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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动作,似乎是许多孕妇都会下意识做的。[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可今日她这一番行为言语,却让这一简单的动作显得莫名诡异。
似乎想到了什么,李霏的背影一下子僵住。半天才颤声道:“你……莫非……”
林彤终于抬了头,秋水般的眼中蕴着悲戚之意,还似有几分决绝。
“我也不想再瞒什么。”她平缓而悲凉的声音在空寂的牢狱中流淌,“我才不在意什么身份、什么孩子,李家的存亡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就算都获了罪又能如何……”
她又凄然一笑,眼中有泪光泛起:“我只想他一人好。他若平安就够了……你们想要恨我便去恨,我不在乎。只有他,即便他不要我,我却不能眼看他受苦。”
“你傻啦你!”我心里觉得不好,于是装出生硬语气斥道,“少爷的为人如何,难道你不清楚?!今日你做了这等事情,他岂会有心思想什么原不原谅、恨不恨的!你这样分明就是让他自责罢了!”
“姐姐。”她显然并不吃我这套,依旧是方才的语气,“到了今日,我却要谢谢你。无论你出于什么心思,都还是帮了他许多。”
“我……”这孩子其实也不傻啊,今天这些话条理分明的很。
林彤打断了我的话:“不必说什么。我虽谢你,却也恨你。时至今日,他只想着让我离开,却愿意和你一起面对这些祸事……”
说到此处,她眼中泪水终于滑落,声音也急促起来:“为什么不是我!你根本看不到他的好处,而我对他……为什么今生最终能陪在他身边的却是你!”
这个问题我还真回答不了。
“罢了,罢了……”或许也知道得不到答案,林彤轻轻拭了泪,面容又渐渐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我只是想来通知你们,待到堂审之时,一口咬定是被冤枉的即可。”
这丫头居然还真下定决心要走那步棋了……
“林彤!”见她转身要走,我顾不得身上伤口还在疼痛,赶紧撑起了身子,踉跄几步上前,抓着栏杆冲她喊道,“你口口声声说爱着李暮阳,难道你就没想过今日你想要做的事情将给他如何打击么!”
说实话,即便老太太和李霏多少都猜出我和最初的那个陆红叶有所不同,此时这般大声嚷出这种话来,也仍属不智之举。但现在情形却又由不得我继续装死下去。看林彤的架势,分明就是要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了。
听了我这话,林彤短暂的住了离去的脚步,半回了头:“与其任他慢慢忘了我,不如这样让他永远记得。”
我怔住。
同为女人,我可以理解她是以如何心境说出这番话的。既如此,无论是对错好坏,我都无权去指责评价了,只能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叹了一声,从胸中吐出一口郁气,回过神时,才觉得身上的伤痛又分明起来,恰好李霏发觉,扶了我慢慢挪回草垫子上,重又歇下。
“霏儿。方才林彤所言赏花之日的事情,究竟是何事?”老太太刚才一直没怎么搭言,待我们重新安顿好了,这才开口。
我将目光也转向李霏。她坐在我旁边,似是下意识地抓紧了衣服下摆,一副犹豫神情。但抵不住老太太和众人连声催促,只得答道:“大约半年前,二姐约我和林彤去园子里赏花,之后又一同到了二姐的屋子聊了会天。我在一旁听她们隐约提起当年林彤寄身……之时的一些琐碎事情,那时仿佛是有个什么贵人也一直垂涎于林彤的美貌。”
这些事,通过刚才她们之间那番言语,也基本可以判断出来。
“那人是谁,你可知道?”老太太声音更加沉哑。
李霏垂了眼,仍是小声回答:“梧州刺史。”
“什么!”我吃了一惊。虽猜到那人必定非富即贵,但这个来头还是让人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惊讶过后,另一个严峻的问题立马浮出了水面。
若是如此身份地位的人物,林彤腹中的孩子怕是无论如何难以保全了。可别跟我说那人不仅好色,而且还附带着怜香惜玉,帮着林彤救她老公不算,还毫无怨言给人家养孩子。
难怪方才林彤总是若有所思地将手抚过腹部。
想到此处,我心里又是一凛。我既能猜到这些,老太太自然更是……
我转头看去,果然,老太太虽未再言语,但脸上已经渐渐失了血色,按着胸口的手也似乎愈发用力。
糟了!
