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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竞强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何情绪。
一直凝神倾听的方黎忽然说道：“刘局长，第五小学的情况，会不会是个别现象？根据平原的报告来看，第五小学的校长和财务主任相互勾结，随意加大收费的尺码，中饱私囊，是两个坏分子，已经被市里处理了。其他学校的情况，是不是不至于如此严重？”
贺竞强的报告里确实是这么写的。郑晓燕当面“告御状”之后，平原市教委和平城区教委随即对第五小学的谢校长和郎主任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相互勾结，有贪污情状，已经将两人撤职查办。
刘伟鸿摇摇头，说道：“第五小学的情况，特别严重，但其他学校，根据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也只是在程度上略有区别，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关键在于，这个增加收费的文件一出，就如同打开了一道闸门，让所有学校都有了加收费的依据。我们也应该看到，目前我们很多的政府运作方式都是不透明的，政府有什么文件，国家有什么法律法规，多数情况下，群众并不了解。所以存在监督上的盲区。谁也不能保证，第五小学只是一个特例。根据我们近几年反腐败的情况来看，腐败分子简直是前赴后继，奋不顾身。而且，一旦学校实行开放式收费，就没有上限了，各种各样的名目都会出现。到时候很多地方政府的负责同志尝到了甜头，只怕会更加控制不住，政府不但不对教育产业投入，反倒将其变成一个收费的工具。群众的负担只会越来越重。”
方黎笑了笑，说道：“刘局长，学校收费增加了一些，但是政府也放下了包袱，可以集中财力物力投资基础建设，投资大项目，拉动地方经济的增长。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群众的收入也会持续增加，相对而言就，群众在教育上支出总的比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
方黎这个话，可以看作是在帮着贺竞强，向刘伟鸿提出质疑，但也可以看作是方黎在配合刘伟鸿，让他将想要陈述的内容，全都说出来。甚至个别地方刘伟鸿想得不是那么周到的，方黎也在提醒他。
洪老总特意将方黎留下来，或许就是让他起到这个作用。毕竟洪老总不能总是向两位年轻晚辈发问，未免有失身份。
“还是会有很大的变化。因为物价的上涨，基本是全国均衡的，经济高速发展，必定会引发一定程度的通货膨胀。通货膨胀的比率，全国基本一致。而各地经济发展的速度却很不一致，甚至相同的地区，不同的职业，不同的人群，收入增长幅度都会有很大的区别。或许一部分逐渐富裕起来的群众，可以承受教育费用的上涨，但肯定也有一部分群众跟不上。作为政府，我们不能只看平均数据，而是必须在民生领域更多地考虑低收入群体，也就是弱势群体的承受能力。尽管绝对公平是不存在的，但在同一个国家，必须想方设法实现相对公平。群众对政府的信任度才不会持续下降。如果按照现在这个模式搞下去，教育行业完全放开，用不了太久的时间，教育支出将成为相当一部分群众家庭沉重的负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就是在实行精英教育了。小部分富裕家庭的孩子，能够享受到大部分高端的教育资源，而大多数不太富裕家庭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处于明显的劣势。”
说到这里，刘伟鸿略略顿了一下，喝了口水，随即继续阐述自己的意见。
“就好像我们的邻居印度，他们搞的就是精英教育。婆罗门和刹帝利阶层，享受高端的教育，享受大量的资源，造就了一批精英。但全国绝大部分群众，依旧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对于一个拥有八亿人口的国家而言，一两千万的精英人士，无论如何都支撑不起整个国家的发展。国家要发展，要富强，必须坚持我们当初的理念——共同富裕。没有了这个基础，国家的发展就只能是畸形的。与我们准备实施教育改革的初衷，也会背道而驰。我们实施教育改革，是因为资金不足，教育资源不足，普及率偏低，希望通过民间的参与，加收费用，全民办学，从而提高教育资源的普及率，让更多的家庭，更多的孩子都能享受到良好的教育。但实际操作起来，就会变成精英教育模式。归根结底，是全国绝大部分不富裕的家庭，一起掏钱，改造我们的教育体系，增加高端教育资源，而真正能享受到这些资源的，却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是富裕家庭的孩子。这就成了一个悖论。”
