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子 第 8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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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志缜密的眼神环视房内一周,一切如往常一样整洁宁静,空无一人。

    同时,昕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一行人的最后。苍白的手愤怒地握紧。刚才,只要再多一秒的时间,他就可以打开那个档案袋了!

    但是,谨慎如昕明,还是用那最后的半秒的时间,把文件袋放了回去,一切恢复原状。

    不甘的眼神里,昕明看着谢明志找到了那个抽屉,慢慢地翻动一个个文档,拿出他刚才刚要开启的档案袋,右手抽动密封的棉线,在众人的视线里,谢明志马上就要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但就在此时,人群后方的一声断喝,却给谢明志这个流畅的动作按了暂停:

    “别动!”

    众人回头,这一生叫喊,却是来自昕明的口中。

    昕明几步上前,一把夺过档案袋,无畏地望着谢明志:“谢叔,你要打开它?”

    谢明志不解地皱眉,自己打开这个档案袋,这是显然。不知这孩子又发了什么疯。

    昕明把档案袋仅仅护在胸前,半带哭腔地叫道:“谢叔,妈妈吩咐过,这袋子千万不能开,开了,妈妈就没命了……”

    谢明志苦笑一声,柔声安慰道:“傻小子,我们看完,还可以原样封住啊。”

    昕明咬紧牙关,死命摇摇头:“不。我不给。我要救妈妈。”

    谢明志马上失去了耐心:“你这孩子不听话?给我!”

    “你又不是我亲爸爸!凭什么听你的?妈妈叮嘱过不要打开看的!你们是国安局,只想着破案破案,我妈妈的命谁来管?!”昕明紧紧护着文件袋,明澈的双眼满含泪水,对着谢明志哭叫着。

    这孩子保护母亲的执着,那情景的感染力,使得在场所有人,均为之一动。

    王助理慢慢地走上前去,在谢明志的耳畔,低语道:“主任,有话好好跟孩子讲。孩子可不是你的手下,别动不动就……”

    谢明志重重地叹了一声:“小昕,你让我怎么跟你说好?把档案袋给我。我们是国安局,以前也遇到过绑架。我们绝对有经验,只要你听话,我们会还你一个平安的妈妈,我们一家三口周末还说好了坐过山车呢。”

    说着,谢明志微笑着慢慢靠近昕明,温暖的目光使得原本凝固的局面开始融化。

    但是昕明的态度却给谢明志泼了一头冷水:“不。我不给。”

    若只是普通的孩子,此时应该已经妥协了;但是昕明则不然。这是宛华给死神Eater的留言,昕明必须在国安局之前打开。

    昕明的不妥协的态度,让谢明志彻底丧失了耐性。就在下一秒钟,谢明志魁梧的身影以一个完美地夺枪的动作,右腿一抬把昕明瞬间踢倒,左手虎口瞬间切向昕明的手腕,昕明手一松,文件袋凌空飞了出去,半空被谢明志的抬起的右手稳稳接住。而后,在昕明僵硬的身体即将落地的瞬间,谢明志原本攻向他的左手手腕一翻,把惊恐万分的昕明又拽了起来。

    这一切行云流水的动作,都发生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昕明内心惊叹,不愧是国安局专项主任,这等身手,就是为影子杀手的自己,也会有所畏惧。

    谢明志把文件袋一手递出,交给王助理打开;而后,从上到下仔细检视昕明的状况,关切地问:“小昕?你没事吧?”

    昕明在谢明志的一拉下站稳,狠狠瞪了好心的谢明志一眼:“刚才动手的就是你,现在倒来问我有事没事!”

    说着,他回头不甘地望向那牛皮纸档案袋。它正在小王手中,长长的棉线已经转开,里面的东西,摩擦着牛皮纸的封口,正在滑出。

    昕明暗暗咬牙愤恨。尽管自己如何争取,但到底,还是让国安局抢了先!

    而待他们看清那里面的东西,在场所有人,却全都呆立当场,瞠目结舌——

    那档案袋中,却只是一叠没有任何内容的,A4白色打印纸。

    带着手套的双手小心接过,谢明志查看了千万遍,最终的鉴定结果,这只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打印纸。

    也就是说,这里面,没有任何调查资料。

    谢明志心中疑惑。亚方用宛华的性命所要挟的目标,正是那调查记录。她把这一叠空纸交到亚方手中,莫非宛华想死不成?

