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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的解释,就是这些吗?若是以前,何曾需要她来质问!
他直起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站在电梯外的她,桑落微口不择言,他选择缄默,决定放手,面对她的质问,他选择沉默,趁她还没爱上他之前,那就这样被她误会了吧,伤心不会比以后多。[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又是沉默!
温暖难过地站起,忽然一阵眩晕感袭来,身体摇摇欲坠,顾夜深再也冷不下心肠,跨步过去扶住她:“暖暖!”伸手触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温暖顺势环住他的腰身,“夜深,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在我爱上你的时候抽身离去!”
高大的身躯一瞬间僵住,好半天,顾夜深才不可置信轻问:“暖暖,你说什么?”
虽是疑问的语气,那隐隐的喜悦却已不可扼止从心底冒出来。
温暖更加用力抱紧他:“顾夜深,你怎么这么可恶!我爱你,爱上你了!”
得到笃定的回答,心里的喜悦却硬生生被现实的苦涩压住,顾夜深克制着翻滚在心里的喜与痛,温和地开口:“暖暖,我们先去医院。”
医院病房,温暖输着生理盐水已经睡着,顾夜深坐在病床边,轻轻抚着腕上的两只手表。
一只仍按部就班跳着格子,另一只,指针安静停在八点二十五分三十九秒的位置。
他很想送去修理店让它继续走动,就像,在听到暖暖说爱上他的那一刻,自私地想不计后果成全自己一样。
只是,年前从医院拿回的诊断报告……
头部受意外撞击出血,经过处理,却有一极微小的凝固血块在大脑内漂移,造成经常性头痛并头晕,血块以极缓慢的速度漂移到记忆神经处,造成记忆力衰退。
目前,它正往记忆神经中枢移动,一旦粘附住,记忆会变得紊乱、支离破碎,若不在两个月内动手术,血块会向大脑动脉方向移动,届时,可能会危及生命,而如果动手术将它取出,失忆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并且,再无恢复记忆的可能。
一旦失忆,过去的一切都会被忘记,会忘记暖暖,会忘记这个他爱的人。
他的头部受到意外撞击,还是四月北海道之行,暖暖落进海里,他跳下去救,猛扎下去时,头部撞到水底尖锐的暗礁,流了血……
看吧,这就是捉弄人的宿命。
如果当初他不在北海道,暖暖就有可能落水而亡,他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可他救起她,却受到这意外伤害,让他不久之后就要忘记她。
真的,还要推开她吗?
天已大亮,温暖醒过来,烧已退,顾夜深在医院外买了粥给她喝下,望着她病初愈却笑得明媚的样子,心底的某个角落开始坍塌沦陷。
八点半左右,他去给温暖办理出院手续,却遇到他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叫他去办公室细叙了研讨结果,他听完后,手脚一片冰凉。
比想象中的还严重。
看来,命运似乎不允许他太过自私贪图。
回到病房已是九点多,温暖望着他笑:“怎么办个出院手续要这么久?”
顾夜深神色平静:“一位朋友在这里住院,顺道去看了下,让你久等了。”
温暖以为,误会解除,她也坦诚了心迹,和顾夜深之间,就再无阻碍和芥蒂,可是,他淡淡的疏远以及不可想象的忙碌,仍逃不过她的感觉,很长一段时间就见不着面,也联系不上,她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因为这样,她的心情也没一天是爽快的,唯有以“暖暖”命名的情侣装上市后一路飙升的销量,才让她稍微舒畅一些,只是,不可避免又遭到了甄甜甜的冷眼,那是□裸的嫉恨。
中午时分,她一个人呆在办公室,忽然接到沈秘书的电话:“温设计,麻烦你到总经理办公室来一趟。”
挂断电话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冲进电梯的。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伸手敲了敲,无人回应,便推门进去,里外两间办公室里都空无一人,她于是站在里面等,下意识地环顾这个工作了数个月的空间。
没有多大的变化,桑落微的位置一直空着,听说新的助理是总部调派过来的,和总经理一起在里间办公室,而她原来的办公桌,则由现在的沈秘书占据,有些凌乱的桌上放置一叠早春休闲服装设计样稿,设计师署名甄甜甜。
听说甄甜甜这次的设计与以前的风格大相径庭,带休闲运动风,很受重视。
等侯半晌,仍无人进来,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响起,是父母家邻居大妈慌张的的声音:“暖暖,你家里煤气泄露,你妈可能在里面,但门反锁了,进不去,我又不知道你爸的电话,你快点回来看一下。”
温暖心里一慌,“好,我马上回来。”她冲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一个人,顾不上道歉便进了电梯。
坐计程车飞速赶过去,打开门后,母亲果然已经昏迷在厨房里,在邻居的帮助下,她很快将母亲送至医院,然后打电话通知父亲。
幸而抢救及时,经过急救处理后,母亲脱离生命危险,但需住院两天作全面检查,以确保吸入煤气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去办理住院手续,出电梯时迎面遇见顾夜深,撞见她,他似乎一怔,随即平静如常,温暖已略带雀跃问:“夜深,你怎么在医院?”
