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部分阅读

文 / 孤叶惊鸿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我一下子噎住,稳了稳神,呲着牙刚要开口,却又被他止住:“红叶,我知道你心中的症结所在,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或者没有说出的那些话,我都明白。[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说到此,他敛了眉目,沉吟许久,才复又开口:“林彤她……”

    可正在此时,外面忽然想起一阵敲门声。

    苍天啊大地啊!我在心里哀号。这分明就是八点档肥皂剧的情节,关键的话永远说不出口,路人甲、死跑龙套的总是排着队在等着搅局!

    我郁闷地看向李暮阳。他本来也是有些无奈之色,但见了我的表情之后,却又轻轻勾起嘴角,淡笑起来。

    “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我毫无底气的威胁了一句,又听敲门声再次响起,虽然仍在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去开了门。

    门一开,我反倒愣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郑太太。

    我早知道,李暮阳一来极为敬重亡母,二来也是他那少爷脾气使然,因此,过去这些年来他一直对郑太太态度冷淡。而郑太太也不傻,自然看得出他的意思,故而从不主动来找他说话,可谓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而今日,她突然前来,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最初的惊诧过后,我侧身让开了门口。郑太太或许也看出了我神色的变化,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这才进屋走到床前。

    我在心里暗叹,生怕这两人此时一言不合再闹僵了。可还没想好如何找话题来打破这诡异的安静,就看到李暮阳稍欠了身,低声向郑太太问了安。虽然他语气仍有些生硬别扭,但这毕竟也算是个好的开端,我不由松了口气。

    大概是得到了积极的暗示,郑太太一直绷着的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我也将放在桌边的椅子向床铺方向略拉过来一点,请她入座。她又绞了半天手指,才不太自然地开口:“四少爷今天可觉得好些了?我……前些日子见红叶他们都在这屋里忙着,也就没来打扰。”

    李暮阳微垂了眼,答道:“托太太的福,这两天已经好多了,想来再有几日就能下地走动。我听红叶说,近来太太身子也不大好,此时仍劳您挂心,我实在过意不去。”

    我站在一旁看着,觉得李暮阳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出于真心,神情中颇带着几分恭谨敬重。而郑太太自然也看得出来,神色不由大为缓和放松,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叹道:“我自知出身低微,在李家这许多年也只是徒有个好听的名分罢了,更是知道四少爷你向来心气儿高,看不上我这由通房丫头爬上来的太太,所以,当初心中也难免怨恨……”

    听了这话,我吓了一跳。没想到郑太太竟主动提起令她最为尴尬的事情。

    “太太!”李暮阳右手撑着床,费力地坐直身子,正色道,“暮阳当初不经事,言谈骄矜、举止傲慢,轻慢了太太,这本是大错。此时想起,真是深为不安,还请太太别往心里去才好。”

    我更诧异。今儿个怎么了这是?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怎么平时几乎老死不相往来的俩人居然开始客套上了?

    郑太太显然也与我有同样的疑惑,她怔了一下,这才勉强笑道:“我本不该拼着老脸不要,来说这些话的,可我这些日子想着,李家到现在真正剩下的,不过三四人罢了……而霏儿这两年又终究要出阁,所以我琢磨着,虽然我没什么见识,但要是有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四少爷也千万别瞒着我。”

    李暮阳微蹙了眉,正要开口,却又咳了起来。我赶紧坐到床边,给他轻轻拍着后背,过了会,见他咳嗽止住,才扶他靠着后面的靠枕半躺下。他此时脸色又不太好,气息也虚浮急促起来,我不敢让他再多说话,心里打算着快些找个借口把郑太太先劝走才是。

    但尚未开口,郑太太已经先起了身:“四少爷好容易好些了,我这一来,又给他勾起了咳嗽。这可真是我的罪过了。罢了,还是先好好歇着吧,等什么时候身子好了,我再……”

    “太太不必担忧,”李暮阳微喘着开口,“这病本就不是一两日能好的,难免偶尔咳嗽,但已无大碍了,太太莫要为此自责才是。等过几日,暮阳身体好些了,定然前去给太太请安。”

