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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山正在跟师傅一起接线,看见郑品吾虎着脸走下来,马上明白他心里不痛快,便赶紧站起来笑着说:“老郑回来了,一切都顺利吧?赶快领着我们干吧,就等着你来调试呢!”
郑品吾看见他立即想到刚才老杨讲的话,顿时无名火上来:“我问你,这个组到底谁说了算?!”
林平山心里一惊,连忙说:“你是组长,当然是你说了算。[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那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鲁忠平听到动静过来了,见他发威立即也火了:“你想怎么着,革命还有罪了?也不照照自己,德行!”
郑品吾气得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举了起来。
鲁忠平瞪起眼睛:“哟,要打架吗?”
朱成宜见这阵势,怕事儿闹大了不好办,紧忙上前拦住郑品吾,林平山推开鲁忠平,几位师傅都围上来劝解。
周玉茹闻声来了,生气道:“老郑,你还像领导吗?大伙儿的大方向没错,你应当感谢大家才对。”
她一开口,郑品吾立即蔫了下来,心里直后悔自己太不冷静了。
第二天,郑品吾老着脸皮,摆出领导的架势,开始主持工作。工作处在关键时刻,而且老郑的为人大伙儿早已习惯了,地球又照样自西向东运转起来。
实验装置在北京已经经历过一段时间运行考验,安装之后的调试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只是由于天气潮湿,除了中央控制室,其他房间没有空调设备,仪器的稳定性经常受到影响,给实验工作带来不少的麻烦。
夜深了,十五号的电子仪器实验室内,电灯依然亮着。朱成宜正在聚精会神测量仪器线路各个接点的电位。北京原实验室的仪表师傅没有跟他们一起搬迁过来,实验室仪器维修任务就落在朱成宜和黄春花两个电子专业的人身上。黄春花有孩子要喂奶,一下班就急急忙忙赶去托儿所接孩子。实验仪器出故障他们白天修理不完,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正常实验工作,朱成宜只好夜里加班检修。
朱成宜憨厚朴实,心灵手巧干活儿闷声不响。已经下半夜了,故障位置还没找到,他每日白天跟班实验运行,晚上加班修理仪器,连续两个多星期夜夜加班,疲惫不堪,眼皮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强撑开眼皮试图坚持把故障点找到,眼前一黑意识突然蒙眬一瞬,下巴立即一阵剧痛。他马上惊醒过来,摸摸下巴,湿漉漉的,手上沾着血迹。人一打盹,下巴撞到了仪器壳的棱角,撞出血来,顿时困劲儿也没了。想到明天大伙儿还等着这台仪器做实验,他抓紧时间接着干。
此后,朱成宜每到下半夜发困,就用针扎自己的头,用疼痛让头脑清醒过来,直到把仪器的毛病找出修好了才回宿舍。
为了能给设计工作及时提供数据,他们开始白天黑夜加班加点工作。考虑到核安全,一般是白天运行实验,晚上做准备工作,整理数据。
他们按设计人员做的几种方案,用实验方法测定中子特性,确定了核反应堆的控制设计方案。以后,又围绕模式反应堆调试起动开展工作,为模式堆工程完工投运做准备。
五
这时,生活区的住房大部分已经完工。有家的同志都搬进了用砂石块砌成的平房里。朱成宜的家属也调来了,以前因户口没法解决,他与爱人一直两地分居。
剩下鲁忠平、林平山、梁成海一些单身汉,就住在十五号的山谷入口单身职工的小平房里。实验室离基地总部比较远,住总部的单身宿舍楼上下班不方便,他们宁可住在这偏僻的地方。那些有家的同事一搬走,十五号地区下班后,显得更加冷落萧条。
早晨上班,林平山来得早。他在办公室坐着,想到同事们一家家欢乐的情景,更加思念在北京的刘静宜。
他来三线后,开始两人还通着信。后来,林平山越来越觉得这样书信往来,徒然给双方增添许多痛苦,让她长时间陷在忧伤的情绪里,只能影响她专心研究工作,决计咬牙不再给她回信,以致后来接到信强制自己不要打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没有勇气把这一大摞的信件拆开。自己寂寞地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揪心的苦痛从心底翻起,泪水不知不觉淌了下来。
他正坐着发呆,忽然听到门外黄春花叫:“林平山!”