“……”顾夜深微微偏开目光,“来看上次那位朋友。”
“夜深,你已经先到啦!”纪如瑾抱着一个大约六七岁的漂亮小女孩从后面跑过来,待看见温暖,立即招呼,“温暖,你也陪夜深一起来?”
温暖不是太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茫然。
纪如瑾瞥见顾夜深朝她使眼色,立刻有些明白,只说:“那我先上去等你。”
顾夜深点头,也只匆匆说了几句便离开,既不关心她为什么在医院,言语也显得极其疏淡,她心里有说不出的不舒服,却因母亲需要照顾,无暇顾及。
数天后,温暖接到人事部助理苏宁的电话:“温设计,请到人事部经理办公室来一趟,许经理找你。”
她心里打着小鼓,许蔚然找她何事?如果是公事,她目前升职降职她像没有可能,如果是私事,那更不可能,许蔚然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
然而她无论如何猜想,也不会想到,过去后,许蔚然给她的,竟是一纸辞退书,上面有许蔚然和顾夜深的亲笔签字。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她颤抖地拿着那张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许经理,这是为什么?”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辞退她?
许蔚然若有所思审视她片刻后,严肃开口:“一分部甄设计的早春休闲新款服装设计图,送到总经理办公室等候签字确认下单,却在数天前消失不见,根据沈秘书说,设计图失踪的那天中午你上去过,另外,还有一位职员碰见你匆匆忙忙跑出来,而那天下午,你一直不在办公室。”
温暖傻了眼,“就是说,没有任何人问过我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就这样被判定为偷窃者?”太慌谬了!
“不仅仅是偷窃。”许蔚然神色平静,“这些设计图,如今已全到了恒丰,并且在春季作品发布会上展出,都认为,你那天下午去见了恒丰总经理。另外,甄设计指出,恒丰的休闲装一直处于劣势,而你,是恒丰总经理的前妻,有理由为了复婚做这件事讨好前夫。”
又是甄甜甜,一定是情侣装销量太好,被刺激得又做出针对她的事!
只是,单凭这样就开除她,是不是太过拙劣了!
温暖已经哭笑不得,最后怒极反笑:“许经理,这你也相信?顾夜深,他也信?”
许蔚然曲指轻扣桌面,儿子很反常,许蔚然已在心里下了定论,这么浑的辞退也做得出来,不过,因为辞退的这个人对他而言不是普通的员工,她便依了他。
于是她说:“我当然不信,漏洞太多。别人不知道你和夜深的事,相信也情有可原。但是,我或者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夜深相信了。”
顾夜深相信?
温暖睁大眼,但看着辞退信上他的签字,又不得不信,可她不在的那天,他明明在医院撞见过她,为什么他会信?