    不,事情绝非这样简单。

    第三十六章 一箭双雕

    不,事情绝非这样简单。

    谢明志从王助理手中拿过当时的电话录音,开始一字一字斟酌。宛华的清丽声音,再次在扬声器中响起,此时听来仍有一种残余的紧张:

    “小昕,你听好。我的卧室的壁柜里,底层抽屉里面有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上面写了亚方两个字的。你把它拿出来,今晚十点整拿到丽岩街15号北门口。记住,一定要你一个人来,不要惊动别人,更不要报警,否则妈妈就没命了;而且,那里面的东西,你只要原封不动拿过来就好,我知道你正好是叛逆的年纪,跟你说什么你不会听,但这次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千万不要打开看。”

    昕明心中一紧,只希望他不要发现那电话里称呼的微妙变化。他谨慎地望着谢明志,眼神复杂而又神秘。

    此时,谢明志再一次重复了宛华的电话片段:

    “那里面的东西,你只要原封不动拿过来就好,我知道你正好是叛逆的年纪,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但这次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千万不要打开看……”

    昕明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打断道:“电话里她一直强调着我不要看……”

    “是的,”谢明志轻轻皱眉,“但是如此强调,还要加上一句‘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表面上看好像是母亲的唠叨……”

    “实际上,”昕明脱口而出,“是叮嘱我一定不要听,打开它。”

    昕明和谢明志十分默契地相视而笑。

    谢明志接道:“但是我们已经按照她的意思打开了这个档案袋,可是打开后怎么办?莫非她是让我们在白纸上写些什么?”

    “或者,”作为暗中的犯罪者,昕明更能理解母亲的思想,“是要把它换成什么……”

    谢明志恍然大悟。宛华,你这样做,实在是一箭双雕,太聪明了。

    正如昕明上车前所推测的,国安局确实在亚方中安排了调查人手,那么,在国安局这里,也一定有大量的调查记录。宛华被绑架,但她仍不想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如果亚方让宛华给外人打电话拿材料,也说明亚方并不知道宛华调查的具体内容。于是,只要谢明志在这写有亚方二字的袋子中,装上国安局的调查记录,也可蒙混过关。

    谢明志双眉紧锁,慢慢地点着了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她电话里提到我的名字,是要我拿国安局的资料去换她的命。”

    闻言后,所有人一时间都猛然醒悟,心中暗叹宛华的一箭双雕的手段之聪明。用国安局的记录来换的结果,这样损失的只能是国安局,而自己的调查资料却丝毫不漏!

    但昕明看到的更多。

    如果只是普通的调查记录,那么宛华是绝对毫不吝惜地拿出的;只是,宛华的调查记录的视角和目标,若稍加分析,绝对会指向真正的幕后杀手昕明,也正是国安局所密令追查的Eater。因此,这一叠白纸,表面上看是宛华和国安局所周旋的游戏,但实际上,是宛华以性命来保护儿子的安全的壮举。

    昕明虽然表面上不言不语,心中早为母亲的牺牲而感动。

    良久,谢明志把烟头拔出嘴唇,死死地掐在手中,回头张口命令道:“小王,把咱们调查亚方的东西拿来。”

    王助理没有动,对谢明志嗫嚅地道:“可是那些也是我们几年的……”

    “我只要无关痛痒的那些,废纸堆里的东西。只要是亚方调查结果就行,我们的目标要用最小的损失,把人救回来!”

    小王会意一笑,原来谢主任在此关头,也是理智行事,不会慌不择路。

    在等待王助理取材料的时候,楼上走下了一个高高胖胖的身影,是陈辰。

    谢明志没有见过他,自己的房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孩子,特警出身的他登时紧张起来:“你是谁?哪家的小孩躲远点,我们正在办正事,没工夫……”

    陈辰脚下没有停顿,面无表情地迎上,冷冷地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亚方……”

    所有特工对视一眼,居然被这个孩子听到了。

    谢明志正对着陈辰的脸庞,告诫道:“我不知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国家机密。否则……”

    陈辰却没有在听,打断了谢明志的话,重复道:“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亚方……”

    周围的特工给了谢明志一个眼色,请示要不要先把这个奇怪的孩子逮捕再细细审问。

    但是,没有等他们有所动作,陈辰肥胖的嘴唇又挤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我知道你们是国安局,调查亚方。我不知道能帮上你们什么。”