他迅即抹去脸上的泪水,慢慢转过头来。
看到他的神态,黄春花关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第三章苦战云岭(13)
林平山勉强笑着说:“没事儿。可能昨晚着了点凉,很快就会好的。”
黄春花放下心来,对他说:“我听朱成宜讲,你上星期天给他砌的炉子很好烧,这星期天也给我砌一个吧!”
林平山一听笑了,说:“我给老朱砌炉子,有烟抽有酒喝。你家老田整日不着家,我什么也捞不着。”她爱人老田三弦弹得好,研究所下乡演出,跟林平山的胡琴经常配合,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黄春花笑道:“你还赶巧了。他正好出去开会回来,从宾馆买回一瓶五粮液,档次不会比老朱低吧!”
林平山点点头:“好,就冲这瓶五粮液也得去!”
星期天一早,林平山用煤油炉煮了碗面条,吃完马上出门。麻袋里装着灰勺抹子砖刀木尺,往黄春花家走去。
他们各家从北京搬来时,都带了烧蜂窝煤和煤球的铸铁炉。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嫌这种炉子散热快不好烧,看到基建工地上留下满地的砖头沙子,便滋生了自己砌炉灶的念头。
林平山到黄春花家门口,看到老田已经把砖头、沙子、黄土都预备好了,还搞到小半袋的水泥,高兴地说:“后勤保障工作做得还可以嘛。”
老田笑着点点头:“现在就看师傅的手艺了。”
林平山拍拍胸脯:“祖传手艺,错不了!”
林平山帮大伙砌厨房,墙体垒得又平又直不算,那棱棱角角做得横平竖直接缝严密,确实让人没说的。黄春花问他:“林平山,你这手艺打哪儿学来的?”
他故意做出神秘的神气,笑着说:“祖传手艺!”
其实,他也只是小时候看邻居的泥水师傅干活,偷来的手艺。
他指点老田用锄头按配合比和泥。这里,家家都在屋前房后开荒种菜,户户备有铁铲锄头。“文化大革命”期间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后七年半才转正,一直拿每月四十六元的工资,其他人也是十多年没提级。这点工资还要养三代人,上供父母,下养子女。种菜养鸡,已成了他们的副业。
林平山从院里提来一桶水,把那堆砖头浇过一遍,然后在地上开始画线。
跟朱成宜家一样,他给黄春花的炉子里埋入一个坛子,让他们整日可以用到热水,小黄看了特别高兴。
糊炉膛时,林平山看到屋角有一堆头发,就叫黄春花把头发扫过来,准备和到泥中,说是这样炉子更好烧。
黄春花说:“我到外边给你另外找些来。”便匆匆出去了。
林平山看着老田,对她这种舍近求远的做法大惑不解。老田想了想,笑着说:“她准是不忍心把儿子的头发放到炉子里烧。”
林平山听了心里一阵感动,没有吱声。
最后用一层水泥沙浆把炉台抹得光溜,已是下午五点钟了。
黄春花已经炒了一碟花生米,用盘子摆上两圈切开的松花蛋和一碗蒸腊肉给他们下酒,还煮了一碗她拿手的上海咸肉豆腐汤。这在当时的物质条件下,已是极丰盛了。
实际上林平山的酒量不大,顶多只是二两烧酒,那天他向黄春花要酒喝只是一句玩笑话。老田“舍命陪君子”,到末了两人竟喝下大半瓶。傍晚,老田送他出门,已是赵匡胤送关公,两个大红脸。
借酒浇愁愁更愁。林平山沿着山顶的小路往回走,一阵阵山风吹过,体内酒精的奇妙功力开始发作,脚下的旱地渐渐幻化成北王庄的苞米地。他想起了除夕夜与刘静宜一起包饺子的情景,……忽然眼前闪过两人分别前,夜夜注视的窗户灯光,心里轻声呼唤:“静宜,你在做什么呢?……”几千里天各一方,他索性坐到了路旁,抱头痛哭起来,泪水扑簌簌滴落到泥土上。
刘静宜正在物理所生活区北边的小山那棵槐树底下。自从林平山走后,她几乎每天傍晚都要来这里,以前他们两人都是在这里相会的。每次她向那槐树走去,总是觉得那朦胧的树阴下,林平山正在虔诚地等候着她。她心跳加速,急步向前。很快她就看到浓阴中没有她盼望的身影,她泪水涌流,把脸贴着树身哭泣:“阿平,你为什么又失约呢!”
