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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指挥部设在山谷的一个木板棚里,一堆竹席杉板搭建的工棚中间。[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尽管八二六项目已划归部队系统,模式核反应堆的建造责任仍由核工业系统承担,为此核工业系统派了一位副厅局级的领导来担任现场指挥。
此刻,现场指挥部正在召开调度会议,各方面负责人挤坐在高高低低的靠椅长凳上,把油毡木板搭成的会议室挤得满登登的。指挥长杜平身材瘦高,早年曾是一位中央领导的秘书,为人谦和思路清晰,说话不紧不慢,做事很有主见。他表情冷静地主持会议,听取各方面的情况汇报,心中却并不平静。
第三章苦战云岭(6)
与外边工地人声鼎沸机器轰鸣车辆穿梭的热火朝天景象相反,会议室里人们神色凝重表情严肃鸦雀无声。
经过“文化大革命”过程背景复杂几度反复的体制变动,模式核反应堆工程已形成多头领导头绪繁杂的局面,各路领导经常意见相左争论不休。这样,作为指挥长的杜平面对的不仅是设备质量、到货延误、施工拖期、材料供应不及时这类技术性问题,令他更为烦恼的是领导小组的一些成员稍不如意,就要给他上纲上线,说他右倾,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动摇。开会时,为了总目标尽量少受干扰,他措辞总是很谨慎,以免给人以可寻之隙。
这时土木建筑工程已近尾声,今天讨论的中心议题是设备制造的状态和到货情况。总工程师曹平祥和副总工程师雷东顺参加今天的会议,曹总抓总体,雷总抓设备。
会议开始,先由雷总报告设备制造的进展情况。
雷东顺刚报告完工作,侯清德就站起来指着他说:“老雷的思想问题还是没解决。如果没有从根子上找问题,只是在技术上打转转,总是能找到借口的!”
老雷听他又往政治上生拉硬扯,非常生气:“这里交通闭塞,设计修改的周期长是客观实际。应当实事求是,不要乱扣帽子!”
“阶级斗争就是要天天讲月月讲,像你这种‘唯生产力论’,扣多少帽子也不为过。”老侯针锋相对,更来劲儿了。
曹平祥赶紧站起来,一团和气笑着解释说:“老雷讲的是实情。我也到几个厂去看了一下,各个厂都把模式反应堆任务作为头号政治任务来抓,现在已是开足马力在赶工的。”
两位技术负责人说法一致,侯清德只好悻悻地坐了下来。
自从他代表动力研究所被结合到领导小组以后,苦于不懂技术一时难以打开局面。后来,他发现了树立自己形象的诀窍,把矛头对准设计所这几个书呆子大方向不会错,既保险又利于扩大影响。技术一窍不通,就扬长避短,管它什么问题都往政治上拔高,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这雷东顺只认死理,油盐不入,一有机会就轰他几炮,自己的“路线觉悟”自然会高人一头。
杜平看了一下,幸好今天侯清德没再进一步上纲上线,像平静的鱼塘里混入一条浑水窃食的乌鱼乱搅起来,这场大批判会谁知道会拖多长时间。他知道他们对核动力发展路线问题的分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他不希望像往常那样,让这种无休止的争吵影响今天急需讨论的议题,基本情况已经清楚,细节待会后再与老雷个别商量即可,便不失时机地说:“现在讨论反应堆压力容器的运输问题。”
雷东顺听了,往墙上挂了一张图,向大家介绍核反应堆压力容器和重型运输车的技术参数,道路的承重和拐弯半径要求。
接着曹平祥又挂上一张图,解释说:“我带领总体组和运输处的同志从新兴火车站开始,踏勘了整条运输道路。图中的红圈和蓝圈分别代表路基和拐弯半径有问题的地方。其中最麻烦的是距新兴镇三里地的山口上的渡槽,其高度要影响设备通过。”
侯清德听了,马上说:“现在八二六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把渡槽炸了,设备通过以后再重建……”
