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部分阅读

文 / 孤叶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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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他转头看我,低声问道:“你可愿陪我回老宅子去略走一走?”

    今日宅第刚被赐还,里面荒芜得很,短时间内并不能搬回去,因此我们本来还是要回近来居住的小院落的。[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此时听他说要回李府,我心里难免诧异不解。若说看情况的话,方才已经大略看过了,此时再去,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况且天色已有些晚了,若是中途折去那边,恐怕回家时便要赶上入夜寒凉之时,我倒无所谓,只不过,他的身体怕是难以撑住。

    想到此,我便要开口拒绝。可还未待我说出什么来,李霏已先柔声劝道:“四哥,你现在大病未愈,不该如此劳累,何况四嫂怕是也有些倦了。何不先回家休息,待到明后天再去也不迟。”

    郑夫人闻言,也跟着劝了几句。

    可李暮阳却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们说了许多,他只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李家已衰败至此,那宅子空着也是无用。我打算着将宅子折价变卖,手头也留点银钱便于日后重新做些生意。今日,我只是想最后去看一眼罢了,不会太久。日后,便再不回去了。”

    稍微停顿了片刻,他又对我淡然笑问:“可愿陪我走一次?”

    “这……”我本想说,就算是最后去看一次,也不必非执着于今天。可对上他的眼神,我却又不争气的心软了,只好答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再去略看一看。但你可得记住,千万别硬撑,若是哪里不舒服,就赶快回家。”

    李暮阳微笑着点了头,便又侧脸望向窗外景色,不再说话。

    郑太太和李霏自然也是想要故地重游的,但只略走了一会,便伤感难耐,先回了府外马车上等待。

    我本来打算着在园子里稍微转上几步就拖着李暮阳出去,可他却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无论我如何想要打岔,他只是径直向北边慢慢走去。如此一来,我虽不愿,也只得默默跟上。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最北边王夫人最后所居的那处竹林环绕的院外。

    院门半掩,内里青砖碧瓦三间屋子,院中雕花石桌,绕墙几竿修竹。初看时,这些景致依旧,可经了这些日子的变故之后,却少了过去的清幽,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寥落荒芜之意。

    我大略也能猜到李暮阳的心思,于是伸手推了门,回身扶了他慢慢跨进院中。

    日头渐渐西垂,晚风乍起,院中寒凉得很。我不敢让他在外面吹风,便劝他进屋歇息片刻再说。他不答应也不拒绝,似乎在想着什么出神,但却任我扶着进了屋。

    我从床铺内侧扯过来一床被子展开,把未沾着灰尘的一面冲上铺好,这才又拉着李暮阳过来坐下歇息。我看着他仍不知在思考何事,也懒得打扰,自己在屋里绕了一圈,细细打量起房中陈设来。

    这是我第一次进这里,过去在李府虽然见过许多装饰别致的屋子,但我不得不承认,此处却是个最妙的地方。

    乍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然而细细看来,大到一桌一几、小至案头笔架墨砚,皆是精工上品,却又偏偏雕琢的不露痕迹,水到渠成。再看这种种物件错落搭配也是极为巧妙,想必这房子的主人该是若非生来心思剔透、情致高雅,便是为这摆设颇费了许多思量。

    “在看什么?”我正抚着一只琉璃笔洗细看,忽然听得背后语声传来。

    我笑了笑:“这屋子里都是好东西,怎的就不许我到处看看了?”见他不说话,我又问:“这些是你娘过去装饰的?”

    “嗯,正是。”

    等了片刻,确定他真的没了下文,我略有些不快。你说这什么人啊!非要我陪着过来了,却只坐在这装死,连话都不说几句。

    我刚想抱怨,却见李暮阳已扶了床栏站起身来。

    “怎么了?”我诧异问道。

    “没什么。”他终于恢复常态,对我莞尔笑道,“方才只是在想过去的事情,一时有些出神罢了。你恼了?”

    我瞪他:“谁管你在做什么!”