林平山来到大三线,只对人说刘静宜目前工作离不开,暂时无法来三线,没向任何人谈过他们已经分手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细心而敏感的周玉茹通过长时间观察,发现几个月没见到刘静宜来信了。
星期六夜晚,她走过林平山的房间外边,听到他在里边吹箫,曲调哀切,令人断肠。她走到院子当中,静静站着侧耳聆听。
吹罢箫,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琴声,窗内传出凄婉的《阳关三叠》:
清和节当春,
渭城朝雨浥轻尘,
……
依依顾恋不忍离,
泪滴沾巾……
思君十二时辰,
商参各一垠。
……
第二天,天阴刚下过雨,她约林平山一起去赶场。虽说这种天气赶场不合适,可他自学校起就顺从她惯了。走到水渠边,她看到路边有一片树林,就说:“听说这林子里有蘑菇,进去看看帮我采一些,晚上熬蘑菇粥。”
林平山识蘑菇,她不识,就一起踏进树林中。
他很快就发现前边松树下有一簇红菇,高兴地跑过去摘了起来。
“你跟刘静宜分手了?”她突然问。
第三章苦战云岭(14)
“……”
“怎么不说话了?”逼问的口气,夹杂着怨气。
林平山泪水滚涌而出,还是没说话。
“我明白了。”她不再问,心却陡然踩在了实地上,觉得天好像比来时亮了些。
林平山的心在绞痛着,跟自己相知的人自己不要了,眼前的女子谈不上遗弃自己,却伤过自己的心。
他是分配到北京动力研究所,才知道她跟男朋友分手的。
他看她来动力研究所报到,很奇怪,就问:“周玉茹,你男朋友在这个所吗?”
“……”
她低下头,泪珠掉落地上,溅起了尘埃。
他不知所措。多年来,只要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态势从来都是她在上方,从未见她这么软弱过。他懂了,心里乱糟糟的,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七年里揪心的痛苦在他们之间反复数次之后,又摆在了面前。命运怎么这么折磨人啊。
望着周玉茹哀怨的目光,他心中似有难言的情绪。
从学校起,他一直对她有敬畏心,没有定力让自己长时间直面她的目光,只好低下了头。
树上传来一阵阵山雀的叫声,微风吹过林子树叶沙沙响着,两人保持十厘米间距,默默在林中并肩徘徊。跟七年前在清华东操场的那样,默默地在林子里绕了几圈,林平山叹了口气,说:“过午了,回去吧。”
六
第二天上班,鲁忠平、朱成宜和林平山,到核燃料库查看几个月前从核燃料厂来的实验用钚样品。
钚是比铀的效率还高的原子弹材料,也是反应堆的核燃料,不仅有放射性,还有剧毒,并且化学性质很活泼,在潮湿空气中极易氧化。人体吸入微克量级的钚就会中毒,严重的会致死。它被称为“人类所知毒性最大的材料”,研究表明,钚是对人致癌作用极强的因素之一。
进行钚的操作必须在密封严格的手套箱中进行。他们实验用的钚样品必须徒手操作,钚要装入不锈钢小罐中,用焊接工艺进行密封,然后装在样品盒中保存。根据规定,必须对钚样品定期进行检查。
等林平山把入库登记做完,朱成宜和鲁忠平已经把样品盒打开。他从他们两人的肩上伸出头去观看,大家都大吃一惊:焊接做得不严密,封装钚样品的不锈钢罐盖子已被钚化学反应的产物顶开,松散的氧化产物隆成可怕的一堆,暴露在大家的鼻子下边,放射性微尘正朝着人们的脸部扩散,鲁忠平吓得赶紧把样品盒扣上。
他们向所里报告之后,医院叫他们进行体检。鲁忠平、朱成宜两人当时站在最前边,医生叫他们留下,加做精液取样实验。强放射性要伤害生殖系统,会造成生育的后代畸形。
第二天,林平山问鲁忠平检查结果。他说,还没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带着复杂的表情苦笑着说,他到厕所里,一会儿就自己把精液弄出来了。朱成宜弄了半天怎么也出不来,只好跟大夫讲,他明天交。后来,朱成宜在他老婆帮忙下,才把精液弄出来。
听了这些,林平山想起他们的实验设备从北京搬迁时,他和鲁忠平两人往特制的屏蔽罐内装中子源,三米多长的远距离操作竿子太软,他们怎么也装不进去。突然,鲁忠平冲了前去,冒着很高的中子剂量,徒手把中子源塞进屏蔽罐里。想到这儿,他不禁为鲁忠平的身体担忧。
不久,八二六工地的模式核反应堆开始紧张的调试起动工作。
基地革委会刘主任走进厂房底间,一股热气呼地扑面而来。这时正是盛夏,加上底间的换热器、各种电机设备都往外散热,房间里的温度高达五六十度。刘主任看见设备研究室的工程师王秉仁穿着厚厚的工作服,汗水不停地往下流淌,像从水中捞出来似的。他专注地盯着设备,一上一下来回测定那台新设计的电动阀性能进行抢修,似乎没有感觉到火炉般的高温环境。
刘主任感动地拍着老王的肩膀说:“好样的,模式堆的成功就看你们了。”
王秉仁回过头看是革委会主任,笑着说:“刘主任,你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准时向毛主席的生日献上一份厚礼!”