“教育的不公平，将会成为许多社会矛盾之中极其突出的一个环节。因为每一个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孩子，对自己的孩子寄予极大的希望。当不公平的现象，发生在孩子身上，势必引发父母的严重不满。同时，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会进一步继承这种不满的情绪。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代人的时间，这种矛盾就会充斥整个社会基层，从根本上毁坏我们国家的基石。”
刘伟鸿断然说道，神情十分恳切。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刘伟鸿脑海中真切的记忆，来源于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现实。教育不公平，教育腐败，引发了无数的社会矛盾，而且不满的情绪，还在进一步的积累。
“所以，我认为，教育改革不能单纯从经济角度来看待，必须更多的从民生角度，民心角度来考虑。国家克服暂时的困难，持续加大对教育领域的投入，持续改善教育资源，扩大普及面。让全国各地的孩子，都能享受到应有的资源，这才是长久之道。这么做，或许在一段时间之内，会增加国家与地方财政的负担，甚至会非常困难。然而这些困难，理所当然是我们政府应该来承担的。政府不能只图自己轻松，把负担转嫁到群众的头上去。不管怎么说，政府的承受能力肯定要远远大于个体的承受能力。这也是政府的基本职责。就好像战争时期，军队不牺牲，势必就要牺牲群众。现在也是一样，政府不承担压力，压力就肯定要由群众来承担。这不可取！”
刘伟鸿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丝毫的犹豫。
第1185章豁出去了（下）
古朴的办公室，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贺竞强与方黎，望向刘伟鸿的眼神之中，俱皆闪过一抹惊诧之意。早就知道刘二是个“大炮”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当着洪副总理的面，也敢放炮。也算是好胆魄。
“医疗改革呢？你谈谈吧！”
稍顷，洪副总理沉声说道。
不管洪副总理是不是赞同刘伟鸿的言辞，既然有言在先，畅所欲言，自要让刘伟鸿将心中所想，都讲出来。毕竟这还只是探讨，不是国务院常务会议。
“是，总理。”
刘伟鸿朗声答道。”
医疗改革，其重要程度，丝毫也不在教育改革之下，涉及面比教育改革还要广泛，也就更加应该慎重考虑，不能轻易进行。我们的医疗保健，和教育领域面临的困境，有很多相同之处。基础差，底子薄，设备落后，普及率低。很多偏远地区的群众，得了病没地方去看，只能硬扛着。这种现象，必须要加以改变，但同样，不能搞市场化产业化，只能以政府为主来解决。”
贺竞强插话道：“刘局长，所有的民生领域，如果都能由政府解决，那当然是最好的。但根据现在的实际情况来看，如果这些领域都要政府负担全部的话，时间方面，将会拖得很长，我们会长期处于财力不足的窘境之中，教育也好，医疗也好，想要做到全面普及，提高技术水平，恐怕没有二三十年的时间，是难以做到的。”
刘伟鸿就笑了，随即正色说道：“贺市长，我其实还没有你那么乐观。如果全部由政府负担，二三十年内，我们就能在教育领域和医疗领域赶上或者基本接近西方发达国家的水平，那简直太好了。二三十年，对于个人来说，也许时间不算短，但对于一个国家，对于一个政权，二三十年时间，真的不长。古今中外，所谓的盛世，至少都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积累。比如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等等，基本上都是两三代皇帝接力，或者有一个在位时间特别长的皇帝，治理全国数十年，慢慢才达到那样的水准。相对来说，所谓的中兴之治，就要差得远了。积累不够，辉煌也就持续不了多久。美国从南北战争结束到称霸全球，用了将近一百年，英国发展为日不落帝国，用的时间更长。我认为，教育和医疗，全都是国家的基础领域，是构成社会和谐稳定的基石，在这两个方面，我们不能急功近利，必须从长计议。循序渐进，逐年增加投入，用三四十年时间，来完善整个体系。为全国的群众，提供价廉物美的教育和医疗服务，对于稳定社会秩序，稳定群众情绪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这是长久之计，也是保持我党执政地位牢不可破的基础。”