    郑太太听了这话,神色宽慰了许多,又絮絮对我说了些嘱咐言语,这才离开。

    我送郑太太出门后,回来对李暮阳笑道:“你怎么突然转性了?”见他闭目不答,我又笑:“本来这倒是好事,可我方才听下来,怎么觉得你们客套得这么酸呢?分明让人牙都快倒了。”

    “你啊……”他半睁了眼,无奈叹道,“过去不觉如何,可现在家破人亡的……我又如何还能像以往一般任性而为。”

    我本是意在玩笑,可见他神色寥落,心情却忽的一黯。对我,三少奶奶也好,老太太也好,不过是相处不到一年之人,可于李暮阳而言,却是相处多年的至亲。更何况林彤之事必然也在时刻萦绕心头……

    或许是看我没了精神,李暮阳莞尔一笑:“你可知我现在在想什么?”

    “哎?”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笑意依旧不减,眼中又多了些促狭之色:“我想看你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了,许久不见,现在甚是想念。”

    我几乎背过气去,半天才指着他笑骂:“你怎么不学点好的?现在别的没长进,就挤兑人的功夫进展迅速一日千里了!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咬死你算了!”

    听了我这番色厉内荏的示威,李暮阳仍然是方才的表情,缓缓抬了左手,低声笑道:“又不是没咬过,想咬的话,随你的意便是。”

    我又气结。这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但目光刚落在他左手上,心里又一阵难受,方才的玩笑之意全无。他的手指节修长形状优美,可偏生在小指之处却突兀地断了去……

    “你是故意的吧。”我低叹,一边握了他的手。断指的伤口附近,隐约还可见半个牙印,正是当初我气极之时留下的。可当初的情境却再也不见了。

    我正在感慨惆怅,却觉得手心一阵温暖。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淡淡笑道:“故意的又如何?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必一直记着,难道你还要一辈子不看我的手不成?”

    “你……”我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正犹豫要不要询问,却又听到有敲门声。

    该死!

    我在心里咒骂了十来遍。什么时候八点档肥皂剧还开始滚动播出了!

    “去开门吧。”李暮阳的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我瞪了他一眼,起身过去毫无风度地猛然拉开门。

    “少、少奶奶……”门外的是清菊,明显被我这副架势吓了一跳的样子。

    我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这才换了平时的神色问道:“说吧,什么事?”

    清菊喜上眉梢:“少奶奶,张大人方才来探病,又说,证物和当初的卷宗已经整理完了,确认其中疑点颇多,于是定在三天后就重审咱们家的案子。”

    六十七 昭雪(3)

    一旦定下了重审的时间之后,日子在反复的整理证据和预演之中流逝的飞快。转眼已经到了堂审当日。

    好在证据充分,李暮阳的身体也还算恢复得顺利,再加上我们这一家子好歹也都算作口齿伶俐之人,想来应该不至于在堂上出什么岔子。

    这天与过去那几次堂审可是大为不同。且不提我们这回能堂堂正正从衙门大门进去,而不是凄凄惨惨地被人从牢中押解过去,至少这门口的阵势就与上次差了许多。

    我扶李暮阳下了马车,他的病情虽好转许多,但依然虚弱得很,脚步轻浮不说,刚走几步便停下来,似乎需要稍微休息、调整气息。我也借着这机会四周看看。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今天竟然是公开审讯,外面来围观旁听的百姓竟然不少。见了我们出场亮相,还偶尔有人低语,顺带着指指点点、摇头叹息。大约是李家平日里风评甚好,又或者是县令并无什么贤名,从这些围观群众的样子看来,他们多少还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

    只不过,即便如此,我依旧开心不起来。

    我侧头看看李暮阳,他也是苦笑以对。这也难免。若是要弄清这冤案的前因后果,便不能不扯出当初大少奶奶的事情来。虽说我明白这只是她一人因私情而牵连了李家满门,可其他人却未必如此认为——尤其是人人怀抱家族观念的这一时代。[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想,现在这些围观看客,或许不久之后就要成为在街头巷尾品评李家家丑的生力军了吧。

    然而,即便如此,事情已到了这一步,终归还是要硬着头皮面对的。

    此时,堂上正中端坐的是一名观之未满不惑之年、白面微髯的肃色男子。过去我们见过的那位张姓官差正佩刀侍立在他身侧。而案旁略下首一点,加了一把椅子,县令就坐在那处,我余光瞟过去,见他虽面上镇定,但眼光却有些游移,似是心绪不宁。