许蔚然为她着想,以主动辞职的名义公布她的离开,引来各方猜想。[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不去顾及这些,只想找顾夜深问个明白。
可是,上二十八楼去找他,他不在办公室,打他公事、私人手机,通通无人接听,就算晚上去滨江花园等,都等不见他的人影,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几乎能肯定,他是刻意借这个机会让她离开!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再一次去滨江花园侯了一夜无功而返,温暖颓丧回到蔷薇花园,上楼却发现有人等在门外。
“韩哲,你怎么来了。”她声音细若蚊鸣。
“我在明珠酒店上班,过来看看你。”韩哲微微一笑,两颊浅若梨涡,尔后眉目一敛,轻声慢语,“温暖,你瘦了。”
面色憔悴,仿佛曾大病一场,下巴变得尖尖的,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愈发显得大,只是乌黑的眼珠子黯淡了颜色,像蒙了一层灰。
温暖看着浴室镶墙镜面里的自己,微叹一口气,开热水洗了把脸才出去,问坐在沙发上的韩哲,“要喝什么饮料?”
“不用。”韩哲摇头,欲言又止。
温暖已转身,“哦,那你先坐,我去煮点稀饭,还没吃早餐。”
韩哲皱眉,“你一大早不见人,去哪里了?”
温暖微顿脚步,若无其事:“没去哪,在小区内逛了一圈。”
韩哲望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
去年年底某天的上午,有人在客房外的走廊打架,他接到消息立刻赶去处理,结果看见顾夜深和另外一男一女,像演着三角戏,同样,他在出电梯时看到了温暖;
而今天一早,平素并无多少交集的顾夜深突然致电给他,只说了一句话:“以后暖暖就交给你了……”
这样联系起来,算是什么状况?他隐约有些明白,却又不是很明白。
此后隔三差五,韩哲便过来坐坐,时间不会很长,一般半个小时左右,有时候上午,有时候下午,更多的是黄昏。
温暖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夕阳,他便站在她旁边一起,什么话也不说,只默默地站着,他觉得这就是岁月静好。
而每次白天去都能看到她在家,有一次他便忍不住问:“温暖,你不用去上班了?”
彼时温暖在阳台上给花盆松土种花籽,见问也只顿了顿,“没什么,不是劳累的命,就辞职了。”
韩哲更生疑惑,却也不多说什么。
温暖始终联系不上顾夜深,打过去的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一个陌生男人代接,回应她的不是在开会就是千篇一律的不在。
这天吃过午饭韩哲又过来,她便找他帮忙:“韩哲,借你的手机帮我打个电话!”
“打给谁?”
“顾夜深。”
韩哲不动声色瞅她一眼,默默地拨号,温暖在一旁嘱咐:“会有个男的代接,他本人来接了你就给我。”
“你好,明珠的韩哲,请顾总接电话。”电话拨通后,韩哲言简意骇,温暖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
“您好,请稍等。”果然还是那个代接的陌生男人,电话很快被转移了对象,传来顾夜深低醇带有磁性的嗓音,“韩哲,是不是暖暖出了什么问题?”语调明显地焦急。
温暖立刻抢过电话:“夜深,是我。”那边一下子静默,她终于忍不住恼了,“顾夜深,是你招惹我的,现在就这样莫名其妙抽身而退,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
吼到最后,她几乎已带了哭腔。
彼端的顾夜深躺在仁爱医院的病床上,隐忍克制了许久才能使得声音不那么颤抖:“好,半个小时后,西宁老街,一生之水茶座。”
挂断后,他侧翻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攥紧手机的五指透着骇人的惨白。
上午在办公室晕倒,使得原本被隐瞒的父母家人都已知晓,一个个有如遭到晴天霹雳,现在他只希望,到最后都能够瞒住暖暖。
他已经没有时间允诺她幸福,只能现在,残忍一些,于是松开手机再拨另一个号码。
温暖坐韩哲的车很快到达西宁老街,沿街寻到顾夜深所说的一生之水茶座,下车后,略略环顾四周,脑子里嗡地一声,呆住了。
一生之水茶座外面的水泥路上,是童耀当年倒在血泊里的地方!
怎么会选在这里!