杜平皱起眉头,挥挥手打断他的话说:“玉峰山下几万亩的农田要靠这水渠的水灌溉,炸了再建时间很长,要严重影响农业生产。咱们是共产党,可不能干这种脱离群众的事儿。”
雷东顺说:“我们也想到了这点。前些天,我跟设备室和基建处的同志去实地考察了一下。大家想了一个办法,先用枕木垒柱把渡槽两边的支墩加固,然后将公路深挖,修一条高度和坡度满足运输要求的通道。”
杜平觉得是个好办法,问大家有什么意见。
两个建筑公司的同志提了路基处理和给渡槽搭拱加固的补充意见,别的人谈不出新的看法。
雷东顺见此情形,接着说:“现场没有重型吊车,我们与安装公司的同志研究,压力容器运输车到达主厂房门口时,准备用土办法垒枕木铺设通道,采取滚动的方案,半机械半人力把压力容器拖进反应堆大厅。”
杜平点点头,看大家没有新的意见,就安排三二公司修改公路,三六公司改造渡槽下的通道,三五公司准备厂房前的滚运场地。
又一次剑拔弩张的会议终于结束了,杜平松了口气。他把曹平祥和雷东顺留下,就一些细节进一步研究。
第二天早晨,雷东顺从院部去工地,车到新兴镇不远的山口,晨雾迷蒙中远远望见渡槽下边好像围着不少人,心里夸道:三六公司闻风而动,这么快就开始改造道路了。
走近了,听到吵闹声,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忽然他在人群中发现侯清德的身影,立即感到不妙,叫司机加速往前赶。
到了跟前,看清是侯清德领着一帮人正跟当地农民争吵。
老雷下车急忙朝前奔去,听到一个老乡喊:“龟儿子,你是国民党,还是啥子的啰!老子跟你拼了。”其他人也怒声喊叫,乱成一片。
雷东顺这才发现,地上放着几箱炸药,顿时也胸中燃起火来:“老侯,会议已经作了决定,你凭什么这样蛮干!”
侯清德看是雷东顺,更来劲儿了:“你这个右倾分子,以生产压革命,懒得理你。事儿完了再跟你算账!”转身对身边人说:“甭理他们,上!”
第三章苦战云岭(7)
雷东顺立即站到炸药箱旁边说:“先炸我吧!”
老乡们一看,也靠上来站到他身边,把炸药团团围了起来。
双方僵持着。
侯清德绕着这群老乡转圈儿,看着人堆中怒目瞪他的雷东顺,恨恨说道:“雷东顺,你煽动老乡破坏军事工程!”
昨天会上,他被杜平把话打断心中不服,回来后越想越气不过。
那些技术问题他插不上嘴,可埋炸药炸桥这种粗活儿没啥技术,把炸药包往桥墩下边一码,点燃导火索就得,到采石场随便找个人都会干。按他们的方案,慢腾腾修筑支墩搭桥拱,挖掘路堑铺垫路面,还不得十天半月的。这些人思想右倾,脑中没有政治只算经济账,压倒一切的国防工程,还能让一条水槽拦住!
他当天下午返回院部,召集一帮人立即进行准备。
清晨他们刚来时,迷雾蒙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想,天赐良机,神不知鬼不觉,等人听到爆破声,我们早已登车凯旋回基地了。
谁知天不作美,就在他们往下搬炸药箱时,路过两个起早上山砍柴的老乡。他们发现地上的炸药,很快就明白这帮人的意图,立即从村里喊来一大群人,跟他吵了起来。
侯清德心里琢磨,再硬干下去,闹出乱子不好办。
终于,他想出好办法来了,转身吩咐身边一个小伙子:“去,叫公安分局来人,还想反了!”
小伙子见这阵势有些打怵,没马上挪脚。忽然,他看见一辆吉普车朝这儿急驶,就说:“他们来了。”
侯清德一看,心中大喜:“说曹操,曹操就到。还是公安局的同志路线觉悟高,不用请就来了。”说着,他急步向前迎去,想抢先跟公安人员通报情况。
吉普车嘎的一声,停到人堆前。
车门一开,杜平跳了下来,原来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侯清德的企图。
杜平跳下车,正与侯清德面对着面。他脸色铁青:“老侯,我要向上边提出处分你!”
老侯没想到会跟杜平碰了个满怀,愣了一下。[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原想突然袭击,来个先斩后奏,建不朽奇功。没想到局面发展成了这样,他只好罢手,还是肉烂嘴不烂:“炸了还可以再建,有什么大不了的!”