八二六模式核反应堆起动试验的第一仗,是由“十五号”物理实验室同志们负责的。郑品吾、林平山、周玉茹、鲁忠平这批技术人员在核反应堆的中央控制室里日夜不停倒班,进行了两个多星期的反应堆中子物理性能试验。他们预先在实验室中已经进行过充分的实验研究,物理起动试验做得很顺利。
在大伙儿的努力下,八二六模式核反应堆终于投入满功率运行,人们开始用模式核反应堆进行各种实战条件下的性能试验。
不久,传来八二六在部队开始服役的喜讯。基地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人人脸上挂着笑容。
一星期后,在新修的广场上召开近万人的庆功大会。
主席台顶上挂着红色横幅,正中央毛主席像两旁展开两面红旗,长桌上摆着一摞摞奖状、锦旗,大喇叭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锣鼓声,鞭炮声,飘荡的硝烟,飞扬的彩旗、彩带,和着人们欢声笑语,汇成一片狂欢的海洋。
宣读贺电,领导讲话,群众表忠心,最后表彰先进。在表彰先进集体的名单上有物理实验室,让“十五号”的同志们高兴坏了。
第三章苦战云岭(15)
郑品吾笑眯眯出现在主席台上,戴大红花领奖状。拿到奖状戴了大红花,他转过身举起奖状,向台下群众频频致意。
周玉茹、林平山他们在台下拼命鼓掌。
鲁忠平看了,愤愤不平:“大伙儿卖命,他来摘桃子了。”
林平山看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坐在前排的外室同志回过头来看他,便用胳膊肘捅捅他说:“老郑是头儿,当然他上台嘛。”
鲁忠平一脸不屑:“要是我,就让周玉茹上台!”
七
星期一下午,全体人员讨论科研生产计划。
安排完当前各项任务,郑品吾像是自语说:“自动调节装置是不是可以考虑了?”
国外同类的核临界物理实验装置,好多都配置了功率的自动调节系统。这样可以使实验装置的性能大大提高,扩展研究工作的范围和精度。他们的实验装置刚开始建造时由于技术困难,没有设计自动调节系统。
朱成宜听了,就说:“承担这项任务,必须对核反应堆物理、机械设计和电子仪器都比较熟悉才行。”
听了他的话,周玉茹扫了一眼在座的同事们,脱口而出说:“林平山最合适了。”
郑品吾不吭声。他是学核测量的,不具备这些条件,就把几位核工程专业的人挨个儿扫了一遍。
老杨能力太弱,自然不在考虑之列。鲁忠平,物理和机械都不错,但不懂电子,也不行。梁成海,擅长是机械,更不行。
最后他把目光停在林平山身上,庆功会使他对林平山的成见小了许多,平心而论,确实只有他合适。想到这里,便做出一副知人善任的姿态:“就老林吧!”