    他低声笑了笑:“母亲是极为高洁幽雅之人,我幼时性子倔强任性、常常为了点小事便气闷不止,可说来也奇怪,每当我到了母亲这里,无论怎样的不满气恼都会烟消云散。后来,母亲虽已不在,但我也习惯了在有烦心之事时来此小坐片刻,总觉得心情能够澄净下来。”

    我想起最初我拿诈尸的事情激他,还有刚刚得知李家困境之时,他似乎都在此处。当时未觉如何,可此时回想起来,我却有些心酸。

    若是能有一分忧之人,他便不至于独自在此处默默排解心中忧虑无奈吧。

    而如今,连这个地方都要保不住了。

    我叹了一声,又拉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边,问道:“这地方对你的意义,我多少能知道些。难道就没有法子留下这宅子么?”

    “留下?”他神情一瞬间有些恍惚,但很快便恢复,微笑道,“若为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习惯,便要给日后生意添了许多麻烦,你说,值还是不值?”

    我无话可说,但又不愿这样沉默下去,便心不在焉地问道:“虽如此,但日后家中人还会多起来,总不能住在现在所居之处,我看,不若先回宅子里住着,日后再作打算。”

    说完,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暮阳侧了身,对我扬起嘴角,眉目间已扫去了阴霾之色。

    “谁说要还在那里了?”他低低笑起来,“李家在此处受了许多指指点点,想要重兴也是困难重重,不若趁着这个机会迁居别处才是最好。”

    “迁居?”我一惊,隐约记得古代似乎是将背井离乡视作极为悲惨之事,可再看李暮阳,神色间却极为淡然。

    “不必诧异,”他依旧淡笑着解释,“李家本就是后迁至此,仔细说来,此处也难称故土。更何况,家人所在之处才能成为家乡,若是为了方寸土地、屋宅而让家人受了委屈,岂非本末倒置?”

    七十 筹备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才明白为什么李暮阳坚持前一晚去老宅子告别。

    大概是这些日子劳碌过度的关系吧,他回家后就称略感疲惫,而睡了一夜之后便发起烧来,病情似乎又有些反复。

    一大早,谢琛就冷着脸过来给李暮阳诊了脉,又调了药方,嘱咐晚上重新熬药。当然,除此之外,更是理所当然的数落了我许久。什么不能让病人劳累,不能让他晚上出去受凉,不能不按时服药,不能这个不能那个……听得我几乎瞌睡过去。到了最后,我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男的要是到了更年期,果真是比女人还可怕。

    好容易用清竹引走了谢琛,我长长松了口气,坐到床前。

    “喂!你满意了?”愤懑不已地斜了李暮阳一眼,我开始倒苦水,“我说,你早知道这事折腾完了之后你又会病倒吧?难怪昨天急着去老宅子……”

    他似有些窘,侧了脸不看我,半天才轻声应了,又问:“我若说了,你必然不会陪我前去,而我又不愿再耽搁时日,盼着这几天就托靳宓找个买主把宅子脱了手,因此,只好累你受了这些责备。”说完,又低低笑问:“你可是恼了?”

    我白他一眼:“得了吧你!我要是这点小事都和你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

    我话音未落,他又笑起来:“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对呢?似乎说反了吧。”

    “你!”我狠狠掐他一把。可见了他皱眉忍痛的样子,又略有些不忍,只好叹道:“这次我不和你计较,不过,即便是头疼脑热的小病也要休息几日呢,更何况你的病本就难以痊愈,以后可千万好好调养,不准再硬撑,若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更不许再瞒着我。知道了么?”

    他含笑点了点头,微合双目躺回床上。

    以为他准备休息了,我正打算起身,却又被他拉住。

    “放在当铺的东西可取回来了?”

    “哎?”我想起来他所指何事,一时有些心虚。他要不提,我还真是差点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于是赶紧含糊回答已让人去取了,一面找个借口出了屋子。

    清菊此时刚好晾完新洗的衣服,正端着空盆过来。我唤住她:“清菊,你快去当铺一趟,既然咱们家的官司都结了,就把那天押在那边的香囊和镯子取回来。时日长了,我怕出什么变故。[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清菊应了声,回屋略收拾了一下,便很快出了门。

    我也安下心来,又去厨房等着煎药,磨蹭半天,见药已煎好又过滤澄清,这才回房。

    刚进屋,便听李暮阳低低笑道:“怎么?已经去亡羊补牢了么?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突然发现不对,连忙心虚地反驳,“什么叫亡羊补牢?说什么呢你,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哎!不用解释,赶紧起来喝药,别连累我再被那棺材板大夫数落!”

