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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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她练功是为了报仇呢。[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师兄弟叽里咕噜,分享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小八卦。

    『一个傻妞会有什么仇?她记得吗她?』有人不以为意道。『就算她有仇在身,春香公子也会作主,哪会轮到一个小笨丫头去报仇?』『明天再来看?』小弟子兴致勃勃,他有预感看这个笨妞练武将会是他人生中的大乐趣之一。

    『好啊好啊!明天再来看!』大家十分期待,不只期待看笑话,还非常期待有一天春香公子直接废了这笨妞,再广收弟子,届时人人都有机会!半梦半醒间,大妞气鼓鼓地推他一把。他猛然惊醒,哑声叫着:

    『大妞……』圆滚滚的大妞把药碗递到他面前。

    他微微一笑,不问药打哪儿来,毫无戒心地接过药一饮而尽。好苦……真的好苦,大妞这药到底是哪儿来的?

    大妞主动摸摸他的头。

    他笑出声。『你在赞美我吗?』她又摸摸他微烫的脸,然后气愤地用力打他一下。

    兰青欢喜地笑着:『好好,我以后会多顾着自己不生病的,不然,大妞,咱们来打勾勾,我生、病时一定挑你在场,让你照顾我好不好?』她一脸疑惑,完全不懂她气兰青生病,为何他还能笑得如此开怀;也不懂为何他能控制生病的时间,她只懂得一件事,人生病是不能吹风的,遂把兰青的手塞进棉被里,再跳下床去关门关窗好遮风。

    兰青看她为自己忙里忙外,心里快活又柔软,大妞现在愈大愈是懂得关心他了。

    她端来一盘——他睁大眼,终于撑不住无力的身体,卧倒在床。那是什么啊!

    他能不能当作没看见?

    大妞不死心,拍拍他的脸。

    『大妞……我很好……我没事……』他叹息,也死心了。他想,不依着大妞做,会被折磨到天亮。

    他被折磨没关系,但她还是孩子,要张眼熬到天亮,明天又要去学武,怎么撑?他慢吞吞地坐起,看向那一盘像小山,不,高山的蜜饯。

    『都要吃完吗?』她点点头。

    『一次吃完?』她意思是说,现在要新旧交替了,她换了一批新的蜜饯,所以,兰叔叔算你幸运,正巧生病有蜜饯吃……大妞故意整他的吧?他这算不算活该?真不该说只有今朝跟他才能吃这些蜜饯的。

    她拿起一颗塞进他的嘴里。他笑了。

    这娃娃说只懂得这样疼他,但他很高兴……不过,等他吃完这些蜜饯,他想可能得再请一次大夫了。

    他受风寒事小,闹肚痛难受才是苦难。这几年奔波南北寻药,每次一回家他总是无比放松,因而刚回家时总会有些小风寒。

    他嘴巴张着,任着大妞再喂一颗,然后她自己也塞一颗到嘴里,双颊被她撑得圆鼓鼓的,似乎很享受吃蜜饯的时光。

    他眼角瞥到小茶几上的医书。那医书他看过,是公孙纸特地誊成白话给大妞看的。公孙纸认为大妞适合当个救命小医虫,他根本不信也不想大妞去做一些可能会离开他的事。

    再者,她的父母都与大夫医术无关,她哪来的天分?

    『大妞,药是你自己抓了?』她轻轻撞着他的头。

    『……』果然如此,他成实验品了。难怪药这么苦涩……她把黄连抓太多了吧。

    不要学,不要离开他,如果他直白的跟大妞说,她懂得他的内心吗?

    不,她不会懂。大妞虽然贴心疼他,但她不会懂他内心的黑暗。她跟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试着跨足大妞单纯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但,他不想离开有着大妞的世界。

    他见大妞跳下床,拧了热毛巾专心替他擦着汗湿的脸,他心头一软,终于掩不住他的自私,拉过她暖乎乎的小手,脱口道:

    『大妞,别再看医书了,我最多只得风寒,不会再有其他病症,你再怎么读医书也是白读。』大妞眼里出现疑惑,他连忙又道:『你若学了其它医术,有人找你看病,那时我又收了风寒,你要顾谁?你不顾我了么,大妞?』她用力摇头,有点发恼地轻打他一下,气他说自己会再得风寒。他见状,欢喜展笑:『所以,大妞是偏心我的,是不?不要学了,你就顾着我,疼着我好了,其它的你都不要再去学了。』现在,他后悔莫及。

    如果当初放手,让大妞去学见识,她这一生才不会白过,也许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大些。