韩哲下车后亦愣住了,望着温暖有些苍白的脸,推了推她:“别想那么多了,快进去吧,我在车里等你出来。”
温暖进去后,选了大堂靠落地窗的位置,点了一杯菊花茶,双手交叉在一起,攥得紧紧的,她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因为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大约一刻钟后,茶座的门被推开,光影微晃间,清雅素丽的女子走进来,扫了一眼大堂内后,朝温暖的方向走过去。
温暖看到她,丝毫不掩心中的讶然:“如瑾,怎么是你来?”
纪如瑾微微一笑,坐下后,从容地点了一杯花茶,对上温暖闪过各种猜测和情绪的双眼,慢慢敛了笑,努力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温暖,我想,在说其他话之前,先给你道歉。”
温暖不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打起了鼓。
纪如瑾一本正经:“我开门见山说吧,我和夜深曾经是夫妻,想必你早已知晓,曾经是我不知道他的好,所以选择离婚,重逢后我们旧情复燃,他还爱着我,我也发现比起骆琛,还是他好,而且,你见过我的女儿倾城吧,她其实是我和夜深的女儿,那天在医院你应该看到了,我们是去做亲子鉴定的。”
纪如瑾喝一口茶,看着温暖霎白了脸,一丝不忍浮上心头,不想再继续残忍下去,但是,狠了狠心,她还是继续说,“所以,我今天要来跟你讲的就是,我们一家三口要团圆,对于你,我和夜深都只能说抱歉。”
温暖早已在她的这番话中无法思考,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才喃喃地问:“为什么他不来亲口对我说?他说过,他爱我……”
纪如瑾忍住心底冒出的退堂鼓声,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伸手指着落地窗外的水泥路面:“你一定不会忘记这个地点吧,当年童耀在与你结婚那天追赶抢劫犯,却被残忍地杀害,最后就倒在那个地方。可是你是否知道,当年那个被偷窃的老太太是谁吗?”
温暖木然摇头。
纪如瑾一点都不买关子揭开谜底:“是夜深的奶奶,那一天她八十大寿。事发后,她一直自责不该喊,物品再贵重,也没有人命重,尤其在葬礼那天看到你哭得悲恸欲绝,甚至知道你后来的状况,更是内疚不已,不过半年,她便去了。临走前,她不但要求葬在童耀墓旁,还交待顾家人一定要妥善安置他的父母,特别是要好好照顾你,那时候我和夜深已经分开,她便要求作为长孙的夜深负起你的责任。我这样说,你觉得夜深是真的爱你吗?”她尽量说得波澜不惊,却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太残忍。
温暖早已麻木地说不出话,原来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痛,再也感觉不到所谓痛,只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
纪如瑾深吸一口气,最后说:“温暖,你别怪夜深,他也是无可奈何。”说完后,她站起来,快步走出茶座,她怕再坐下去,会因为不忍心要穿帮!
出来后,她跑向停在对面的宝马,拉开车门进去,拍着胸口顺气,对坐在副驾驶座闭眼靠着椅背的人说:“夜深,我觉得,这样对温暖太残忍了,对你也不公平!虽然当初奶奶确实对你作过这样的要求,可你是真的爱她!而且,她也爱你,到时候知道真相了,会伤心死的!”