    李暮阳不说话,只是抿嘴笑着,起身接了药慢慢服下。

    喝完了,他很自然地伸手向我要水。平日里我都是先备好糖水或蜂蜜水给他去除口中残留药味的,可今天,我受了挤兑,正是逆反心理特强的时候,于是只挑眉笑道:“今儿个没有,我看那药也不太苦,少爷您就忍着吧。”

    说完,我端了碗出去,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他气结的神情。

    我奸笑着掩了门,到了院子里恰又遇见清竹送谢琛出门,忽然心中一动,连声喊住谢琛。支开清竹之后,我又急急赶了几步,拉他到院子角落,开门见山问道:“谢大夫,我们家要迁离此地,你日后如何打算?”

    谢琛本来正要甩开我拉着他衣袖的手,听闻此言,动作一下子僵住,敛色沉声问道:“搬走?什么时候?要去哪里?”

    我听他一连串的问题,心知他面上虽冷,但心中必然是舍不下某人,于是笑道:“你也知道,李家的声誉已受了损,在此处的话,弊大于利,不若另谋个地方安家去。至于地方嘛……少爷过去奔波生意时,知道些不错的地方。现在人手不足,难以提前过去置地,不过,便是先去了再买房子也不迟。我看少爷的意思,大约这几日将老宅和几家铺面出手之后就要走呢。”

    “这么快……”谢琛平日里就阴沉得如同棺材板一般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眉头紧锁,嘴唇和下巴的线条紧绷,似乎强压下满心的郁结。

    我笑着看他:“谢大夫刚搬来不久,按理说,我不便对你说这些话,不过……罢了,反正我在你眼里早就没皮没脸了,也不差这一问。你可愿和我们一起搬走,到了那边再做次邻居呢?”

    见他神情转为惊诧,我继续说:“别看你总是黑着脸,但这医术却是高明的很,所以我便为了少爷考虑,来问你一问。”话虽如此说,但我却故意眯了眼,斜斜勾起嘴角,自觉笑得奸诈暧昧无比。

    谢琛是聪明人,早明白我的意思。一时间,他神色略显窘迫,脸上也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得,这还是个纯情青年。

    “我话说到这,答不答应还得看你的意思。”我又笑,“对了,我看我那几个丫鬟年纪也都差不多了,等安顿下来,什么时候也该给她们找个婆家了。只不过,她们跟了我许久,这人选我还得好好挑挑才成……你说是吧?谢大夫。”说完,我摆出“来贿赂我吧、贿赂我吧”的表情,继续偷笑看着谢琛。

    果然,他脸色又转青,冷淡却毫无底气地哼了一声,便转身拂袖出门。

    但他气闷归气闷,该做的事情却一点没少做。

    过了六七天,我便听清竹闲谈时提起,谢琛不知为何将医馆中许多物件都变卖了,连同那刚打了两个来月的药柜都不要了。说这话时,我见清竹脸上隐隐也有些喜色,不由暗自庆幸,看来我还不算乱点鸳鸯谱,谢琛心底固然喜爱清竹的稳重和善,而清竹又何尝不是敬重谢琛的高超医术和冷淡外表下的善良呢。

    恰好这天李家老宅也已被某肖想彼处已久的某位富绅定下、付了定金,只待明日再略谈些细节便可地契余款两清,我们也就可以毫无挂碍地另觅佳处了。

    至此,一切都算作极为顺利。只不过,我心里却隐隐还是有些不安。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都禁不住想起林彤的事情。

    虽说她现在给刺史做了妾,但这究竟算不算是个好结果,我也难以说清,更别提李暮阳内心中必然会怀有歉疚之情了。虽然我们这些人此时相处得还好,但林彤这事毕竟就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一般,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突然爆发一次,到时,只怕要比当初在李家所处的境况还要令人头痛。若如此,可真是麻烦透顶。

    我心里默默哀叹着,怎么别人穿越都能穿个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偏我是个倒霉的路人甲少奶奶不说,现在还是进退维谷,想要出墙不行,想要安分守己也难。

