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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甜甜一笑,娇媚无限。
*** *** *** ***时候近午,李逍遥才同赵灵儿懒懒地起身。那长随得了刘晋元吩咐,伏侍二人吃罢了饭,自去收拾家伙。
李逍遥坐在椅中,呷了口茶,暗暗寻思:「这苏州城也没什么好玩,我这几日给那书呆子拖着,只是扒坟头、骑烂墙,几乎忘了有正经事要办。」
当下同那长随打了声招呼,领着赵灵儿出了寺院。
转到街上,照例是人流如织。李逍遥左右顾盼了一阵,心道:「皇甫大哥做事不精细,先前也未说定个落脚之处,这偌大的苏州城,教我到哪里去寻他?没的说,只好先去那林家镖局打探一番。」
正想着,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吆喝:「铁口神算,不灵免钱……」
二人循声望去,见一位算命先生自人丛中慢慢踱将过来。那先生五十多岁年纪,头戴葛巾,身穿麻衣,手持一根紫竹长竿,竿顶上高悬一幅白布,写着「铁口神算」四个大字。
李逍遥心道:「这人口气不小,我倒要瞧瞧他有何本事。」
待那先生走到近前,伸手拦住。
那先生抬眼一看,喜道:「小哥可要相面?请这边来。」
引着二人到路边站定。
李逍遥道:「我不相面,跟你老人家打听个事。我这趟出门,只为寻人,你看这人可寻得着么?」
那先生摇头道:「老朽只会相面、算卦,这找人的事却不大在行。」
笑了一笑,转身欲行。
李逍遥一把拖住,道:「且慢。我适才听见你叫嚷,说是……算得不灵免钱?这话可作得数么?」
那先生怫然道:「自然作数。」
李逍遥笑道:「既然如此,劳驾你替我两个都相一相面。」
那先生大喜,两眼炯炯放光,在李逍遥脸上东看西看,连连点头。跟着转向赵灵儿,突然之间神色大变,沉吟良久,口里啧啧数声,又叹了口气。
李逍遥看在眼里,心下暗笑道:「你这江湖骗子,总是些‘含混话、两面说’的勾当。或是拍人马屁,说老子大福大贵之相,今后富不可言;或是吓唬人,说近日有血光之灾,须得花钱免灾。哼,不消你开口,老子便全都晓得。」
果然那先生捋了捋胡须,对李逍遥道:「恭喜小哥。看你春风满面,眼带桃花,想必婚姻之喜就在目前。老朽这里先贺一贺……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你要谨记。」
说完头颈一转,看着赵灵儿连连叹气,道:「你这位小姑娘瑶光聚顶,灵气逼人,当真人世少见!似这般这面相,在朝必为帝后,在野亦为人杰。不过你眉宇间隐含煞气,这个……恕老朽直言,自古红颜多薄命,只怕你近日有一大难呵。」
赵灵儿大吃一惊,伸手摸摸脸颊,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李逍遥心道:「这不是来了?果然是一哄二吓,没什么出奇。老子才娶了灵儿为妻,还不足半月,自然眼带桃花,连瞎子也瞧得出,还用你说?至于说灵儿‘隐含煞气’,有什么狗屁劫难,自也是胡说八道,不足为凭。」
那先生阅人多矣,当时鉴貌辨色,知他不信,道:「老朽替人算命已有三十多年,从未走眼。小哥你不可轻忽。」
李逍遥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道:「劳驾,请让一让。」
拖起赵灵儿便走。
那先生急道:「喂,你……你还未给钱呢。」
李逍遥大步流星,边走边回头笑道:「你先前说过,不灵免钱。哈哈,这面相得不准,又要哪门子钱来?」
那先生追了几步,停住脚,长叹一声,喃喃地道:「唉,老夫说的都是真的……」
李逍遥二人一阵急行,待甩脱了那算命先生,这才放缓步子。见赵灵儿脸色不豫,笑道:「傻丫头,那老头是个江湖骗子,全苏州城的人都晓得,他的话你也敢信?」
赵灵儿点点头,心下寻思:「你逍遥哥从前也未来过苏州城,怎晓得全城人都说他是骗子?那还不是瞒哄人家么?」
咬着下唇,依旧闷闷不乐。