    伴着浑厚的“威——武”之声,我们在衙役引领之下上了堂,按规矩跪下行礼。

    “堂下何人?”很意外的,那京官的声音竟与他肃正的脸色有些微妙的不协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和慈祥。

    李暮阳首先开了口。在他之后,郑太太、李霏与我也依次自报了身家。

    我低垂着头,看不到京官此时的神色,但听起来,他的声音依旧和缓、不急不躁:“本官奉命前来追还太后陵寝失窃赃物,并彻查李家收赃一案。前些日子,虽已有案审卷宗、人证物证,但为防一时疏忽铸成冤案、反而愧对圣上一片爱民如子之心,此案依旧从头审起,汝等可有话说?”

    “回大人的话,李家并不曾如传闻所言一般私藏赃物,此案内有隐情,望大人准许草民一一细说。”李暮阳微垂着头,沉声应道。他虽措辞恭谨,但语气上却仍是不卑不亢、隐隐透出股清高的劲头,我一边听着,心里不由暗暗发笑。

    “哦?”那和缓声音又起,“本官准你从头细细道来。”

    “大人,当日堂审之时,并未曾细细取证,只听得一两人的偏颇之言,县令大人便认定我等有罪。然而,这断案所凭依的,不过是一纸言辞模糊的当票,以及曾为李家家丁的证人李术一人之言。”李暮阳轻咳了几声,平了气息,又继续说道,“李家赖以为生的玉器生意因受了太后陵寝被盗一案的牵连,可谓一落千丈,加之家中事务繁多,难免银两用度捉襟见肘,为此,草民才暂时典当家中无用之物以求转圜之资。其中金玉首饰乃是内人所有,皆是粗陋之物,并无法企及皇家用度之物。那当铺掌柜眼光敏锐,如何看不出其中差别,若是真为赃物,他断然不会收取。至于……”

    一口气说到此处,李暮阳突然停了声音。我见他抿了唇,一手压着胸口,猜测大概是又要咳起来,于是赶紧示意李霏去帮他拍背顺气,我自己一边接了口。

    “请大人赎罪,民女的夫君在牢狱之中深受严刑拷打之苦,此时旧疾未愈,还望大人准许民女代为陈述。”

    听得我这话,门外围观群众中,隐隐传出啧啧感叹以及细微低语声。

    “嗯,说吧。”那京官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似乎没有任何怒意,也并不曾在意外面的观众反应。

    我赶紧称是,简单在脑中列了提纲,这才开口道:“至于当票上仅仅写明‘金玉首饰’而非细细列出所当之物,恐怕是当日前去典当物品的李术刻意授意当铺掌柜所为,所图谋的,无非就是日后陷李家于不义之地。而当日所谓按照玉佩勾描之图示,当然也是日后所绘,李家上下均为见过此物。”

    我略停了一会,估摸着那京官差不多要开始提问了。

    果然,他似乎稍微沉吟了片刻,又开口道:“李陆氏,你且抬起头来。”

    我一愣,不仅是因为他语气里面有些微妙的情绪,更是为那个诡异的称呼而吃了一惊。待到反应过来时,我差点扑到地上爆笑出来。

    然而此时毕竟不是胡闹的时候。我强忍了笑意,抬头看去,只觉得嘴角仍有些不受控制的抽动。

    那京官带着一丝玩味神情打量了我一番,这才问道:“你方才说,那家丁李术刻意陷害,使你们陷于此落魄境地。可有证据?又有何理由?”