    谢明志疑惑地皱眉:“你是……”

    “我是亚方老总陈海滨的亲生儿子。”

    话音一落,所有人当场惊诧。

    “当时,我只是以为亚方找我是为了躲开我爸爸,那晚也只是拿一个文件袋换回妈妈的性命那样简单;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我的意料。”决明子回忆道。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呵欠。想不到决明子这家伙,说起他的过去来,也是长篇累牍。

    决明子仿佛也觉察到了我的倦意,笑着给我一盒饼干:“听够了吧,该开工了。车九点开,已经开始检票了。”

    我一愣,被他拽了起来。刚刚沉浸在他的故事里,我差一点都忘记了,今晚丑时,7532次列车上,我们两个作为国安局调查搭档,要追踪矢车菊的第四宗谋杀。

    挤在涌向检票口的客流中,感觉自己就像是大锅饭里翻炒的一粒豆。周围的人熙熙攘攘,让我突然有一种融入他们的错觉。但是,我也清醒地知道,我是变态,有着不同的大脑、不同的经历,和不同的人格。我就像炒饭中的一粒青豆,即使火候再大,也不可能会是饭粒的一颗。作为变态的我,将宿命般永远地游离在别人之外,在人群中独独吞咽着我的寂寞。

    突然,我双手死死地抓紧,脸色煞白如纸,呼吸急促地像打气筒,全身随着呼吸而剧烈颤动着,就像一个午夜里被噩梦惊醒的,惊魂未定的孩子。

    决明子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回头低声急促地问道:“你怎么了?”

    第三十七章 上车缉凶

    “没事……”面对决明子的询问,我深呼一口气,颤抖的双手赶紧从挎包中掏出一粒安定服下,一分钟后,大汗淋漓的我,终于回复了正常。

    阴暗的童年留给我的持久性心理阴影,就像旧病的发作一样,总会在某种特定环境下突然病发,让我刚才还正常的心理,一瞬间陷入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比的惊恐和焦虑的浪潮,就像突发的海啸,把我的一切瞬间湮没,我苦苦支撑着的正常心理人格彻底击垮。在这种黑暗的记忆的折磨下,我会开始抑郁、自残、最终陷入永远的疯癫。这些心理疾病,在我确诊时已经病入膏肓,如果没有这片安定的话,今晚我的最终后果,绝对会作为重症监护,被送到最近的一家疯人院里,并在那里结束我的余生。

    这些心理的沉疴,绝对不是一时一刻能说清的。我抬起大汗淋漓的脸,向身边的决明子惨惨一笑,继续回答道:“继续走吧。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之外,这次列车的旅客都没有异常。”

    决明子斜斜地看了我一眼,拉着我亮着两张票过了检票口。我们挤着重重叠叠的人流,登上了夜晚的站台。

    “这么大的列车、这么多人,我们怎么知道矢车菊在哪呢?”一边走,我一边低声问道。

    决明子还是一贯的冷静淡然:“现在就算每个车厢去看,也不一定能找到。”

    我嘘了一声。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决明子顿了一顿,好像听到了我的心事一般,沉声解释道:“但是,注意到这矢车菊预告杀人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三点,而那个时候,大部分旅客应该都已经睡下——”

    我接道:“那么,从凌晨时候还在活跃的人中找一个鬼鬼祟祟的矢车菊,也就易如反掌了。聪明。”

    决明子回头,给我一个赞许的微笑。想不到,他冰冷惨白的脸庞,笑起来也可以这样温暖。

    列车进站了。我双眼盯着决明子的笑容,已经看到有些痴呆,只好被他无奈的拉着,被大量的人群挤上了列车。

    我们挤过狭窄的过道,找到座位坐下时,决明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电子表,低声说道:“现在是九点零五分。两点钟方向有紧急逃生出口,车内一共有10个打火机,位置分别在……”

    他的话音刚落,我继续了他的陈述:“五点钟方向,65座那人的口袋里有一把水果刀,九点钟方向的女人是个窃贼,但看起来并不像谋杀犯……”说到这里,我流畅的叙述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了,决明子的眼眸转,一双深绿的光芒瞬间闪起。

    他在看周围乘客头上的冤魂。矢车菊的头上,绝对有这肖冰和孟颖的两个冤死的魄在晃悠——

    “不用找了。这里现在没有矢车菊。”神秘骇人的鬼眼冰冷地环视一周后,决明子沉声下了结论。我耸耸肩,看来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是做什么都很方便。