    站在院子里使劲伸了个懒腰,长长吐了口浊气,把那些不快的想法也一起驱逐出去。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清竹她们里外忙活着整理行李,橙子也已去找了房东来结算这几个月的租金,连李霏都在帮忙收拾细软财务。此时我虽然不必做这些体力劳动,但是却理所当然的被分配了照顾病人的差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被众人铁了心认定为李家少奶奶……看来,就算林彤哪天真回来了,恐怕我也难以红杏出墙发展第二春呐。

    我暗自摇了摇头,正打算进屋,却恰好见到东厢房里屋的窗子半开,李暮阳正在窗边。对上我的视线,他很快掩了窗子。

    嘿!这人什么毛病呢?

    我回身进了房间,见他仍坐在窗边椅上一副忍笑的表情,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拖了他的手便往床上推。

    “你是不是不想好了!大冷天的在窗口吹风,还嫌病得不够重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你这病最怕什么!”边恨恨抱怨,我边扯了被子过来,“盖上!待会谢大夫来诊脉,要是埋怨了我一句,你今天就死定了!”

    李暮阳莞尔一笑:“要是他埋怨了你,你能拿我如何?”

    这死孩子!越来越会和我顶嘴了!

    见我气结,李暮阳也不再乘胜追击,反而拉我坐在他身边,又低低叹了声,问道:“你方才可是在想林彤之事?”

    “你如何知道?”我有些惊讶,这人莫非学过啥心理学不成?

    他默然半晌,方答道:“此时,我想不出还有何事能让你如此忧虑。”

    我一惊。

    忧虑么……未曾想到,我当时的心思居然表现得如此明显。若是当初,我虽不待见林彤,却也从未把她当做什么棘手的人物,而如今,我如此顾虑她,难不成……

    我不愿想下去,于是只做出笑脸反问道:“你想不出的缘由难道就不能有了么?我是在担心万一老宅和店铺盘不出好价钱,以后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你知道,我这人骄奢淫逸,若是那种日子,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我正要絮絮念下去,却被李暮阳截住话头。

    “红叶,”他低叹,“我说过,你的心思,我都清楚。”

    “说什么呢!”我忍不住插嘴,“这话说的好像我……”

    他捏了捏我的手,微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我一下子怔住。李暮阳向来重诺,“你放心”这简简单单三字虽毫无特别之处,但自他口中说出,便似有了千斤分量,比起任何巧言许诺都让人心里踏实。只不过,话说到这里,却真是有了七八分暧昧之意了。我暗叹,想当年,我也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主儿,如今难道真要栽到人家一有妇之夫手里了?

    “你对林彤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既然人家说到这里了,我也不必再遮着掩着的,索性把话挑明了,“即便到了现在,我看你也未必就能忘了她。你究竟如何打算?”

    李暮阳淡淡看我一眼便垂下了眼帘,许久方沉吟着开口:“要如何做,我也拿不准。不过,事已至此,我负了她已成定局,但若有机会,我仍愿再见她一次,至少想要看看她过得可好。”

    真是不让人舒坦的话啊!不过这话倒也还算老实,我就暂时不计较那么多了。

    我叹了口气,林彤这事到现在还算是个进退两难的死局,再想也于事无益,不若把心思放在更贴近国计民生的事情上更有点用处。

    想到此,我岔了话题,笑道:“得了,咱不说那个。我一直忘了问你,你说,等搬了家之后,咱们要做什么生意才好?”

    七十一 重始

    到此时为止,我仍不清楚宅子和店铺究竟能卖上多少价钱,更是不清楚在这个时代许多物件的行情,因此,真是难以判断以我们手中的本钱要做何生意才好。而到了现在,又不得不用心考虑此事,故而借着这会儿空闲,细细询问李暮阳。

    他依旧作沉吟状。

    我等了会,见他没什么反应,不免有些忍不住,又开始贫嘴:“要不然,咱们开连锁酒店客栈?”

