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 第 27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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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过了四五分钟,段弘毅终于放下了锄头,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走了过来,看上去,他身体好得很,腰杆挺得笔直,满脸红光,丝毫也不像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当然,更不像是一个当了十几年军工厂厂长的正县团级干部。

    活脱脱就是一个乡下老农的形象。

    段弘毅也不急着跟刘伟鸿等人打招呼,径直在刘伟鸿对面坐下来,端起木桌上搁着的一个大搪瓷茶缸,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气的凉茶,随即一抹嘴,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甚是惬意。

    他刚刚放下茶杯,一支香烟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正是刘伟鸿。

    段弘毅接过烟,一看牌子,笑了笑,说道:“哟,中华,好烟。小伙子,你很阔气啊!”

    孙昌平顿时满脑门子黑线。

    估计刘伟鸿已经很少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吧?孙昌平详细了解过刘伟鸿的履历,这位年纪虽轻,却绝对堪称是官场上的奇葩。二十一二岁开始,就走上重要领导岗位,几年时间,噌噌噌就升到了实权副厅级,干的是正厅级的活。一直以来,都是说话算数的一把手,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甚至连袁东平书记,对他都客客气气的。

    段弘毅却倚老卖老。

    刘伟鸿却丝毫不以为忤,笑着说道:“段厂长,烟是好烟,不过都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你尽可以放心抽,不腐败。”

    孙昌平几乎就要晕倒了。

    这都是什么话?

    刘伟鸿尽管年轻,正儿八经是副厅级高干,怎么能这样信口开河?但瞧刘局长的模样,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似乎一切均是理所当然的。

    段弘毅哈哈一笑,说道:“好,这话说得爽快,我信了。”

    刘伟鸿便拿起打火机,给段弘毅点起了香烟。

    “小伙子,看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没有请教贵姓大名,什么职务!”

    段弘毅抽了几口烟,好像十分惬意的样子,一边抽烟一边随口说道,扎扎实实在刘伟鸿面前摆出了老一辈的架子。

    刘伟鸿笑道:“我是刘伟鸿,国务院国资办督察局常务副局长。”

    “国务院国资办督察局?”

    段弘毅略一愣怔:“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单位?好像我们省里市里的国资办,都没有督察局嘛……”

    刘伟鸿说道:“是这样的,段厂长,我们督察局是今年七月份才成立的单位,国资办特设机构,地方上的国资办,不一定有这个单位。当然,如果地方领导觉得有必要成立督察局,也是可以成立的。估计不久之后,你们省里市里的国资办,都会有这个单位了。”

    段弘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请问刘局长,这个国资办督察局,是个什么性质的单位?平时都管些什么工作?”

    段弘毅似乎对家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国务院的干部,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只是觉得好奇。

    刘伟鸿微笑说道:“专门管全国国企改制工作过程中,是否存在不规范操作的情况。监督检查。”

    段弘毅双眼微微一眯,眼里迸射出两道精光,沉声问道:“要是国企改制过程中存在不规范操作的情况,那又怎么处理?”

    刘伟鸿毫不犹豫地答道:“那要看情况。如果问题不大,那就限期改正。如果问题严重,存在着严重违纪违法的行为,那就咬按照党纪国法处置,对于正在进行的改制工作,马上叫停!”

    段弘毅脖子一歪,斜乜着刘伟鸿,有些不相信地说道:“说话算话?”

    刘伟鸿淡然说道:“当然,要是说话不算话,我没必要大老远从首都跑到平原来,做无用功。”

    孙昌平再也难以忍受段弘毅这种质问的语气,插口说道:“段厂长,刘局长是国务院国资办督察局的实际负责人,已经查办过不少案子了。你要是掌握了什么情况,完全可以放心地告诉我们,只要情况属实,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段弘毅瞥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个不屑的笑容,带着点讥讽的意思说道:“这位同志,今天好像是你们主动上门来找我老头子吧?”

    凭什么在我面前摆出这么一副臭嘴脸?

    孙昌平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几乎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这什么人啊!

    当自己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

    难怪张主任和镇里的干部,谁都不肯过来。

    “刘局长,今年贵庚?”

    段弘毅毫不客气地刺了孙昌平一句,便不再理会他,又转向了刘伟鸿,依旧倚老卖老地问道。

    “二十七周岁。”

    刘伟鸿倒是十分配合,段弘毅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情。

    孙昌平忍耐不住,“呼”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刘局长,请你继续在这里了解情况吧,我失陪了!”