三
林平山和鲁忠平从八二六工地回来,那热火朝天的战斗场面使他们兴奋,有惊无险的遭遇更是无比刺激。两人正议论着今天的见闻,看见曹总拿着饭盒从食堂往旁边沟底的实验室走去。
他们听说曹总就住在下边的实验室里,鲁忠平跟曹总出过一趟差比较熟,就对林平山说:“走,跟曹总聊聊去!”
曹总听到他们的喊声站了下来,等他们跟上来后一起往下走。
曹平祥五十出头,中等身材,解放前中山大学毕业。由于长年劳碌,他的外貌比实际年龄老很多,背已经有些驼,额顶的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他对人老是那么和气,谦谦长者的神态,特别是对待年轻人,总是显出一种慈祥和宽厚的神情,让人从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温热的潜流。
建在山沟里的实验室,三面被陡坡挤着,窗户对着山体阴湿的黄泥壁,大白天也要开灯才能看清东西。他们跟曹总走进他的房间,发现里边又潮又暗。
曹总的老伴因为身体不好没有跟他来基地,林平山听说曹总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看他单身一人住在这阴湿的半地下建筑里,每天拿着饭盒到食堂跟大伙儿排队买饭,心中潮起一股酸楚。
他们知道曹总是核动力事业的元老,看他今天有空就抓住机会让他谈谈我国核动力的历史。
曹平祥笑眯眯地拿起暖瓶给他们每人倒上一杯开水,神色慢慢变得凝重,十年前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国庆节后不久,担任核动力组长的曹平祥和几位同事作为我国“国防科技代表团”的成员,随同我军的高级领导和核工业系统领导,坐在飞往莫斯科的苏联航班飞机上。他静静地坐在座椅上,心情却很不平静。
两个月前,部队的高级领导接见他们,要他们研究利用这次访问的机会向苏联老大哥提出在军用核动力方面的援助问题。
曹平祥回来后与当时担任核动力副组长的雷东顺商量,组织全组同志到各个科技图书馆去查阅各种期刊、书籍、技术资料。他们这帮人大部分是学常规技术专业的,对核动力还是外行,大部分人连核反应堆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不要说复杂的中子运动方程式了,实际上是边干边学。
整整两个月的艰苦工作,终于摸清核动力的各个技术要点,准备了几十个关键的问题,汇成此次访问的谈判提纲。对此次访问,他们抱着很大希望,打算通过访问解决很多疑团,开辟核动力研究的道路。
他们与苏方接触后很快就发现,对方回答问题总是闪烁其词,回避关键问题。苏方只同意在一般性工业项目上达成协议,对关键项目尽量拖延推托。按原定协议应交给我国的核武器教学模型和样品,一会儿说中方仓库没准备好,一会儿说保密条件有问题,想方设法找借口拖延。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他们才感觉出苏方真正感兴趣的是我们的铀资源。他们对“社会主义大家庭”的铀矿资源开采非常热心,派专家给设备,对核能尖端科学技术守口如瓶,找各种借口推托。对他们提出的军用核动力问题,讳莫如深,把门关得死死的。
第三章苦战云岭(8)
后来,不知对方出于何种考虑,十月革命节过后,安排他们去参观莫斯科附近一座实验性核电站。对于他们这几个如饥似渴学习核动力技术的科研人员来说,这毕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他们对新事物充满着求知的渴望,参观过程中提的问题一个紧接一个没有停歇。接待他们的苏联科研人员出于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感情,始终耐心回答他们提出的各种技术问题。这次参观让他们获得了很多实际知识。
这时,中苏关系已是阴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访问虽然未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他们对核动力总算有了一些感性的认识。
听到这里,林平山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没能在军用核动力的发展方面摸到更具体的经验。”
曹总听了,笑着说:“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们突破了他们的防线。”