    李暮阳一怔,却只是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为何要经营客栈?”他已经习惯性忽略了我时不时蹦出的怪异词汇,并不向我询问“连锁”二字的含义。

    见他仍在自顾自沉思,我也索性装作不理他,又继续唠唠叨叨地自言自语:“不然,就起名叫做悦来客栈如何?每个镇子都开几家,一家总店,几家分店,挂羊头卖狗肉,常备打手、蒙汗药,来了客人有财的劫财、有色的劫色……”我无聊得很,又恰好想起来过去不知何时看过的什么“武侠小说N大俗套”,于是没完没了啰嗦开来,一边自娱自乐,一边也是为了摧残李暮阳的神经。

    半天,他终于忍无可忍,抬了头看着我无奈叹道:“你竟还越说越离谱,哪里就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很好,成功吸引注意力。

    我满足地贼笑:“谁让你给我装死!快点说吧,以后要做什么生意呢?你今天要不说明白,我立马就去筹备办黑店。”

    “好,好。”李暮阳做出认输的样子,苦笑道,“论贫嘴,我比不过你。我方才正是在想此事,只不过心中还未有定论,不想贸然说出让你跟着烦心罢了。”

    我装模作样的悲叹一声:“你这人呐!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让我帮着想想主意,哪里就累死我了!你现在这样,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倒是沉得住气,可你难道不知思虑过重也是伤身的么?日后要是又病重了,还不是得让我累死累活照顾你!”

    听我说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了,别再数落我了。和你说了就是。”

    他伸手拉我坐在他身边,又低声缓缓说道:“我想着,李家这许多年来一直做着玉石和香料生意,虽然打下的底子还算好,可如今经了这种起落之后,别说那些玉器店铺几乎都已关了门,即便是余州几家香料铺子也是勉强支撑,想要照旧经营的话,怕是困难重重。而若要重头开始着手其他生意,又是全然没有经验,更是艰难。”

    “哦?简单来说,就是在权衡取舍。对吧?”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抿着。

    他点头。

    的确,这是个两难的问题。轻车熟路的生意却没有足够资金支持,而小本生意却又不知行情。

    我转着手中茶杯,想了一阵子,斟酌着开口:“家中过去的玉器铺子都卖些什么?你说来与我听听。”

    “凡是与玉器有关的,大多都在经营。”

    他并未仔细说,但看他神情,我也能猜到,大概真是什么都有。再一细问,果然,虽然各家铺子所侧重的有所不同,但是无外乎几家卖首饰、几家卖把玩玉器、甚至连未经雕琢的玉料也有的卖。听他说的,店铺分布倒是考虑到了进货运输渠道以及附近消费者的偏好,但我仍不免暗暗叹气。

    这先人留下来的生意,也未免太杂了些。在当初财力雄厚之时倒是毫无问题,但现在家道既已败落,不比往日,与其各种类型都浅尝则止,不若将经营范围缩小,针对更加明确的细分市场才是上策。

    想到此处,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喂!”我抓住李暮阳的手臂急急问道,“你觉得,若是咱们另辟蹊径,专卖其他店中少有之物,可能以此为生?”

    他略皱了眉:“大约有些可以,可也有不足以谋生的,你且细细说来。”

    我心里没底,但还是笑了笑,硬着头皮答道:“我琢磨着,最好还是经营玉器生意,然而此时家中财力不足,因此不能如以往一般面面俱到,不如配上家中现有的底子,只挑一两样玉器玩物来经营,若是能让十里八乡的一提到此物便想到李家,倒也是有利的。”

    李暮阳抿了唇,带着玩味神色看我,半晌笑道:“我大约知道你想要经营的物件了。这倒是可以,不过初时想必仍是艰难的很。”

    “不行么?”我有些垂头丧气的感觉。

    “未必。”他淡淡笑了笑,“我倒觉得这个生意最初虽未必讨好,但却也是种方法,或许可行也说不定。”

    “真的?”

    他又笑起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见他眼中带着促狭之意,知道他定是在暗讽我平日里常常不说实话,随兴所至地拿假话忽悠他。于是也笑着拧他胳膊,小声抱怨道:“我当初怎么就发了傻,还觉得你是个君子呢?你看看,就这么点事情,你都拿来挤兑我多少次了!真是十足的小人呐!”