    他躺在湿冷的泥地上,身上的疼痛麻痹了,他的手指微动,碰到一颗当日散落在地的蜜饯。他费力地捡起放进嘴里。

    满嘴的血味,尝不出那种酸酸甜甜的美味来,但,这能让他做梦,回到过去那间小屋子的欢乐时光。

    他又摸索着,再摸到其它蜜饯,一颗颗塞进嘴里。

    一天、两天……到底几天了?他从不奢求有人会来救他,只求大妞还活着。

    活着死着,活着死着……兰绯反反复复折磨着他,明知不该随兰绯的话动摇,但他就是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

    他咳了一声,温热血丝从嘴里喷出来。

    以前他怕大妞长大后,失去单纯的心而疏远他,这两年他心境却是大有不同,大妞愈大愈是懂事,虽然少了同龄该有的智慧与机灵,却比以前在乎他,让他变得贪心,希冀大妞每长一岁更看重他,甚至,他放任着自己对未来小小的期待——大妞不会变,她永葆这份无垢的单纯,不会记起过往血案,她的眼里只有他这个又脏又自私的兰青。

    可是,现在,他的梦全碎了。

    咚——咚——咚——折磨人的鼓声又起。兰家催人命的特殊鼓声,让人心生恐惧害怕,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轮到他身上,每天这鼓声一起,他就知道又要受肉体上的折磨了。

    吱的一声,铁笼的门被打开了。

    果然要开始了,一天连着一天,他几乎都以为已过了十年。

    『今天,再来试试新花样吧。』门口的男人笑道。

    兰青没有回应。

    大妞……如果他能把大妞彻底自心头割除,那么他的牢笼生活绝对会好过些。兰青闭目,准备承受新一轮的心理摧残。正月十五,有弟子乐得开怀匆匆回庄。

    师兄双臂环胸在练武院的墙头看着,他一时好奇跟着爬上墙头,问道:『师兄,十五了耶,你怎么不去吃碗元宵?』师兄不说话,目视练武院。

    他跟着看去,脱口:『还在练?』『还在练。』小师兄平声说着。『跟一个月前练的一模一样。』『她真是笨蛋!照她这样练下去,只会丢了春香公子的脸!』他仔细观看一阵,好想捶心肝哪!春香公子收了一个蠢徒弟,这套基本功从去年十月练到今天,还没练个形出来……他们这些弟子看戏看两个多月就看腻了,毕竟这笨妞上一招练完他们脑海已自动自发演练下一招,不用春香公子教,他们都会了!这样说来,已经快一年了啊……『咦,今年她没上花车哦。』『花车?』小师兄疑问。

    『大伙都是城里人,每年正月十五花车绕城一周,我记得她小时候就年年上车……可能现在她爹不在了吧。师兄,我必须说,除了她以外,任何一个人只要有她的努力,十年之内必有小成。』每天天未亮她就在练功,天黑了大家睡着了她还在练,这种毅力云家庄没人比得上,但,他还是要说,也只有笨蛋才会拥有这种钢铁毅力。

    他回庄本是要呼朋引伴再去夜玩一场,但小师兄没有离开,他也不太敢离去,只好一块看着她练武。

    真的好笨拙,有几次真想冲出去纠正她。妒忌?如果要这么笨与这么的努力,才能学到春香公子的武艺,他宁愿不要。

    人家十年小成,只怕她五十年内都无成,谁还会心胸狭隘去妒忌她?

    他长叹口气。『我都看不下去了……』此起彼落的同意自他周边响起,他一回头看见所有小弟子都挤在墙头偷看。

    『你们……』有人从他身边翻出墙头,他回神,竟是小师兄落在庭院里。

    『你!』小师兄直接拐了她一脚,她站地不稳跌了个狗吃屎。他骂道:『如果你习得正确,今天十个人拐你,你都不倒。你到底会不会?手抬高,不是要你拳头出力,过来,看我怎么做!』她赶紧爬起来,认真看着他比试讲解。

    墙头上的弟子纷纷跳进来七嘴八舌:

    『我也看不下去了,大过年的要再学不好,你一辈子都别出师了!』『对啊对啊,我一想到春香公子成白发老头还要拖着你这个徒弟我就心寒!』有少年捶胸顿足着。

    『快点啦!看清楚,咱们这样推小师兄他都不倒……今天你要练不成就别睡了!』『听见了没,你至少二十年内要有点成就,不然就对不起咱们!』云家庄弟子发狠,决定好好『指导』一下这个外来的笨丫头。[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不能丢云家庄的脸,不能丢春香公子的脸,最重要的是,得先教好这笨妞,他们满腔的妒意与怨恨才能继续发展成蓬勃大业!