我赶紧唤李霏:“霏儿!你快去劝劝老太太。这事未必就到最坏的那个地步了。此时可千万别过分忧虑伤了身子啊!”
李霏自然卖力劝慰老太太。旁边的郑太太和二少奶奶也一起好言安抚。但饶是如此,老太太还是呼吸急促吃力起来,又抓着李霏的手剧烈咳了半天,最终,竟吐出一口血来。
“老太太!”我也顾不得疼不疼的了,连忙挪了身子过去查看情况。
“红叶,霏儿……”老太太又低低咳了几声,勉强攒足力气开口,“我愧对李家列祖列宗,不仅保不住李家家业,现在连唯一的重孙……我现在日日胸口闷痛,是快要进棺材的人了,别的我一概不求,只望你们能够平安。日后要是能够重兴家业……千万记得在我坟头上……”
“老太太!快别说这些丧气话!”我不忍再听,慌忙打断了老太太的话,“现在一切尚未有定论,咱们别自乱了阵脚。家业再大,也是一点一滴攒起来的,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在,不愁以后没法子再重兴李家。”
李霏也附和道:“正是如此。老太太切莫为了此事劳心伤神,日后李家要再起家业,还得指望老太太您多多教导我们才是呢。”
虽这样说着,但我见李霏神色黯然,强装出的微薄笑意全然到不了眼底。
老太太深深看着李霏,半天颤巍巍长叹了一声,又将视线转到我身上再次悲叹道:“你们的心意我如何不知。只是……”
最后半句话,老太太并未说完。她向后仰了身子,靠在一堆乱蓬蓬的干草之上,再不说话,只有一两滴泪水沿着眼角滑落,隐入鬓发之中。
五十六 堂审(1)
那日林彤前来探监之后,一切倒是平静的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不仅狱卒脸上带了几分人气,连一日三餐的馒头都似乎没那么硬了。
或许,林彤还是关照过什么吧。
也真难为她了。我虽不喜欢她,但想到这原本清高任性的小丫头终于还是身陷泥淖之中,仍不免有些唏嘘。
我又摸出前两日清竹她们送来的伤药,在最后几处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涂了,心里自嘲,这药竟比当初锦衣玉食之时用的那些还好,可现在能得到这种种优待、好处,还真是多亏了林彤铺下的路。
正想着,许久不见的牢头带着几名狱卒一起出现在视野中。
牢头摆了手,立刻有人进来先拉了三姑娘李霏出去。随后,几人看了看仍在病中、神智昏沉的老太太,又将视线转向我。
“算了!”那牢头开口,“别管老太太,带她出去便好了!”
这些人还真是的!看起来完全忽视了那边两名寡妇。不过,倒也是,她们本就对此事完全不知情。这样看来,此时大约是为了升堂审问而提我们这些嫌疑最为重大的女犯的,于是我也不待那几名狱卒来拉扯,便自己慢慢走出去。
牢狱门口,狱卒们停了步子,将我和李霏移交给几名衙役装扮之人。一路走着,我无暇顾及周围环境,心里一直反复思考待会的对策。如同当初准备面试一般,细细设想了县令可能会重点询问的问题,以及最能占到便宜的回答方式。
只不过,最终还是有一个问题。
我想要把李家女眷尽数撇清罪责、弄出牢狱的愿望似乎不难实现,何况又加上了林彤的参与。但是,以林彤现在尴尬的身份,那日应该是没有去见过李暮阳的,而这便是症结之所在。若不能将这一信息传递给李暮阳,我只怕他会沉不住气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果然,信息不对称从来就是令人讨厌的事情。
边走边想,直到几乎不小心踢上了正堂的门槛,我才猛然发觉,已经到了地方。很好,我心里默念,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用来吓唬人的“威——武”之类的诡异声音。当然,这大概只是因为我们是第二批到场的被告而已。[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李暮阳此时已在公堂之上了,理所当然的垂头跪着,从背后看去,他身上的囚服已染了斑斑血迹,想必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我在心底叹息,这人从来是一副矜持清高的架子,今日竟也要被迫折于权势了。