    我从怀中取出一小叠纸张以及一只绣到一半的小巧荷包,请衙役代为呈上。

    那些正是当初整理好、让靳宓带进京中的证据,虽然那些头面人物自然已经看过一遍了,但是为了将审讯进行得名正言顺,靳宓又随身捎回了这些东西,以备上堂应讯时用。

    随着我呈上证物,堂外的围观群众又开始疑惑地低语不止。

    我暗自笑笑,又说道:“大人请过目,最上面的乃是我们私下去询问恳求当铺掌柜所得的入库物品清单,正是李家典当物品之日的。而这清单上并未有任何玉佩或相近之物,可见李术所说的李家为销赃而典当太后陪葬之物,根本是无稽之谈。”

    看那京官细细看过

    第一章清单、微皱了眉,县令似乎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大人,”我赶在县令开口前,又继续说道,“而关于李术其人,民女尚知道一人可以证明他实乃背信谋利的小人。”

    “嗯。”京官暂时放下手中几张纸笺,略抬头吩咐道,“传此人进来问话。”

    此话一出,立刻有两名衙役出门传靳宓入内。围在门口的众多百姓也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靳宓今日倒还算人模狗样的,不仅穿戴整齐,而且惯常的痞子无赖表情也收的很好。乍一看上去,我都几乎要相信那是一良善青年了。

    “草民靳宓,见过大人。”

    京官点点头:“你可认得李术其人?”

    靳宓迅速答道:“认得。草民与李术自幼就同在李家,相熟得很。”

    “哦?那你说说,他这人品性为人如何?”

    “这……”靳宓先是装作略有为难的样子,随后叹了口气,答道,“草民本不该随意道人长短,但这人确是个自利小人,并无丝毫品性可言。草民的月钱就曾经被他偷去数次,要不是一次偶然撞了个正着,草民恐怕至今都不明白怎么银子月月渐少呢。而少爷的物品,也总是缺东少西的,草民就曾见过李术拿着少爷的骨扇去典当,只不过念着多年的交情未曾告发此人罢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声情并茂。我看着靳宓高超的演技,觉得心情极为畅快,可再看看在一旁陪坐的县令,那脸却阴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我更乐,待到京官挥手让人带下靳宓,又向我提问时,我才好容易收了笑,回道:“大人方才问李术陷害李家的缘由,这事却说来话长了。”

    说到此,我突然有些笑不出了,转头看看李暮阳,他却对我淡然一笑,点头示意我尽管说下去。

    “大人,这事要追溯到数月前……”

    我从头将大少奶奶如何悖德,李家如何不愿声张、又如何被刘老爷误解憎恨、反而给自己惹上了祸患这些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说道:“大嫂故去后,她一些遗物——包括当初为刘少爷所绣的荷包都被我差人送给那丫鬟香杏留作念想,方才已经呈上,另有愿作证刘老爷时常往来县衙的几名衙役、狱卒的名单也,请大人过目。”

    我最后几句话声音已经极大,外面的喧哗声实在是越来越响,连拍惊堂木的声音都几乎盖过了。直到京官皱了眉吩、咐衙役整顿秩序,那些围观百姓才渐渐安静下来。不过,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到,他们现在肯定满心欢喜,都竖直了耳朵等着听更多更刺激的八卦新闻呢。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祸事啊,能这么兴奋的围观取乐。我该抱怨这是劣根性呢,还是该叹息古代的娱乐活动太少、把好端端的良民都逼成了这样呢?

    不过,围观百姓的声音虽然渐渐弱了,但那堂上京官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恢复最初的波澜不惊。

    反正他让我抬头了,我索性正大光明地冷眼看着他的眉越皱越紧,眉间几乎拧成了个川字。

    “大人!”县令终于再也坐不住了,躬身行礼禀道,“大人切莫听这些刁民一面之词,那些……”

    “住口。”京官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不十分严厉,但却充满威严。然而他并未移开目光,重又翻阅了一边我方才呈上去的证据。

    许久,他终于抬了头,淡淡道:“这些东西我已看过了。有用的,不过是当铺当日的入库清单罢了,其他的仍是可以假造。而当初作证李家收赃之人也不可信,他的证据更不必提。现在两面各执一词,本官还要细细查验、提审相关人员,以免误判。”

    说到此,他转头瞥了颇有些战战兢兢意思的县令一眼:“不过,无论如何,收受贿赂、徇私枉法、妄图屈打成招、逼死老弱百姓,这些罪证可是确定无误的。王大人,依本官看,这些日子你便先待在府中好好反省,待到本官将此事禀明吏部尚书大人再做定夺。”

    我这才知道那县令姓王,不过,到了此时,知不知道似乎都没什么意义了。原本这王县令从来一副颐指气使、高傲威严的样子,可现在,却分明像是秋后的蚂蚱。我不由勾起一抹冷笑,无论未来如何,至少经了今日,老太太和三少奶奶的在天之灵算是可以安息了。

    “你们先回家等候消息吧。”京官吩咐完对王县令的暂时处置,又交代我们,“不过,要待本官查明赃物究竟通过何种途径传到此处、确定与李家无干之后,你们才能算作真正脱罪。在此之前,不可再染官非。你们可知道了?”