李逍遥连着问了几处买卖人家,打听「林家镖局」的所在,谁知竟无一人听过,倒是什么「武威镖局」、「福胜镖局」之类,大大的寻到几间。
李逍遥气得大发脾气:「他妈的,那林家镖局名头响亮,这班家伙居然全没听过,留一对烂耳、一双瞎眼有什么用了?不如教我替他挖掉,省得教人看了生气!」
赵灵儿在旁扯扯李逍遥的衣袖,柔声道:「逍遥哥,你别发火。我瞧这些人年纪甚轻,或许那林家镖局早先出名,现下却败落了,也未可知。咱们寻一位老人家问问,多半能打听到些有用的东西。」
李逍遥恍然大悟,伸手在自家后颈上狠狠拍了一记,喜道:「灵儿,你果然聪明,怎的我这蠢货却没想到这一节?」
果然这一回顺顺当当,打听出那林家早在十多年前便不做镖局生意了,那年轻些的自然不会晓得。
当下依照指点,穿街过巷,走出约莫七、八里路,来至西郊一处大庄。远远的只见那宅院深广,门庭高阔,甚有气派,果然是大户人家模样。院门口聚着无数男女,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逍遥好奇心起,领着赵灵儿钻进人堆。只见院当中立了一座高台,上悬大红的横幅,写着斗大的四个字:「比武招亲」。四面观者如云,将高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台上一位劲装女郎,脸上蒙着汗巾,手持一柄长剑,同那使双锤的大汉你来我往,激斗正酣。
李逍遥转头看了看赵灵儿,奇道:「这可真是巧了,那林家堡今日招亲,这林家镖局也在比武。难道全天下姓林的人家,大闺女都挺不好嫁么?」
赵灵儿给他逗得「扑哧」一笑,身周众人都回过头来,向二人不住打量。
赵灵儿捅了捅李逍遥,小声嗔道:「哪有那么多比武招亲?想必这林家堡便是原先的林家镖局了。」
李逍遥冲众人吐吐舌头,笑道:「原来如此……他妈的,这姓林的人家大大的有钱,是个土财主,就是不做镖局生意,也饿他们不死。你瞧这个场面,啧啧,只怕还要胜过我村里新年时的赛会哩。」
静了片刻,只听人丛中一人道:「……是,我也是听鄙师兄说起林家比武招亲的话,心下好奇,顺便过来瞧个热闹,同林家可没什么渊源。如此说来,台上这位姑娘就是林大小姐了?……对了,蒋师兄,怎么你刚才说,这是她第三次招亲?」
另一人粗声道:「亏你还是武林中人,连这桩大事也不晓得?林家自前年始,每年都要办一次比武招亲大会,到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了。」
李逍遥头颈转来转去,想要看清那两位老兄的相貌,可是身周实在人多,那二人又隔得不近,只好作罢。
先前说话那人又道:「怎么?林……林前辈有三位小姐?这还真没听说过。」
那粗嗓子笑道:「岂有此理?林家只林大小姐这一位千金,并无旁的子女,不过她武功太高,前两回比武均无人能胜,这才三次招亲。这不,一早上已打伤了四人,嘿嘿,眼见今年又没指望啦。」
先前那人「嘻」地一笑,低声道:「蒋师兄,你武艺如此出众,怎不上去试试?」
李逍遥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地笑出声来,急忙掩住了嘴。有人一声咳嗽,那二人便不再说话。
李逍遥心道:「大伙儿都议论这位林大小姐,也不晓得她生得是俊是丑,是胖是瘦,这却不可不见识一下。」
他一闻有热闹可看,顿时眉飞色舞,拉着赵灵儿向台下慢慢挤去。自然招来无数白眼。
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钻到台前,勉强站定。
李逍遥才要定睛细看,只听耳旁有人「咦」的一声,叫道:「李兄,你……你也来比武招亲么?」
李逍遥侧头一看,却是刘晋元站在身后不远之处,满脸的惊异之色。赵灵儿红着脸微微一笑,没做声。
李逍遥给众人挤得龇牙咧嘴,回不过身来,只得抻着脖子点头示意,又道:「啊哟,刘兄,你不是说去拜见老岳丈?怎的却在这里?哈,我晓得了,定是你见色起意,看林家的闺女生得好,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刘晋元苦笑道:「李兄取笑了,这里正是我月如表妹家呵。」