我们止步于他身旁,也按着规矩跪下施礼。李霏首先开口自报了家门,无非是些“民女xxx见过大人”之类的套话罢了。我也机械地附声,但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上。
我偷偷侧脸瞄向李暮阳,却发现他也正在看我。他神色平静淡然一如往日,甚至还带了淡淡的笑意,仿佛那囚服上的血迹斑驳和眉际唇角的瘀伤都与己无关一般。我心中一酸,可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一旁李霏便早已经忍不下去,先颤声低低唤道:“四哥,你这些日子……”
“大胆!公堂之上,未得本官准许,何敢擅自开口!”头上一道中气十足甚是威严的声音传来。
若不是知道这县令与刘老头早有勾结,恐怕单听这声音,还真会觉得他是个清正威严的好官呢。
但腹诽归腹诽,一听这话,我便下意识地闭紧了嘴。上次那顿鞭子已经让我难受了好几天,我可没那兴趣再去自找苦吃。再看李霏,她眼中已含了泪,但也不敢再随意开口。
静了片刻,前方隐隐传来低语之声,似乎是一旁的师爷在向那县令进言。随即,县令沉声问道:“你二人可知道数月前太后陵寝被盗一事?”
李霏此时已镇定了下来,柔声答道:“民女过往之时并不了解此事,乃是抄家之时首次听衙役提起,入狱之后又加以询问,这才渐渐了解的。”
“哦?你是向谁询问的?”
这句问话听起来很急切嘛!我说,这县令老爷不必如此急功近利吧,难道真觉得我们第一句话就能给他留下把柄不成?
我伏了身子,做出叩拜之势,答道:“回大人的话,此事李霏是从民女处得知的。”略顿了顿,见上面没反应,于是继续说:“民女虽深居简出,但偶尔也会从夫君之处听得些外面的事情。想那太后陵寝被盗,乃是国家极为重大的**,朝野震惊,因此那日民女向夫君询问可有异事奇闻可供闲来消遣时,他便将此事告知了民女。”
说完,我斜眼看了看李暮阳。他依旧不动声色。这就好,看样子我没说出什么岔头来。
“咳!”那县令清了清嗓子,又问,“既如此,你再说说,近来可在家中见过什么珍贵玉器没有?”
看来,这人已经被告知我现在是家中掌事的媳妇,问题都专冲着我一个人来了。
虽知道更为直白的这种问题刚才一定已经向李暮阳问过了,我却猜不到他是怎样回答的,毕竟还是怕言多有失,于是反问道:“大人,民女的夫家多年来经营玉石生意,家中自然许多珍奇玉器,不知大人所指的究竟是何物?”
我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稍抬了眼观察县令的神情。他锁眉沉色,一副思想者的样子,但眼中却微有得意之色。
装模作样了一会,他又问:“如此说来,你即是不曾见过可疑之物了?”
“正是。”
“大胆!”那县令突然一拍惊堂木,喝道,“到了此时居然还敢信口开河!”又转向一旁吩咐:“带人证物证上来。”
几名衙役领命,由一旁退出门去。借着他们衣衫脚步带起的窸窸窣窣声响掩饰,我以最快速度极小声说:“众人定然无碍,力求自保。”我依旧是掩面俯身的卑微姿态,刚好掩住了开口的动作,又偷偷侧脸看了看,见李暮阳轻微地点了下头,想是听到了。
很好。我就怕这人受了人家威胁,为了护住我们性命,再犯个倔把这事情一力担下来,那时可真就麻烦了。若是知道我们必定无事,想必他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以他的性子,当然不会屈于刑罚。虽然要受些皮肉之苦,但拖得几日,便多几分转机。
其实不过是短短一句话而已,但为了掩人耳目,以防刘老头他们狗急跳墙再下什么狠手,真正找机会说出来却如此麻烦。
很快,证人便已带到。
不出所料的,这证人正是当初常为李暮阳办事的小厮。
县令面上的得意之色更为明显,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摆着官腔问道:“堂下何人?”