方黎轻轻一笑，说道：“刘局长，伟大领袖曾教导我们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如果按照这个方式去做的话，教育和医疗，将会占用很大比例的财政收入，相对而言，投入到经济发展之中的资金就少了，经济发展的速度就会减缓，长此以往，这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方主任，我们发展经济的目标是什么？是国强民富！只有群众富裕了，国家才是真正的强大。我们现在牺牲大部分群众的切身利益，来换取国民经济的高速，超高速发展，那么这个经济发展的意义何在？国家富裕了，不代表群众富裕。相反，群众富裕了，国家一定富裕。过去四十年，我们实行工农业剪刀差，牺牲广大农村和农民的利益，来加速工业的发展。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必须花更多的金钱和精力，反过去扶助农村发展。得不偿失啊。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全体群众都过上安定富裕的生活，这样国家才能永葆活力，群众才会衷心拥护，任何困难，我们都能克服。请恕我直言，我们是用三十年还是用四十年赶上美日的经济总量，无关紧要。那无非是个面子光鲜。如果牺牲一点经济发展的速度，多花十年二十年来赶日超美，却能构筑一个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让人民群众真正生活幸福，那是非常划算的。”
方黎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洪副总理说道：“那么，按照你的设想，要怎样来进行教育改革和医疗改革？”
望向刘伟鸿的双目，炯炯有神。
方黎与贺竞强都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
到了关键环节了。刘伟鸿如此激烈地反对现行的教改和医改政策，且看你自己，有何高招。挑错不难，但要做得更好，难度就大了。
刘伟鸿对这个问题，显然早就有所准备，马上说道：“总理，那我就大致谈谈我的思路，供您参考。”
“嗯。”
洪副总理轻轻应答了一声，不动声色。
“还是先从教育改革谈起。教育，不仅仅是知识的传授，技术的进步，也是文明的传承，道德的延续。如果在教育领域出现了大范围的不公正现象，很难相信，这样的环境能够教育出心理健康，道德高尚的学生。文明传承和道德延续，更加无从谈起。所以，我坚持认为，教育应该以政府为主体来办，学杂费必须控制在很低的一个水平线上，公立学校，价格绝对不能放开，必须由政府强力控制。现阶段，我们还没有条件搞义务教育，但也不能搞功利教育。我在平原的时候，曾经与贺市长探讨过这个问题。谈到先富裕起来的小部分群众，对教育会有更高的要求，希望多花一些钱，可以享受更多的资源。这个是可以的。全国范围内，公办教育，必须是主体。民办教育，可以作为补充。具体来说，高等教育院校，可以选择少部分院校进行公私合营的改革尝试，引进外资和民间资本。但不能全部放开，要有一定的比例，并且要有一定的监督和引导，先进行试点吧。与此同时，在有条件的大中城市，可以适当放开私营中小学校的开办。收费方面，可以略加放宽，随行就市。国家和政府，主要是集中财力，完成基础教育的全国普及。重点扶持有一定实力的高等院校，加强科研力量。民营资本和私人资本，他们追求的是快速收回成本，快速盈利。我认为，技术学校和技能培训学校这一块，可以充分放开，让私人资本进入。他们要短平快嘛，而且与市场接轨的程度很高，技校学生毕业之后，马上就可以参加工作，相对而言，收费可以略高一点，群众基本能够接受。另外高精技术的发展和高精技术人员的培养，也可以交给市场去办。国外的很多大公司，都有自己的研发部，或者是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研发公司。企业主动和实力雄厚的高等院校联盟，合作研发技术，培养人才，这个方式，我认为很值得我们借鉴。我们不但要放开，而且应该大力鼓励和扶持这种民营形式的高科技研发公司。但主体教育，必须控制在政府手里，不能放松，更不能放开。”
“医疗保健领域的改革，和教育改革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涉及到千家万户，一旦产业化了，医院也好，医生也好，制药公司和中介环节也好，都会变得唯利是图。千方百计从病人身上打主意，把病人都当成了唐僧肉，谁都想吃上一口。当药品变成奢侈品的时候，当治疗费变得高不可攀的时候，可以想见，对政府形象的影响和打击，会是何等沉重。这个骂名，我们背不起！”
刘伟鸿徐徐说道。