    我们赶紧应了,随后便谢恩退下。

    果然,这京官的水平就是不同。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能抓住最关键的事情。其实无论有多少证据证人,最可信的还是只有一点——那块玉佩的流通途径。若是能动用官方力量找出谁是真正的收赃者,整个案子自然就明了了,反而我们这些相互指责倒显得多余。

    边感慨着,我边扶着李暮阳出了门。

    忽然,我觉得李暮阳身子一僵,这才发现,那些围观群众看着我们的神情已与初时全然不同。虽未曾可以显露出来,但多少可以见到些隐约的不屑。

    看吧,这就是古代的坏处。非弄什么家啊族啊的,仅仅一个小媳妇出墙去了,就害得整个一家子人都抬不起头来,好像我们这分明就是贼窝一样。

    我虽暗自咋舌,但或许还是因为到此处的时日尚短,多少有些事不关己的感觉。可再转头仔细观察李暮阳和李霏时,却见他们虽仍作出平静表情,脸上却已经渐渐失了血色。

    我低叹了一声,扶着李暮阳的手又用了些力。见他看我,我略笑了笑,低声劝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他们说他们的,你又没做什么坏事,犯不着和那些市井小民一般见识。”

    “没做坏事么……”他低低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勉强笑了笑,“你若如此想着就好。”

    六十八 昭雪(4)

    堂审结束后,原本可以称作平静无波的生活便被打破了。一晃已过去十几天,而这些日子以来,每次出门,都有人暗中指指点点,可每当我回视之时,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却又全都转头望向别处,或者假装与他人谈笑。

    我说,这帮人怎么能无聊到这个程度呢。

    我默默感慨,但也知道不能要求人家没啥更多娱乐项目的小老百姓有更高的政治觉悟或者付出什么高尚的人道关怀,于是只当作选择性失明失聪,反正让人家看我一眼、念叨我两句,又不会让我缺块肉。

    再转念一想,自从我由那清秀标致的现代美人穿成了其貌不扬的封建路人甲之后,还真没有过这么多回头率呢。一念之差,我心情顿时大好。

    又在市集上转了一会之后,连和我一同出来的清竹虽然生性稳重,但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时不时顺着那些好奇目光瞪回去,就差没把手中菜篮子直接砸人身上。可我仍不在状态的自顾自为了几个铜板和买菜的大婶纠缠不休。这也是面子丢光的好处,我再不用装什么贤淑少奶奶,尽可以放心大胆地摆出泼妇嘴脸,反正李家已经成为谈资,也不差再多一点话柄,反而能省些日常开支才是正经实惠。

    到家后,我吩咐清竹她们去准备早饭,便转身进了屋。可刚刚推开东厢房里屋的门,却又听到外面交谈声实在大得很。

    “做什么呢?这样吵来吵去的。”我又掩了门,出屋向声音传来之处沉声斥道,“太太和少爷身子都不好,你们都轻着点,当心吵到他们休息。”

    清菊和靳宓正在院门处,似乎在与外面的什么人扬声交谈。听得我的话,清菊先抽身过来,笑道:“少奶奶,衙门来人了,说是让咱们一个时辰后去县衙,这就要再审呢。我看那官差很是客套有礼的,估摸着这次肯定能沉冤得雪。”

    “哦?要再审了?”我心里一喜。

    按惯例,应该是首次堂审的三天后复审。而这一次毕竟要出动大批人手细查案情脉络以及赃物流通渠道,因此难免多费了些时日。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繁杂的事情,居然十几日就已经查了个清楚。看来这京官的手段不可谓不高啊。

    无暇再细想,我先吩咐了清菊他们赶紧备上简单饭菜,自己便进屋换下了身着的粗布长裙,找了件场面上的衣服穿上,又化了淡妆。虽然咱家道中落,但好歹也不能蓬头垢面去见人家政府要员呐。

    我这边收拾完了,又到了床边挽起帐子。此时时候尚早,李暮阳又久病体弱,因此尚在熟睡。我摇头苦笑,他睡眠浅得很,过去在李府时,我略有些动作便会吵醒他,可近来,这人倒视我为无物了,连我方才折腾许久也全然不知。这究竟是因病所致呢,还是因为他对我的警惕性丧失了呢?