那小厮立刻答道:“小人名叫李术,自幼卖给李家,到现在已有十六年还多了。”
我几乎想直接吐他一脸口水。就这种吃里爬外恩将仇报见利忘义是非不明的家伙,还起名叫“礼数”?他要是懂一点礼数都不至于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你在李家这么多年,想必是极得主子信任的了?”
李术毫不迟疑地回答:“回大人,无论什么事情,少爷都放心让小人去做。”
我更加鄙视这人。真是不要脸呐!
“即然这样,你说说,近些日子,你家主子可曾要你做过什么特别之事没有?”这是典型的诱导型问句啊。都贪赃枉法得这么明显了,我说县太爷您怎么不直接几棒子敲晕我们画了押算了?还做这场戏干什么。
得了县令暗示,李术便毫无顾忌地开始背台词,声色并茂,其表演天赋几乎相当于电视上给假冒伪劣药品做虚假广告的专业医托。所说的内容无外乎就是某月某日李暮阳从某地归来,神色略显慌张,似乎在货物中夹带了可疑物品,之后风声渐紧,又如何不安——我不禁怀疑,他说的是走私贩子吧?
一番唾沫横飞之后,县令打断了他的话,问到了关键地方:“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瞎子都能看出来,李术等的就是这句话:“回大人,近两月前,盗墓一事已波及到了重溪附近,少爷那些日子坐立不安,终于有一天吩咐我去当铺质当些物品。小人当时觉得此事甚是蹊跷,以李家家业,并无质当物品之需,于是私下里查看了那些器物,其中有一块羊脂玉佩甚是华美,玉质雕工都与市井间贩贸之物有天壤之别,因此留了心。”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大人请看,这是当日小人私下描画出的那枚玉佩之型。”
当日?谁知道他是哪天画的。我暗自撇嘴,但余光看见李暮阳仅仅是淡然一笑,似乎并未将这些栽赃陷害之事放在心上。这人啊……当初我欺负他时,觉得他还有些小孩子心性,怎么此时竟如此稳若泰山了?
正想着,旁边有人轻轻扯我的袖子。李霏并不知道当初之事,此时忧虑也是难免的。我见她面上带了不安之色,于是也学着李暮阳惯常的样子,对她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我做出这副样子有没有说服力就是了。
又是一阵嘀咕之后,师爷向旁边招了手。立刻有两人上前,其中一人捧着一只锦盒,另一人双手呈上两张纸来。
县令指了那锦盒,问道:“李术!你上前辨认,盒中的可是你当日见过的玉佩?”
“正是此物。”李术继续演戏。
五十七 堂审(2)
堂上县太爷用刑的令一下,两名衙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压住李暮阳的肩,这便要将他按倒在地上。他之前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可此时反而用力挺直了背,抵着肩上的力量,又微皱了眉,露出些厌恶的表情。
我心知这人清高自持的脾气又犯了,生怕他一时意气行事,反而再让自己多受些罪,于是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膝行两步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我能感觉到他动作一顿,又听他低低叹了一声,终于卸了力气,任那两名衙役按他伏于地面。
此时,另一名魁梧衙役也已手执木杖走到我面前,粗鲁将我推开,随后站定,转头看向堂上正中安坐的县令。
“先打五十杖。”那县令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恶意,似乎向执杖衙役使了个什么眼色。
这话一出,那名衙役便立即领命行刑。
我不忍再看,垂头直直盯着地面,丝毫不敢让眼角余光扫到身边行刑的场面。可即便这样,听着木杖落下的声音,我仍然是心惊肉跳。过去只听说或者在电视剧中看到过古代衙门滥施刑罚,没想到竟有机会亲历这种场面。
这打是免不了的,我一早就知道,若不动些刑,怎么能体现出那缺德父母官的威严,怎么对得起刘老头给他送金银上贿礼的那层狼狈为奸的关系。但虽说如此,却更知道这在衙门上可不必当日家法那么几下便罢了,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被打死打残。我垂头紧握双手,只凭指甲刺入手心的痛感维持理智,心里只想着如何才能让那县令转移注意力却又不至于引火上身。
“四嫂……”
木然听了几声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是李霏在唤我。