顾夜深慢慢睁开眼,睫毛湿湿的,瞳孔有水洗过的痕迹,良久,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就算她最后还是知道了,有所准备的失去,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消失那样痛,况且,她爱上我的时间,并不长……”
如瑾叹气:“夜深,如果不是因为上次制药厂的事你帮了骆琛,我怎么也不会答应来做这样残忍的事!你说温暖爱上你的时间不长,可她听我说过之后那表情,根本就已经爱你很深了!”她忽然缓了语气,“你不知道,那就像是痛进骨子里去了一样。”
顾夜深远远地望一眼路对面茶座里还纹丝不动的人,心口一阵绞痛,这样做,是不是错了?最终,他迫自己转回视线,平静开口:“开车吧,送我回医院。”
愿君
许久以后,直到茶座服务员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尽责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添加茶水,温暖才对外界有了反应,迷茫了片刻后摇头:“谢谢,不用了。”
从手提袋里掏出钱包结账,出了茶座径直走向韩哲的车,坐进去后,才感觉心口像有利爪挠过,要裂开似的疼得滴血。
童耀猝然离开,她还能借助放声长哭来宣泄,但这一次,奔腾在体内的痛却找不到出口,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看到落地窗内与温暖谈话的女子,看到街对面停靠的宝马,看到她面色惨白拉开车门进来,韩哲什么也没问,只默默地把她送回蔷薇花园,然后,每天放下工作过来陪她。
连续几天,温暖都过得浑浑噩噩,梦里总是出现与顾夜深有关的凌乱画面。
愚人节的斜风细雨里,面目模糊的他撑着伞站在狼狈蹲在地上的她面前,低醇的嗓音穿透风雨贯入耳内:“小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前往北海道的飞机上,飞机忽然剧烈颠簸摇晃,她端在手里的热牛奶落在他膝盖,他却只抓住她惶乱舞动的手,顺势探手揽住她靠上他的肩:“别怕,气流紊乱造成的颠簸,一会就好。”
她落入海里,他将她救起,半梦半醒间,他紧紧地抱着她,贴着她,耳边是他低醇如大提琴的轻喃:“暖暖,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要坚强一些,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心疼你,在乎你,舍不得你……”
滨江花园的房子里,做饭时她因走神切到手指,他捉起她受伤的指用力按住,似调侃又担忧地:“温小姐,想吃肉也不能是这种方法吧。”那时他们距离隔得近,她看到黄昏橘黄色的阳光从厨房的窗户漏进来,落在他左脸的一侧,将他的眼波映得流光溢彩。
深夜的街头,他开车找到她,借她的手机输入他的号码:“以后,若难等到车,可以试着打我手机,一个人这么晚了总归不安全。”
枫大附近的“七里香”湘菜馆,她喝醉酒,第二天,镶在墙壁的浴镜上贴了一张字条:温暖,厨房里温了皮蛋瘦肉粥,起来后吃一点。另:眼睛若肿得厉害,冰箱里有闪敷包。顾夜深。
她在设计师资格赛失败后,他调她上去当助理,为情侣装的设计养精蓄锐,借去郊区工厂视察的机会带她去秦记吃小汤包,带她去“忘川”做催眠。
一起吃饭时,他给她盛又浓又白的鲫鱼豆腐汤:“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他盯着她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替她将垂下来欲落进汤碗的发丝挽至脑后,他手指的皮肤有些微粗糙,触着她耳朵痒痒的。
他说:“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他说:“温暖,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说:“暖暖,如果你有一点点动心,就试着允许我给你一次温暖的爱情,好吗?”
他出差归来,她在浴室洗头,他挽起衣衫,拉开她的手,十指插入她沾满泡沫的发丝,指腹在头皮上来回滑过,带着淡淡的凉意……
他喜欢亲吻她的前额,一如蝴蝶掠过莲花,明月清辉洒落极清极浅的池塘,没有惊扰,没有沉溺,亦没有难解的欲望,只一味地温暖妥帖。
他说:“暖暖,我爱上你,是在你最伤心的时候。”
他说:“暖暖,我并不伟大,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能生育的夫妻都可以领养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儿,而这个孩子,它与你有关,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延续了你的血脉……”
每晚准时十点,他会打电话过来和她聊会儿天,没有甜言蜜语,只是简单的问候和关心,养了一只宠物狗“囡囡”,与暖暖谐音。
她受到刺激,遭到催眠的反噬,为让她挥开童耀遇难时的阴影,他抱着她,将唇从敏感的耳后根移至颈上:“暖暖,试着闭上眼,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触碰你的地方,别担心,不会逾矩……”
他说:“暖暖,爱之一词,我从不轻易说出口,其实,我也害怕得不到回应,现在,你睡着了,没有回应,我也不会难过,更不会难堪。暖暖,我爱你,你有多爱他,我就有多爱你。给自己一次再爱的机会。”
在樱花市的樱花大道,西装笔挺的他从车里出来,身材挺拔苍劲,轮廓分明的脸映在淡淡暖暖的金黄色夕阳下,分外俊傲,她扑入他怀,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肩背:“暖暖,我来接你回家。”
情侣装发布会上,他穿着与他对应的男款,眸光深处隐约含着笑意,表情泰然朝她走过来,轻轻抓了她的手,坦坦荡荡牵着她走T台。
他送她“天上人间”,捏着她的手腕在耳边轻轻说:“暖暖,从此,你和他的那一场,都交给这条手链来承载,你置身事外,和我,开始吧。”他吻了她,不再是暖暖的额吻,而是唇与唇的热烈触碰。
她羡慕北堂寂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康康,他亦把她拦腰抱在怀里,泰然自若微笑:“偶尔为我的女朋友疯狂一下,就当年一回。”
因为看到纪如瑾从他办公室出来,她脑子犯诨去问,他忍趣不禁:“暖暖,我怎么发觉,你今天的最终目的是来查岗的?”她懊恼要走,他从后面拥住她,“傻瓜,我喜欢你这样。”
……
这些片断在梦里不断反复,她冷汗涔涔从梦里惊喜,耳畔仿佛还有他淡淡的声音:“暖暖,得不到回应的追逐,我乏了,就这样吧,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这么多他对她爱的证明,她不相信顾夜深流露的感情有假!