李逍遥大吃一惊,瞪大了眼道:「咦,天下还有这般巧事?真是……真是万万也想不到。」
心下寻思:「原来这书呆子的表妹,便是林家堡的林大小姐。那林员外听说是南武林的盟主,铁了心要将女儿嫁个练武之人,这书呆子明明没指望了,却还在死乞白赖地跟着凑数,也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正想着,猛然间「轰」的一声,台下众人炸开了锅,鼓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刘晋元无暇再同李逍遥寒暄,瞪大双眼向台上望去。
只见那女郎倏忽进退,一剑一剑不住向那大汉身周刺去。那大汉的双锤已不知给她用什么手段打落到台下,此刻赤手空拳,已是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李逍遥目不转睛地看了片刻,见那女郎果然剑术精湛,身法灵活,不由得暗暗称奇。
众人喝彩声中,只听那女郎一声清叱,「唰」地一剑当胸刺去。那大汉身形微偏,闪了开去。不料那女郎变招奇快,手腕一翻,「嗤」地一声,将他肩头划了道长长的口子。
那大汉大吃一惊,趁她剑招使老之机,飞足踢去,只盼能败中求胜。
李逍遥心下暗叫:「不好,这人的腿只怕要保不住了!」
念头未息,只见那女郎身形疾转,不退反进,长剑回收,左手并指如刀,「噗」地砍在那大汉小腿之上。那大汉长声惨呼,身子如陀螺般疾转了两个圈子,腿骨立断,摔倒在台上。那女郎不依不饶,纵身跃上,抬腿踢去,只听「呼」的一声,那大汉足有二百斤上下的一个身躯高高飞起,直向台下落去!
李逍遥看得大呼过瘾,正欲拍手叫好,却见那大汉身在半空,手足乱舞,竟向自己立身之地飞来。
李逍遥暗道不好,待要闪避,却给众人挤得连一根小指也动弹不得。惊叫声中,眼前一黑,那大汉已端端正正落在他头上。
众人轰然四散,也有叫的,也有笑的。
赵灵儿连声道:「逍遥哥,你怎么样?」
李逍遥给砸得头晕眼花,愣了半晌,将那大汉推下身去,早有林家人过来救起。
李逍遥气急败坏地跳起身,指着台上骂道:「你……你这丫头没长眼么?这里足有千把人,呸,呸,呸,怎么单往我一个头上砸?」
便在此时,只听有人朗声笑道:「小女学艺不精,偶然失手,请少侠莫怪!」
众人眼前一花,那擂台之上突然多了一位中年汉子。
那汉子走上几步,手一伸,握住那女郎的手腕,斥道:「如儿!你怎的又下重手!爹先前吩咐你什么来?这人眼见就要不敌,还用使出‘气剑指’吗?」
那女郎收起长剑,掸掸衣衫,并不回话。
那汉子怒容少敛,叹了口气道:「唉,今日上台的各位英雄,一个个不是给你打瞎了眼睛,便是扭断了手臂,教爹如何向同道们交代……」
那女郎一仰脸,道:「哼,谁教他们这般没用?」
人丛中一人悄声道:「啊,这不是林天南、林盟主么?」
有人接口道:「是,正是林天南。」
李逍遥望望台上,见那林天南浓眉大眼,颌下五绺黑髯,生得甚是威严。他心中有气,拍拍身上的灰尘,向着台上一指,大声喝道:「喂,你这丫头好没教养,砸伤人啦,也不道个歉来?」
众人闻声都向李逍遥看过来。赵灵儿伸手拉住李逍遥,晃了两晃,示意他不要生事。
刘晋元也抢上一步,连连作揖,道:「李兄,如妹……她不是有意砸你,你千万别动怒。」
李逍遥哪里肯依?见那女郎两眼一瞬不瞬地瞪视着自己,全没半点歉疚之意,更是气往上冲,又是伸手一指,叫道:「喂,丫头,你怎么说?」
那女郎有汗巾掩面,瞧不出神色,也是伸手一指,道:「砸了你便怎样?你有种便上台来比划比划。」
林天南喝道:「如儿!」
那女郎浑然不睬。
李逍遥大怒,分开众人,几步窜到台边,「嗖」地一声纵上台去。
林天南见了他身法,微微一怔,喝道:「如儿,不得胡闹!」
转身对李逍遥道:「小女性子顽劣,都因林某疏于管教,请少侠万勿介意。林某这里替小女赔罪。」
说罢一抱拳,微微一笑。
李逍遥怒气少息,回了一礼,两眼望着那女郎,等她答话。