看着二人专注的神情,他解释道:“当时在物理所有十多名苏联专家。他们的组织性纪律性都很强,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很难了解到重要信息的。
“有一天,我们从《参考消息》上看到赫鲁晓夫在美国访问时对美国的陪同人员吹嘘苏联军用核动力如何先进,就和雷东顺几个人商量,决定利用这个时机找苏联专家组长谈谈。
“与苏联专家见面后,我们先谈了从《参考消息》上获得的情况,然后单刀直入把对军用核动力发展中想要了解的关键问题一古脑儿端了出来。苏联专家因为他们的最高领导已经说出去了,就不再像从前那样闪烁其词。他把我们提的问题一一记了下来,一边记录一边思索。然后,他点燃一支雪茄,沉思了一会儿,胸有成竹地谈了起来。
“他谈了世界上军用核动力的发展历史,核动力研究设计的一般程序,设计和建造中的关键问题和研究发展的主要步骤,涉及面很宽,可以看出他的经验很丰富知识面很广。
“这次谈话使我们得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对后来我们核动力工程的方案设计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以后我们又向他们请教过一些问题,得到他们不少帮助。”
实际上,苏联专家中多数是对中国人民怀有友好感情的。他们中许多人在撤离前的最后日子里,尽管手头没有资料,还是尽量把他们脑子记忆的东西告诉我们。有的苏联专家每天工作到深夜,把自己知道的技术知识和情况写出来。临行前,物理所为他们举行的告别酒会上,有不少苏联专家哭了。
苏联专家组长流着泪对我们说:“Мнежальбылорасставатьсясосвоимидрузьями。(我不愿意和我的朋友们分手)”
我们都掉下眼泪,雷东顺也用俄语说道:“Мыникогданезабудемодруж…бемеждунашиминародами。(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人民之间的友谊)”
曹平祥接着又谈了如何克服种种困难,进行军用核动力方案设计的情况和十年来核动力发展道路上的起起落落。林平山听得出,他对后面的问题讲得很含蓄。他们也不便深问,只是感觉核动力的发展路线和体制问题很复杂。他们来基地后的种种感受,有其更深层次的原因,不是他们能够很快弄明白的。
四
回到“十五号”以后,林平山回想几天来所见所闻,心里很不平静。八二六工程在热火朝天地紧张施工,再这样无所作为坐等条件绝对不行。
第二天,他跟鲁忠平、朱成宜到十五号山沟里的仓库去察看存放在里边的实验设备。
这是一个半地下的库房,一千多平方米面积的大厅,三面墙的下半截有三米是在地下,只有一面跟沟底的大路相通。在三米台坎的地面上,与大厅相连的侧面盖着一排房间,作为大厅的附跨。
他们在各个房间转了一遭,有的房间里边放着一些零散的阀门、电机、管件,大部分是空房间。随后,他们沿扶梯走下标高负三米的大厅地面,实验设备就堆放在大厅地板上。林平山察看一遍设备的包装箱,走到大厅的西头。这里有一个四米见方、深度五米左右水泥护面的大坑,里边放着一个大罐,原先用来存放化学试剂,现在已经空着。
他望着坑里的空罐发了一会儿呆。
那次老卫来“十五号”,提出希望物理实验工作尽快开展起来的要求。老卫走后,他还到设计所去看了一下。在远离大城市的深山僻岭中,没有大型电子计算机,设计所的同事们只能靠手摇计算机进行复杂的中子物理设计计算。手摇计算机的计算速度很慢,为了减小计算量缩短计算时间,对于复杂的物理现象,他们只能把物理模型作最大限度的简化。这样的计算结果与实际情况必然会有较大的偏差。为了对物理计算结果进行必要的修正,设计所的同志急切希望能把核临界物理实验工作尽快开展起来。
林平山久久凝视着坑中的罐体,渐渐地,眼前幻化出他们的核临界中子物理实验装置来……脑中一亮,似乎闪过一丝灵光。工作的热情,令他产生了灵感,顿时兴奋起来。他看鲁忠平在大厅东头跟朱成宜说着什么,就喊鲁忠平过来。两人听到林平山的喊声,一起过来了。
林平山待他们走到坑边,指着坑中的罐体说:“把大罐吊走,往坑里安装咱们的实验装置不是正合适吗!”
第三章苦战云岭(9)
朱成宜看看坑底,又抬头望望大厅的四壁和屋顶,迟疑地说:“向坑的上方射出的核辐射怎么办呢?”
林平山说:“我们可以在坑的四周加一道屏蔽墙。”
朱成宜仍然有些疑惑:“屋顶会不会反射?”