    确定暂时没有威胁后,我把手机闹钟直接定在十二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上,既然接下来的时间里也是等待,那么劳累了一天的我,绝对会利用这难得的偷懒时间赶紧打个盹。

    但我刚刚睡下,就被身边的决明子推醒了。

    “又有什么情况了?”我迷迷糊糊地问道。

    他狡黠一笑:“别睡。到你了。冬凌草传的第三季。”

    我一愣,也随之哈哈一笑。此时列车早已开动了,我懒懒地坐起,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撩人夜色,继续讲着我的经历,仿佛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大学期间策划的、对我的童年玩伴的三宗谋杀,成功两次一次未遂。平生第一次杀人过后总有些心虚,尽管已经计算过千万次,方案完美地滴水不漏,但还是有一些隐隐的,不详的预感。

    而且,一切并未如我所想,那些折磨我的心理阴影和童年噩梦,并没有随着小瑶和雯雯的死一起埋葬到了遥远的天堂或者地狱。它们就像滞留人间不肯散去的幽灵,仍然不时环绕在我身边,日夜折磨着我的神经。一直到那时起,我才知道我病了。那种病,似乎是陈年的慢性疾病;它来自我的内心,那是心理的畸形、人格的缺陷。

    或者,直言说来,我是一个变态,我心中自明。

    那时的我已经长大,深谙人性中对变态的排斥。我必须继续着我貌似正常的生活。所以,我的外表上,必须努力装作一切正常。大学时,我穿着千人一面的时尚,看着时下流行的美剧韩剧,过着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既宅又腐的生活,甚至还找了一个合了又分的普通男友,有过陈词滥调的所谓大学恋情。如果说我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可能就是成绩单上的一点亮色了。

    因为,我需要足够优秀的成绩,以便能顺利出国,以便能彻底摆脱这个给我梦魇的环境,以便能够彻底摆脱随时悬在我的头上的、国内法律的制裁。

    在我的周密的安排下,我的出国之路一直很平坦。托福、GRE等等英语考试顺利过关,我也顺利拿到了系中最好老师的推荐。等到快要毕业的时候,我所申请的国外大学也都有了令人满意的回复。

    我处心积虑准备的出国这一路棋,其中最后一步棋子,便是出国签证了。

    那天是一个明媚的春日上午,我等候在加拿大使馆前的签证队伍之中。我细长的身材罩着一套得体的正装,乌黑的长发梳到一丝不苟,洁净的手中拿着准备妥当的一系列材料,脑中还在一遍遍练习问答的环节,心中也有着一丝丝的紧张与期待。

    因为,只要过了签证这一关,我就可以彻底结束我在这里的一系列血腥和罪恶,远远地逃到天边了。想到我今后的更名改姓的自由人生,我的唇角开始不注意地上扬,但是又被我生生拽回。不,我必须等到走完这最后一步棋,顺利出国,才能笑出来!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的耳畔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呼喊:“二十三号。董雪凌。”

    我马上站起,稍事收拾过后,我迈着自信的步伐,跟着前面的那个面善的大姐,走过了长长的走廊,最后到了一扇门前。那是一扇灰绿色的防盗门,正在对我敞开。

    第三十八章 面试被捕

    出国面试的屋子很小,但很整洁。白色的墙壁上一尘不染,屋内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相对放置的两把椅子,中央隔着一个长长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整齐地摆满了各种办公用品。

    就在那白色写字台的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瘦高的白人。

    白人点头示意我进来,我在对面空椅子上坐定,耳畔猛然间砰地一声,门被刚才的那个大姐关死,这里完全成了一个密室。

    于是,屋内只有我,和对面这个签证官,两人对坐成掎角之势。

    签证官开始问了,严正的声音让我感觉好似面对的是美国律师。他的英语很纯正,没有一点口音:

    “你好。你是董雪凌?”

    我的眼球一直看着他,他手中翻阅我的材料,他的脸庞很平静,表情也是签证官素来的阅人无数的平淡。看来我今天的面试应该会很顺利。我的嘴唇动了动,沉声回答道:“是。”同时,我的心里琢磨着他的下一个问题。

    签证官再次发问了:“你的专业?”

    “我在P大,主修化学。”

    “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果然,他会问到我的家庭。与儿时的叛逆不同,长大后的我再说起我的父母,内心总有一丝丝的温暖和愧疚:“我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是教师。”

    “为什么去加拿大?”