方黎脸色微变，瞳孔略略收缩了一下。
好大胆！
洪老总依旧不动声色，说道：“你的设想，是不是公私兼顾？”
“是的，总理。我们可以允许私立医院存在，在广大偏远的农村，我们不但允许，而且鼓励开设私人诊所。在国家医疗暂时尚未全面普及的时候，私人小诊所，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此外，对于处方药和非处方药的价格，也要分开控制。明确立法，不让人有可趁之机。不过医疗改革，我教育改革，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点，那就是医保制度的健全。这个制度，我们应该再多做探讨，并且进行试点。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要做的，就是保证医保资金到位，不能被挪用。一方面，政府努力普及医疗保健，另一方面，努力健全医保制度，辅之以必要的私立医院制度，花几十年时间，相信我们能够把这个工作做好。”
“你的发言完了吗？”
“是的，总理，我的发言完了。”
刘伟鸿望向洪副总理，礼貌地说道。
出乎方黎的意料，洪副总理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沉思稍顷，对刘伟鸿说道：“把你的意见，整理出来，做一个专门的报告送给我看。”
语调平静。
“是，总理！”
刘伟鸿挺直身子，高声答道。
第1186章洪老总的真实想法？
刘伟鸿离开翠柏苑之后，没有急着回万红山庄，先去了一趟青松园，看望老太太。自从进京工作之后，刘伟鸿的身影，经常会出现在青松园。老太太年事已高，作为孙子，自然要常回家看看，以尽孝道。
大约五点多钟，奔驰车才再次出现在万红山庄。
云雨裳正在客厅里慢慢踱步，何敏陪伴着她。怀孕的人，身子笨重，比较容易感到疲劳。却不能长时间躺着或者坐着，要尽量多活动。活动方式不必激烈，但时间一定要够。
何敏本来要去做饭，云雨裳止住了她，说是打电话叫小区的餐馆送过来就是了。刘伟鸿不在，还是有个人在身边陪伴比较好，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状况，不至于措手不及。
见刘伟鸿进门，云雨裳便微笑着迎了上来。
何敏便即“消失”打电话叫餐去了。作为刘伟鸿的专职卫士，生活也是很没有规律的，得跟着刘伟鸿的时间轴转，平时吃馆子居多，何敏私下里跟王兆崧“抱怨”说是许久不做菜，自己的手艺都生疏了。
“谈得怎么样？”
云雨裳靠在刘伟鸿身上，继续慢慢踱步，边走边问。在云雨裳心目中，医改教改这个事，不亚于督察局与全清华的“决斗”与全清华古晓亮以及他们身后那些大人物的博弈，固然生死攸关，医改教改的问题，份量也决不轻，一样会对刘伟鸿今后的前程，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刘伟鸿低声说道：“还可以吧，洪老总让我们畅所欲言，基本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
“那洪老总怎么表态的？”
“他没有明确表态，让我把意见整理成专门的报告，送给他看。”
“嗯……”
云雨裳轻轻点头，双眉微微蹙起。
局势依旧不是太明朗，但能够由口头陈述转变为书面意见，总算是前进了一步。
“你都出汗了。来，咱们休息一会。”
刘伟鸿扭头望了妻子一眼，见云雨裳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点点香汗，便即说道，扶着云雨裳向沙发走去。刚刚在沙发里坐下，刘伟鸿的手机又震响起来。
云雨裳不由嫣然一笑，调侃地说道：“刘局长，公务繁忙啊……”
“那是，重要人物嘛……”
刘伟鸿笑哈哈的，顺着媳妇的语气，开了句玩笑，随即将电话凑到了耳边。
“你好，我是刘伟鸿。”
电话那边，传来方黎的声音：“伟鸿，老总要的那份报告，你尽快弄出来……嗯，论据尽可能的充分，论点尽可能鲜明。还有啊，措辞方面，也要略略注意一下。”
说到最后一句，方黎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
刘伟鸿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刚在在洪副总理面前说的那番话，确实是“直白”了些，甚至隐隐有指责老总“急功近利”的意思，方黎这是在提醒他，不要“重蹈覆辙”估计普天下所有的副厅级干部有一个算一个，怕也只有刘伟鸿敢在洪老总面前如此说话。
“另外，督察一处那边的工作，也适当做个总结吧。如果你认为合适的话，请他们写一份报告，交给我看看。”
随即，方黎又平静地说道。
他正经是督察局的局长。
刘伟鸿顿时有些感动，方黎这话，等于是明白无误地表示了对他的支持。
“好的，方主任，我会尽快让两份报告都送上去的。”