    一轮明月,紧然满地,傅临春双臂环胸,倚在墙后,半合目任着这些小孩纠正她的招数,直陪到天明。伸手不见五指。

    兰家弟子拉开铁笼里的锁链,才进牢笼里就踢到一颗被踩烂的蜜饯,甚至,那个关大妞的头骨在不知第几次对兰青的虐待里已碎成数十片。

    每次进到这个牢笼里,他总是心惊肉跳,没法想象如果自己长久呆在这种地域里是否能熬过半年,不,他很清楚就算一个月他也熬不过。

    他又踩到一颗蜜饯。

    他忘了从何时开始,牢里的兰青已经不在乎那个关大妞的生死,任由她的头骨被家主打碎。正因不在乎,所以家主近日焦躁无比。

    『又要开始了吗?』牢里深处,轻哑的男人声音响起。

    兰家弟子防心甚重,立时停步不动。『我身上有铁链,怕什么?』男人轻笑,声音粗哑但仍是好听。『我只是在想……咳……我很想看看现在我到底变成什么德性?兰林,你打盆水让我清洗后,再折磨我吧。』那声音,有点了无生趣,兰林想着。为此,他更为谨慎。兰绯跟兰青同父所生,能在这种地方忍受各式蚀骨毒害长达一年,却没有自尽的心念,这样的人不能说不可怕。

    到底是什么令兰青撑到现在?因为关大妞?不,他并不这么认为,这几个月来兰青从任由家主尽情施虐也要保住关大妞的头骨,到宁放弃头骨也要保住自己,这其间……他不认为这个兰青会有什么痛苦回环转折,最多就是觉悟了,自身活命嘴重要,凡事先保自身才是兰家之道。

    家主曾说,兰青心机深细,绝不直白说话……也就是反话?

    换句话说,兰青说想亲眼目睹自身惨况,但其实他完全不想看;兰青想清洗脸,其实他一点也不想。那么,兰青何必说这话?

    是怕他们变出新法子拿他容貌来折磨他?

    兰青天生貌俊,典型兰家上好容貌,现任家主万万不及他。年少时兰青自豪貌色,家主因而妒恨不已;如今的兰青,面部已毁,简直跟个丑八怪没两样,如果在此时让兰青亲眼目睹他毁去的容貌……兰林顿时欣喜若狂。那兰青还不发狂吗?难怪兰青设此心计,分明是阻止他们用貌色来折磨他。

    家主近日焦虑,他们也担心受怕,这时要能奉上折磨兰青的法子,那他不就是有功上身了?思及此,兰林头也不回吩咐:

    『取冷水来。掌灯取镜。』一盆水很快地送来了,兰林也接过镜子,准备让兰青看个仔细,先讨个好功劳。

    那微弱烛火照进深处墙边的男人,男人头也不抬,只手遮住那刺眼的光芒。

    『洗脸!兰青,你不是想洗脸吗?我就让你洗个够!』角落铁链有了声响,男人慢慢爬过来,轻碰水面,那寒冰似的温度令他手指微微缩回。

    兰青动作奇慢地洗去面上污垢,兰林眼角一瞥,兰青刚坐的那角落有着一块头骨。

    那块头骨极小,上头有啃咬的痕迹,兰林心一跳,没料到兰青连关大妞的骨头也啃……这根本已经是疯子了!

    他目光又调回,逼着兰青抬起眼。

    『看镜子啊!』他得意笑着。

    男人费力地抬起脸,没望向镜子,反而抬眼看了兰林一眼。

    只有一眼。

    『……我还没洗干净呢。』那声音异样沙哑。

    兰林连眼也没再眨一下了。刚才,他看见什么了?他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明明兰青面上早有疤痕交错,他怎么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见那一眼。

    他记得,兰青年前被拖进这牢里,只是一个好看的青年,谈不上什么妖美之气,但刚才……莫名地,兰林心跳加快,举高烛台,明知该有防心,但无法掌握自我,着迷地靠近兰青。

    『你再抬头,我没看仔细……抬头啊!』他忍不住叫嚣着。心跳到疯狂,突生的渴望来自兰青的那一眼,明知一切不对劲,但他的身体完全无力把持,脑中只呼啸着:要看清楚看清楚!