    说着,也不等刘伟鸿有甚言语,拔腿就走,头也不回。

    刘伟鸿和段弘毅,谁都没有吭声,更不曾出言挽留,就这么看着孙昌平大步离去。当然,孙昌平是背对着他们的,他们也看不到此时此刻,在孙昌平脸上浮现起来的那丝笑容。

    终于找到借口,可以不陪刘伟鸿在这里做“旁证”了。

    孙昌平压根就不想掺和进去。

    直到孙昌平走出了老远,段弘毅才冷笑一声,说道:“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只会做官老爷!”

    刘伟鸿笑道:“段厂长,你现在还是平原市工业局的副局长,严格说起来,你也是官老爷。”

    “嘿嘿,小刘局长,你见过自己种菜,自己耕地的官老爷吗?”

    段弘毅瞥了刘伟鸿一眼,毫不客气地质问道,随即傲然说道:“我是官,但我不是老爷。这个官,也是人家赏赐给我的,我自己并没有去要。”

    刘伟鸿点点头,说道:“表面看,好像是这样。”

    “什么叫做表面看好像是这样?你掰开来看,也是这样。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六十岁的人了,用得着在你们面前装模作样?”

    段弘毅不由大怒,很不高兴地说道。

    刘伟鸿就笑了,也不在意他的生气,说道:“段厂长,这就叫辩证唯物主义。为什么只有你能怀疑我,我就不能怀疑你?咱们今天可还是头一回见面,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要知道,你说的话,很有可能影响到我的决定,也就很有可能影响到红星锻造厂一千多工人未来的前程。”

    段弘毅顿时双眉一扬,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起刘伟鸿来,似乎绝没想到刘伟鸿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哈哈,好,有意思,有点意思了。”

    稍顷,段弘毅轻轻一拍桌子,叫道。

    第1128章我就实名举报了!

    “段厂长,能不能请你谈一谈,红星锻造厂改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刘伟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意问道,并没有露出多少郑重其事的表情,就好像两个老朋友在随口聊天,神态很是轻松。

    段弘毅说道:“看来我寄给省委领导的那封举报信,刘局长已经看到了。”

    刘伟鸿双眉微微一扬,说道:“寄给省委领导的举报信?”

    “对!”

    段弘毅点点头,却也在诧异,不知道刘伟鸿为什么感到惊奇。

    刘伟鸿说道:“督察局是收到了许多的举报信,举报平原市在国企改制中存在的问题,大部分是匿名举报,当然,也有实名举报的。其中就有你段厂长的举报信。”

    刘伟鸿没有说,段弘毅的实名举报信,是经由最高人民检察院转过来的。为什么段弘毅寄给省委领导的实名举报信,又被平原市的干部在赴京开汇报会的时候寄给了最高人民检察院,这中间发生的问题,刘伟鸿却也心里有数,只是没必要告诉段弘毅。

    段弘毅嘴角一撇,很不屑地说道:“既然要举报,肯定要实名举报,匿名算怎么回事?我段弘毅干了一辈子革命,党龄四十年,难道这么点胆量都没有?”

    刘伟鸿肃然起敬。

    且不管段弘毅举报信里反映的事情,真实性到底如何,单是这种大义凛然的态度,就足够让人敬佩。

    “刘局长,不管你是为什么要找我这个老头子,就冲着你今天这个态度,我也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我还就不信了,我们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真的不管咱们群众的死活。”

    段弘毅断然说道。

    刘伟鸿由衷地说道:“谢谢段厂长对我们督察局的信任。”

    随行的督察局工作人员,便打开了卷宗,准备纪录段弘毅反映的情况。

    段弘毅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时令已经是农历八月下旬,在这山沟沟里的小院落内,颇有凉意,段弘毅刚刚剧烈劳动过,依旧大汗淋漓的。

    “刘局长,既然你已经到了,那么红星锻造厂大致的情况,你肯定已经了解过了。与那个什么恒兴机械制造有限公司的合作协议,不知道刘局长了解多少?”