他对她的爱,是真的!
温暖就是这样一种性格,一旦坚定了某种信念,就会成为执念,像曾经对童耀坚守那么多年的爱一样,不到非死心不可,绝不轻易放弃,所以,一旦她坚定顾夜深爱她不假,就开始寻找会出现目前这种状况的原因。
顾夜深有心躲着她,她凭一几之力自然无法找得到他的人,于是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顾康康。
电话拨通后,她开门见山:“康康,你老实跟我说,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是不是因为顾奶奶的遗愿?”
彼端,顾康康刚和北堂寂从乐城到达仁爱医院,顾夜深才交待完让她无论如何要瞒住温暖,忽然被这样幽怨地一问,顿时张口结舌,半天才讷讷地开口:“暖暖,你、你知道啦?……奶奶是因为无心之失害死童耀而郁郁寡终,我和哥会认识你,一开始也的确是因为奶奶,可后来……”
“后来你是作为朋友真心待我,这一点我不会怀疑。”温暖接下她的话,“夜深待我真心,我也不怀疑,可他现在突然将我推开,康康,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她着急的样子,顾康康差点就要和盘托出,但这一次,对最不想欺骗的好友,却只能狠心:“暖暖,他没发生什么事,也许他爱你不假,但他更爱纪如瑾,他们正在准备复婚的事。”
“我不信。”温暖低咽着,“康康,我不相信。”
“暖暖,你最好还是相信。”顾康康亦沉重起来,“早知道我哥会这样诨账,当初就该劝你跟唐子旷复婚。”她并不赞同这样瞒着暖暖,但不瞒着,最后的结果,暖暖怎么承受得了。
就连康康都证实纪如瑾所说的全是事实,温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她想到骆琛,如果他们要复婚,骆琛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在“忘川”做催眠这么久,看得出来他和纪如瑾是相爱的!
久城制药有限公司经理办公室内,骆琛正黑着脸讲电话:“……你帮忙就帮忙,我不反对,但你怎么跟她说倾城是顾夜深的女儿,还亲子鉴定,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吧!”
纪如瑾在电话那端挠头:“这不是为了增强说服力嘛,你知道倾城是你的亲骨肉不就行了!谁让夜深上次帮了你大忙!记住了,如果温暖来找你,就说我们已经离婚,装得像点啊。”
骆琛一脸不爽,还待要说,秘书小姐敲门进来:“骆经理,有位温小姐找您。”他只得摁了电话。
得,这些天制药厂忙得焦头烂额,他连续几天几夜没休息好,现在这副胡碴横生、满脸憔悴、衣物褶皱的落拓模样,倒是像极了妻子与前夫旧情复燃、他惨遭抛弃的寥倒形象。
从骆琛的办公室出来后,温暖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一样没有知觉。
真相竟然是这样!