    兰青正掬着水,寒凉的冰水慢吞吞地拂过脸。明明没有人击着兰家鼓,但此刻,细微的鼓声传入他的耳膜,令他产生无比的快感。

    他垂着首,让人看不见他黑沉沉不见底的邪魅眼神,而显露十指外的嘴角……在狞笑。

    7

    除夕子时一过,外头鞭炮连声响着,远处传来模糊的笑闹声。

    一大一小坐在旧屋前的长凳,仰望夜空上的七彩烟花。

    良久,大的那只慢吞吞道:

    「今年他没回来,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庄里过年?」小的这只一身红衣,看着天空,迷惑问道:「师傅,兰青已经逃出兰家地牢,为什么他不回家?」大的慢条斯理自袖袒拿出一袋瓜子,似是神道天外嗑着瓜子。夜空的烟花灭了又起,不知经过几轮,他才终于实话实说:

    「妞儿,兰青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人拦着他,但,他不会回来这儿了。你再等下去也没有用了。」密林咚咚咚,连连鼓声震开地狱之门。二十来名汉子仓皇四窜,一一遁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茂林里。

    初十的夜,被层层乌云掩去星月光辉,只留下黑衣弟子们手上的火把。

    一身红袍的男子就伫立在火光旁。他戴着半罩鬼面,及腰的黑亮长发飘扬,当第一声锣响起时,显露在外的朱唇,一扬。

    狞笑。

    林里传出第一声惨叫。

    他怀着愉快的心情,负手徐步踱进密林。

    第一具残尸就在林子入口,黑衣弟子恭谨在旁。鬼面男子低目,轻蔑地踹了尸首一脚,有趣道:「不是说,走得了吗?怎么不走了呢?」眼一瞟,不远又有鲜血袭面。他闲闲走过,看见第二具残尸刚气绝。

    他愉悦一笑,脚步未停。

    林外野地的鼓音咚咚,不住地捣乱人心。林里人影交错,慌乱恐惧的气息惊动鸟兽,纷纷振翅高飞。有人猛然扑近,鬼面男子疾速转身扣住来人颈项。

    那人连连退后,鬼面男人连连逼近,美丽的嘴角上扬。「好啊,不逃命,那就交出你的命吧!」「兰青你没好下场的!」「你去跟阎王说吧。」「你没好下场的!你这疯子!你这疯子寻旧仇……」喀的一声,颈骨在兰青的指力下断裂,他漫不经心地丢了尸身,环视周遭。妖氛鼓声刺激他的感官,疾步在林中穿梭。

    风声猎猎,细微的树枝划过兰青衣袍,他不介意。当他追上一名逃命的汉子时,艳红嘴角挑起,轻柔道:

    「又是一个。」喀。

    那人不及吐出一字半语,头颅便是一歪。异样的快感流窜在他体内,他美目一瞟,又移向林里深处逃亡的江湖人。

    咚、咚、咚——咚、咚、咚——第四个、第五个……一个接着一个,兰家弟子早已罢手,等着家主一一收拾这些逃窜的江湖人。

    「妖神兰青!你以为你杀了我们,就能抹去你身上的脏污吗?你这脏身子永远没法洗净!」「你拿鸳鸯剑,就是为了杀咱们吗?当年你潜入关家庄,想必色诱关长远,才害得关家庄一夜灭绝……」红袍兰青顺势接过弟子长刀,在恐惧与快乐交错的鼓音里直取对方人头。

    沉重的头颅立时自身上脱出,滚落地面,野兔挨不住厚重的血味,自窟里接二连三跃出,消失在黑夜之中。

    如血色的红袍随着大风鼓起,兰青一连斩杀十几人,落到最后一人时,那人大叫:

    「明明你允了的,鼓声未完前,放我们走!」「唬你的。」红唇又扬,柔声:「我说的话,能信吗?」刀光凌凌,鲜血四溅。

    人头落地,兰青一脚踢飞,死人头如西瓜般,在老树上砸个稀碎。

    林外捣乱人心的鼓声乍停,林子顿时一片死寂。

    他随意丢了长刀,取过干净的帕子擦拭着半脸上的血迹。

    「白绢找着了吗?」他淡声问。

    「……这些人身上没有白绢。」「没有?」兰青寻思片刻,算了算人头。「还有一个呢?」弟子垂首,低声道:

    「黑刀陈七郎往另一头跑去,兰墀去追了。」「……黑刀陈七郎?」兰青微一凝思,红润唇瓣轻掀:「我想起来。他轻功不错,刀法偏邪,兰墀与他在伯仲之间。白绢竟是他偷的啊……」「兰墀必会收回白绢。」有弟子举火奔进密林,看见这场屠杀留下来的残破尸身,极力面色不改,道:「家主,兰墀放出兰家烟,就在城门附近。」「城门附近?这陈七郎逃命轻功还真是一流,想逃到野地篝火上吗?」城门附近有野地篝火,让来不及入城的人取暖到天明。

    江湖有不成文规则,野营篝火未熄,即使是仇人也不得拔刀相向。好个陈七郎,竟想搞这把戏,等到天一亮混入城里么?