    段弘毅望着刘伟鸿,很认真地问道。

    刘伟鸿答道:“刚才已经听了陈文中的汇报,大概情况,基本清楚了。”

    “那好,我有几个疑问,要请教刘局长。”

    “请教不敢当,段厂长有什么说什么吧,我今天是来调查了解情况的。只要是真实的情况,都在我想要了解的范围之内。”

    “哈哈,好,这种态度比较实在。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我们锻造厂这么大一个单位,占地超过两平方公里,赶上人家一个小城市的面积了,为什么只价值两千万?厂里三十年的积累,各种机械设备,厂房财产,就值这么一点钱?我不明白,市政府是按照什么样的标准来进行折算的。”

    段弘毅说着,情不自禁地瞪起了眼珠子,“恶狠狠”地望向刘伟鸿,似乎刘伟鸿就是红星锻造厂被“贱卖”的罪魁祸首。

    刘伟鸿沉吟道:“段厂长,我再次声明一下,我今天主要是了解情况,不做决定。你所说的有一切情况,我都会认wωw奇Qìsuu書com网真的听。所以,我一般不会答复你的提问。”

    段弘毅怔了怔,随即点头,说道:“行,我明白。”

    刘伟鸿说道:“你刚才说的这个情况,我想其中是不是还包括了你们锻造厂这些年所欠银行的债务?通常情况下,企业破产重组,计算价值的时候,要将这些债务也一起计算进去的。”

    “这个我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锻造厂全部的欠债,是一千七百多。就算把这些债务加进去,我们锻造厂也不应该只值三千七百万。而且,根据那个合作协议,这一千七百多万的银行债务,也不是恒兴公司帮我们归还,是新公司在产生盈利之后,共同归还。按照双方所占的股份,差不多就是一半一半吧。这么算起来,这债务要减一半,锻造厂实际估算的价格,不到两千九百万。这是我最大的疑问。工厂不止值这么点钱。”

    段弘毅说道,别看他已经年近六旬,一副乡下老农民的样子,在谈到工厂这些大事的时候,却是头脑清醒得很,遣词用句,非常严谨,也非常客观,果然不愧是做了十几年厂长的老同志。

    刘伟鸿点点头,说道:“段厂长,请你继续。”

    “好。第二个疑问,就是恒兴公司的实际出资。不瞒你刘局长说,这个东西,我还真是奇怪了。就按照市政府的估价做基础来说事吧,红星锻造厂,加上银行债务,价值两千九百万,占新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那么恒兴公司,占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他们是不是至少也得掏出两千九百万,才能占超过一半的股份?”

    刘伟鸿又微微颔首,说道:“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段弘毅就望了刘伟鸿一眼,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应该说,他心里头其实还是有点看刘伟鸿不上,毕竟刘伟鸿太年轻了,比他的小孩年纪还要小,头次见面,要段弘毅正儿八经地将刘伟鸿当作上级领导来看待,殊所难能。从段弘毅一开口就叫刘伟鸿“小伙子”后来又叫“小刘局长”便能看得出,他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心态。但经过一番对话之后,段弘毅心里,渐渐起了变化。

    这个小刘局长,年轻是年轻,却沉稳异常,不管他段弘毅的情绪如何变化,刘伟鸿似乎都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始终不徐不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人家这么点年纪,能做到那样的职务,总是有道理的。

    段弘毅情不自禁地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略略挺直了一点身躯,后背也离开了椅子背,通常这就表示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真正的尊重。

    “刘局长,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也应该是这样才对。但是,实际上,恒兴公司根本就没有掏那么多真金白银。我看过他们准备调拨过来的机器设备,也做过了解,就算按照最高的价格来计算,他们那批机器设备,最多只值得八百万,可能还不到。再加上一点流动资金,多算点,五百万吧,一共不到一千三百万。就这么点钱,凭什么要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凭什么这个新工厂,由他们说了算?”

    段弘毅说着,涨红了脸,眼里闪耀着愤怒的光芒。

    刘伟鸿倒是能够理解,在这一点上,段弘毅不可避免的要带有一点个人情绪。毕竟在此之前,他才是红星锻造厂的厂长,而且做了十几年的厂长,在红星锻造厂所居的这两平方公里土地上,段弘毅曾经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一千多干部职工,个个唯马首是瞻。忽然之间,市里一纸文件,他就不是厂长了,与这个他曾经工作过二三十年的工厂,再无任何瓜葛。一个远在越中的生意人,万里迢迢赶过来,顶替了他的位置,叫他如何心服?