那女郎「哼」了一声,对林天南道:「爹,这人生得一副无赖相,你晓得他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干么随便赔礼?哼,我喜欢在自己家里踢人,谁又没请他过来,砸断了脖子也是活该!」
李逍遥气得翻了翻白眼,一口气没喘上来,几乎噎住。狠狠瞪了台下的刘晋元一眼,心道:「这就是你的好如妹了?他妈的,什么知书达理、温婉娇柔?呸,依我看就是一个无赖婆娘、刁蛮丫头!」
林天南看看那女郎,也是大惑不解。自己这位宝贝千金虽说性子刚烈,脾气火暴,却也并非不通事理之人,怎的今天竟然出口便要伤人?这可真是有些希奇。他对这女儿爱愈性命,平日甚少苛责,此刻却也忍不住喝道:「如儿,你这是怎么说话?爹好歹也是武林中人,怎么可以对同道如此放肆?」
那女郎狠狠瞪了李逍遥一眼,拉着林天南走开两步,小声嘀咕起来。
林天南一面听,一面不住向李逍遥上下打量,待她说毕,呵呵一笑,低声道:「你这丫头,人家好端端地,干么要得罪你了?我瞧定是你无礼在先。」
那女郎一仰头,大声道:「我不管,我就要和他打!喂,小子,你敢不敢同姑娘在这台上见个高低?」
李逍遥不禁气往上冲,心道:「谅你一个臭丫头,能有什么真实本领?不过仗着你爹的名头作威作福罢了!老子今天若怕了你,也不算英雄好汉!」
他心下愈气,面上反倒愈是笑嘻嘻地,连连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一甩肩,抖落背上的包袱,跟着取出长剑握在手中。
林天南向那摊开的包袱一瞥,见家传「越女剑」果在其中,当下心中有数,笑眯眯地退开几步,道:「既然如此,大家切磋切磋也好。如儿,这回你万不可再出重手。」
李逍遥闻言向他斜睨一眼,心中微微有气,暗道:「你这家伙好生牛气,倒似晓得我定非臭丫头的对手一般!」
目光回转,不由一怔,只见那女郎双眉倒竖,似乎气得不轻。他正自奇怪,那女郎已连跨三步,来至近前。
李逍遥不解何故,向后一退,道:「怎么?」
那女郎不理不睬,俯身拾起「越女剑」,当空一振,喝道:「呸,好不知羞!别人的东西,也敢明公正气拿了出来?」
李逍遥奇道:「咦,你……你倒晓得这柄剑的来历!这剑不是我的,难道又是你的了?」
那女郎冷笑道:「算你说对了,正是本姑娘的!」
逼近半步,伸手将汗巾揭开一角,喝道:「你这呆瓜小贼,睁开眼瞧瞧本姑娘是谁?」
李逍遥「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只见她柳眉高挑,杏眼含怒,居然便是在城外刺了自己一剑的刁蛮丫头!
第五章 云谲波诡
李逍遥呆呆地望着那女郎,有如白昼见鬼,险些惊掉了下巴:〃 我的妈,这丫头莫非是讨债鬼托生?居然阴魂不散,追到擂台上来了。〃 愣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 敢情书呆子的表妹就是她!〃 一时间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好笑。
想不到苦寻半日的林家镖局,就是比武招亲的林家堡,这事已是颇为凑巧。
而林府的千金居然是刘晋元的表妹,不能不说又是一奇。更教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林大小姐、刘晋元的表妹,居然便是刺过自己一剑的刁蛮丫头!偌大一个苏州城,人口何止百万?这三桩巧事竟都教自己一人撞见,可见世事离奇,造化莫测,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女郎退后两步,挺剑喝道:〃 小贼,现下认得姑娘了?还不快快磕头求饶!
〃 李逍遥惊愕之余,原本已怒气渐消,这时给她一句〃 小贼〃 骂得心火又起。
想到身在擂台,众目睽睽,自己若当真同她对骂起来,传出去只恐颇为不雅。当下忍了一忍,压低声音道:〃 林姑娘,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先前纵有不对之处,可也给你刺了一剑,险些丧命,你还待怎样?〃 那女郎道:〃 刺了又如何?