    兰青想起天亮后,云家庄马车自官道而来……蓦地,本是杀戮极重的眼色刹那一淡。

    白天城门一开,云家庄马车自官道入城,必经野地。

    这次,会是谁来?会是谁来?那孩子若真来了,白绢一流出去,只怕她从此不会有好日子过。

    思及此,他无法控制,心神微动,要掠出林子时,忽地又顿足不前。

    他的美目挪向稍远处的老树之后。

    「云家庄将如何写下今晚之事?」那树后躲着的青年一颤,没料到妖神兰青会发现他的存在。他结巴道:

    「兰家主子……希望怎么写?」兰青仰头大笑,那丝绸黑发在夜里飘扬,明明戴的面具如恶鬼,但浑身上下风情天生,令人难以调开目光。他愉快笑道:

    「原来是个缩头之辈。数字公子排行第八的傅玉么?你就原原本本地写吧。我与他们有仇,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不怕你下笔。」「我路过此处……并非有意要目睹这一切……」他至今后悔啊!独自夜宿此地,哪知见到一场大屠杀。

    兰家与官场向来交好,要杀人后无罪太容易。这些不留全尸的死人,全是染指过妖神兰青的……别杀他别杀他啊!云家庄中立云家庄中立……「你想说什么?」「我……虽是云家庄人,但不是云家庄特地派来送鸳鸯剑的人。兰主子……可记得关大妞?」刹那间,那鬼面具下的黑眸火光逼人,冷冷直望着老树。

    傅玉自是感觉周身笼罩着杀气,他硬着头皮道:

    「妖神兰青逃出地牢后,关大妞曾去信给你,那一叠叠的万言书,难道你没收到吗?」「……收到了又如何?」他轻柔地问。

    傅玉满头大汗,低声道:

    「关大妞很好,会说话了,也不像以前傻呆了……」「然后呢?」傅玉咬咬牙,道:

    「半年前兰家家主去信给云家庄索讨鸳鸯剑,初十相约在城里关家庄,只要春香将鸳鸯剑送给你,从此兰家与云家庄、关大妞再无瓜葛,今晚一见,自有人在关家庄送剑给家主。」兰青笑道:

    「我需要鸳鸯剑,而傅临春为护徒弟送出鸳鸯剑,一拍即合,互谋其利,不是很好吗?傅临春是聪明人啊!」傅玉迟疑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代关大妞送出暗示,道:

    「关家庄十五年来,没人扫过墓……」兰青闻言,思绪全停,冰冷的汗珠霎时一颗颗蹦出他的毛孔之外。

    关家庄十五年来没有人扫过墓……所以,今天终于有人来了么?

    终于,有个娃娃要来了吗?

    终于……可以看见她最后一面了吗?

    蓦地,他面色一变,想起白绢一流出去的后果。他行动极快,眨眼间已消失在黑暗中。

    傅玉呆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胆战心瞥向那些兰家弟子。那些兰家弟子显然也被家主的动作吓到,一时面面相觑,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野地篝火「咦,那是什么声音?鼓声吗?」篝火旁,美丽的少女细听。「咚咚咚的……哪儿的人在夜半敲鼓?」十一月的严冬极冷,数名江湖人围着野营等着天亮,一听这少女说着,纷纷抬头细听。

    「好像有呢……」「在很远的地方吧?这鼓声有点扰人心呢。」「说起扰人心啊,北方兰家下个月不是要将鸳鸯剑展示?」漫漫长夜,人多又嘴杂,有人忍不住开口江湖沸腾一时的话题。

    美丽的少女身系精致繁细的佩饰,配以重色衣裙,看得出十分爱美。她名叫华初雪,自她来到营地后,就跟这些江湖人打成一片,她对兰家话题显然兴致勃勃,接到:

    「兰家在江湖上一向独来独往,弟子面目姣美,功夫也不是绝顶,但擅长操纵人,多分布在官家与商家上,不明目张胆与江湖人结怨,即使兰家偏邪门,至今也少有人聚众“登门拜访”,这任家主是妖神兰青,自五年前接位后,兰家在江湖的地位就起了微妙的变化呢。」「哼,那妖神兰青也不过是个曾被人压在地上凌辱的男人而已。」有人接到。

    「这倒是。不是还听说,他被关在兰家地牢长达一年,在里头受着百般滋味,以致性情极端扭曲吗?他成为兰家家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当年所有凌辱他的兰家人全数关在那个地牢里,施于曾加诸在他身上所有的酷刑。」「是啊,听说没有一个兰家人熬过半年呢。」江湖人闲聊着。