    “段厂长,有关这个情况,市里面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刘伟鸿这句话,其实问得够笨。在很多地方,类似红星锻造厂的情况多的是,国企变卖的估价,是国有资产流失至关重要的一环。很多价值数千万甚至过亿的企业,被以区区数百万贱卖,数不胜数。刘伟鸿在久安工作的时候,青山化肥厂便存在这样的情况,价值一千多万的工厂,常务副市长田宝山打算以六十万卖给私人。

    不过现在平原的国企改制工作,是由贺竞强在主持,刘伟鸿相信,贺竞强不至于如此离谱。贺竞强可不是田宝山能比的。

    “解释?解释当然有了。市里面说,恒兴公司有什么无形资产。说他们的品牌,是国内知名品牌,有无形价值。重组之后,我们红星厂能够无偿使用他们的品牌,无偿使用他们的销售渠道。这不是扯蛋吗?这些东西,又不是实实在在的产品,也能算钱?哦,他们生产了产品,不用卖出去的?”

    段弘毅很不屑地说道,连连摇头,完全不以为然。

    刘伟鸿有点哭笑不得。

    无形资产这个东西,在后世,乃是一种常识,品牌价值,品牌效应不但得到了商业界的公认,普通群众也认可。现阶段在国内,也不乏这样的先例。我们在引进国外大品牌的时候,品牌价值是肯定要计算在内的。黄海省一家著名的电器公司,去年与东海省省会一家大型的国有电子工厂合并的时候,就是“零兼并”模式。该电器公司,不掏一分钱,占有新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东海那家国营企业,全部实体资产只折算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黄海那家电器公司,以自己的品牌,销售系统和内部管理模式等软件,注入新成立的合资公司。这个案例,曾经也在国内引起过轰动。

    作为重生者,刘伟鸿对品牌价值,完全认同。

    但显然,要说服段弘毅,可不容易。

    第1129章为什么企业都卖给越中的商人?

    好在,刘局长不是贺市长,没必要说服段弘毅,他现在是个旁观者。所以刘伟鸿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就此事做过多的解释。而且,无形资产,品牌价值这个东西,也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恒兴公司的品牌和管理软件是否能够值得这么多的股份,值得一千多万真金白银,眼下也不好定论。

    “段厂长,除了这两点,你还有什么疑问?”

    段弘毅说道:“当然还有。第三点,就是怎么对待红星厂原先干部职工的问题。刘局长,你可能不大清楚,咱们红星厂的历史。我们这个厂子,成立三十二年了,还是当年大三线建设的时候,老总定下来要搞的。那一年,我刚好从部队转业。那时候,可真是穷山恶水,天当被地当床,几千人没日没夜地干。所有的房子,都是我们一块砖一片瓦盖起来的,所有的机械设备,是我们用肩膀扛,用木棍撬,一台一台安装到位,咱们流了多少汗水,死了多少同志?光一次山体滑坡,就牺牲了七名战友!这几个人的模样,我现在都还记得,都刻在我的脑子里,都是年纪轻轻的棒小伙子……”

    说到这里,段弘毅的声音一下子低沉起来,脸上露出沉重的神情。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不能让这些战友白死,不能让同志们的汗水白流了。”

    刘伟鸿由衷地说道:“段厂长,你们那一代人,对国家的无私奉献,后人们会永远铭记的!”

    段弘毅却又冷笑一声,用力一挥手,说道:“刘局长,你也不用安慰我老头子。我今天愿意跟你谈这些,不是因为你的职务,是因为你对我的胃口。你和那些老官油子不同,你胸中,有正气!”

    刘伟鸿笑道:“段厂长,这个东西可说不好。”

    “嘿嘿,刘局长,我不是在拍你的马屁。我段弘毅明年就六十了,这辈子见得最多的就是人。别的不敢说,这双眼睛,还管点用!”

    说着,段弘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神色之间,颇为傲然。

    刘伟鸿笑道:“谢谢段厂长夸奖。”

    却也并不随便谦虚。

    “刘局长,你说后人们不会忘记咱们,嘿嘿,这个话,我还真不敢苟同。不扯远了,就说眼下吧,市里面,贺市长,就把咱们给撂下了!”

    说道这里,段弘毅轻轻一捶桌子,脸上浮起几分愤怒之意。

    “咱们工厂这一千多干部职工,差不多有一半都是转业军人,很多在部队里立过功的,而且不少人都真刀实枪上过战场。我们保卫科的老魏,七九年的时候,打过安朗鬼子,排过地雷,现在身上都还留着两块弹片,伤残军人,一到阴雨天气,就痛得不行。就这,他也从来没叫过苦叫过累,从来没有多休过一天假,十几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他两个小孩,一个上大学,一个上高中,正要钱用。结果一家伙,两口子都下岗了,这会子,正跟老婆在市里面当环卫工人,扫大街呢!你说,这叫什么事?”