见李霏早已哭得两眼红肿,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虽然聪明,但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这样一想,便更觉我肩上责任重大。
可我又偏偏就生得个正常人的智力水平,穿越一次也没穿出来那些力挽狂澜的急智和能力。此时虽然心急如焚,但是偏偏想不出有些把握的对策,又不敢贸然开口把自己再折腾进去,不然,到那时可真就没辙了。
正在前思后想间,一旁让我心里抽紧的杖责声响已然停止。
我咽了口口水,僵硬地转过头去。
李暮阳伏在地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已经昏厥过去。再看他背上,虽有血迹,但看来只是前些日子的伤口裂开所致。我记得曾经在什么资料里读到过,据说古代笞刑杖刑都分两种,一种是皮肉伤重、内脏无损,而另一种恰好反之。现在看到李暮阳外伤并不严重,我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更加忧虑。
趁着几名衙役略退了几步、向县令禀报之时,我慢慢靠过去,伸手握住李暮阳的肩轻轻晃了晃。
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是真的受不住刑而晕过去了。我视线掠过他的手,心中又是一紧。他双手死死用力,指甲已经嵌入地面青石板的缝隙,指尖处隐隐渗着血丝。再想起方才公堂中只有木杖落下之声,竟未听得一声呻吟呼痛,我胸中更觉憋闷得厉害。
此时,李霏也已过来,哽咽问我:“四哥他……可还好么?”
都这德行了,怎么可能还好。但想归想,我还是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没事,只是一时疼痛得厉害才……日后好好调养便无大碍了。”说话时,才发觉我干涩的声音与猫爪子挠门声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话间,我颤着手指拢了李暮阳散乱的鬓发,让他的脸露出来。这才发现,他脸色惨白,唇上却是血迹斑驳,想来该是方才为了忍痛而咬破的。
我心中暗叹,正要帮他拭去血迹,却突然听堂上县令带着点酒足饭饱满意感的低沉声音响起:“李暮阳!你可愿意从实招了?”
我说,这人究竟能多无耻啊!人都昏过去了,他居然还能装作不知道,面不改色地问这种混账话。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不是叫做古代父母官必备的职业素质?就跟现在的公务员考试必须通过一样?
大概是在预料之内的无回应让县令十分愉快,我分明见他威严的表情底下又一丝幸灾乐祸透出来。他又装模作样地问了一遍,随后对旁边一名衙役做了个手势。
我尚在疑惑那手势的含义,却见那名衙役已去提了一大桶水回来,在我们面前站定。而两旁的衙役也极其熟练地上前将李暮阳架起来。
我来不及躲开,也让那一桶水也溅了不少在身上。这十一月的天气已很寒冷,水温极低,泼在身上甚是冰冷刺骨。我打了个激灵,赶紧看向李暮阳。
这是现场版落汤鸡啊。他全身几乎都湿透了,此时受凉之后,脸色显得更加难看,唇边的血迹已被冲掉,长发丝丝缕缕贴在脸上,仍在不停滴水,地上一滩混着淡淡血色的水泊慢慢漾开。
或许是因为冷水的刺激,他低低咳了两声,半张开了眼睛。两旁衙役见状,齐松了手,重新退了几步站回方才的位置。李暮阳看起来伤的不轻,在两名衙役撤走之时,几乎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但最终还是晃了几晃,撑住了身子。
我本想过去扶住他,可眼看着他面容平静地慢慢挺直了身子,又忽然觉得无法靠近。
“你可知罪、愿意从实招供了?”县令又问,依旧是威严郑重的声音,仿佛他所做的真的是顺应天理良心的事情一般。
李暮阳微微转头看向我和李霏,略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要微笑安慰我们,然后又仰头正色道:“草民并不曾做过有违律法之事,何罪之有?”
“大胆刁民!到了此时竟然还敢嘴硬!”县令做出愤怒之色,又喝令左右,“继续打!本官就不信这刁民还能死撑下去!”语毕,又用上次那种眼色暗示了执杖之人。
我心说不好,这架势分明是要把人活活打死在公堂之上。
可惊悸之余,我又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按理说,再怎么急功近利的昏官,或者哪怕是受了贿赂也罢,总不该一上堂就急着要把人往死里打啊。更何况,即便不论李霏,至少我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脱,为何这县太爷就不闻不问了?我知道我长得路人甲,但也不用歧视的这么明显吧?