“嗯，好，那就先这样，再见。”
“再见！”
刘伟鸿放下电话，轻轻往后靠在沙发上。何敏给他泡了一杯浓茶过来。云雨裳怀孕，有云雨裳在的场合，刘局长就绝对禁烟，只能以浓茶代替了。实在烟瘾上来，刘局可以跑出去抽。
“论据尽可能充分，论点尽可能鲜明……”
云雨裳嘴里，轻轻重复了一句，刚才方黎在电话里说的，她也听到了。
刘伟鸿就笑，说道：“媳妇，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句话很可疑？”
云雨裳点了点头，说道：“似乎是颇有深意……方黎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给你打这个电话，或许，这也是洪老总的意思？”
夫妻之间，两两相对，云雨裳自然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抹角。
刘伟鸿微微颔首，说道：“我也觉得很有可能。这么重大的改革措施，不会是一个人决定的。在此之前，洪老总肯定要征求很多同志的意见。”
云雨裳马上接着说道：“不见得每个人的意见，都会是一致的。这中间，应该也一样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有博弈。”
这个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何一项重大改革措施出台，都包含了背后无数的利益博弈。每个利益集团，都会尽量以自己的诉求去影响这些政策和措施。
或许，这也并不是洪老总的本意？
刘伟鸿虽然有着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记忆，但洪老总以及其他大人物，是何等的眼光，许多情形，未必就需要亲眼所见，单纯凭分析，也能推断得出来。从长远来看，刘伟鸿说的是不是有道理，洪老总心里应该有数。
说不定，洪老总也需要这份报告，一份“论据尽可能清楚，论点尽可能鲜明”的有分量的报告。
刘伟鸿忽然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果真如此的话，此事大有可为。
说白了，还是一种政治博弈，“力强者胜”见刘伟鸿神情振奋，云雨裳便说道：“卫红，凡事尽力了就行，没必要太强求。不管是全世界也好，哪个国家也好，都有自己运行的轨迹。人力有时而穷。”
云雨裳了解刘伟鸿的性格，怕他犟脾气发作，太勉强自己了。
刘伟鸿轻轻地拍了拍云雨裳手，微笑点头。
不一会，小区的餐馆，送了六菜一汤过来，其中四菜一汤，是刘伟鸿等人的饭食，另外两个菜，则是何敏吩咐了餐馆的老板，专门为孕妇做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了饭。
刘伟鸿和云雨裳又坐在客厅沙发里看完《新闻联播》刘伟鸿便准备去书房，开始酝酿那份报告，有点歉然地对云雨裳说道：“姐，看来这些日子，又不能好好陪你了。”
云雨裳斜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刘局长，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口不应心啊？你是不是想要我给你说几句好听点的，鼓劲的话？比如说，男子汉大丈夫，该当以事业为重什么的？”
刘伟鸿便汗了一个。
云雨裳怀孕之后，似乎性子也有了些转变，喜欢拿他开开玩笑了。实话说，刘伟鸿一时之间，还有点不是太适应这种变化。在他心目中，前世今生的云雨裳，都是他可以依靠的对象。
见刘伟鸿讪讪的，云雨裳便笑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这次回来，打算和以前的一些好朋友见见面，聊聊天，好久不见，也怪想念她们的。”
刘伟鸿连忙说道：“应该应该，完全应该……不过，媳妇，你现在身体不方便，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吧？要不，咱们请朋友们到家里来做客，怎么样？”
“不至于吧，我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放心好了，何敏会陪我的。另外，我打了电话给华英，叫她休几天假，过来陪我。嘻嘻，顺便也帮你一把。”
云雨裳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因为刘伟鸿一句话，董伟和刘华英迄今还是“两地分居”刘华英不知道在背后说了刘伟鸿多少坏话，偏偏董伟又死活不肯将与刘伟鸿那次的对话内容透露一星半点，刘华英简直气坏了。云雨裳当得为丈夫“排忧解难”做好小姑子的思想工作。
谁知刘伟鸿便大为紧张起来，说道：“不是吧，叫华英过来，那小丫头没一刻消停的，你受得了？”