    刘伟鸿双眉微微蹙了起来,说道:“段厂长,国家有明文规定,伤残转业军人,不许下岗。你们不知道这个政策?”

    段弘毅就笑了,很讥讽地说道:“国家是有这个政策,不过市政府说,咱们工厂这一千多号人,都不叫下岗职工,咱们只是暂时放假,等新工厂开工了,可以继续上班。”

    刘伟鸿不由默然。

    貌似前天晚上在制革厂,贺竞强也是这样回答下岗职工的。

    对这个事,刘伟鸿现在暂时不好置评。每一位地方当政者,都有自己开展工作的思路,贺竞强的工作作风和工作方法,不可能与他刘伟鸿一模一样。他认为不妥的事情,贺竞强或许认为很有必要。也不能说,他刘伟鸿的方式方法,就一定是正确的。

    很多事情,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可以千差万别,正所谓“殊途同归”也。

    “刚才听陈文中说,有个车间,下个月就能开工。”

    刘伟鸿点了这么一句。

    “哼哼,谁知道他下个月是不是真的能开工?就算开工了,让谁去上班,也是他们越中来的人说了算。从工厂厂长到车间主任,都是他们越中来的人,咱们这边的工人,只有乖乖听话干活的份。谁要是不听他们的,谁就没活干。那是一帮老爷啊!”

    看上去,段弘毅对陈文中那批人,意见都很大。

    不过从陈文中对待刘伟鸿等上级机关来人的态度之上,也能想见,陈文中对红星锻造厂原来的干部职工,对段弘毅这位原厂长,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刘局长,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为什么这十几家企业,绝大部分都卖给了越中来的商人?咱们这么大个国家,难道就只有越中省有有钱人?听说贺市长以前是在越中工作的,但也没有必要这样子肆无忌惮吧?对他有什么好处?”

    段弘毅直截了当地对贺竞强提出了质疑。

    估计这种心存疑惑的人,整个平原市还有不少。只是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不像段弘毅这样,敢于站出来,实名举报。

    刘伟鸿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毕竟他的身份,与普通督察人员有所区别。老刘家与老贺家之间的恩怨纠葛,刘伟鸿与贺竞强个人的“过节”令他在任何公众场合谈论到贺竞强的时候,都要格外的小心谨慎,不然,就有可能被人揪住把柄,认为他此番前来平原,动机不纯。

    刘伟鸿正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篱笆外响起脚步声,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走了过来。

    “段厂长,家里来了客人?”

    汉子来到门外,粗门大嗓地问道,看上去气呼呼的,似乎与人呕了气。

    “小毛,怎么啦?又和人吵架了?”

    段弘毅扭头一看,便即问道。从这个言辞之中可以推断得出,这位小毛估计脾气不好,经常与人吵架。

    小毛望了一眼刘伟鸿李强等人,犹豫道:“算了,你有客人,我先回去了,晚点再过来跟你聊天吧……”

    “你个小兔崽子,跟我在这里尥蹶子呢?说,又跟谁吵架了?”

    段弘毅站起身来,瞪了他一眼,喝道。

    小毛便气呼呼地说道:“还不是跟那些越中佬吵架了。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媳妇没奶水,小孩子要喝牛奶……咱不是急着想要去上班吗?那伙越中佬就拿捏上了,又说要什么文凭,要什么资格证,咱一个初中生,哪来的什么文凭,什么资格证?但我毛顺义在厂里干多少年电工了,出过事情没?没有吧!咱可是一手摸索出来的。这个情况,你老人家是再熟悉不过了。再说了,他们现在不就在安装机器设备吗?这东西,只要长了双手,会干活不就行了,跟文凭有个屁关系?他们请的那些什么工程师,高级技工,我也见识过,不就是那么回事?真论实际水平,我看还不如我呢,凭什么不让我上班?”

    段弘毅便沉吟道:“是这么回事,你小子技术水平还不赖,这个我清楚。这样吧,待会我去找他们说说,你情况特殊,让他们通融一下。”

    “得了得了,老爷子,您还是别去了。您那脾气,比我还厉害呢。你去跟他们说,又得吵架。我就是心里头憋着气,想找你聊聊……”

    毛顺义却如此说道。看来他和段弘毅之间,关系确实不错,一个小年轻,敢于跟年近六十的老厂长这么说话,也不怕段弘毅生气。

    段弘毅又瞪起了眼珠子,怒道:“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毛顺义嘿嘿一笑,说道:“老爷子,你也甭生气,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打从咱们厂里这一卖,和他们那帮越中佬吵架吵得最多最厉害的,就是您老吧?好几回拍桌子,手都拍肿了。你这不去说还好,你要是一去,那可真就麻烦了,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让我去上班。要我说,老爷子,您跟他们吵啥啊?只要您站出来吆喝一声,咱们厂里这一千多老少爷们,一声喊,就把那批越中佬全赶走了。”

    “放屁!”