“四哥!”李霏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眼看着衙役又要动手,她竟然扑过去硬生生为李暮阳挡了一下。
几名衙役过来拉人,而李霏又死不撒手,一时竟然僵持住了。
我看着这场面,心中疑惑忽然豁然开朗。
“大人!”我朗声开口。既然让我知道了你心里的小九九,就别怪我挤兑死你。
县令一愣,随即紧皱了眉头,正要当做没听到,再向衙役施令,我又提了声音:“大人!您如此急着屈打成招,可是心中有所畏惧不成?!”
啪的一声,惊堂木几乎被拍碎在案子上。
“大胆!竟敢如此对本官言语无礼!你可知按律应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这竟要问我么?怎么不见你拿出方才说打就打的气势来了!我暗自腹诽,却不显于表面,恢复了正常语调答道:“回大人,民女不敢无礼,只是心有疑惑。民女虽身居深宅,但也久闻大人清正廉明,想必气量非常,该是不会与民女一般见识的。”
县令不语,但眼中似有疑惑之色。
我又深吸了口气,挤出个微笑来:“大人,民女听闻当今圣上仁德,盗墓一事虽有关皇家天威,但圣上为了避免波及无辜,仍下旨只查首犯,无过者、不知者皆不追究,此旨意早已为朝中、各州县官员知晓。现下,即便是京中,也有许多最初误被波及的商户重兴。想必大人也是知道此事的?这段话半真半假,有许多是我猜测的,不过估计应与事实相差不多。毕竟当初京中那个什么玉器店的掌柜来李府拜访的时候就曾许诺过日后定然偿还巨款。若没有得到将来生意必定重兴的风声、暗示,他绝不敢赌咒发誓说这些话的。
果然,县令的脸色又阴了几分,但还是应道:“本官自然知道。不过……”
“既然如此,若李家确属故意收赃,定当严惩。但若万一此事纯属误会,或者受了一两小人的陷害,大人今日之举可就有失民心了啊。民女听说梧州刺史大人甚是勤政爱民,若听闻大人为了一时愤慨而铸成冤案的话,想必刺史大人必将极为痛心呐!”
痛心个鬼!边说我边觉得自己特虚伪,鸡皮疙瘩都快起了一身。
正如我所猜测的一样,那县令的脸绿的跟刚涂了海藻泥面膜似的。看来那刺史行动的还真快,果然在美色诱惑下已经给这昏官县令通了消息。
如此一来,这种种疑惑便都迎刃而解了。
那县令与刘老头私交甚密,为了给他解气也不会放过李家仅剩的一个四少爷,但是,不小心把李暮阳弄死了尚且说得过去,但若把李家所有人都“不小心”弄死了……那就分明是和浩荡天恩过不去了啊。所以在牢中关押之时,虽然李暮阳看起来没少受罪,但女牢这边,除了我特意找茬探口风的那次,却从没人来为难我们。
不过,这次堂审,那县令虽说的确因此而单单把矛头对准了李暮阳,但我却越来越觉得他实在是太过着急了,这哪里像审案,根本就是变相的杀人。而每次要行刑之前,那县令的眼神暗示,恐怕都是示意衙役下狠手吧。
这本就是个疑点,再加上看县令的反应,竟是一下也不敢动李霏,事情便显得愈发蹊跷起来。我所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有梧州刺史已经暗示过,却尚未明着下令要县令为李家脱罪。或者说,那刺史的意思,搞不好是卖个人情给林彤,把李家女眷无罪释放,但是却找个机会让李暮阳死在牢中也说不定。毕竟,这年头估计不会有几个男的甘愿帮自己的老婆救那旧情未了的前夫。
静了半天,县令一挥手,示意几名衙役退到一旁。皮笑肉不笑哼道:“本官自然心中有分寸……”
我笑道:“民女知道大人深谋远虑,只是,民女的夫君并比不得田间耕作的农人般体质健硕,大人若再动刑,恐怕是捱不住的。若是出了万一或者屈打成招,岂不是让大人的清名也受了污么。”
这话已是十分不敬,但我此时却只想着要试探县令的底线,来确认我心中所想。至于李暮阳……我心里默默哀叹,这倒霉孩子现在就算躲过去了,等回了牢中,怕是还有他好受的呢。那县令若是急于在刺史下严令之前给刘老爷出气泄愤,恐怕这一两天之内必定会用大刑逼他屈招。
五十八 堂审(3)