鲁忠平听了,就说:“这个好办。我可以进行估算,至少数量级不会有错。”
望了望屋顶,林平山默想一会儿,进一步补充:“我们把控制室放在附跨的房间里。在控制室与大厅之间再加一道屏蔽墙,就可以防止反射对运行人员的伤害。”
鲁忠平点点头:这跟战场作战是一个理儿,审时度势寻求克敌办法。老友的灵活思维让人佩服。
林平山叫鲁忠平进行核辐射屏蔽估算,自己再深入考虑一下总体布局。
回到办公室,林平山和鲁忠平找周玉茹商量。周玉茹听了,心里很感慨:他总是那么聪明,立即高兴说道:“这个办法挺好。”
林平山就把朱成宜叫过来了,一块儿商量怎么干。讨论到半截儿,朱成宜忽然有些担心:“老郑回来会不会有意见?”
鲁忠平瞪眼说:“这小子不在正好,咱们趁热打铁立即动手。他回来生米煮成熟饭,就得听咱们的!”
林平山听了朱成宜的话,心想,让周玉茹直接出面作决定,以后郑品吾回来不好交代,就说:“咱们演一出京戏《逍遥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鲁忠平知道林平山跟班长孙春祥都是京戏迷,其中必有典故,就问:“怎么个演法?”
林平山就说书似地如此这般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鲁忠平笑着直点头:“好,就这么办!”
周玉茹没想到林平山看那些古书还有用,也笑了。她注视他诙谐的神色不说话,心中品味他的秉性:平日人前寡言少语,与好友一起却话很多,思想非常活跃,有时还挺风趣。自己第一次与他温习功课,就发现这个外表木讷却一腔热血的好人。
第二天上午是政治学习,全组人员提着椅子端着茶杯来到大办公室,挤坐在办公桌的间隙。周玉茹主持会议,拿着所里发的学习文件念一遍。完了,望望林平山。林平山看鲁忠平一眼,他点点头,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
林平山先联系文件精神扯了一番大好革命形势,再大谈“抓革命,促生产”。说到兴头处,话锋一转联系当前实际,端出了昨天下午在仓库大厅与鲁忠平、朱成宜讨论的想法。
他一说完,朱成宜立即发言表示赞成。黄春花听了,也说是个好主意。不少人点头说:“好办法!”
党小组长老杨听了,显出担心的神色:“现在老郑不在家。他定了的事儿我们随便更改,怕不好吧。”
鲁忠平瞪了老杨一眼:“老郑临走已经宣布由周玉茹主持工作,她有权作决定!”
林平山听了,就建议:“我看可以这样。今天下午周玉茹到所里去一次,向宋书记汇报今天的学习讨论情况,把会上大家提的想法向所里汇报一下。让所领导去考虑,这样就跟大家没关系了。”
向领导汇报学习情况总没有错,老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下午周玉茹从所里汇报回来,对林平山说:“宋书记听了很重视。他说,明天他要跟所里有关同志来十五号,详细听听大家的想法。怎么办?”
林平山就把鲁忠平叫过来,对他说:“你尽快粗算一下实验装置运行的放射性剂量分布,我画总体布置图。明天咱们分别就这两个主要方面进行汇报,其他同志再做补充。”
周玉茹听了,点头说:“好,就这么办。”她是学核测量的,对工程上的事儿没有底,听林平山这么安排,放下心来。
第二天上班不久,宋书记领着一大帮人来了,有科技办的老卫和技安科的老钟,还有基建处的同志。仓库里还有一些设备跟雷总有关,宋书记把他也拽来了,顺便让他把把关。
开会了,周玉茹先汇报学习情况,然后让林平山介绍总的思路。
林平山往黑板上挂了一张总体剖面图,向大家介绍实验大厅和控制室结构,核辐射屏蔽的改造方案。
宋书记是做政治工作的,林平山介绍完技术方案,又以哲学的观点向他通俗分析说:“在人口稠密地区建设放射性实验室必须修筑厚混凝土屏蔽墙的大厅。我们在人烟稀少的山谷中修一个临时实验室,思路可以放宽些,随变化的客观情况作一下变通。
“首先,四面的山体可以作为屏蔽墙的组成部分,山顶的铁丝网和警卫岗哨可以阻止外界的人员进入,外界人员是不会受到影响的。剩下的就是运行人员的防护问题。
“对于运行人员的防护,我们不仅借助于实验装置周围的深坑和加高的屏蔽墙,而且在运行人员工作的房间与实验装置之间修一道屏蔽墙,保证人员的安全。
“这实际上是把通常的大厅整体屏蔽设计变为分散屏蔽布置的设计,对不同人采取不同的保护措施,大大节约了基建的工作量。这种做法对我们这样的临时性实验设施是可行的,可以很快建成投入使用。”
把山体、铁丝网和警卫战士都纳入屏蔽防护体系,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创造。分散屏蔽的攻防思路,在世界上也是绝无仅有的设计!