    心中暗道,我去加拿大当然主要是为了逃离这片我犯下累累罪行的国土。不过现在的我有了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我得到了多伦多大学的录取通知,我要在加拿大读化学博士。”

    “此外还有什么原因?”

    “那里化学专业研究生教育世界领先,我想在那里继续我的研究。”

    听到这里,签证官却冷冷一笑,继续重复地问了这个问题:“此外呢?”

    我一愣,接着用我自信的口语流畅地答道:“没有了,先生。”

    签证官却若有所思地一挑眉:“是么?”

    我心中一凛,面前这位签证官的照片我此前也在网站上浏览过,在以往的签证经验中,这个人这里应该还是很好过关的,他不像是什么抓住某个问题死缠不休的人。而且,一般的签证,到现在就应该已经能够裁定放与留了。今天的异常情况,却是我周密的准备中,所没有料到的。

    突然间,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犹如长空的闪电。在心中仔细地打了几遍腹稿后,我咽了口气,直视着他的脸庞,完整而清晰地说了一句话。

    签证官一皱眉:“什么?”

    我再次一字一字地,以及其准确的发音,重复了我的话。

    签证官默然一笑,双手一摊,还是一副不懂的模样。

    我没有动,继续着,一字不改地,每个元音都咬的字正腔圆,重复了我刚才的话语。

    签证官没有了耐心,把手中的材料一放,对我微笑道:“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我一笑,以英文回答道:“先生,我刚才说的,是法语。我在问候你的家乡。”

    签证官一脸不解,默然疑惑的笑了。

    我保持着脸上的冰冷的微笑,解释说:“根据官方网站上读过您的简历,你的家乡是魁北克省,你在那里生活了35年。魁北克是典型的法语聚集区,官方语言也是法语。在魁北克出生并在那里官方任职长达十年之久的您,居然听不懂,是我的法语水平太差呢——”

    说着,我刷地一拍桌面原地站起,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对方的脸庞,质问道:

    “——还是,你根本不是签证官杰里米。摩尼亚先生!”

    对方被我说得一愣,他的两腮开始由于惊恐而不住的抖动。一秒后,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爬满了他的脸颊,他的嘴唇终于又张开了,唇角向上翘成一个傲然的曲线。他的回答,让我心里一惊: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

    因为,那是汉语,而且还是纯正的湖北口音。

    完了。这是当时出现在我的脑袋里的两个字。双拳一紧双目一张,我马上撇下我手中的材料拔腿就跑,冲向屋子唯一的出口——那扇防盗门。

    结果就是,疯狂的我重重地撞在了那扇紧闭的门上,胳膊的剧痛,让我本来的混乱的大脑,更搅成一片浆糊。从走进这间屋子,我就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我唯一的出口。但是让我抓狂的是,任凭我如何大叫救命、疯狂地转动门把手,那门却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死死不动了!

    这门怎么回事?这是签证面试的房间,怎么会被人反锁!

    但是下一秒钟,疯狂挣扎中的我猛然停顿。

    背后一凉,我惊恐的眼神缓缓回头望去,却看见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冰冷的枪口后面,是那个签证官的同样冰冷的微笑。而视线的另一边,那签证官手上直直对着我的位置,是一个逮捕令。在死白的白炽灯下,那公文的颜色闪着刺目的鲜红。

    然后,在我的面前,白人签证官从容地拉下硅胶的面皮,在我眼前变戏法般出现了一个中国人的脸;但更让我胆战心惊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国安局C组特工三七。你以故意杀人罪被捕了,董雪凌小姐。”

    天啊!怎么会……

    闻听此言,我倒吸一口气。瞬间的眩晕,使得刚才还为自己的未来计划而傲然昂起的头颅,无力地垂下!

    三七逮捕我的那一时刻,我苦苦架构的完美构想,瞬间崩塌,灰飞烟灭;我的步步为营的杀人计划,我的出国后逃之夭夭的完美准备,我为这最后的逃脱而参与的一系列的医学等等课程,我甚至还调查了我去加拿大后逃亡的路线,我的未来,我的计划,所有我曾认为完美无缺的一切的一切,在这最后的瞬间,都嘲笑般地化作尘埃,飞散而去……那一瞬间,大梦初醒的我,只感觉天崩地裂、万劫不复。

    我想过千万种可能,并为每一种可能都制订了一套应对方案,可是,我自以为是的大脑,却没有想到,可能会被捉拿归案,发生今天的生死较量。

    但是,我倔强的生存意识,却不愿就此屈服。不行,这已经是我出国的最后的关头,我必须要尽我所能,扭转乾坤!