事实证明,刺史果然已和这县太爷打了招呼。因此,我即便话中明里暗里带着点刺,堂上县令除了偶尔吹胡子瞪眼大声斥责之外,并没有真动过什么刑罚。然而,看他眼中仍有狠戾之意,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按照律法,头次审问之后,第三天仍会有类似于复审的场面,在那时才会宣判。我估摸着,在这段时间内,县令必然会有些动作。
被带回牢房之后,郑太太和二少奶奶都赶紧围上来细细询问。我虽见她们神色关切,但心中却挂念着李霏方才所挨的那一杖,于是大略应付了几句,便扶李霏坐在草垫子上,给她去了外衣,细细查看伤情。
“可还疼么?”我见她背上只是浅淡一条红痕,也略放了心,边取出前些日子用剩下的伤药给她涂着,边随口问道。
李霏深深垂了头,半天才哽咽开口:“四嫂,我只挨了这一下,就觉得胸内气血翻滚,难受的厉害,到现在都闷闷的疼。你说,四哥他……”
我一惊,赶紧指了指老太太的方向,示意她别再说下去。老太太似乎仍然病未痊愈,还在昏睡休息着,但难保她不会什么时候醒过来听到个一星半点的。万一让她气闷伤心更重,恐怕……
“没事,”我仔细看了看,确认老太太未醒之后,低声劝道,“不必太过担心,你难道不记得林彤说过的话了么。今日我一番试探,看那县令似乎早已受了刺史大人的暗示,这样想来,应该不至于过于为难你四哥的。”
为了不让众人担心,我隐去了心中后半段猜测不提。可旁边听着的郑太太和二少奶奶虽略微松了口气,但是李霏向来聪颖,此时似乎也猜测到了我所担忧的事情。
“是啊,四哥心地纯良,老天一定会保佑他安然无恙的。”李霏勉强笑了笑,手臂环上了双膝,埋头低语。
在我听来,这话,就算是自我安慰,恐怕实际上也是连她自己都不信的吧。只不过此时除了默默祈祷,我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伤药涂完之后,老太太也恰好醒转过来。我经了今日堂审之事,虽心绪不宁,但也只能强压种种烦闷忧虑来安抚老太太。李霏方才仍愁思不解,但此时也装出了些微笑意,拣着轻松好听的话来说。
老太太大约是见我与李霏平安回来,心里也略微畅快了一些,看起来暂时没有发病之虞。然而,若是与数日之前想必,却分明像苍老了十几岁一般,竟有了几分油尽灯枯之势。我心里暗叹,但愿这两天能平安过去,待到复审之后,我们这些女眷应该就能被放出去,那时便可请了大夫为老太太好好诊治调理。
又絮絮聊了一会,狱卒送来了晚饭。
我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起身如往日一样去端饭菜。一时间,谈话中断,牢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压着翻腾的心绪,慢慢拖着步子过去,这才意识到,包括我在内的众人其实或多或少都是在没话找话说。大概大家心里都有些不祥之感,只能借着毫无意义的闲话来分散注意力罢了。而这种微妙的气氛被打破之后,随之而来的沉寂竟压抑得让人更为烦躁不安。
可此时,我却喉咙干涩,想要说的话都被压在胸口,再也吐不出来半分。
我机械地将手中的半块馒头又掰成两半,一点点撕开。这回的馒头依旧有些硬,颜色很深,不知道是什么面制成的。
我脑中恍恍惚惚地想着与现在情势毫无关联的琐碎事情,一边胡乱咽了几口尝不出什么味道的馒头,只觉得牢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要不是外面竖着牢固的要死的栏杆,我真想拔腿就跑。
虽然知道要保存体力,但是就着凉水又努力噎了两口馒头之后,实在是再无食欲,反而觉得阵阵作呕,只得放了碗,靠在角落里闭眼歇息。不知何时,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睁眼时,已经天色大亮。明亮却冷淡的初冬阳光透过气窗洒在牢房的地面上,照亮了狭小的一块肮脏地面,而其余之处却仍是一片昏暗。
这一天,我们仍是在与昨晚相似的莫名忧虑中度过的。但好在只有几名狱卒来了几次,惯例询问我们是否曾见过李暮阳在事发之前有过任何奇怪的表现。这明显是奉了县令或者什么其他人的意思前来诱导的。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即便是性情柔弱的二少奶奶和一向对李暮阳有些成见的郑太太都没有说一句不得当的话出来。