林平山讲到这儿,望一眼基建处的同志,接着说:“为了节约资金缩短工期,可以用生活区工地上大量预制的水泥砂石块垒屏蔽墙。材料密度低一半就把墙厚加一倍半,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同样可以达到屏蔽效果。”
第三章苦战云岭(10)
垒现成的预制块要比现浇重混凝土施工速度快十多倍!用盖住房多余的砂石块更是大大节约了资金,所里就有权作决定,不必等上边层层审批。对一提起核辐射屏蔽就想到重混凝土的人们来说,真是大开眼界!
宋书记东北人,瘦高身材,文化水平不高,为人朴实说话爽快,转业前是部队的营教导员。他听完林平山这番分析,觉得挺有道理:“你这么分析,像是有点儿辩证法。”就问随行的同志们有什么意见。
科技办老卫看核临界实验装置很快就可以运转起来,非常高兴,极力表示支持。技术安全科的老钟问:“按你们设想的布置方式,人员受到的放射性剂量有多大?”
鲁忠平听了,走到黑板前挂起一幅他画的实验室和周围地区的放射性剂量分布表。
他介绍了各个房间和大厅周围及山坡上的剂量分布数据,说:“是估算结果,但数量级是不会错的,都比允许剂量低一到两个量级。”
雷总点点头说:“你们还可以让设计所的同志再复算一次。”
宋书记又征求基建处的意见。基建处的工程师老赵说:“这样改建的工作量不大,很快就可以完工。”
会后,雷总领着设备研究室工程师王秉仁,随鲁忠平、林平山下到实验室去,查看存放在各个房间的设备。看完之后,王秉仁说:“大部分可以运到工地去,有的还运不走。”
雷东顺说:“运不走的可以存放到你们实验室的仓库里。这里将来有核清洁要求,不能再放在这儿。”
雷总是设备研究室的老主任,王秉仁听他的。
见雷总这么支持,林平山和鲁忠平很感激。
所里很快就批准了他们的改建方案,并要基建处和动力处把它作为一项紧急任务来完成。根据他们的布置方案,基建设计科作了土建设计。材料都是现成的,施工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在北京,这样多工种的基建项目是研究室领导亲自抓,在这里就得靠他们自己了。周玉茹看项目已经批准很兴奋,实验室改建一完成,各项研究工作立即就可以展开,大家又能加入核国防建设的战斗行列了。几个月来,大伙儿就盼着这一天,眼下有多大的困难也要想办法闯过去。
她对工程不熟悉,就找林平山商量,技术上对他有依赖心理:“施工马上要开始了。人员怎么分工,我可没数。”说话口气像是两口子。只要两人独处,她跟他说话就不自觉会有这样的口吻,内心感情在神秘地操纵她。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的心中只有他,只是不愿表露出来。
搬迁大三线后,周玉茹看林平山独自来,心里有疑问。她是有心病的人,不好细问他。“四清”回校至搬迁大三线的三年多,刘静宜闯入他们彼此难言的内心世界,造成她心理失衡。不断动荡变迁的环境里,靠着她的隐忍总算熬过来了。怎么说,现在都是单身状态,她揣着一种隐秘的猜测,心理上多少要平衡些。
林平山安慰她:“不用担心。明天开会民主讨论,叫大家自报。”
“剩下没人领的事儿就靠你了。”她说道,久久凝视他深沉的目光。就是这目光,让她时时回味寻思。
“没问题!”他显出有把握的神态,让她的心绪安定下来。当年在学校温习功课,他就是这样的神态,一一解答了她提的问题。尽管他一向对她有敬畏心,在技术上似乎找回一点平衡。