“没关系，这不还有何敏在吗？再说，过几天美国的一个朋友迈克也会过来，他是现代企业管理学的资深专家，打算到首都开办一个培训机构，专门培训企业管理人才，我也想和他见个面。”
“行，等他过来了，我陪你一起去见他。”
有关这位迈克先生的大名，刘伟鸿隐约也知晓一点，确实是很有名望的专家学者，和我国后世电视里那些专家教授，不是一回事。刘伟鸿也想见识一下。
云雨裳微笑点头，又摆了摆手，示意刘伟鸿自便。
刘伟鸿这才去了书房，坐在书桌前，摊开稿纸，却不忙下笔，抓起电话，给胡彦博打了过去。
“彦博，是我。”
电话响了一阵才通。估计这会子，胡彦博正跟谢雨欣腻歪呢。
“二哥，什么事？”
胡彦博的声音，倒还平稳，没有气喘吁吁。
“刚才方黎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我们总结一下督察一处的工作，搞一份报告交给他。”
胡彦博略略一愣怔，说道：“方主任要这个报告？”
“嗯。”
“这么说，大伙都有点按捺不住，想要插手进来了？”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好事嘛，人多力量大。”
“对，人多力量大。我估摸着，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是这样吧，你抓紧一点。”
“好嘞，你放心好了。”
听得出来，胡彦博的声音有点兴奋。
第1187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九五年元旦过后不久，京师商界迎来了一场小小的盛会。
说小，是因为这个会议的规模不大，参加的人数和国内动辄成千上万人的大会比较而言，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之上，也就一两百人的样子。
说盛会，自然是因为会议参加者的身份非同小可。
这个会议，主办方乃是国家外贸部，具体由外贸部美洲大洋洲司主办，外国投资管理司协办。会议主题是由美国著名学者，经济学家，现代企业管理的权威专家迈克先生讲座。
迈克先生在美国经济学界，尤其是现代企业管理学界有着很高的地位，此番前来我国进行学术交流和访问，外贸部美大司是该管部门，对迈克先生的到访予以隆重接待。
九十年代中期，这种对外交流远不如后世那么频繁，多数欧美国家对我国还存在着一定的偏见，尤其是数年前那场政治风波发生之后，欧美国家对我国多方为难，设置重重经济贸易壁垒。故此迈克先生前来进行学术交流访问，得到了外贸部的高度重视。
况且，迈克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过来一个小型的商业考察团队，成员大多是美国国内有一定实力的商界人士，事实上，也可以看作是一次商业考察。迈克先生甚至透露出想要在首都搞一个现代企业管理培训机构的意愿，就更加当得外贸部和其他有关部门的格外重视了。
今天这个专题讲座，就设在时代酒店国际会议中心。
时代酒店已经初步具备了国际化大酒店的功能，据说总经理古晓亮正在争取，要将时代酒店由四星级酒店提升到五星级酒店的档次，部分重新装修的工程已经开始了。
时代酒店国际会议中心设在八楼，走廊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会议中心是仿欧洲风格，巨大的水晶吊灯在高高的天花板顶端散发出柔和的光泽。会议中心摆放着数十张圆桌，桌面上摆放着怒放的鲜花，时新水果，各类小吃和各种饮料，还有低度的果酒，任由客人们享用。客人们济济一堂，大多数是盛装与会。
今天能够得到邀请，前来参加这个讲座的，可也都不是等闲之辈，俱皆是京师地面的大腕。随便拉出一个，不是大公司的董事长总裁，就是著名的专家学者。据说这个讲座，并不对外售票，由主办方直接邀请，一共三百张贵宾卡。没有得到贵宾卡的，哪怕你家财万贯，富甲京师，也进不了门。听说一些大公司的老板，为了得到一张贵宾邀请卡，还给主办方的经办人员送了大礼。
“媳妇，今儿来的人，恐怕有很多不是来听讲座的吧？”
坐在离讲台不远处一张桌子旁边的刘伟鸿，微笑着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云雨裳说道。
尽管怀着身孕，云雨裳今天还是穿得比较正式，黑色的裙装，峨眉淡扫，胸口璀璨的钻石项链熠熠生辉，祖母绿的耳坠显得古典而贵气，斯斯文文地坐在那里，优雅端庄的气度自然而然散发出来。
云雨裳笑了笑，也低声说道：“人家追求高档的生活，也没什么错。”
讲座尚未正式开始，迈克先生和他的小团队还没有出场，不过会议厅里，已经坐了不少的客人。其中好几位中年男士，项间戴着粗大的金项链，宛如一条条金色的麻绳，缠绕在粗壮的脖子上，手指上则戴着同样粗大的金戒指，举着黑色的手机，正在大声说话，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报出一连串的数字，什么“五百万小意思啦”“八百万没问题”“一千万明天就到帐”之类的言语，不一而足。并且努力卷起舌头说“官话”在地方方言之中竭力加进去几句京片子，以此表明——哥也是上等人！