在北京,这样的任务都是有经验的老同志承担。林平山参加工作时间不长,独立接受这项任务难度不小。他喜欢干有挑战性的工作,听到把这项任务给他,打从心底里高兴,就说:“我建议自动调节装置采用新一代控制原理。”
周玉茹对核仪器熟悉,知道装备新一代控制系统难度要大多了,就向他建议:“如果采用新一代控制原理,必须有仪控研究室配合才行。你找一下科技办。”
林平山点点头:“我明天找老卫去。”
第二天上午,林平山来到科技办,看见老卫坐在办公室里就进去了。老卫看到他来挺高兴,赶紧招呼他坐下。自从十五号改建后,他对林平山的印象不错,见面比较亲热。
“老卫,找你求援来了!”林平山坐下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什么事儿?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我们决定给实验装置研制功率自动调节系统,准备采用新一代控制原理,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我需要仪控研究室支持才行。”
老卫一听,高兴地拍着大腿说:“老林,看来咱们俩满有缘的。我想着什么,你就要干什么。”
林平山听这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下,拿眼睛盯着他等待下文。经老卫解释,他才明白其中的缘故。
原来基地派人对八二六在部队服役的情况回访之后,决定对一些项目进行改进,其中就包括功率自动调节系统的改进,打算采用新一代控制原理。
老卫解释完,笑道:“你看,不是缘分是什么?我可以让仪控研究室给你配合,你们研制成了很快就能装备部队的核动力。”
林平山听到可以为八二六改进做贡献很高兴,乘势说:“如果是这样,你要想办法将我们的任务正式列入计划。”
按当时的规定,只有正式列入计划的项目,工作才能得到各方面的保证,而且协作单位也可以据此向上申请经费。为核临界物理实验装置研制自动调节系统是科研项目,没有列入计划内,经费没保证工作较困难,林平山刚接受这项任务,心里就思虑这事情。
现在要对八二六作改进,就变成了工程项目。三二一基地是工程设计和验证的单位,只要跟工程挂上钩,事情就好办多了,他乘机提出了这个要求。
老卫拍起胸脯:“这个自然不会有问题了。我做今年的科研生产计划已经把它排进去了,月底就能批下来!”
回到自己办公室,林平山着手紧张的技术调研和方案设计工作。大学学习时,他虽然上过核反应堆控制课,学时很少,从未有机会真刀真枪干。以他的性格,碰到难题如果没找到解决办法,就日思夜想食不甘味。从研究所的资料室找到相关的技术资料,就没日没夜钻研,设计计算,确定伺服机械、电子系统、中子探头各个部件的参数,每天都要到下半夜才上床休息。
一天下午,鲁忠平告诉林平山,他父亲的老部下到部里当局长了,在他母亲张罗下,调他到部机关工作。
林平山和朱成宜赶紧帮他做箱子,收拾行李。
把鲁忠平的行李送到火车站托运完,几个人晚上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他们在新兴火车站挥泪望着鲁忠平乘坐的火车离去。
鲁忠平回北京后,在老人们撮合下,与他母亲老战友的女儿结了婚,他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林平山接到鲁忠平来信说,媳妇儿很美。他就胡思乱想起来: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忠平对刘素心那么痴情,终归有好结果。
林平山把自动控制系统的总体设计完,着手设备的设计制造工作。他决定立足大三线的制造厂,这样协作起来更加方便。三线的七二五厂为八二六军用核动力制造过控制机械,委托他们试制,驾轻就熟进度和质量都有保证。
第三章苦战云岭(16)
与仪控研究室讨论完电子设备的参数,他带着伺服机械技术任务书来到七二五厂,先找生产计划科。
计划科的人接过他的公函和技术文件,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问他:“你们的任务计划批了吗?”
林平山点头回答:“这几天就会批下来。”
他不再说什么,领着林平山来到技术科,对一位中等身材的女子说:“罗工,他是三二一基地来的。这项任务比较急,你负责接待吧。如果没问题就马上做个计划报上来,让厂里批。”说完他跟林平山说:“今后你直接找罗工就行了。”
林平山对这女子的身形有种异样的感觉,仔细打量,不由惊叫起来:“月梅,你怎么在这里?”