    段弘毅怒喝一声。

    “咱们可是军工企业,你家老子和我一样,是军人出身。军人,就要讲纪律。有意见,可以提,可以向上级部门反映,但就是不能胡闹。咱们仗着人多势众,把他们都赶走,那还有规矩吗?还有纪律吗?这个事,你们不许胡来,我自有分寸!”

    “得得,您别发火,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老人家不开口,谁敢真个动手啊?你这有客人呢,我就不妨碍了,我走我走。”

    见老头子似乎真的生气了,毛顺义吓了一跳,嘴里嘀嘀咕咕的,拔腿就跑。

    “老爷子,真威风!”

    刘伟鸿笑着说道,竖起了大拇指。

    段弘毅傲然道:“那是。咱这一辈子,别的不敢说,但从没做过亏心事,从来不占人一分便宜。要不是我压着,这批小兔崽子早翻天了。”

    第1130章远房亲戚

    十月中旬之后,天气逐渐转凉,地处黄土高原腹地的平原市,更是秋意萧瑟,凉风阵阵了。一台黑色的半新桑塔纳,在平原市平城区第五小学不远处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身黑的郑大小姐,从桑塔纳里下来,又俯下身子,从车里抱出一个小小人儿,梳着漂亮的小辫子,扎两个漂亮的蝴蝶结,穿着粉红色的绒布连衣裙,紧身小弹力裤,带花边的白袜子和金黄色的小皮鞋,全都是光鲜的新衣服,背上背着的粉红色小书包,也是全新的,正是邓婉儿。

    经过这么一打扮,昔日欣悦大酒店门前乞讨的小女孩,完全变了样,粉妆玉琢一般,可爱无比。不过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怯怯的,望向熟悉的校门,神情既兴奋又紧张。

    “阿姨,我,我真的还能再去上学吗?”

    邓婉儿抬起小胳膊,拉住郑晓燕的手,仰头问道。

    “当然可以了,你是小学生,本来就应该上学的。来,跟阿姨去学校报到。”

    郑晓燕笑着说道,拉起邓婉儿的小手,向第五小学走去。

    邓友章如今还躺在平原市人民医院的重症病床上,接受保守治疗。市人民医院已经确诊,邓友章是肝癌晚期引发肝腹水,癌细胞已经全面扩散,没有手术治疗的基础了,也没有化疗的必要。只能采取保守治疗的方式,每天给他打点止痛针,输些营养液,吊着一口气,希望他留在世间的最后这段时间,不至于再遭受太多的痛苦折磨。

    根据医院的诊断,邓友章最多还有一两个月的生命,如果病情急骤恶化的话,随时都可能死去。邓婉儿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医院陪伴父亲。因为邓友章的特殊情况,市委书记亲自出面给医院打了招呼,要他们全力救治,所以人民医院不但免除了邓友章的全部医疗费用,还专门指派了一名护士照顾他,小婉儿就给护士阿姨打打下手,帮忙照料邓友章。自从制革厂破产出售之后,邓友章的医药费就没了来源,只能躺在家里挨日子,从那个时候起,邓婉儿便被迫辍学,在家里照顾父亲。几个月时间下来,这些“护理”的活计,倒是做得十分的得心应手,能够给护士帮不少的忙。

    郑晓燕言而有信,自动自觉充当起了邓婉儿的监护人,隔断时间就要去医院看望婉儿,带她出门去逛大街,吃好吃的,买小女孩都喜欢的零食和其他的一些小玩具,至于衣服鞋帽,更是里里外外都给换了全新的,将小姑娘打扮得花骨朵一般,人见人爱。医院里年轻的女医生和护士们,对这个长相乖巧又特别懂事,身世特别可怜的小丫头都喜爱得不得了,不时会有人给她送吃的穿的,也有人给她钱。