哥别的没有，就有钱，咋的了？
刘伟鸿越看越是好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光鲜合体的西装，说道：“媳妇，我怎么觉得，这西装怎么穿怎么别扭？要不，赶明儿我也整条金麻绳戴上，手指上套七八个金戒指，显摆显摆？怎么说，咱也是亿万富豪的家属不是？太寒酸了，给云主席丢脸啊！”
“中！”
云雨裳学着现场某位大老板的河东口音，粗声粗气地说道，随即便抿嘴而笑。这些天，夫妻俩厮守在一起，云雨裳心中也倍感喜乐。
分别坐在他们身边的李强与何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讲座，总共三百张贵宾邀请卡，迈克先生直接就给了云雨裳四张，人家求爷爷告奶奶，送上大礼都不一定能搞到一张邀请卡，这两位倒是将卫士都带进来了，而且是最靠近讲台的席位。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目前为止，这张席面上就坐了他们四个人，其余位置都空着。
虽然是贵宾卡，也分了等级，最靠近讲台的这几张桌子，一般的邀请卡可没资格入座。必须得是有特别标志的邀请卡持有者，才能入座。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引领贵宾入席时，区分得很清楚。
两口子正絮絮低语，那边已经响起了一连串打招呼的声音。
“古总……”
“古公子……”
“古二少……”
“古二哥……”
“哟，全总……”
“全大少……”
此起彼伏。
刘伟鸿云雨裳循声望去，可不正是古晓亮和全清华过来了吗？
这两位，也堪称是京城的大拿。无论在纨绔圈子里还是在财富圈子里，俱皆大名鼎鼎。这大厅里两百多人，估计有百分八十以上，久仰过这二位的赫赫威名。一个个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争先恐后地涌上前去，与古晓亮全清华握手打招呼。
从他们的称呼之中，亦能看出关系的亲疏。
叫“古总”的，那还没入门，最多就是见过古老二一面，甚至连一面都不曾见过，只是久仰大名而已；叫“古公子”的，也差不多了多少，不懂行情；叫“古二少”那就应该有些来往，已经入了门，懂得些规矩了；最牛叉的是那些叫“古二哥”的，一边与古晓亮握手，一边“顾盼自雄”能够叫古晓亮一声“二哥”那得是何等交情？岂是一般乡下土豹子可比的！
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的盛装少妇，脸上扑着厚厚的脂粉，几乎赶上日本的“艺妓”了，摇摆着宽大的臀部，紧紧握住古晓亮的手，满脸媚笑，娇滴滴地叫了声“二爷”差点当场就将另一位二爷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抖落了下去。
古晓亮和全清华都穿着西装，挺胸凸肚，古晓亮架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肥脸上始终带着憨厚的笑容。每个和他打招呼的人，古晓亮均点头为礼，有那伸手过来的，古晓亮都会和人家握一下。
这位古二哥，平日里可是以“平易近人”著称，和蔼可亲，没有架子。
反观全大少，架子就端得比古二少足多了，一般就是点个头，脸上的笑容也是假模假式的，只有真正熟悉的朋友，才伸手相握。
酒店的工作人员，引领者古总经理和全总经理，直接向着刘伟鸿他们坐的那张桌子而来。以古晓亮“京师四少”的身份，加上他本身又是时代酒店的总经理，自然是第一等的贵宾，当得坐在最靠近讲台的位置。
“媳妇，待会不好玩了。”
见了这般情形，刘伟鸿便忍不住朝云雨裳轻轻摇头。古晓亮或许还有些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全清华的脾气，却不是太好。
云雨裳淡然说道：“大家都是来听讲座的，别的事，不谈也罢。”
“有道理。云主席，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呢？”
刘局长便摇头晃脑地说道。
云雨裳又嫣然一笑。
刘伟鸿又何尝真的会将古晓亮全清华放在心上？
“哟，刘二少，云主席，幸会幸会！”
古晓亮挺着将军肚，摇摇摆摆地来到首席之前，一眼瞥见刘伟鸿和云雨裳，顿时又惊又喜地说道，至少听那语气，古二哥着实是又惊又喜的。
全清华的脸色，却在瞬间沉了下去，眼里放出恶狠狠的光芒。