他这一惊呼,让罗月梅呆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罗月梅的大学是四年制,比林平山早两年毕业。她听说詹晓玲去新加坡了,刚毕业那年回家乡,到林平山家去过。那时林平山还没毕业,家里经济困难,罗月梅给他家寄过几次钱。
她第二次休假到林平山家,平山妈留她一起吃中饭。恰好林平山来信,外婆就叫她念信。罗月梅高兴地念起来,没念几行就卡壳了:林平山在信中说,他刚从农村“四清”回学校,找到对象了,叫刘静宜,是北京大学的同学。
她明白,今生只能做他的姐姐了。
“你不是在东北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林平山问。
“我们厂从东北搬迁来三线,我全家搬来了。”
“你爱人也是这个厂的?”他敏感地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罗月梅心里荡了一下,随即把住心绪说:“是厂党委副书记。我们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了。”
林平山点点头,时间过得太快了。实际上,就在他与刘静宜热恋的四年中,女同学们都有了自己的归宿。
约好晚上到家吃饭,她让林平山在椅子上坐下来,给他倒了杯开水,摊开林平山起草的技术任务书看了起来。
她看完,对林平山说:“根据你提的技术要求,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要试制的伺服机械的核心是伺服电机,我们正好为一个民用的精密自动化生产线造了一种伺服电机,特性与你的要求很相近。我想,对一些参数作一下改进就可以满足你们的要求。”
林平山很高兴:“核工业本来就来源于常规。有既先进又经过考验的民用技术为基础,就更加可靠了。”
罗月梅说:“如果这样,我们就好办多了,试制工作的进度要加快很多。”
她建议,对这种型号的伺服电机进行修改设计,先造出一个样机进行特性实验,成了再扩大设计范围。林平山表示同意。
以后,为伺服电机设计修改问题,林平山又来过两次。
再度相逢,林平山发觉罗月梅经过这些年工作锻炼,技术经验很丰富,思路很严谨,已经跟中学时大不一样了。只是那苍白的脸色,让林平山为她的身体担忧:“你的体质本来就不好,工作不要过于劳累。”
她笑了笑:“习惯了,身体不会有事的。”
周玉茹搞过中子探头的研制,林平山回来见她有空,就抓她研究中子探头的参数。周玉茹挺惊奇:“林平山,你的进展怎么这样快呀?”
林平山笑了:“我呀,一路尽碰上好人了,还能不快么!”
郑品吾在旁边听了,也很觉意外。心想,看来确实不能小看林平山。
周玉茹找出她研制中子探测器的技术资料,跟他讨论中子探头的参数。
自从那次采蘑菇了解到实情,她的心平静了许多。
她没问他为什么与刘静宜分手,看他那么痛苦,不忍心问下去。事实上,这次搬迁中,有两个家属在物理所的同事发生了家庭变故。一个,女方不愿随迁离婚了。另一个经组织做工作,总算从濒临破裂的边缘挽救回来。从繁华的首都突然搬迁到边远的穷山僻岭,是对人感情的冲击和考验,什么事儿都会发生。她推想,刘静宜自小生活在北京,他们的情况应当大同小异。当初,看到林平山独自一人来大三线,她就已经这样猜测。
她太熟悉他了,多年来一直在观察他的目光。深沉的智慧,质朴的感情,忠厚憨直的眼神一眼就能看穿。跟他说话,时不时发怔的茫然目光让她心酸,他思念另一个人,只能等待。
这样的情势下,她对林平山比以前谨慎了。对郑品吾的殷勤,也表现出更宽容的心态。她的心踏实了。
一天上午,林平山接到一封电报。他一看,是罗月梅打来的,要他马上去厂里参加伺服电机的实验。林平山想不到她抓得这么紧,高兴地赶忙收拾衣物用品出发。
下午他已经上了往北开行的火车,坐在车厢靠窗户的座位上。他接到罗月梅电报之后买不到卧铺票,怕耽误实验时间,买了张坐票上车了。
硬座车上的乘客不太多,邻格内的一些老乡摆龙门阵,对面窗下的几个旅客打扑克牌,车厢内弥漫着叶子烟的烟雾、汗气和孩子的尿味,空气混浊。
火车上没有熟人,林平山拿出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列车到了一个车站,上来一群老乡。他们急急忙忙找到空位置,坐了下来。林平山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一位老婆婆,她胳膊上挽着一个破旧的小布包,像有七十来岁的样子。他紧忙往里靠了靠,给她腾地方。
第三章苦战云岭(17)
他继续埋头看报。
忽然,他听到那位老婆婆说:“同志,给点水喝。”
他以为她跟别人说话,顾自看报纸,没有在意。听见她又重复了一遍,他抬起头,看见她指着自己的茶杯,才明白她想喝自己杯里的水。
这些年来,在研究所里都是各人一个茶杯,大家讲究卫生惯了。对这位老婆婆要喝自己杯里的水,他有点突然。转身看她满脸的皱纹,忽然想起了外婆,紧忙把茶杯递给她。
她喝了几口,把杯子放回茶桌。林平山看没事了,又埋入报纸中。
刚上车的人群各自安顿妥当之后,列车上的人们又继续摆龙门阵,打扑克。
以后,老婆婆又喝了两次水。林平山看水喝光了,就起身到茶炉去打水。
等他端着茶杯回来,发现老婆婆满脸通红,不停地咳嗽。他想,可能是感冒了,就让她在靠窗的小桌上趴一会儿,自己在旁边坐了下来。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他听到她喘得厉害,喉咙呼噜呼噜地响,便说:“婆婆,再喝点水吧!”