    他也低笑回道:“我何时说我是君子了?当初便和你说过,我是锱铢必较的奸商,你却不信,这又怪得了谁?现在,便是后悔,怕是也晚了。”

    “说什么呢!”我惊觉话题开始走向诡异的道路,赶紧打岔,“谁后悔了……”

    “哦?没有后悔?这便更好。”

    我霎时觉得血液都涌到脸上来了,这人真会挑别人言语中的毛病。还未等我想出什么话来反击,李暮阳却突然低低咳嗽起来。

    “嘿!你这人……”我刚想抱怨他连还嘴的机会都不给我,却见他咳得渐渐厉害起来,不免收了方才玩笑的心思。

    过了许久,他终于止了咳,我却也不敢再与他毫无忌惮地笑闹。于是先给他倒了杯水,看他慢慢喝了,这便扶他躺下休息,又叹道:“以后可得和你少说些话,免得又勾起咳嗽来,让你的病再重了。”

    “不碍事,我喜欢听你说话。”他微垂眼帘,淡笑着轻声回答。

    喜欢听我说话?恐怕是喜欢看我无话可说吧!我默默腹诽,可转眼看到他脸色又有些不大好,又难免忧心。伸手帮他将被子向上略拉了拉,又握了他的手,轻声劝道:“我看你现在宿疾未愈,日后很快又要操劳生意上的事情,这样折腾下来,也不知身子能不能受得了。以我看,既然信着了靳宓,不如把那些琐碎杂务交给他去做就好,你平日在家看看帐,若是得了空、身子好些的时候,我再陪你去店中看看。你说这样可好?”

    他静静看着我,眼角眉梢尽是温柔之意,许久才合眼答道:“我听你的,此后必不再累你为我担忧了。”

    我轻轻松了口气,看他闭目养神,我也抽身出了屋子查看其他人收拾行李的进展。

    在此处本就少有大件物事,加上清竹她们都手脚利落,不多时,行李已几乎全数收好。又过不久,橙子也从外面回来,不仅结了房租,更是按照吩咐去租了几架马车,又花了些银两自己买了一辆。

    而待到第二天,靳宓携了银票回来之后,在重溪仅留的事物也算处理完毕了。李暮阳又从来没有看黄历选日子的习惯,于是一家人便痛痛快快各自上了三辆马车。

    虽然迁居已是既定之事,但郑太太和李霏毕竟是怀抱着故土难离之念的古人,上车之时,她们虽未有言语,但我却仍是隐隐见到了她们眼底的泪光。

    不过,好在沿途风景尚好。虽然冬季草木凋零,但偶尔路过的溪流江河映着冬日的高远天空,显得极为清冷剔透,让观者心思澄净畅快许多。

    我与李暮阳所乘之车在最前,靳宓亲自驾车。他过去似乎曾跟着李暮阳往来过我们的目的地,因此一路上除了在客栈歇息时顺便探问路况之外,我倒没听过他询问方向。这样倒让我多了几分安心,似乎并非前往陌生之地,而是返乡探亲一般。

    鉴于此行女眷多、行李重,因此我们脚程比上次我去归省之时要慢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三日之后也已到了我们预定迁往的谨州乐安县。

    比起陆红叶这副小柴鸡似的身板,我觉得我的精神力简直无比强大。李暮阳带病,郑太太和李霏的体质也禁不住折腾,橙子年少、清竹晕车,甚至连靳宓也因为驾车吹冷风的缘故而体力不支。安顿好了众人之后,左右看看,除去照顾病号的谢琛谢大夫之后,似乎就只有我和清菊仍然精神百倍。

    得,这样看来,出去踩点的事情免不了要让我们来做了。

    我先填饱了肚子,又换上了粗布衣衫,学着市井中民妇的样子包了帕子在头上,一边招呼清菊和我同样装扮。两人秉着钱财绝不外露的原则,装作最为普通的路人甲,这才慢慢晃上街去寻觅将来要被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

    七十二 新居

    逛了半日,我心里不间断地感慨惊叹。

    谨州并不若梧州物产丰沛、农业发达,但浮光掠影粗看一番之后,我却由衷感到,此地商业氛围极其浓厚,这一点绝对是梧州无法比拟的。我们清晨出发,一行人到达乐安县之时,时间仍很早,然而市集上叫卖声却早已不绝于耳,沿街家家店铺也都开了张,老板们胖瘦高矮各有不同,然而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式一样的。