你脸皮厚过城墙,还不是一样赖着不肯去死?〃 李逍遥气得翻了翻白眼,说不出话。他一向自诩口齿伶俐,与人抬杠拌嘴少有失手,今天连番输给这女郎,实可算是平生难遇的奇耻大辱。当即忍无可忍,一转身,向着台下众人作了个罗圈揖,扬声道:〃 列位前辈、同道请了。小人李逍遥,前日无意中得罪了这刁……
这林大小姐,现下早已赔过了罪、受过了罚,她仍是不肯善罢甘休。小人无奈,只得在台上同她见个输赢,可不算以强欺弱、以男欺女,请列位给做个见证。
今天这一场,如是林大小姐得胜,小人甘愿由她处置,绝无二话。若是小人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咱们这梁子从此就算一笔勾销……〃 扭头对那女郎道:〃 喂,你怎么说?
〃 台下众人盼着看好戏,早已颇为不耐,这时听说比武招亲居然引出一段江湖恩怨,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不禁大为兴奋,纷纷拍手叫好。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妈了个巴子!你小子竟敢得罪林大小姐,那不是如同强奸我老娘?
老子跟你拼了!〃 众人哄堂大笑。又有一人尖声叫道:〃 林大小姐,小人功夫低浅,不敢同你老人家比试,可是收拾这龟儿子还绰绰有余,这就上去揍他一顿,替你出气!嘿嘿,不知小人替你出了气,这个,这个,你肯不肯施舍些好处给小人?
〃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李逍遥羞怒交集,恨不能跳下台去,将那二人揪出来狠狠揍上一顿。那女郎却如充耳不闻,更不向台下瞥上一眼。盯着李逍遥看了半晌,点点头,道:〃 你叫李逍遥?好,就照你说的办。你……出招罢。〃 李逍遥心下忿忿,〃 呸〃 的一声,道:〃 我小李子从不占女人的便宜,还是你林大小姐先请。
〃 那女郎见他额角上青筋根根暴起,显是气得不轻,忍不住好笑,道:〃 喂,我晓得你本领高强,是条好汉,那也不用大吼大叫吓唬人。记住了,姑娘名叫林月如,可不叫甚么林大小姐……看招罢!〃 这几句话说来语调平缓,听不出半分杀意,李逍遥哪料她竟会突施偷袭?正在全无防备之际,陡然间只听一声〃 看招〃 ,眼前银芒暴长,森森剑气有如怒涛连山,喷涌而至。这一剑纵横变化,奇幻无方,乃是〃 七绝剑气〃 中的精妙杀招,加之林月如出手毫无先兆,纵使李逍遥的武功再高一倍,也是万难抵挡。
总算他应变极快,见势不妙,未敢硬撄其锋,长剑舞动,身形疾撤。只听〃铮铮铮铮〃 ,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雨点,李逍遥右臂剧震,长剑险些给对方绞得脱手。接连退出了七八步,这才站定,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内息大窒,憋得眼前金星乱冒,极为难受。
李逍遥又惊又怒,骂道:〃 你……你好不要脸!〃 林月如笑道:〃 呸,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林家的' 七绝剑气' 天下闻名,本想教你这小贼长长见识,你倒不肯领情……〃 说着话,头也不回地向后一甩,嗖的一声,手中剑化作一道长长的白练,直射入身后高悬的剑鞘之中。
台下众人呆了一呆,轰然叫好。那剑身柔不胜力,剑鞘一隙,两下相隔三丈有余,林月如随手掷出,落处竟尔未差分毫,实是令人惊叹。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然则准头、力道均须拿捏得极其精微,若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那是万万做不来的。