老婆婆摇摇头,头一低,吐出几口浓痰。林平山低头一看,黄褐的痰上似带红色。她身子发抖,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
林平山见这情形,知道这老婆婆病得不轻。对面打扑克的人也停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说:“病得不轻,格是急症哩!坐不得车啰。”
林平山听他这么讲,就说:“下一站火车要换车头,停半个小时。我领她到车站找医生去。”
那个老汉点点头,说了声:“要的。”
火车进站了,林平山拉着老婆婆的胳膊说:“婆婆,我带你找医生看看去。”
老婆婆颤抖着,一只胳膊搭在林平山的肩上,另一只还挽着她的小布包。
到了月台上,他向工作人员打听,车站医院在马路对面。
他们挨到医院,林平山对门诊的医生说:“大夫,我们是从火车上下来的。你给她看看得了什么病?”
医生点点头,让老婆婆坐好,量过体温,再用听筒听了一会儿,对林平山说:“你婆婆患急性肺炎,必须马上吊瓶,不然有危险!”
“要多少钱?”林平山问。
“八块多吧。”
大学毕业生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六元,林平山看了一眼老婆婆的衣着,明白她肯定拿不出这笔钱的,再看一下手表,离开车还有七分钟。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摸出车票、工作证和十元钱。他把十元放到桌上,对医生说:“我要赶火车,请你帮忙给她吊瓶。”
医生愣了一下:“你这人怎么……”
没等他说完,林平山拔腿就往车站里跑。
他刚过剪票口,看见火车已经开动了。
他跑到月台,火车已经开始加速,渐渐离去了。他转身对举着信号旗的师傅说:“离开车时间还有三分钟,怎么提前发车了?”
“列车晚点,提前走了。”那位师傅说,看林平山着急的样子,就说:“过一会儿,大概二十分钟还有一趟。”
“我的提包还在车上呢。”
“啥子,你坐的这趟车哟?”那位师傅也着急了。想了一会儿,他说:“没得法子,坐下一趟啰。下趟是快车,说不定能赶上去。”
林平山上了下一趟列车,在车厢里找到座位坐了下来。这趟车是普快,看来追上那一趟车没多大希望了。幸好提包内只是些换洗衣服,事已至此他只好接受这个现实了。
黄昏,餐车的服务员推着小车开始挨着车厢卖盒饭,他才觉得肚子有点饿,掏钱准备买饭。摸一下上衣口袋,除了车票和工作证,十元钱已经交给医院了,再掏裤兜,掏出手绢、一团手纸、一串钥匙,在钥匙串中,混着一个五分的硬币,其他什么都没有了。他这才想起,其他的钱放在另一件衣服的口袋中,上车前被装入提包里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无产者”了,不由为下一段的旅途发愁起来。一盒饭要二角五分,饭是买不成了,望着推过去的小车,他咽下一口唾液,只好先忍着。
过了二十来分钟,列车员送开水过来了。他抬头对她说:“请给一点开水。”
“拿茶杯来。”
“我的行李丢了。能不能借个杯子用?”林平山想出了这个求助办法,毕竟喝些热开水也能安慰一下不安生的肚子。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送水去了。林平山一看无望,舔了舔嘴唇,只好受着。
过了一会儿,那位列车员过来,往小桌上放下一个掉了磁的旧茶缸,说:“这个杯子就送给你吧。”说完,往杯里给他倒了热水。
“谢谢!”林平山惊喜道,此刻一杯热开水对他已是莫大的享受了。
列车“咣当,咣当”单调地响着往前飞驶。林平山闭着眼睛,考虑起到厂的实验细节,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火车到达目的地。他拿着那个旧茶缸,走出车站的出站口,开始发愁起来。这里离七二五厂还有一百公里左右,买汽车票已经没钱了。七二五厂是军工单位,电话是军用专线,这里打不了。凭自己的体力和两度千里行军的经验,两天时间走二百里,还赶得上厂里的实验,只是以往有沿途的公社和老乡提供食宿,眼前的“粮草”问题怎么解决呢?