    邓婉儿很懂事,医生护士送的小东西都接受了,给钱坚决不要。因为郑晓燕已经给了她生活费,又在医院的内部食堂,给她买了饭菜票,她每天都能吃饱,还能吃到肉,与以前的生活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邓婉儿的小心眼里,满是感激。但小姑娘不贪心。

    一方面,是出自小姑娘纯良的本性,另一个方面,则是来自郑晓燕的教导。郑晓燕不但资助了她的生活,也教给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郑晓燕告诉她,贫穷和困苦,不是她的错,但不能利用别人的同情心理,去获取不应该得到的财物。

    这是做人的基本尊严。

    昨天郑晓燕去医院看望邓友章父女的时候,邓友章在输液,邓婉儿正在床前,向父亲请教一道算术题,拿的是小学三年级下学期的课本。邓婉儿辍学时,正是小学三年级下学期开学没多久,这课本,还是簇新的,干干净净,可见邓婉儿平日里对书本特别爱护。

    小学三年级的算术题,当然难不住邓友章,问题在于,他的身体极其虚弱,给女儿解释不了几句,便即气喘吁吁,说不上话来。

    这一幕,正好给郑晓燕看到了,自然主动上前,代替邓友章,给邓婉儿讲解了这道题的做法。邓友章便期期艾艾的向郑晓燕提出来,希望孩子能够重返学堂。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读书。

    邓友章年轻时节,算得是制革厂的小秀才,有一定的文化,吹拉弹唱都能来几下,若非如此,也娶不到漂亮的媳妇,生下好看的女儿。

    向郑晓燕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邓友章真的是不好意思。

    自己父女,欠这位美丽女领导的,实在太多了,邓友章觉得总是这么去麻烦人家郑主任,当真于理不合。只是为了女儿今后的前程,又不得不求。

    郑晓燕没有马上答应,沉吟稍顷,将邓婉儿支了出去,单独和邓友章谈了一会。郑晓燕明白无误地告诉邓友章,他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就算按照最乐观的预期,最多也就剩下不到两个月。郑晓燕希望在这段时间内,邓婉儿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伴着他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程。

    邓友章感激涕零,一迭声地感谢郑主任对他们父女的帮助和体谅,不过还是希望,能够让邓婉儿尽早复学。自己已经耽搁闺女好几个月,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身为父亲,邓友章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此“自私”见邓友章自己很坚持,郑晓燕自然答应了他的要求。

    今天,郑晓燕就带着邓婉儿前往学校了。

    在郑大小姐看来,这就是个小事,邓婉儿原本就是第五小学的学生,因为家庭发生重大变故而辍学,现在回去上课,乃是理所当然,只要补办个手续,也就可以了。所以郑晓燕没有知会平原市政府的同志,独自带着邓婉儿来了。

    走进校园,迎面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操场,水泥地面的很多地方,都坑坑洼洼的,如果不是在学校里,郑晓燕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这是一个操场。与前来平原时的许多公路路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整个学校都比较安静,孩子们正在上课。

    邓婉儿领着郑晓燕,来到了三年级二班的教室门口。她以前就在这里上课。不过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三年级二班的教室了,而是四年级二班的教室。新学期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

    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女教师,正在讲台上讲课。

    一见到这位女教师,邓婉儿便露出了亲近的神情,却又不敢开口。

    老师正上课呢。

    好在中年女教师马上就发现了门口的邓婉儿,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大步走了出来,叫道:“邓婉儿?”

    邓婉儿连忙恭谨地说道:“周老师好。”

    “你怎么来了?你爸爸的病好了吗?”

    周老师马上问道,很显然,对邓婉儿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

    邓婉儿便难过地说道:“周老师,我爸爸现在住在医院里,医生说,他,他的病很严重。”

    虽然没有任何医生护士将邓友章的实际病情告知邓婉儿,但邓婉儿是个聪慧的孩子,从爸爸依旧枯瘦的面容以及医生检查时严肃的神情之中也能猜测得到,父亲的病只怕是难好了。

    死亡,对于大多数九岁的孩子来说,非常非常的遥远,遥远到他们基本上没有多少概念,但对于邓婉儿来说,却是如此的接近,甚至已经触手可及。

    “那……”

    周老师一时之间,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周老师,你好!”

    郑晓燕主动向周老师打了招呼。

    “你好你好!”