    第三十九章 绝地反击

    咽下我的恐惧,我的大脑马上冷静下来。低头良久,我慢慢地抬起头来,面对这个几秒前还是我的签证官的国安局特工,作为疑犯的我,在这个即将被捕的关头,自信的冷笑再次出现在我的脸上。

    我沉着的视线,并没有去看他的恐怖的枪口,而是冷冷注视着他的面庞,以我最客观冷静的声音,慢慢地对他说道:“三七先生,我不懂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的事情暂且不谈。我想告诫你的是,第一,现在我们是在加拿大使馆,是加拿大特殊占有地。根据国际法,您作为国家特工未经许可来这里,属于非法入境;第二,您属于使馆的非工作人员,携带武器进入,并且危及到他人生命,也将被送交加拿大法庭处理。你可以向我开枪,但是我也不敢保证你开枪后,会活得比我更长。”

    说服他人的关键技巧,就是把自己的情况撇开,完全以对方的位置设身处地思考。我的第一句已经把我的情况置之度外,我的命在你手里,但我不在乎;接下来引用国际惯例和使馆条约,就是为了警告他:如果杀了我,你的命也危在旦夕,自己好自为之吧。事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成为我的上司的三七曾经对我说,我当时被逼到绝境,还能逻辑清晰地说出的这一席话,若是在谈判专家看来,也绝对是高智商的佳作。

    当时我可没有时间赏析我在枪口下的发言,我的双眼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注视他的反应。我必须要从他外表的蛛丝马迹,用行为学来分析他的心理,从而进一步应对。

    虽然他的双眉没有动,但额头的血管开始明显地跳动,说明他现在已经极度紧张、血液大批流向脑部;他的手放在眉骨附近,他可能会因此而开始感觉抱歉而羞愧;他脸上的冷笑开始扭曲,变得极为不对称,说明他现在的表情是装出来的,心中可能早已由于震惊而慌乱。

    看到他的这些变化,我心下了然。面前这个外强中干的人,已经进入了我的控制。

    心中一喜,但我的表情依旧淡然。我要十分从容地继续着我的谈判:“不过,这间屋子内没有任何明显的监控器,你可以现在放了我,而我也向你保证,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这个交易如何?”

    我一直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外表上的我更象是讨价还价的商人,而不是此时枪口下随时会毙命的疑犯。此时我的姿态,必须是一个平等的谈判者,我有我的筹码,那就是他在大使馆的性命安全。手里有了这些,对于说服他,我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他在我的循序渐进的谈判下沉默良久,僵住的表情突然改变;绽开成释然满意的哈哈大笑。

    我疑惑了。这个关头,他笑什么?莫非要以这种夸张的反应,掩饰内心的恐惧?他不怕引来使馆的工作人员?

    我心里突然一惊。如果使馆的工作人员还在外面的话,那么刚才我的尖叫和求救,应该早已引起注意了。

    或者说,这里已经不是大使馆!

    接下来在我面前所发生的事情,证实了我的疑惑:

    在三七的大笑中,密室缓缓地打开了。不是背后那扇绿色的防盗门的开启,而是,面对我的整面墙,像一个包装盒盖一样,由下而上缓缓打开。盒子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居然,这个小房间是一个秘密的电梯,把我从刚才的位置,一路平移到了国安局的审讯中心!

    而我刚才的极度紧张中,却没有感觉到身边加速度的微小变化。

    在我由于震惊而张大的视野里,三七的声音犹如午夜钟声一般震彻:

    “你说的一切都不错。但可惜这里不是大使馆。你的交易无效。那么你还要被捕了,董雪凌小姐。”

    这时我的手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底牌了。这里是国安局,我的一切都要任人宰割。一直苦苦支撑着的双腿一软,马上就要倒下——

    但我双手却及时抓住了背后凸出的门锁,把快要崩溃的身体硬是架了起来。

    我已经不能控制我的急促的呼吸,但还要以我所能的最清晰的话音,做最后的反抗:

    “那么三七先生,我可以跟你走。但我要警告你的是,你们控告我故意杀人,有确凿的直接证据吗?”