第三章苦战云岭(18)
他在火车站广场的早点摊间转了起来。小广场上,有卖豆浆、油条、豆花、稀饭、包子的,想用五分钱购买够两天的口粮,可不是件易事。
最后,他停在一个老乡摆放在路边的背篓前,里边有大半篓的青梅。林平山把仅有的五分硬币递给老乡。他接过钱,伸手从篓里抓了一把梅子放入林平山的手心。林平山一看有十来粒,每餐可吃两粒。这两天的口粮就是它了。
喝完开水再吃两粒青梅,他上路了。林平山知道七二五厂有一条运输设备的专用铁路线,沿铁路走要近许多。
根据经验,第一天的体力好些,他抓紧快走。渴了,从路旁的沟渠水井中,用茶缸舀些水喝。饿了,就靠每餐两粒青梅子了。沿途大多是荒山野岭,有时也碰到农家,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是大学生,实在没脸皮向老乡张口要吃的。他是比较能凑合的人,赶路心切,只知抓紧时间快走。
接近中午,整整一天只有两粒梅子下肚,觉得心中发慌。硬挺到中午,他才喝些凉水吃两粒青梅。下午三点之后,已饿过劲儿,反不觉得饿了。
临近黄昏,他看一下道旁的里程桩,已走了六十多公里。看着渐渐变黑的天空,他开始考虑过夜的办法,留意起路旁有无房屋。
终于,他发现不远的小山上,出现几幢旧瓦房,看样子是座小学校。他急步上前,果然是所学校,校舍空荡荡的。这不是老天爷关照吗,他欣喜异常,把各个房间察看一遍。几个小房间大概是办公室,都加了锁,有两间教室却是敞开的。他望着教室里边破旧的桌椅,心里想道:“这就是一家不错的旅店嘛!”
第二天天刚亮,他搬开顶住门扇的桌子,接着赶路。刚迈开步,就觉得脚底肿痛,昨天走得太猛了,一会儿走开就会好些。
第二天的行程要艰难得多。虽然睡过一觉解了乏,脚底生疼不说,整个身子发虚,两腿无力,走路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有劲儿了。
临近中午,他开始心慌,头上冒出了冷汗,这样悠悠晃晃走到下午四点多。恍惚中走到一个铁路和公路的交叉路口,他辨认了一下,知道去七二五厂的办公和生活区要改走公路。
办公区在一座山上,最后八里路是上坡。这时他尽管体乏无力,毕竟已是光明不远,就鼓足劲儿进行冲刺。
气力已临耗尽,爬坡比走平路要艰难得多,走了五里左右,他开始头昏,冷汗不停往下流。挨近厂大门口,他的脸色已经发白,气喘吁吁,觉得身子飘忽不定。
在离大门不远处他坐了一会儿,让呼吸调匀了,用手绢擦一下脸,整了整衣服,慢慢走近门房。他把工作证递给门卫,竭力做出轻松的神态说:“请帮忙找一下技术科的罗工。”
门卫看了看他发白的脸,带着疑惑的神情往技术科拨电话。
五分钟后,罗月梅出来了。她看到林平山的模样,吃了一惊:“平山,怎么回事儿?路上闹病了?”
林平山摇了摇头,勉强笑着说:“没病,我把行李丢了。”简单把过程跟她讲了一遍。
罗月梅听了又感动又心疼,赶忙领他到招待所安顿下来。
她从暖瓶给他倒了一杯热开水:“你喝些热开水,在床上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弄吃的,拿几件换洗衣服来。”
林平山喝下一口水,蓦地想起读中学时上山烧炭,罗月梅给自已递茶水的情景,心绪一放松,倒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蒙眬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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