    我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他。李暮阳微蹙了眉,低低“嗯”了一声,便又睡了过去。

    居然还学会赖床了?

    “起床了,赶紧起来。”我一面觉得好笑,一面手上也不停着,又去推他,“今天要去衙门呢,待会误了时辰看你怎么办!”

    这回,李暮阳倒是有反应了。他翻了个身,背对我侧卧着,把脸埋在枕上,半天方闷声低低问道:“怎么今天去衙门?”

    我大乐。这人的语气很是不快,好像谁欠了他钱没还一样。这是典型的起床气啊!往日都任他睡到自然醒,因此还真没发现这家伙是传说中的低血压大魔王。不过,现在既然让我知道了,以后可不能白放过机会,得好好折腾折腾他。

    “别生闷气了,”我毫不掩饰奸诈的笑意,“方才衙门里来人传话的,我也才知道。想来这么急着通知,那个京官大人必然有他的考虑。”看李暮阳依旧没什么动作,我又笑:“我看你气得很,要不然,我去帮你告个假?”

    他闷闷叹了一声,转过身来带着些郁闷神情看着我:“我哪里生气了。别又给我编排罪名,我这就起来还不行么。”

    我嘿嘿笑了几声,扶他起来梳洗。他身体仍然不很好,方才被我硬是折腾起来加上这一番忙碌之后,似乎有些疲累。

    虽然时时拿他打趣,但我也不敢真让他累着,生怕再惹他咳嗽起来。于是,趁着早饭尚未送来,我又扶他到桌边坐下,自己去随意抓了根翡翠发簪要给他梳头。

    李暮阳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簪子,便皱眉叹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颜色的,就拿来给我用?”

    “啥?”我开始有些不解,随即低头细看我拿着的簪子。这一看,我不由笑起来,那簪子该算是上品,雕工也很细致,只不过雕花式样略显繁复,加上那青翠扎眼的颜色,倒是更适合给二八少女用才对,想来是过去我与李霏同住一屋时,她遗留在此处的。

    我自知没理,只好又去换了根白玉发簪,但口中却不认错,边给李暮阳束发,边小声抱怨:“不就是绿的簪子么?又不是绿帽子,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呢!”

    “你这丫头!”他转头忿忿瞪了我一眼,但停了片刻,却又失笑出来,“我早该记得的,本不该指望你说出什么好话来,今天又是我自讨没趣。罢了,你爱用哪个便用好了,让人家取笑于我,你也未必能得了什么好处去。”

    “喂!你这话什么……”我刚想问什么意思,突然反应过来,脸上不由一热。你说这人他什么时候学会抓我把柄了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我讪讪闭了嘴,一言不发地帮他梳好头,又理了衣衫。清竹此时刚好也备好饭菜,送进屋来。我谁都不搭理,自顾自坐在桌前狼吞虎咽。李暮阳见我如此,又是微微一笑。

    “笑什么笑!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看把你惯的!”我含糊不清地低声抱怨,一边伸手抢先把他正要下筷子的菜夹走。他似乎过了起床气的阶段,此时任我做什么,他都不恼,只含笑看着。

    如此折腾半天,好容易才用完早饭。我心满意足地起身,出去看看郑夫人他们也已经准备妥当。于是一行人便不再耽搁,这就动身乘马车往县衙过去。

    车厢容纳郑夫人、李霏、以及李暮阳与我完全不成问题,只不过马车内毕竟还是狭小密闭空间,我即便闲的无聊、有心想要找点乐子,却也不敢妄动。再偷偷瞄一眼李暮阳,却见他也正在看我,眼角眉梢微微带着点笑意。