物理实验室的十来个人,按照会议分工,跟基建处、动力处的工人师傅们一起投入紧张的施工,十五号变得繁忙热闹起来。
朱成宜分工负责土建施工的技术配合,他与基建处的技术员跑前跑后,联系建筑材料,监督施工质量,指点工人把砖缝前后错开,避免实验产生的核辐射从缝中泄漏出来,工作最紧张。
这时,在军垦农场挨批的梁成海也调到物理实验室工作来了。他和鲁忠平一起,配合动力处的师傅进行实验装置本体的机械安装。
梁成海是由一年前搬迁到基地的设计所调过来的。经过几度波折,他似乎变了个人,每日少言寡语只是闷头干活儿,再也找不到当日的冲劲儿了。林平山见了,慨叹岁月的磨蚀,竟能把人改变得如此厉害。
这几年在工地上劳动,梁成海学到一手熟练的焊接手艺,还收了一名徒弟小钱。老梁焊接的器件不比焊工师傅差,好多围栏构架都是他的手艺。他的徒弟小钱,到器材库领料时拉回一对车轱辘,自己闷头干了一个星期,推出一辆拉货的小车来,把大伙儿高兴坏了。
第二天,鲁忠平、林平山几个人推着小车去器材库拉器材。临走时周玉茹交给鲁忠平几张领料单,要他们顺便领些电子器件和工具。
他们顶着大太阳,走了近五里路把车推到器材库。走进仓库的办公室,看到器材科长老万正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后,把头埋在一张摊开的报纸里,鲁忠平叫了声:“万科长,忙呀?”
老万把头从报纸背后伸出看是他们来了,就把报纸放下问:“要领料?”
他们把领料单递给他。老万哗哗地翻了一遍,龙飞凤舞在一些单上签完字,把周玉茹交给他们代领的几张挑在一边说:“这些器材去年没报计划,不能领。”
林平山张嘴欲说话,鲁忠平朝他挤挤眼,他就闭上了嘴,知道忠平准是在想什么新招儿。
第三章苦战云岭(11)
林平山和小钱拿着那些批好的条子,推着车要往库里去领料。鲁忠平说:“老林你先走,我在这儿歇一下再来。”说完,他拉着朱成宜在万科长对面墙边的长条藤椅上坐了下来。林平山明白他已经想出了什么鬼点子,便不言声拉着小钱走了。
等林平山从库房用小车拉着角钢扁铁回来,只见鲁忠平乐呵呵地从办公室出来,叫他们去仪表库领电子器件。林平山心中犯疑,在这里不好问他,只好先闷着。
他们离开器材库往回走的路上,林平山问:“忠平,你用什么鬼花招让万科长把条批了?”
鲁忠平显出一副郑重的神情说:“这就叫做中国国情,其实完全是极普通极平常的工作程序。”
于是,鲁忠平笑着说起林平山他们走后的情况。
林平山和小钱离开后,鲁忠平他们坐在藤椅上养神。不一会儿,他对埋头看报的老万笑着说:“万科长,近来一直很忙吧。”
老万正在无聊间,见他们待了下来,就说:“可不是咋地!尽碰上你们这些没提前报计划的事儿,把人折腾死了。”
鲁忠平从口袋中摸出一包刚从北京捎来的“凤凰牌”香烟,递给万科长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老万看是此地罕见的“凤凰牌”,便接了过去。朱成宜赶忙划一根火柴给万科长点上。
老万仰头猛吸一口,把烟气一丝不泄全部咽入气管里,在体内闷了半天不出来,似乎在肺腔的最底部转过一遭,才从鼻孔中慢慢透出两丝细幽幽半透明的青烟。
他望着顶棚两眼发直抽过三大口之后,慢悠悠地说:“其实,我也知道你们顶着大太阳从十五号跑到这儿挺辛苦的。”
鲁忠平欠身满脸堆笑说:“是啊,要不是工作急需,我们也不会一下来这么多人了。”
“你把单子拿来,我看看有没有可能调剂一下。”
朱成宜赶紧把领料单重新给他递了过去。
老万重新一张张地审查起来,指着一张单子说:“领两个万用表,太多了吧?”