    面对我疯狂的质问,三七冷静地好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有足够的证据,但暂时不能告诉你。你于20**年*月*日晚到天津C大,并且碰巧遇到了吴欣。我可以问你一句,那么晚你去C大干什么?”

    我一惊,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我像一个突然困进笼子的野鸟,做着最不妥协的挣扎:

    “如果只有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你们也绝对不能判我杀人!是非公正,我会找我的律师裁决,我也将对你们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提出起诉!”

    我的这句话是我最后的绝地反击。这时我的筹码,就是我所了解的,司法机关的疑罪从无的办案原则。如果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能判我任何刑罚。那么,我起诉他们的威胁,便会成功。这时候我还能够这样说,是因为我对自己所设计的天衣无缝的谋杀计划,有着百分百的自信。

    三七却又是一笑:“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起诉了。因为你明天早上,就会因为最后签证被拒,而心灰意冷,跳楼自杀。”

    我心中一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三七的话,实在超出了我此前的一切理解范围。我当场呆住了。

    三七趁势抓起我的纤细的手腕,扣上了一双铮亮的手铐,继续说道:“因为我们是C组,国安局的特殊机关。我们的杀人方式,可远不止枪毙那样简单。”

    我背后一冷。那么,如果三七所说是真,这些人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把我摔死,并伪装成跳楼自杀的假象,这样,就可以免去任何诉讼的麻烦。这样,我的所有筹码,我所有谈判的姿态,全部成了临死前的一场空谈!

    于是,我的大脑彻底短路,整个人木然地,被捕了。

    “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弄清国安局怎么会那么清楚地知道我的谋杀。”说到这里,我不解地摇摇头,“我自认为做得很完美,就是那天去杀吴欣未遂的晚上,也是把手中的工具全部处理掉,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国安局有的,也只是一个关于我去C大的动机的纯粹的猜测而已,怎么会,那么准确地,找到我的头上……”

    “今天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决明子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是我发现了你。”

    第四十章 脑部扫描

    刚刚还在回忆中梦呓一般自言自语的我倏地坐起,两只眼珠死死盯着没事一样的决明子,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有我这个隐形杀手……”

    决明子一副淡然的神态,仿佛这种情况他早有准备:“我在20**年冬天恰巧在P大有任务,偶尔用鬼眼看见了你。当时上大学的你,外表看起来那么纯真清丽、就像一杯见底的纯净水……可你头上居然顶着两个冤死魄……我自己都不相信,你居然会有这种黑暗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着:“于是,从那时起,你所在的C组开始对我展开了秘密调查?”

    决明子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我苦笑。那时候,我还在自以为是地一步一步地准备着出国,铺架着以后的路途,谁想到,在那个冬日的P大里,属于我的死亡乐章,才刚刚敲响。

    被捕后,精神临近崩溃的我被三七带走,但并没有如我所想的直接走向断头台,而是去了一个实验室。里面矗立着一个白色的大型仪器,而在玻璃窗的另一边,有着朝外一排排的电脑屏幕。

    “你们要干什么?”得知自已已经命不久长的我语无伦次地问道。

    三七没有回答,反而把我架在了一个移动的平台上,随着仪器缓缓无声地开动,满头电线的我,进入了仪器中央一个筒状的白色空间。

    我对那个仪器的最深的印象,只是那个测试平台的诡异的消毒水的味道而已。

    但我所不知道的是,我的脑部扫描结果出来后,外面电脑测试屏幕前,一片唏嘘。

    白色的鼠标把所有人的视线引向了屏幕顶端的橙色部分。那里是“前部脑垂体”区,是正常人大脑所有区域中最为活跃的部分。但是,我的扫描结果中,这部分却小得几乎不可见。

    “她的前部脑垂体损伤非常严重。显然,又一个典型的杀手大脑。也许是精神分裂症,或是童年受虐的经历,可能影响了她的大脑发育……”屏幕前,一个严肃的权威面孔平静地叙述道。

    一个实习生不解地望着花花绿绿的扫描图像:“怎么回事?可是,怎么看她也不像啊……”

    另一个年轻的博士后低声解释道:“如果她曾经遭到严重虐待,而前部脑垂体得不到良好的发育而具有缺陷,她的大脑从而使她成为十分危险的个体,她具有天生的杀手人格。换句话说,嗯——”他想了想,“假如她被释放,也无法确保自己不再杀人。”