刚才那位缠着古晓亮叫“二爷”的盛装少妇，此刻也跟在古晓亮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不住地说些奉承话语。此刻听了古晓亮对刘伟鸿和云雨裳的称呼，眼神又是一亮。
貌似满屋子的大款，几乎个个都对古二爷趋之若鹜，争相拍马屁。这两位却是何等来头，不但端坐不动，古晓亮还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能够被古晓亮称呼一声“二少”那可是非同小可。
刘伟鸿微笑着站起身来，与古晓亮握手，说道：“古总，你好！”
云雨裳就坐在那里，点头为礼，说道：“古总，我有点不方便，请原谅。”
古晓亮的眼神在云雨裳凸起的小腹上一扫，随即满面堆笑，说道：“哈哈，不要紧不要紧……原来二少马上就要做爸爸了，这可是大喜事啊，恭喜恭喜！”
说着，朝刘伟鸿拱了拱手。
“谢谢古总。”
刘伟鸿依旧微笑着，不咸不淡地答道。
第1188章全大少的态度很恶劣
酒店的工作人员为古晓亮拉开了椅子，恭恭敬敬地请古总落座。那位盛装少妇嬉笑着，也拉开一张椅子，就在古晓亮身边坐了下来。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连忙提醒道：“小姐，这个位置已经安排好人了，请你坐回自己的位置好吗？”
盛装少妇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是每人一个位置嘛，我坐这里挺好的。”
她这是“赖”上古晓亮了，搞不好她今天压根就不是来听什么讲座，专程冲着古二爷来的。这首都城里混得精明的生意人谁不知道，只要和古二爷交上了朋友，你的生意就等于贴上“包赚不亏”的标签了。市委书记的公子，什么事不能帮你摆平？
听美国佬讲一万遍现代企业管理原理，也抵不上古二爷一句话。
工作人员顿时就很为难。
哪有这样的？
今天邀请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大老板，要不就是知名专家学者，就算平日里再“下里巴人”到了这个场合，也得装出“阳春白雪”的样子。你不就是冲着这上等人的生活档次来的吗？不装出一副绅士的模样，岂不叫人小觑了！
“小姐，这个，恐怕不大合适……”
工作人员坚持说道，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大凡这样不讲规矩的客人，都是酒店工作人员最头痛的。
“二爷……”
盛装少妇便轻轻挽住了古晓亮的手臂，身子微微摇晃，娇滴滴地叫道，当众发嗲。
刘二爷浑身寒气大冒，古二爷却似乎很是享受，双目微眯，朝那个工作人员摆了摆手，说道：“就这样吧。”
细看之下，盛装少妇除了脸上脂粉太厚，其实长得不算难看，要是将一张脸洗干净了，应该还有几分姿色，身材丰腴，胸部高耸，颇有原始诱惑力。真要是凤姐提前转世，又或者芙蓉姐姐早出道十年，古二爷料必也不会如此和颜悦色。
工作人员顿时十分无奈，却是再不敢多言，诺诺连声而退。
古总下了命令，这事再为难也得想方设法摆平才行。
全清华却站在那里，板着脸，并不入座。
刘伟鸿自顾自和云雨裳说悄悄话，就好像身边压根就没有这一号人物。全大少是惺惺作态也罢，是拂袖而去也罢，人家毫不在意。
古晓亮眉头微微一蹙，朝全清华使了个眼色。
早先几天得到消息，督察局已经将有关北钢国际贸易公司的材料整成了报告，上报国资办主要领导。也难怪全清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了。不过在古晓亮看来，此事只要国资办的主要领导，也就是洪副总理没有最后表态，就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全清华又何必一定要将刘伟鸿往死里得罪？
全清华轻轻“哼”了一声，僵在那里，只不肯坐。
“老全，坐下嘛。美国客人马上就要到了。”
古晓亮有些不悦地说道。
全清华对刘伟鸿有意见，古晓亮能理解，但现在是在我古晓亮的“场子里”你不给刘伟鸿云雨裳面子，总得给我古晓亮面子，难道想砸我的场子不成？
今儿如果是一般的聚会，也就罢了。可这回是美国的专家学者过来，外贸部亲自主办的讲座，无论如何，不能搞砸了，不然古二少面上无光。也影响时代酒店升级的计划。
见古晓亮有点不高兴了，全清华这才不情不愿地在一旁坐下。
盛装少妇倒是很会来事，全清华这边刚一落座，她便紧着起身，媚笑着说道：“二爷，喝点什么饮料？我记得您比较喜欢喝橙汁的，要不来点橙汁吧？”
听这话，她以前着实与古晓亮有过来往，至少是在一起喝过橙汁。
古晓亮微笑颔首。
在大众面前，古二爷的风度是一定要讲究的。
盛装少妇忙不迭地给古晓亮面前斟满了一杯橙汁，又笑吟吟地对全清华说道：“全大少，您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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