠缠沉溺,这个劫便永远不能度过。他等于间接杀了娘,可爹爹为何会放过他?还不是为你!爹唯恐杀了他,你会永远陷进万劫不复里。你对这个男人,不需要恨,而是淡忘,你明白吗?”
“你放心,我不会去找他。”范颖情绪已稍平稳,“但寻些麻烦总是可以的罢?就像在他的前世我偷了那粒长生不老丸使他永远无法成仙一般,这一世,我依然不会让他好过!”
“咳咳,请问范颖美人,你准备如何收拾六王爷?”在旁的罗缜,自他们对话中,似乎理出一二。那个别扭迂腐的六王爷,曾在范颖漫长的“狐生”中,占过一席之地,却是一个并不令人欢喜的结局……是罢?
窗外传来怜香垂唤:“少夫人,老爷、夫人请您到厅里去一趟。”
嗯?没由来的,这一趟传唤怎会携着几分不安?
罗缜垂望自己绣裙上的菊形绣纹,长睫轻覆,秀雅的面靥不知是喜是怒,看得良家二老未免有两分忐忑:自己方才的话可是重了,伤了儿媳?
“缜儿,娘并没有指责你,只是人言可畏……”
“娘,记得先前街上传起关于缜儿先前被人弃置花堂的往事时,爹和娘对缜儿的维护曾使缜儿深感温暖。”罗缜抬眸,“那时,爹和娘若也同今日这般轻信人言,缜儿必然是难以经受的。”
也就是说,还是伤了儿媳?良德顿生不安,“缜儿莫误会,咱们不是疑你。只是听了那些对你不利的话,提醒……”
“若儿媳猜得没错,向二老禀这话的,该是姚依依罢?”
王芸微愕,“缜儿你怎会这样想?依依那孩子不是会说闲话的人,说这话的,是太尉府的夫人……”
罗缜暗懊自己未免躁急了,想那姚依依也算聪明,怎会恁早在公婆面前暴露本性。
“缜儿,你对依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是个可怜孩子,也很喜欢你,你要多照顾着她些。”
“那么,若在她和缜儿之间,爹娘会相信谁呢?”
“嗯?”
“爹和娘可以听了一个外人的话就来告诫儿媳,而儿媳只猜姚依依一句,便换来娘的维护。儿媳是不是要说,她比儿媳会做人呢?”
“缜儿……”
“爹,娘,儿媳向来敬重二老,既然二老有疑,儿媳愿向二老禀报清楚。六王爷拜师学艺,不为别的,只因儿媳的画艺超了他。而儿媳所以与他比画,也不是儿媳轻佻生事,当时在场者,有公主,有庆王妃,还有诸多达官贵眷,儿媳自问自始至终毫无失仪之处。二老若想求证,明日庆王妃、高王妃会至绣坊学艺,可当面求诘。”
“王妃学艺?”王芸稍惊,但旋即想到这话题不该是眼下重点,“缜儿,娘从来没有疑你,你的为人、品性,别人不清楚,我们可是看得分明啊。”
罗缜忽而撩裙跪地。良家二老一惊,“缜儿,你这是做什么,你……”
“儿媳跪在此地,是请二老见谅。”
“见谅?这从何谈起?”良家二老顿时面生愧色。良德道,“为父已知有几分不妥,但你要相信,为父是把你当成女儿来疼,左右都是怕伤了你。”
“儿媳相信,儿媳也一向将二老当成亲生父母尊重孝敬。”罗缜执意跪着,未随婆婆伸出的手起身,“儿媳今后,也必一如既往秉持孝道。儿媳知道,良家能有今日地位,与二老经商重誉守诺、仁善行家不无关系。儿媳行商虽追求高利,但亦不会行杀鸡取卵有违良家商道之事。”
“这个,我们相信啊。”
“儿媳为人处世,称不上厚道仁爱,但人不欺我,我必不欺人。儿媳口舌之利,只对该利之人,儿媳行事之狠,也只对该狠之人。儿媳请二老相信儿媳,所行所为皆为相公,为良家。今后,不管二老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请相信儿媳。”
王芸频频颔首,“信,信,自然相信。你是良家的好媳妇,之心的好妻子。你对之心的用心,对良家的操劳,咱们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5
“但儿媳仍须二老见谅。”罗缜扬眸,“儿媳既进良家门,便是良家人,在自己家里,儿媳想活得开心快活并不为过罢?”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今后,若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外人招了儿媳厌烦,儿媳以当家长媳的身份驱她出门,亦不为过罢?”
“为娘相信缜儿的处事分寸……”
良德亦颔首。
“谢二老的信任。儿媳还须请二老见谅的是,若当真有那一日,届时仁善的二老出面劝解,恕儿媳未必能惟命是从。”
“这……”良家二老面面相觑后言道,“缜儿,这个家既交给了你,咱们便不会横加插手。”
“儿媳谢过……”
“爹,娘,你们为甚逼娘子跪着?”之心气呼呼冲进厅来,气皱起美脸,“娘子会累哦。”
“相公。”罗缜握住相公的臂平了身,“珍儿有事求爹娘,才会跪地,爹娘没有逼迫珍儿。”
“喔……还是不行!”
怎又不行了?
“娘子有事求爹娘,应该由之心来跪,娘子不能跪。”之心说着便要跪下地去,“之心来跪,爹,娘,你们以后不要让珍儿跪哦……”
?(精彩小说推荐:
)
( 痴相公上 http://www.xshubao22.com/5/57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