    “最后这句话来自乔尔?瑞夫金,他亲手杀死过17名妓女。”背后另一个男人推门而入,有力的声音结束了这场简单的讲解。

    看清这个男人的面孔后,在场所有人一片肃静,对这个人都略带恐惧、敬而远之。

    小实习生却不懂这个男人的可怕,一边低头在报告上书写,一边嘴中还在小声地说:“原来杀手的大脑和常人的不同,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男人无声地出现在了实习生的背后。杀人无数的手掌轻拍了一下实习生的背,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实习生身后静静响起,异常清晰:“现在你告诉我,如果把这种结果公之于众,杀人犯得知了自己的大脑缺陷支配着他们的行为,会不会逃脱道德和法律的制裁?”

    虽然听说过这个男人的情况,但实习生还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那就是说,她是一个天生杀人狂?……”他停顿下来,在心中掂量许久,那句话还是脱口而出,“就像你一样?……”

    这句话可能实习生在这里工作时间尚短,他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他的声音虽小,但这句话的危险,还是让周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年轻的博士后更了解男人的可怕,马上冲出来护住小实习生,像狮子口下护住幼子的母鹿。博士后隐隐颤抖着,期期艾艾地解释:“三七先生,您不要见怪……他刚来,不懂规矩……”

    三七却没有因此而发火,而是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实习生瘦弱的肩:“你说的对,这女孩是大脑决定的天生杀人狂,就和我一样。或者——”三七平静地回头,再次详细审视了屏幕上闪动的扫描图,双眉肃穆地一锁,冷冷地叙述道,“比我更厉害。”

    三七话音落下,屋内刚刚化开的气氛再次由于恐惧而迅速降温,仿佛那电脑屏幕上刺眼的橙红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大脑扫描图,而是一张地狱的照片,或者,是死神的预告函。

    小实习生出门的时候,再次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内的被测者,在他的心中,那女孩刚才还像一朵白色百合一般纯净,但此时已然变化为死白的骷髅一般恐怖。

    两分钟后,不明所以的我被带出实验室,静静地拷在一个审讯室中,周围是隔音的单向反射的玻璃,我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是玻璃外的小型会议室中,却是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玻璃前,一脸严肃的三七清晰地介绍着:

    “董雪凌,22岁,P大化学系学生。共策划3起谋杀,2人身亡、1人幸免。脑部鉴定结果:杀手的大脑特征明显,而且可能有比较强烈的强迫症和轻微的抑郁倾向。脑科学专家建议直接执行死刑——”

    下面一个声音打断道:“但这个人所有谋杀都近乎完美。你被她杀掉,还是浑然不知。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谋杀天才。”

    三七微微点头:“是的。因此我们才在这里开会。毕竟是放是留,最终还要取决于委员会的裁决。”

    接着,三七轻轻按动遥控器,透明的玻璃瞬间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全息屏幕,一个个中英文提示闪烁着每个人的表决状态。

    三七率先做出了选择:“刚才我作为签证官,在电梯里做了初步面试,这个人不是聪明二字可以全部包涵的,她懂得很成熟的谈判技巧,并且会分析自己的处境,而做出最优的选择。我认为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保她。”

    另一个声音却接着响起:“但脑科专家应该也有他们的理由。这个人虽然很有潜力,但她的大脑过于危险。我选择放她。”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委员会讨论我去留的问题,居然用了足足一个小时。

    经过激烈的讨论,最后的结果是杀是留,在场十二人,还是一半对一半,难成定局。

    望着互不相让的两边,三七的眉头皱紧。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根据委员会规定,只好请进那第十三个,神秘的决策者。这个人,即使是三七,都要敬畏三分。

    在三七接通网络电话的那一刻,屋内刚才还是讨论得白热化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网络电话嘀嘀的声音,仿佛地狱的神启,让人们为之屏息。

    因为所有人心中自明,那个第十三个决策者的身份。

    而在那人说话的时刻,整个肃静的屋子里霎时一片阴森的气场,屋内早已一片静寂,所有人侧耳倾听。他的声音也仿佛来自地狱,有一种恐怖的慑人心魄的力量:

    “我保她。”

    第四十一章 我的葬礼

    “可你为什么保她——”在座一人颤抖的声音争辩着,“你看她的大脑!这女孩心理简直是病入膏肓,是变态中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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