李逍遥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 这算甚么意思?〃 林月如指指他手中长剑,淡淡地道:〃 我这剑削铁如泥,再砍得几下,你那宝贝就只好拿去做木锯啦。
〃 李逍遥闻言一惊,赶忙举剑验看。只见剑身两侧刃口处,果然新添了无数深浅不一的剑创,不禁大为心疼。林月如喝道:〃 还是拳脚上见个高下罢!〃 纵上前去,〃 呼〃 的一掌,直奔李逍遥面门打来。李逍遥撒了长剑,摆头避开,只觉她掌缘擦面而过,劲风割得肌肤隐隐生疼。他知这刁蛮丫头武功精强,绝非〃 铁面煞星〃 之流可比,自然不敢怠慢,猛一提气,内息疾转,一招〃 推窗望月〃 ,两手分点她肋下空当。
林月如叫了声:〃 好!〃 不闪不避,双掌下按,拍向他手臂。〃 啪〃 的一声,掌、臂相交,林月如巍然不动,李逍遥却觉肩膀一沉,两腿发软,几乎拿桩不定,似乎对方这一击挟着千钧的力道。
他连日来同人交手多次,其间既有三招两式的比比划划,也有命悬一线的生死相搏。自最初遇到的酒剑仙、黄四、崔堂主,到苏州城的一干对头,林月如乃是唯一的女子。不想这唯一的女子偏生本领过人,经验老道,是个扎手角色,这着实令他在羞恼之外,又暗生出些许的佩服。当下打点精神,小心应对,生恐稍不留神给人留下笑柄。
二人拳来脚往,转眼斗了约有三、四十个回合。李逍遥修习的蜀山派内功慢慢激发出来,举手投足渐觉圆转如意,当真是式式隐含劲力,招招意在拳先,再不似之前那般束手束脚。台下众人看得大呼过瘾,惊呼声、喝彩声此起彼落。
李逍遥洋洋得意,心道:〃 这丫头好比是程咬金,只有先头的三板斧厉害。
她纵然内力了得,可是这会儿教老子摸清了拳脚路数,要打得她磕头求饶,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自胡思乱想,身后突然有人轻〃 噫〃 了一声,竟似是林天南所发。李逍遥微微一怔,只听林月如一声清啸,拳路陡变,左掌连圈带推,一股大力将他迫得连退数步,紧接着右掌并拢如刀,雷霆般疾砍而至。
李逍遥认得这正是方才断人腿骨的那记怪招,大惊之下,提聚起全身真气,奋力一掌拍出。哪知林月如右臂回缩,根本不与他手掌相接,待他一招打空,突然又是一声清啸,双掌并拢,平推过来。这一招大巧若拙,刚猛绝伦,登时将李逍遥闪避的方位尽皆封住。李逍遥只见漫天掌影纷飞如雨,似乎身前身后都是她凌厉的掌风。他到此地步,再也无法可想,虽明知内力与对方差得甚远,也惟有倾力一拼,只盼能拼个两败俱伤,不至于颜面尽失。
林月如这一招乃是林天南亲传的绝学〃 气剑指〃 ,威力奇大,无坚不摧。李逍遥和她掌力相交,只觉其重如山,势难抵挡,心下暗叫不妙,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
不料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林月如突然〃 啊〃 的一声尖叫,身形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飞出去,〃 砰〃 的一声,重重摔落。摔倒后又连滚了数滚,方才停住。
擂台上的兵器架给她一腿扫中,哗啦啦一片声响,刀剑枪棒滚得四下皆是。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众人不由得尽皆愣住,叫嚷声、哄闹声戛然而止,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李逍遥更是如堕五里雾中:自己分明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未碰到,怎的瞧她样子,就像遭了重击一般?难道有高人暗中相助?