    这难道就是古时候的生意人么?倒是比现代人还要懂得顾客是上帝的道理呢。

    我突然很不厚道地想到,若是李暮阳日后也站在这样小店的柜台后面笑容可掬地迎来送往……

    我打了个寒战。这种景象未免也太过可怕了,还是不要继续设想下去比较好。

    “少奶奶?”清菊诧异地小声喊我。

    “哎?”我回过神来,笑了笑,岔开话题,“没事没事,我看这些铺子看得出神了而已。咱们再去那边瞧瞧,买房子住人不比做生意,还得挑清静宽敞点的地方才好。”

    话虽这么说,但另一主要原因是,我们此时手头虽还勉强可以算作宽裕,但毕竟还要留足生意的启动资金,不能把钱一股脑全砸在房地产上。没有交易就不产生GDP,更满足不了我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快到中午时,我与清菊终于在城里极偏东的地方看上了一座宅院。

    在附近晃了晃之后,基本可以确定,这宅子比起当初李家老宅要小上一半还多。在看大门清漆斑驳、阶上尘土堆积,连悬于门上、书有的“张府”二字的匾额也已字迹模糊,想来,这宅子早已空置许久。

    再向四周望了望,我更加欢喜。这条巷子很是清静,除此处外,还有三两户民宅小院似乎无人居住。但短巷外,便是几家新开的绣坊、裁缝铺子,虽不吵闹,但也时有人来人往,并不清寂疏冷。

    我正在细细打量,刚好巷子口转过来一名妇人,看起来四五十岁,手中提着菜篮子,脸上神色中带着市井百姓的和善和特有的不惹人厌的些微势利。我给清菊使了个颜色,示意她见缝插针配合我攀谈套话。

    “这位婶子!”我挂上职业笑容,自来熟地扬声招呼道,“麻烦和你打听个事情。”

    她先是一愣,随即爽快地笑答:“我没见过你们啊。是外地来的吧?有什么事,只管说!这城里还没有王婶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我上前几步,笑道:“我们初来此地,想找处地方寄身,婶子可知这处院子是否要出售么?”说着,我指了指距离张府不远的一处小院。

    王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待确定了我所指之处后,很快弯了眉眼笑道:“这可算你们来对了。整个城里都再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好地方了。前两天还有人来向我们这些邻居打听此处呢。不过……”她诡秘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不过,那家人里面的男人长相粗野嗓门又大,我们就没告诉他。做邻居,还是找些清清静静的好,要想给自己添乱,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婆早都搬到闹市里去住了!”

    听了这话,我暗乐,这大妈还真是以貌取人,焉知相貌粗陋的就必然是不守规矩的坏人,若当真如此,世上还哪来那么多人心叵测之事。

    清菊跟我久了,此时定然是凭着些微神态猜出我心中所想,只见她上前一步冲那王婶笑道:“婶子说的是,我们也正是爱这里的安静呢。况且,方才听婶子您的意思,这屋子的价钱……”

    好个伶俐丫头,知道我心思所在。

    王婶凑近了两步,啧啧叹了几叹,这才说道:“你们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家可怪着呢!”刚说一句,她又左右张望一圈,扯了我们到墙边,方又重新开口:“看到那边的张府没有?对,就是那个空宅子,那处,连着这边几家原本都是张员外和他家管家、家丁的私宅。两年前,他家让人骗了好些钱去,老员外又急又气,一口气没上来,竟去了!只剩下个五十来岁的夫人和十几岁的小少爷。这孤儿寡母的没钱没势,光是照料宅子的钱都花不起,只好搬了出去,打算把这宅子连着旁边的几家院子都卖了。”

    “哦?”我做出惊诧颜色,掩口问道,“后来呢?怎么这许久都没将房子出手?可是有什么说道不成?婶子可别吓唬我们。”