鲁忠平笑着说:“除了一,它就是最小的数了。我们有好几摊人,实在是不够用。”
老万不吭声,签上自己的大名。
鲁忠平向林平山说完整个过程,又从口袋中掏出他的“金凤凰”说:“怎么样,这就叫不打无准备之仗。”
林平山拿过那包烟,看着烟盒上那只金光闪耀的凤凰说:“想不到就值二分五的一支烟,竟有这么大的神通。”
新实验室的布置与北京原实验室差别很大,原先设计的核临界实验装置控制系统的结构和布线都要修改。负责设计的控制组人员都在北京,没有随迁来三线,林平山决定自己来做改造设计工作,跟师傅一起安装控制线路系统。
周玉茹跟黄春花调试仪器,叫林平山对全面的技术问题多考虑些。技术上有他在,她心里踏实。
林平山找出“十五号”的基建设计图纸仔细推敲,跟核临界物理实验室的规定要求进行比较,琢磨还有哪些地方没考虑到。他是个谨慎人,这改建方案是他们自己提的,又是周玉茹主持工作,不敢掉以轻心。
核临界中子物理实验室是有放射性的,实验大厅有特殊的通风要求。林平山根据放射实验室规范,对大厅的通风换气进行了计算,再到设备仓库去做调查。
他看到仓库中有一台小容量的中央空调机,就问管理员:“这台空调机怎么没人领?”
管理员说:“是富余的。”
他心中一喜:用到中央控制室正合适。就到基建处找设计科的工程师联系,为中央控制室安装空调系统,并按他起草的技术要求给实验大厅设计通风系统,适应放射性实验工作的特殊要求。
空调房间安装保温层,需要工人到天棚上铺设保温板,动力处说没有这个工种,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林平山只好与鲁忠平、朱成宜找来扶梯,爬上屋顶揭开瓦片,钻进屋面底下,把一块块递到房顶的保温板铺到天棚上面。
鲁忠平弯着肥胖的身躯大汗淋漓,一边铺一边感慨:“八级工干不了的活儿,只好让九级工来干了。”
那时知识分子被社会上一些人称为“臭老九”,排在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和走资派后边,由此他们自嘲为九级工。林平山听了这话,无奈地笑了,心里一阵苦涩的自豪。
考虑到核燃料库跟实验大厅不在一个楼层上,运送核燃料困难,林平山就自己动手设计图纸,请设备工厂制造一个可以远距离控制的升降机,方便往大厅的实验装置运送核燃料和实验仪器。这样不仅使核燃料运输安全更有保障,也减轻操作人员的劳动强度。
这个自己设计的升降机安装好以后,大伙儿看它可以从三个不同的地方操纵,感到很新奇。朱成宜把一台仪器放了上去,几个人轮流从不同位置试动作,非常高兴。
周玉茹看林平山施展本事,把放射性实验室的辐射屏蔽、控制系统、通风空调、核燃料运输各个难题,没花多少资金因地制宜一一解决了,一座普通仓库很快就变成了核临界物理实验室。她想起在学校他说过选择核工程专业,做昆仑山上一棵草的话,感慨中掺杂着一缕忧伤。
两个月后,郑品吾从北京回来了。他母亲病故,所以多耽搁了一些时间。一走进十五号大门就看到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他心里一愣。知道大家在改建实验室他很意外,心想,以周玉茹的技术能力绝对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看见老杨从实验大厅的小道走上来,他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三章苦战云岭(12)
老杨苦于前段时间自己在研究组的困境,觉得是向郑品吾接近的好机会,就详细地把林平山、鲁忠平在那次讨论会上的动议及后来的过程一五一十向他讲了,暗示林平山是这次行动的实际组织者。完了摊摊手,做出一脸无奈的表情,作为党小组长,他已经尽力了。
听老杨说完,郑品吾的脑子立即转开了。鲁忠平老爱跟自己抬杠,这次搞“宫廷政变”还在情理之中,一贯忠厚的林平山发起这件事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周玉茹与林平山内心的隐秘关系他无从知道,就没有往更深处想。
这次“宫廷政变”无疑在动摇他的领导地位,更糟糕的是他已经向老卫说过那么绝对的话了,对实验室改建无异于打他一记耳光。他老半天脸上下不来,阴沉着脸沿着小道朝未来的实验大厅走下去。
林平山正在跟师傅一起接线,看见郑品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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