林月如虽然摔倒,却似乎并未受伤,伸手在地下一撑,一个〃 鲤鱼打挺〃 跳起身来。台下〃 轰〃 的一声,登时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失声大叫:〃 啊哟,这……这小子打赢了林大小姐!〃 林月如匆匆向李逍遥一瞥,纵身跃下擂台。早有林家的家人一拥而上,分开人群,护着她进内院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惊道:〃 啊哟,林大小姐设擂三年,从未失手,今朝却也栽了跟头。这……这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 这乡下小子生得土头土脑,毫不起眼,谁想竟身怀绝技!不知是哪一派的高徒?〃 〃 操他奶奶,老子方才只略微慢了一步儿,不想却便宜了这家伙……〃 李逍遥此刻满腹惊讶,哪有丝毫得胜后的欢喜?茫然四顾,见赵灵儿同刘晋元并肩而立,眼望台上,满脸都是诧异之色。李逍遥慌得双手乱摆,踏上一步,叫道:〃 灵儿,刘兄,你们……我……
我不是……〃 情急之下,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晓得该说些甚么。
正在手足无措之际,肩头突然给人轻轻拍了一拍,一个声音低低地道:〃 李少侠,恭喜你打赢我家小姐。老奴林忠,跟你见礼。〃 李逍遥回头一看,见身后站着一人。那人约有六十余岁年纪,两手低垂,笑容满面,瞧打扮当是林府的管家。那老管家林忠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又道:〃 李少侠,请随我来。〃 收拾起台上的包袱等物,转身便行。
李逍遥道:〃 且慢,我……我……好端端的,随你去做甚么?〃 林忠停步笑道:〃 少侠不晓得么?你在这擂台之上胜了大小姐,便是我林家的姑爷,咱们自然要去拜见老爷。〃 这句话入耳,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李逍遥魂飞魄散,连连道:〃 啊,你……你老人家一把年纪,怎的跟小人开这种玩笑?这……这……
这如何使得?〃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几名家丁蹿上台来,四下里将他围定。
李逍遥如在梦中,身不由己地给人拥下擂台。林忠当先引路,一行人穿门过户,来至前院。
李逍遥眼望花厅高耸的檐角,定了定神,迈步进门。只见厅上中堂条幅,云板花瓶,一派乡绅大宅模样,布置得甚为考究。四面墙壁之上,又挂满刀剑弓矢,不失武林人物气象。厅中端坐一人,穿着茧绸便衫,红光满面,正是擂台上见过的林家堡堡主林天南。
林天南笑呵呵站起身来,冲着李逍遥微微点头示意。他看来举动随意,神貌谦和,便似寻常的富家翁模样,可是李逍遥给他眼光一扫,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直逼过来,不由自主低头缩颈,气势顿消,心下暗暗咋舌:〃 乖乖不得了,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果然非同小可。老子虽然一般的武艺高强,见多识广,可是这份涵养、气度,却同林老头差着十万八千里啦。〃 赶忙抢上前去,作势便要行礼。
林天南道:〃 不敢当。〃 双手齐出,轻轻托住他双肘,一股柔和的力道潜送出来,将李逍遥身子牢牢托住。这力道虽不甚刚猛霸道,却如丝如缕,绵绵不绝,李逍遥一触之下,心中更是叹服,当即不敢强违,只略略一挣,勉强行了半礼。
林天南面露喜色,连道了三个〃 好〃 字,赞道:〃 李少侠武艺精熟,又生得一表人才,实在难得。瞧你年纪轻轻,不料竟有这等功力,如儿今日败在你的手下,也不屈了。〃 李逍遥苦笑道:〃 林前辈,你有所不知,这其中实在……实在是有个小小的误会。晚辈先前……〃 林天南哈哈大笑,抢着道:〃 是,是,是,你们的事,我尽已知晓。先前你同如儿有些误会,现下两个人以仇换亲,可谓' 不打不相识' 喽?哈哈,你放心,没相干的,没相干的。〃 拉住李逍遥的手,用力握了一握,道:〃 咱们先不忙说话……忠叔,忠叔,快吩咐下去,教他们准备晚宴,请巨鲸帮赵帮主父子、武当派洪老师傅……还有六合门的韦掌门,大伙儿都一同过来作陪。〃 俗话说〃 人逢喜事精神爽〃 ,林天南内功深湛,中气充沛,讲话本就声如洪钟,加之此刻满心欢愉,说来更是加意的卖力。这几句话吐出口来,顿时声震四方,每个人耳中都〃 嗡嗡〃 作响,不用说身在厅内,只怕一里之外也尽可听到。
林忠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李逍遥心下焦躁,暗道:〃 这林天南也是个火暴脾气,做事如此急性!这等终身大事,怎能马马虎虎,也不先问问清楚?难道你肯教女儿做我李逍遥的小老婆么?〃 可是心知此刻他正当兴头,自己若是一盆凉水泼将过去,只怕多半要吃不了兜着走,这件事关系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