    周老师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位美丽惊人的女子,只是郑晓燕身上明显带着大都市的气息,让周老师一时之间,难以揣测她的真实身份。

    “周老师,我叫郑晓燕,是邓婉儿的远房亲戚。婉儿的爸爸病了,现在是我在照顾她。”

    郑晓燕微笑说道,随口编织了一个身份。这也是郑晓燕的细心之处,不愿意让大家都知道邓婉儿如今正接受别人的救助。社会很复杂,纵算在小学,也一样存在着“势利眼”如果大家知道邓婉儿是在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对她幼小的心灵,极有可能再一次造成严重的伤害。

    小孩子的自尊心,往往也是很敏感的,而且幼年时期造成的心理伤害,有可能伴随终身,成为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郑晓燕以远方亲戚的身份出现在学校,就能有效避免这个问题。

    周老师依旧有些惊疑,在此之前,可从来没有听说邓婉儿家里,有这么一门“富贵”的亲戚。郑晓燕的衣着打扮与气质,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是小地方的人。

    郑晓燕也能感受到周老师的惊疑,微笑说道:“周老师,现在邓婉儿的父亲在医院住院,为了不耽搁孩子的学习,我想让婉儿重新回学校上课,你看可以吗?”

    周老师脸上便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郑小姐,这个事,可能我还做不了主。”

    “为什么?婉儿以前不就是你的学生吗?”

    这一回轮到郑晓燕诧异了,反问道。

    第1131章开除

    周老师沉吟着,胡了邓姐儿一眼,邓姐儿正仰着小脑袋,很期盼地望着她。周老师沉吟稍顷,才硬着头皮说道:“是这样的,郑小姐,邓婉儿因为无故旷课好几个月,学校已经做出了开除她的决定。”

    “什么?”

    郑晓燕顿时满眼小星星。

    “开除?周老师,有没有搞错?邓婉儿家里的情况,学校应该很清楚吧?她怎么叫做无故旷课?再说,开除这个处分,能够用在小学生身上吗?小学生也可以开除,难道让她从今往后不上学?”

    郑大小姐一连串的质问道,声音不小。

    正在教室里做习题的其他孩子们,便都伸长了脖子往窗外张望,很好奇。

    周老师顿时便有点尴尬,也有点恼火。这些大城市来的漂亮女人,自我感觉总是那么良好,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郑小姐,这个是学校的决定,我也没办法改变。”

    周老师的语气也变得比较僵硬。

    郑晓燕双眉一蹙,说道:“那,周老师,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带我找你们校长,我当面跟他谈这个问题。”

    或许这位周老师说得也有道理,学校做了决定,她一个普通老师是不好轻易改变的。别看郑大小姐是京师衙内圈子里有名的大姐头,干大事的时候从不含糊,但小孩子上学这种事情,郑晓燕还真是没经验,大姑娘花轿——头一回。

    周老师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带你过去,你略等一下,我给同学们布置几道作业题。”

    郑晓燕微微颔首。

    “走吧。”

    约莫两分钟之后,周老师再次从教室里走出来,说道,迈着明显带有一点矜持的步子,在前边领路。当女人见到另一个女人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兴起攀比心理。虽然无论在年龄,长相,装扮等等方面,周老师都自知无法与郑晓燕相提并论,但总是难以遏制这种心理。

    走了几步,周老师微微侧头,对郑晓燕说道:“郑小姐,我们谢校长脾气不大好,你待会和他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这事吧,只能好好说。”

    听上去,倒是一种忠告。

    郑晓燕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说道:“谢谢你,周老师,我会注意的。”

    瞧周老师的神情,似乎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五小学的规模还是不小的。那时节,许多公家单位最大的特点,就是占地广阔。

    在计划经济时代,压根就不存在“寸土寸金”的观念,地皮也从来都不要钱。地皮变得越来越值钱,是因为群众口袋里多了几张票子,某些官爷与开发商心里不舒服,觉得有必要将群众这些辛苦钱通通“收缴”上去,供官爷与开发商享用,才想出来的好办法。应该说,效果非常显著,不但将小年轻的口袋掏得干干净净,还将祖宗三代的积蓄都榨干,甚至连今后三十年的收入也全部透支,所得者,一套房子七十年的使用权而已。

    第五小学就在市区较为繁华的地段,也算是平城区的重点小学,有两栋教学楼,一栋办公楼和一栋职工宿舍。办公楼在教学楼之后,职工宿舍之前,五层的长方形建筑物。

    谢校长的办公室,在三楼,房门是关着的。

    “谢校长……”

    周老师轻轻敲门,脸上不自禁地浮现出温柔的笑容,还带着点巴结的意思,敲门的动作也非常的小心。可见这位谢校长?(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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