    这是我在现代和我妈学来的招数,买房子之前要好好去向左邻右舍打探,一来免得给了高价做那冤大头,二来也是别买着什么晦气的房屋,以后住着也不痛快。

    王婶哈哈一笑:“姑娘,别担心。你看那边两家不是已经住人了么。”说着,指了指紧挨着张府的两家窄小院落,又敛了笑,神秘兮兮叹道:“可惜啊,那小少爷人穷志不穷,死活缠着他娘不许卖了这宅子,说是暂且指望着卖了周围院子的钱过活,日后待他长大,定然会赚钱养家。他娘自然不听,可这小少爷竟一闹再闹,把要买那边大宅的人家都给搅了回去……”

    听到此,我也明白了个大概,于是也跟着惋惜了两句:“这小少爷年纪轻轻,但还是有几分骨气的,倒也可敬。哦,对了,婶子可知道如何能找到那位张夫人和少爷么?我回头和我家相公商量过后便去寻那母子二人谈谈价钱。”

    王婶一怔,随后拍着大腿叹道:“哎哟哟,我年岁大了,人也傻了。看你的岁数自然是出了阁的,只是,不知……”

    到了此时,想要知道的信息我已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也没必要骗她,不然,日后这邻居做得也是心有芥蒂。于是笑道:“王婶放心,我家女眷多,都本分得很。我相公也是文雅之人,断不会扰了街坊邻居清静的。”

    大约知道我暗指当初这巷中几户人家给了那大嗓门的买主冷遇,王婶面上似乎有些挂不住,讪讪笑道:“我自不是担心这个,看着你们就是正经人家的,和你们做邻居我也乐意。”

    我和清菊也赔笑应了,又听她说了那张员外遗孀弱子的居处,这便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也不再久留,这就回了客栈。

    细细听我们讲了前因后果,又描述了宅子周围环境,郑太太和李暮阳也是极为满意的样子。毕竟,安静又大小适宜的屋宅并不容易购到,何况是在仓促之间。

    只不过,那个较真的小少爷还是个问题。

    我正翻来覆去思考对策——其实就是如何糊弄一个介于正太和青年间的叛逆期少年的方法,一边味同嚼蜡地咽着午饭,忽然听李暮阳低声笑道:“不必如此,明后天,待我身体好些了,我亲去与他们交涉即可。你们不需为此费心。”

    “啥?就你?”我习惯性地溜出一句来。说完才发现此时家人俱在,这话不仅不合时宜,而且更是让我那已被破坏掉的贤淑形象毫无挽回余地。但事已至此,我只好装小媳妇灰溜溜闭了嘴,心里暗骂自己最近做事越来越不过脑子。

    我低头略瞟了郑太太一眼,见她表情有些僵硬,但勉强还算正常。而另一桌上的靳宓却似乎呛到了一般,伏在桌上跟抽羊角风一样。

    臭小子!早晚噎死你!

    在我几乎恼羞成怒的时候,李暮阳却仍是一派淡然。略过了片刻,他轻轻咳了一声,靳宓马上止住笑,坐直了身子。我不禁诧异看向李暮阳,平日里看不出,这人倒还蛮有威严的。

    发觉我在看他,李暮阳对我轻轻笑了笑,又低声道:“扶我回房吧,我有些倦了。”

    “嗯,稍等。”我几口扒完碗中的饭,这就起身扶他。向郑太太告了假之后,我们便上楼回房。

    李暮阳并未对方才之事加以解释,甚至连话都极少说,只一副倦怠样子,由我扶着在地上略走了几圈之后,便倚在床头心不在焉的随手翻着随身带着的解闷书卷。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放了书,对我淡笑道:“我睡一会,待会谢大夫再来时,你且转告他,我现在胸口已比早上轻松了许多,不觉如何窒闷,只是这几天下来仍觉有些乏力罢了。”

    “你早上又难受得厉害了?”我此时方知道他早上身体不适,不免有些担忧,“说了有事别瞒我,怎么还是这样!”

    他笑笑:“哪里瞒你了?”

    “呸!少给我不认账!”我瞪他,“早上我和清菊走时,你不是说除了困倦没有什么事情么?敢情又是说来骗人的是不是!”

    他不再辩解,只静静躺着,习惯性的握了我的手,渐渐地,微蹙的眉舒解开来。我心里郁闷,但又不愿惊扰他,只好忍着。半天,默默回握了他? ( 正妻养成手册 http://www.xshubao22.com/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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