两人分别落座,仆人奉上清茶。李逍遥无意之中向林天南一瞥,见他两眼直望向厅外,脸上似有几分得意,又挂了一丝冷笑,神情甚是诡异,只一闪念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李逍遥心中一动,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只听林天南问道:〃 不知李少侠是哪里人?这身武艺又是哪位名师所授?〃 李逍遥道:〃 晚辈是浙江人氏,一向住在余杭县乡下。这几手微末功夫,乃是同村的一位木匠师傅所传,实在上不得台面,教你老人家见笑了。〃 林天南惊噫一声,甚为震动:〃想不到一个乡下木匠,竟也懂得如此精奥的武功!不知这位高人尊姓大名?〃 李逍遥道:〃 前辈恕罪,晚辈曾在师父面前立下重誓,绝不敢随便透露他老人家名号。
〃 林天南眼光在他身上缓缓扫视,沉吟道:〃 如此说来……也怪不得你了。
你能一招之下破了如儿的' 气剑指' ,很是难得,名师高徒,足见这位师父身手不凡。
〃 李逍遥脸一红,嗫嚅道:〃 实不相瞒,适才在擂台之上,晚辈本已抵敌不住,可是……可是林姑娘却不知怎的,突然在紧要关头跌了一交,这才侥幸得胜。
天地良心,可不是她的功夫不如晚辈。〃 林天南呵呵一笑,脸上竟全无诧异之色,道:〃 你能直言道出实情,毫不隐瞒,果然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嗯,适才擂台之上,如儿确是有心相让,这才故意失手。旁人虽未必瞧得出,又怎能逃过我这双眼睛?如儿这丫头,也……也是……〃 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左手拈了拈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李逍遥,欲言又止。
李逍遥一时未听懂他话中之意,呆了一呆,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 他说甚么' 有心相让' ?难道……难道是……〃 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过得片刻,只听林忠在厅下回话,晚宴之事俱已打点妥当。林天南甚为满意,吩咐教请账房先生,排一排新人的八字,看看是否相合。林忠应声去了。李逍遥心下大急,待要鼓足勇气,说明上台比武的情由,却总给林天南以闲话岔了开去。
须臾先生请到。李逍遥无奈,只得报了生辰,是乙丑年腊月十九日辰时出生。
林天南跟着写下女儿的生辰。那先生打起精神,眯着一双近视眼,细细排了半晌,又沉思良久,突然大叫一声:〃 不得了!〃 重重在大腿上拍了一记。
众人吃了一惊,不晓得此番是何吉凶。却见那先生跳起身来,两眼瞪得好似铜铃一般,连连摇头道:〃 绝配,真是绝配!启禀老爷,小人一生阅人无数,似这般天作之合的好婚姻,却也从未见过。由这造相来看,李少侠同大小姐前缘极厚,只怕天下再没有这般相配的夫妻了。啧啧,奇了,真是奇了……〃 林天南大喜,当即赏了先生十两银子。那先生笑得嘴也合不拢,连连称谢,只恨林天南腰杆不硬,没再多生他七八个女儿出来。倘是那般,自己只须依样葫芦,拍上几记大腿,轻轻松松便有几十两银子入账,岂不是大大的一注横财?一面叹息扼腕,一面喜滋滋地回房去了。
李逍遥恨极那先生,肚子里将他一家数口颠来倒去,骂了七八个来回,直骂得他家中鸡、鸭、猪、狗也尽数贞洁不保,这才暂且作罢。出得这口恶气,总算勉强适意些了,只是心中越发忐忑,暗想大事不妙,林家连八字都排过了,自己若再这般硬撑下去,不单〃 老实本分〃 的四字评语要原样收回,只怕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也难说得紧。当下再顾不得许多,干咳一声,微带尴尬地道:〃 林前辈,晚辈我……〃 林天南〃 噫〃 了一声,嗔道:〃 逍遥,你怎的还叫' 林前辈' ?
如儿现今既要嫁你,你不是该当唤我做……〃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听有人高声叫道:〃 且慢!姨丈,如妹怎能嫁他?〃 厅门开处,一前一后走进二人,正是刘晋元同赵灵儿。
李逍遥这一喜当真大出意料,三步并作两步迎将上去,道:〃 刘兄,你总算来了,那真是……真是最好不过……〃 赵灵儿走过来唤了一声:〃 逍遥哥。〃 站在一旁。李逍遥上下打量,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异状,这才稍稍放心,点头应了。
刘晋元更不向李逍遥看上一眼,大步走至林天南近前,行了一礼,道:〃 姨丈,如妹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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