    欺负我现在得在人前装小媳妇对吧?早晚我让你笑不出来。

    我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向他宣示,而他那温和笑意虽没有改变,但在我看来,却似乎多了一丝狡诈。

    正在你来我往的眼神交锋,马车忽然慢下来,最终停住,想来是县衙到了。

    比起我们在车厢里的“眉来眼去”,这场堂审实在无趣得很。

    不过,这一场无趣又速战速决的堂审,毕竟还是对李家有着堪比改革开放的重大影响的。

    京官大人以极为迅速的速度彻查了案件始终,并理清了赃物由京中辗转流落到重溪的通路。自然,王县令日后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而刘老爷收赃加上存心陷害无辜,更是罪责难逃,只不过,念在他也是受了老年丧子之痛才如此为恶,或许能法外开恩、网开一面,留他条活路。但这是人家官场交涉之事,与我们已全然没有干系了。而我冷眼看着,堂上刘老爷的样子,早已万念俱灰,想必得知实情本身对他就是一大打击吧,究竟如何宣判,对他而言,大概并不十分在意了。

    而另一影响,便是李家老宅以及那些被充公的店铺财物也都被赐还了回来。

    虽说经了这近两个月的波折之后,生意早已一落千丈,即便收回店铺,怕是也价值大减,但毕竟还是要比我们如今守着几十两银子过活要轻松太多。况且,既然有了启动资金,再加上李暮阳好歹对生意也是轻车熟路,想来日后重兴家业也不会太过艰难。

    结案之后,我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驾车随衙门差役一起重返了老宅,张恒也与我们一起前来,我猜想,他或许是来施令的吧。

    果然,紧闭多日的宅门重新开启之后,张恒便带着一干衙役首先入内。他扭头低声问了身边衙役几句,又吩咐了些什么。随后,几名衙役先离了李府,似乎是奉命办差去了。

    我心里诧异,但并未多问。此时,毕竟还是人家的天下,待到这些官差全都走后,这李府才能重新叫做家呢。

    不多时,那几名衙役便已返回,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个干瘦老头驾着板车。车上之物看起来不小,已用油布盖好。待到进了院子,那瘦瘦小小的老头才跳下马车,扯着油布一角将其掀下来。

    我吓了一跳,怔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会,觉得有人轻轻捏我的手,我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李暮阳,他只是淡然微笑,但神情却略有些苦涩。

    “进去吧。”他低声叹道,拖着我的手慢慢向前面的小院子走过去。

    那里正是当初李家出事之时,女眷们被暂时羁押之处,而那院中的井内,仍有三少奶奶祝玉莲的尸身未得安葬。我紧走几步,与李暮阳并肩,又回望身后。那老头似乎得了衙役的指示,又慢悠悠赶了车跟着我们过来,最终停在了小院外面。

    六十九 迁居

    郑太太年纪大了,身体又一向不好,而李霏虽然性子坚忍,但毕竟还是年少的女孩,因此李暮阳早将她们止在院外。

    待到几名衙役合力将板车上的一口杉木棺材抬下、搬到了院中井旁之后,我便扶了李暮阳慢慢走进院子,也停步在距离被石板封住的井口大约有五六步远的地方。

    李家获罪当日,一来是那些衙役并未用心去打捞三少奶奶的尸身,二来也是这口井实在很深,又未有合适工具,因此才一直无法将尸体捞起。而此日,即便是早有准备,打捞工作也仍是极其费力,数九寒冬的天气,那几名衙役的脖颈上却都已是汗涔涔的。

    终于,一声“好了”突然传进我的耳朵,那几人的动作姿势也略有改变,似乎在将什么重物拖上井台。

    我下意识地张望过去,一边想要靠近,但手臂上却传来阻碍的力量。

    “哎?”