来的时候是韩哲开车送她的,她坐上车后,脑子里还无法正常思考。
一直只默默陪着的他终于开口安慰:“温暖,既然他已经舍弃你,就不要再难为自己了,要不要我带你离开枫城,出去散散心?”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难过痛苦,带她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温暖紧紧地攥着双手,仿佛未曾听见他的话,良久,她忽然转头望向他:“韩哲,你说过愿意做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你说什么?”韩哲讶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心里的喜悦又不可抑止冒了出来。
眼泪早已簌簌而下,温暖视线模糊:“韩哲,帮帮我,跟我举行婚礼!”
韩哲怔然,听了她后面的解释后,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愤然不甘的情绪,这让他像失去理智般脱口而出:“我们举行婚礼,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温暖听了他近乎趁人之危的条件后,抿了抿嘴:“好,我答应!”她的要求的确过分,但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如此孤注一掷。
仁爱医院高级病房内,顾家上下都聚集在病房,顾夜深的主治医生邹庆春严肃地宣布:“病人状况良好,明日上午是动手术的最佳时机,成功率有所提高,请做好准备。”
邹医生出去后,一家人无不面色凝重,但都尽力掩藏,顾夜深躺在病床上,仿佛未曾听见一样,只怔怔地出神。
他的气色相当差,面色苍白羸弱,这些天一直住在医院,因为如果任意走动,随时有可能昏倒,而且,头痛发作愈来愈频繁,疼痛也越来越明显,他几乎要忍受不住那种折磨人的痛。
顾敖最先站起来:“都出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让夜深好好休息。”他率先往外走,一路低垂着头,一众人纷纷告别后,也都跟着离去。
顾康康走最后,她的腹部已经隆起,望了病床上的人几眼,幽幽地问:“哥,到最后关头了,真的还要瞒着暖暖吗?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找你。”
顾夜深移过视线,灰色的瞳孔瑟缩了两下,最后闭上眼,轻轻摇头。
第二天上午即将进行手术,一家人再次相携前来,都尽量不在脸上流露任何悲伤情绪。
适逢周末,小堂妹顾昭曦休息,亦一起跟了来,天真懵懂的她环顾病房内所有人,忽然发问:“夜深哥哥,那位要做我嫂嫂的姐姐怎么没来啊?”
她这一问,一屋子人的表情都不约而同有些古怪,顾夜深怔了一怔,继而微微一笑:“昭曦乖,姐姐今天有事来不了。”
顾昭曦语不惊人死不休:“是因为忙着跟别人结婚所以来不……唔……”后面的话因被南风琳捂住嘴再也说不出来。
顾夜深惊愕坐起:“昭曦,你说什么?”暖暖,跟别人结婚?
顾昭曦被捂着嘴,委屈得说不出话,顾夜深扫过众人,他们的表情都不甚自然,顾康康悄悄往后缩,却被叫住:“康康,你说。”
康康不愿说,最后还是南风琳开口:“我来说吧,今天一早,我们都收到温暖和韩哲的结婚请贴,一个星期后,他们会在万豪国际举行婚礼。”
温暖结婚,请贴原本是发不到顾家的,但韩哲已是朔城南风世家的继承人,两家是姻亲,是以顾家所有人都收到请帖。
多多少少能猜到温暖此举的用意,原本他们一家商量好不提此事,但既然昭曦泄露了,那就不如告诉他,本来,这样瞒着温暖,虽然是为她好,但,又是不是真的好呢?
南风琳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韩哲让我转告你,如果你不去阻挠婚礼,温暖就真的嫁给他了!”
没有想到,温暖竟然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逼他面对,如果他不阻止,那么他们就真的再无可能。
顾夜深僵硬着身体坐在床上,半天都没有声音,一屋子人都暗暗担心,却谁都不敢先开口。
护士小姐的到来打破了死寂一般的沉默:“病人家属都请出来,病人请做好进手术室的准备,有请顾老先生来签一下字。”
顾敖准备出去,却被叫住:“爸,等一下。”顾夜深面目平静望过来,“手术时间,推迟到一个星期以后。”
“夜深!”顾敖未有表示,许蔚然已急了,“你在说什么!手术时间越迟,成功几率越小,你是不是想急得我心脏病发!”