    「那就是说,兰青当年在地牢里所承受的痛苦已超过一般人所能忍受的范围,所以,他成为疯子并不意外,是不?」华初雪笑道。

    她扫过围坐在篝火旁的江湖人,短暂停在一对男女身上。那女的,差不多十七、八岁,一脸老实样,脸盘儿略宽,嘴线也长,眉间宽宽,眼神意外的明亮,柳衣素裙,一看就知道是个重便利大于爱美的姑娘。

    那老实姑娘旁是个三十多岁英俊男人,面白如包子皮,长发微卷,应是哪老实姑娘的长辈。

    当她提到妖神兰青成为疯子时,那老实少女自腰间宽袋取出蜜饯塞进嘴巴里。

    她来到那对男女身边,就在男人另一侧坐下。「我叫华初雪,大叔叫?」「在下江无浪,别叫我大叔,你跟长平一样叫我无浪就好。她是长平。」那叫长平的,看了华初雪一眼,点点头。

    原来是个不爱说话的小丫头,华初雪这么想着。她道:「大叔听过兰家?」「哎,就跟你说我叫无浪。」江无浪笑咪咪的。「江湖上谁没听过兰家?但,听归听,流言不见得能当真。」「无风不起浪。这几年与当年妖神兰青燕好的江湖人接二连三的无故死去,虽然没有明显证据,但,江湖人心里都有底是谁下的手。」「初雪姑娘对江湖事倒是都耳熟能详。」江无浪笑道。

    华初雪有些得意,道:

    「江湖大小事我都知道些。兰青与鸳鸯剑的牵扯我还知道得比别人多些,听说兰家下个月展示的鸳鸯剑,缘起于关家庄。十五年前关家血案,鸳鸯剑也跟着自江湖消失,直到这几年才陆续传出,原来是兰青当年潜入关家,窃取鸳鸯剑……听说其中一把鸳鸯剑在关大妞体内,有趣吧?」江无浪哈哈一笑:「这一听也知是有人恶整关大妞啊,人的身体里哪来的剑呢?」有人听见江无浪所言,应声道:「不是恨极关大妞的是不会这样害她的吧?说起来,这谣言也传了三、四年有了吧。」「说不定是妖神兰青传出的风声。」华初雪又道:「现在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十五年前妖神兰青自关家庄偷得一把鸳鸯剑,同时也偷走两岁的关大妞,故意养她讨好她,直到几年前才从她嘴里套出另一把剑,之后就叫前任家主兰绯关在牢里,来不及许愿呢。」江无浪拿出包袱里的面饼递给长平。他笑道:

    「初雪姑娘这段话是从华家庄江湖血案史丽背出来的吧?华家庄撰写的血案史可不如云家庄,不太讲真实呢。」华初雪闻言,眼底抹过些许不满,但她很快恢复笑颜,道:「好香的饼啊!」她觎向长平。

    长平正啃着大饼当晚饭,其囫囵吞枣的模样令人瞠目。

    「我做的。」江无浪笑开怀,非常高兴有人赞美他的厨技。他从包袱里拿出大饼分食众人。「我家长平还在长大,需要多吃点,可惜她不懂美食之道,吃东西像对付仇人似的。」说归说,语气还是很宠的。

    长平根本不理他,一块大饼瞬间消失在她嘴里,她自腰间宽袋取出蜜饯塞进嘴里,无视江无浪讨糖的手。

    华初雪尝了一口,赞道:

    「真好吃!大叔,你是厨子?」「我不是厨子,但我希冀未来有一天能真正成为一代厨师,统领各地小厨,创造美食江湖,是不,长平?」「嗯。」她又塞了一颗进嘴里。

    江无浪微微一笑,叮咛:「别吃太多,会闹肚疼的。」听起来像是老爹带小孩走江湖,华初雪有点轻视那老实姑娘。

    同样都是十七岁的年龄,际遇却是大不同,有人天生就饱受人疼爱,一帆风顺,不像她自己……华初雪又看见江无浪自包袱里拿出披风。

    「夜里风大,你盖着休息一会儿。」「我跟牛一样健康,不冷。无浪你盖吧。」无浪一脸惊喜,低语:

    「长平,你真疼我。那……咱们一块盖。」长平没理会他,道:「我去溪边清牙洗脸。」江无浪笑着点头,随口道:

    「也不知是谁教你的,竟让你保持了这习惯。」长平拎着她的包袱离开位子去溪边。

    华初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大叔,你女儿一身新衣,怎么你却是一身旧衣?」江无浪笑道:

    「她是想见故人,就换上新衣,真是个傻气孩子,是不?不过,她不是我女儿,我说了你别叫我大叔,我虽比你们年长许多,但叫我无浪就好。」「故人?她跟我一样才十七岁呢,就有故人了?」江无浪还是笑眯眯地,他的笑容极为亲切,但接下来的语气显得有些无情。

    「是故人还是仇人,都还不清楚呢。」他话方落,后脑勺突地遭到强烈巨大的重击。

    华初雪瞪大眼,看着那老实长平的无敌铁头功。好大的力气哪,差点以为大叔的头会直接撞飞了。

    江无浪极惧她的铁头,连忙求饶。「好好,我说错了我错了,是故人是故人。」长平坐在他身边,带着气说到:「无浪不睡?」「不怎么想睡,你可别再来个铁头,我要晕了你得照顾我。」「那我先睡了。」语毕,她靠在他的肩头上,闭目睡觉去。

    江无浪见篝火火势渐弱,加了几根木柴。他心不在焉,眼一瞟,落在长平另一头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看似落魄,坐到营火旁后就没有搭过腔,像在思索什么,更像逃避什么人……江无浪轻轻搂了下长平的肩,让她再睡过来些。她年纪尚小,一心勤武,有些丑陋事永远不要直到才好。

    这样的人,出现在此地,如此落魄,分明在逃亡。江无浪去过披风盖在已熟睡的长平身上。

    但愿今晚,无事。

    一双美目,慢慢扫过远处篝火旁的江湖人。

    兰家与云家庄有异曲同工之妙,搜集各地谍报,只是兰家多搜集一些不堪入目的隐蔽事件,这篝火旁的江湖人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放在他眼里。

    他目光短暂地停顿在一对男女身上。

    谁?

    男长女少。应是父女叔侄之辈,他没印象的江湖人,多半是些不入流的江湖人,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正要移开目光之时,忽觉那少女身上的柳色很眼熟。

    这么干净的柳色,普通中透着明亮,是他以前曾喜欢的。他下意识地往左边走了十步,又停下,从这里隐约可以看见火光下少女的脸。

    十七、八岁啊……这少女枕在那姓江的肩上,他看不清楚全脸,但也知这少女并不美丽。

    叫长平么?

    他嘴角抹起意味深远的笑。为她取名字的是谁呢?要求长远平安么?那也得看,黑刀陈七郎会不会在今晚替这些无辜的江湖人制造出死亡的契机啊。

    美目掠过长平,停在那个狼狈的中年汉子身上。

    疯狂乍现。

    左边睡一个,右边靠一个,这就叫飞来艳福?长平睡倒在他肩上那也就算了,但左边这个是怎样?今晚初识,华初雪就睡倒在他身上,他真不知该不该说这姑娘过于胆大?江无浪摸摸鼻子。认了,就当自己今晚是上好药枕,任着这两个小姑娘好好睡一场吧。

    「……关大妞体内必定有剑……」长平身边的中年汉子忽地开口,勾起在场江湖人的注意。

    江无浪面不改色,笑道:

    「这不过是笑话罢了。一具人体里,怎么可能有剑?」「她身子里必藏着剑,否则妖神兰青怎会如此看重她!」沉默大半夜的黑刀陈七郎猛地起身,环视四周,问道:「谁要看关大妞?」他的大吼惊动睡着的人。长平张眼,立时回神想爬起,但江无浪拢起臂力,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同时掩去她大部分的五官,「如何看?」在场有人掩不住好奇心了。

    「没人见过关大妞,那根本是虚构的,老大叔,你是不是傻过头了?」华初雪揉揉美目,有点恼怒他打扰自己的睡眠。

    「谁说是虚构?若是虚构,妖神兰青怎会有她的画像?谁能保护我,我把关大妞的画像送给他!有了关大妞的画像,就有机会拿到鸳鸯剑!」「你那画像是从兰家拿来的?」有人双眼发亮问着。

    「你是陈七郎?」有人认出他。「当年谣言你曾凌辱过妖神兰青,难怪……」长平闻言,猛地一颤,要冲起来,江无浪硬是将她扣住。

    「只是过往云烟。」江无浪低语:「你若不当它是过往云烟,它在你心里,永远都是个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长平拳头紧握,死死瞪着那人。

    「那贼厮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窃到这白绢丹青,就真的没命了。」华初雪插嘴:「那也是你自找的,不是吗?什么交合邪功,我瞧,是你贪心过头,如今落魄成这样。我要是妖神兰青,早将你千刀万剐了。」黑刀陈七郎转向她,咬牙道:

    「不过是黄毛丫头!老子要能将那贱人杀死,下一个就找你!」华初雪摸着发尾,不屑道:「会叫的狗,咬不住人的。」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陈七郎活了四十多个年头,今天竟沦落到被一个小姑娘讽刺,要不是为了保命……他目光落在长平面上,咦了一声。好眼熟……异样的鸟啼自远方而起,陈七郎临时转移心神,与其他人一同循声看去。

    天上蓦然多了许多星子,但不及眨眼,那些星子又黯淡了下去。

    接着,同样的鸟鸣重复数次,皆同样的黯淡下去。

    「是兰家飞烟!附近有兰家人!」有人叫道。

    江无浪暗叫不妙,拉过长平。「长平走……」「走不了了……」陈七郎面色青黑,全身发颤。

    一名持刀青年自黑暗里现身。这青年眉目清美,只是略显苍白,像是久不见阳光,他行至篝火十步远,便不再前进。

    有人起身,试探敛手道:「敢问兄弟找谁?」那青年微微一笑,指向陈七郎。

    「兰墀,你终究是找来了……妖神兰青就在附近吧……」陈七郎颤声道,不住东张西望。「那贱人说是在鼓声未停前任我们逃走,但我知道他说的话不能当真,必会在鼓声前杀尽咱们……早知如此,当年我不该被他妖色所惑,一刀杀了他怎会有今天!」众人心中一凛,纷纷起身暗自张望。

    「这兰墀是个哑巴!」华初雪低语。「自妖神兰青坐上兰家家主之位后,他八大亲信皆被他亲手割舌,这传闻果然不假。」「这篝火未熄,你不能……」陈七郎还没说完,那青年极快上前一脚踢翻柴火,大刀一翻,直取陈七郎的项上人头。

    陈七郎眼捷手快,逃近长平身后。

    那大刀迎来,江无浪身手不凡,及时拉开长平,接下这一刀。

    「兰青呢?」长平脱口喊着。

    「谁要能保护我,我就告诉他关大妞现在在哪!她在一个你们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江无浪微地眯眼。只有一个地方超然中立,是江湖人绝想不到的地方!

    有人一听,找了借口急喊:

    「当场无故杀人,岂有不帮之理?」奔前欲帮陈七郎。

    兰墀一个挥刀,活生生刺中来人的心窝。

    陈七郎见状,心知今日恐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也绝不教兰青得逞拿回白绢,他自怀里掏出白绢,就近塞到江无浪怀里,狠辣笑道:

    「关大妞的长相,如今他也知道了!妖神兰青,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杀掉多少人?」兰墀血淋淋的长刀挥向江无浪。

    陈七郎趁机拔腿狂奔,消失在夜色里。

    陈七郎已看见白绢上的娃娃脸,也知道大妞一直待在云家庄里,这人个性卑劣,怎能留下那张嘴?江无浪闪过那刀,头也不回喊道:

    「长平留下,等我回来!」他身形飞快,往陈七郎那方向追去。

    兰墀足下未停,尾随而去。

    一切都在片刻发生,令人猝不及防,一时之间剩下二男二女怔在原地。

    那两名江湖男子一直没有动作,他们自知就算是兰墀的对手,但,世上是否真有鸳鸯剑谁敢肯定,又何必搅入这场浑水?

    华初雪好半天才回过神,喃喃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北方兰家是打算跟江湖为敌吗?居然如此放纵杀人……」语气竟有点兴奋。

    长平动也不动,五指压着她腰间的宝贝袋。刚才无浪动作快得令人看不清,但白绢确实塞入她的袋里。

    无浪怕交手之际,再让人看见她的画像,会祸及她。这白绢……是兰青绘下的吗?兰青也想她吗?

    兰青在哪里?

    那人说兰青就在附近,怎么还没出现?

    突然间,她察觉那两名江湖人面如蜡纸地望着自己,她本以为被他们认出她就是关大妞,接着,她听见华初雪一声抽气。

    一抹血红自她身侧扬起。

    她微地一怔。

    青色冷雾静静在她周围流窜,风吹衣袂飘飘,似火红衣流雾里,但,那火色红衣却不是她的。

    她穿着青柳衣裙,黑发缠辫,哪来的红衣、哪来的飞扬长发?

    冰冷的金属轻触她的左颊,沁入她的心骨。她心一跳,借着零星火光,瞟见左肩上有着半张鬼脸……不是,是鬼面具!

    兰青!

    接着,另行火光灭尽。

    扑通扑通,长平内心大喜,面有容光,但不知是不是周遭人的恐惧压抑,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阴凉的夜风明明自她面前扑来,她却觉得背脊阵阵泛寒,如倚冰雪。

    「……妖神……兰青?」江湖人终于开口。

    「同伙么?(:

    ) ( 妖神兰青 http://www.xshubao22.com/1/1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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