    “别去。”李暮阳扯了我的手腕,自己上前一步,侧身挡在我与井台之间。

    初时惊讶过后,我便意识到,他大约是不愿让我见到那种腐烂尸身——虽说她生前是与我们关系不错的亲人,可死后尸身毕竟在这井中被水日日浸泡,样子定然早已惨不忍睹。

    “没事的,你上次也见到了,我没那么胆小。”我勉强笑了笑,提起上次大少奶奶自缢的事情。

    我刚要上前,谁知,他却表情微变,使劲将我拉了回来,让我背对井台,一手又将我的头按在他怀中。

    “喂,你……”

    我额头撞在他胸口上,不由反射性地小声抱怨出来。可半句话尚未说完,便听他在我耳边低声道:“不准去。”

    嘿!你谁啊你,什么叫不准?我刚想要挤兑两句,转念却又想到他也是一片好意为我担心,即便觉得并无此必要,也只得作罢,不与他争辩。他的手从我头上滑下,落到肩上时,突然顿住,随后又加了力气重又按上我的后脑。

    我一怔,但马上明白了其中缘由,于是便静静靠着他,不在试图查看打捞的场景。

    又过了会,木料摩擦的粗重声响传来。我略抬了头,只见李暮阳神色又凝重了几分,眼底隐隐泛起的感情说不清是惋惜、遗憾还是其他什么。

    还来不及细想,便听见伴着棺材盖的开启声,一两名衙役干呕的声音也传进耳朵。李暮阳一直护着我的手臂也又收紧了些。我不回头,但却仍抬头看他。他脸色虽然隐隐泛白,但神色依旧镇定。此时,一缕难以形容的气味忽的在寒冷的空气中滞涩缓慢地弥漫开来,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眉,重新将脸埋进李暮阳的胸口、呼吸着他身上的淡淡药香。

    许久,身后的干呕声渐渐止住了。一声沉闷怪异的声音过后,紧接着的便是盖回棺盖的木料摩擦撞击声,一切归于平静后,空气中微薄的难闻味道也随着冬季刺骨的风很快散去。

    “走吧。”我还在晃神,李暮阳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他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去哪?”虽然知道尸体打捞结束,但我一时还没有进入状态。或者应该说,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按理说,在这个时代,有人去世之后应该停灵家中,而这停灵的天数也因家庭状况和社会地位而定。可是,现在这种状况却难住我了。若说直接葬了,似乎不合规矩;可若要停灵……三少奶奶的尸身已是这般状态,实在有些不便……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李暮阳停了脚步,对我淡淡笑了笑:“便趁着今日,将三嫂的尸身与三哥合葬了吧。过去这些日子……还是早日入土为安更为合适。”

    这话既是对我说的,却也是给郑太太和李霏听的。

    我不做声,只默默跟着他走到院门外马车附近。待郑太太她们上了车之后,才低声附在李暮阳耳边叹道:“说你不理天命,却又笃信天道更迭之理;可若说你信天命,可又特立独行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你这人,也真是奇怪。”

    即便讲求入土为安,可在这一时代,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是要看黄历挑日子的,何况李家过去向来看重这些规矩。可这李暮阳做事,似乎却全然不理这些,只图方便省事罢了。不仅此事,现在想来,最初接受我诈尸的事情、以及拿还愿做幌子欺瞒老太太的事情都是如此。若是在21世纪还能说他是无神论者,可现在,我却真不知道如何评价才好了。

    有了张恒的指挥和若干衙役的帮助,简单到几乎称不上葬礼的葬礼很快结束了。我不得不承认,借助官方力量,事情进展得极为顺利,无论是本应提前订做的棺材还是墓碑都极快地被准备好,坟墓也在几个时辰内修筑完毕。

    向着张恒反复道谢、并请他向他家大人转达李家的谢意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

    虽然近些天来,在谢琛的精心治疗下,李暮阳的健康状况已经大有起色,但革命路途还是曲折的,距离痊愈也仍然是遥远的。今日这番折腾下来,他虽然不动声色的硬撑着,但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安,于是目送张恒以及一干衙役远去之后,我便吩咐车夫赶紧稳着点驾车回家。

    “红叶。”李暮阳望着车窗外缓慢掠过的风景,忽然开口。

    “怎么了?”

    他转头看我,低声问道:“你可愿陪我回老宅子去略走一走?”

    今日宅第刚被赐还,里面荒芜得很,短时间内并不能搬回去,因此我们? ( 正妻养成手册 http://www.xshubao22.com/0/11/ )

小技巧:按 Ctrl+D 快速保存当前章节页面至浏览器收藏夹。

新第二书包网每天更新数千本热门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xshubao2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