顾夜深扯出一抹淡笑,一如秋叶之静美:“妈,现在动手术,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二十。”而只有这种几率的手术,几乎就等于没希望。
“哥,你是不是要去阻挠暖暖的婚礼?”顾康康双眼忽然亮起来,但又矛盾地不希望他去。
顾夜深摇头:“我要去参加她的婚礼,确定她以后有人照顾。”而且,如果注定无力回天,他至少要多看她几眼。
护士小姐见病人打定主意,只得回去报告邹医生,邹医生立刻赶了过来:“手术推迟不做了?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行呢,手术室都作好准备了!”
顾夜深只是闭眼不理,他又语重心长:“你这个情况如果再拖下去,就连百分之二十的机会就没有了!要想清楚啊!”
“邹医生,人各有命。”顾夜深淡淡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感觉邹医生的语气急切得不太正常,但大概医者父母心,他也没多想,只说,“我主意已定,一个星期后,再麻烦您!”
转眼星期五,待病房里只剩下一个人后,顾夜深一如既然拨通一个号码:“如瑾,他们今天在哪里?……雅风?好,你现在过来载我。”
雅风家具城,顾夜深坐在一张梳妆镜前,镜子里的他着蓝色衬衣,深蓝色西装,经过几番打理,成功地掩去脸上的病态和苍白,他凝视着镜子里另一角的景象。
穿靛蓝色中长风衣的温暖与韩哲站在一起,正仔细倾听导购小姐介绍产品,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露着公式化的微笑,偶尔点头表示在听,但他看她的眼神,知道她心不在焉。
这一段时间不见,她削瘦了很多,颧骨都突了出来,下巴变得很尖,眼窝深陷,像刚从难民堆里逃生。
她似乎已经听得不耐烦,左顾右盼,忽然目光定格在他的方向,眼里有一丝惊喜,一丝犹疑,然后,她朝这边走过来,说了一句什么话,看她的口型应该是:“我过去看看那边一台梳妆镜。”
他想站起来离开,头部又如针锥般刺痛起来,镜子里的她一步步走近,他的身体随之僵硬起来,撑着梳妆台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纪如瑾从旁边斜逸出来,他缓缓松一口气,闭眼休息,听见她们的对话:
“咦,温暖,你们也来挑选家具?”这话问得多巧妙。
“啊,是啊。”
“那选好了没?我和夜深选得差不多了。”
“没,想去看看,那边一台梳妆镜……”
“温暖——”
已感觉有人站在身后,顾夜深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她的声音在头顶轻响:“夜深,是不是又犯头痛了?我给你揉揉。”
他忍着不出声。
拉链声轻响,几秒后,她温软的手指已沾着清凉油按上太阳穴,耳边是她不辨悲喜的低语,“你经常犯头痛,幸好我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清凉油的习惯。”
随意而自然的语气,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
凉凉的清凉油香弥漫在进鼻息,他不敢睁开眼,怕一对上她的眸子就会忍不住和盘托出,努力压下心中油然而生的贪念,他以平静的口吻出声:“如瑾,家具都选好了?”
太阳穴处的双手一滞,继而松开,有脚步声响了几下,最后寂静无声。
良久,以为她已离开,他睁开眼,却看到镜子里映着身后几步远的她泪流满面。
她没有走开,只是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再无法认为她爱上他的时间不长所以不深,但也正因为这样,不能让她再亲眼目睹一次失去。
韩哲和纪如瑾站在不远处看着,都默默无语。
顾夜深站起来转过身,尽量若无其事:“暖暖,是你。”
温暖望着他不说话,目光伤痛。
他上前几步,顿住,用尽全力才使得眼神平静无波:“暖暖,对不起。”头部再度传来刺痛,他强撑着与她错身而过。
她没有追上来,前方的梳妆镜里,只有她颤抖的肩背。
出了雅风,他迅速掏出止痛片吞下,眉目深锁。
“夜深,你这样每天都来看她购买结婚用品,心不痛吗?”纪如瑾忍不住问。
顾夜深目光缥缈,微微一笑:“好,明天不看了。”他伸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疼痛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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