然而,那些狱卒得到了这样的回应,竟没有显出一点不满,反而好似早知如此一般。她们这样的反应,反倒让我更加不安起来,总有些山雨欲来的预感。
第二天正午时分,刚用过午饭,我便听见牢房大门响动。
随着人影不断接近,我愈发觉得诧异。此回独自来的,竟是个牢头模样的壮年男子。
那人脚步停在我们牢房前面约有一步的地方,脸上挂起了虚假残忍的笑容:“大人听说你们执意包庇罪犯,虽然愤怒,但是也体谅你们的心情,所以并不与你们几名妇道人家计较。不过……”他故意停顿了语声,似乎在等我们反应。半天,或许是二少奶奶那副快要晕倒的表情满足了他的异常心理,那人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只漆成黑色的不大的木盒,沉沉笑了两声:“只可惜,你们想要包庇的人却受不住刑自己招供了。”
“怎么可能!”
我还未及开口,后面李霏已先脱口而出。
那牢头又阴森森地笑了笑,将拿着的小木盒递了过来:“究竟信还是不信,你们自己先看看这东西再说。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指认完了、画押算了,也省得他再受这些活罪。”
听了这话,我条件反射地接了盒子过来,又疑惑地看了那牢头一眼,这才将视线转到手中木盒之上。
这盒子,若是粗略估量的话,似乎除了木头本身的重量也剩不了太多。不知为何,我竟下意识地不想开启盒盖。
“红叶……”
竟然连郑夫人都来催促了,我只得打开了盒子。
“啊!!”
分不清是谁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了原本沉闷寂静的牢房。
木盒之中,赫然是血淋淋一截人的手指。
我大概是没有叫出声来的,但手却也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四嫂……这……”李霏颤声问我,脸却错向另一边,似乎不忍再看。
老太太虽还不能起身,但也意识到了此事非同寻常,追问道:“丫头,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回答,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先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我什么都不怕我什么都不担心”,又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凝神再看。
那截手指看起来像是小指,是自指根截断的。然而,仔细查看时,却能发现那手指的主人所受的远远不止断指之痛。
我将手探进盒中,轻轻触及里面的断指,触手处觉得一片冰冷。指尖处原本是指甲的位置只余一片血肉模糊,想来是在截断手指之前生生剥下的。而指根处,更是惨不忍睹,那竟不是一刀斩断,而更像是用什么钝器慢慢磨断的,断面参差,干涸的血迹染满了苍白的手指与盒子底部。
正要合上盒盖时,我目光扫过断指根部的一点细微的半弧形痕迹,心中忽然泛起阵阵剧烈疼痛。
那是将清竹她们遣出去后,我发疯撒泼在李暮阳手上咬下的伤痕,还记得他当初笑叹说我心狠,没想到,往日情景依稀尚在眼前,此时竟已……
我轻抚过那抹淡淡的疤痕,眼眶不由发酸,几乎想什么也不顾地蹲地抱头痛哭一场。但却仍没有忘记现在的处境,前面有那牢头幸灾乐祸准备看笑话,身后还有李家的几位女眷等着我的反应。即便是再憋闷难受,也不能在此时表现出来。
“四嫂……”李霏又轻轻扯我衣袖。
我合了眼,再睁开时,单手关上了盒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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