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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就是她的厨艺,本以为言孟春已是个中翘楚,沈雪融硬是危及言家主厨的地位,两人窝在厨房里研究切磋得不亦乐乎,结果那一餐,言家个个吃到下巴几乎脱臼。[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餐后,一群饱到爬不起来的人移师客厅闲嗑牙,留下帮忙收拾的雪融。
“别介意立冬到了快结婚才让你和我们见面,愈是在乎的事,他愈会往心底藏,怕人窥见。”
将空碗盘叠起,她顿了顿,抬眸一笑。“我明白的,谢谢大哥。”
“立冬从小就此较叛逆,别人愈是要他不可以做,他就愈要闯闯看,他这种不信邪、不服输的个性,是优点,也是缺点。在感情上,他的步调比较慢,还有太多的防卫、太多的傲气,这些——你注定得多担待些了。”
“嗯,我会的。”她想,她能明白言立冬为什么会这么爱他的大哥了,身为一名兄长,他当得真的是没话说了。
那一夜,躺在言立冬怀里,她问出了积压在心里一整晚的疑问。“立冬,有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哦!”
“问问看。”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以你的个性,一旦决定转身,是不会回头的。”
他把玩着手机,吊饰上的铃声清脆悦耳。“很简单,因为普天之下,我实在找不到这么好拐的女人了,不用鲜花素果、三牲礼品,一个一百块的吊饰就摆平。”买两个还让他杀价杀了二十块。
“言、立、冬!”她不满地一举捶过去,捶得他差点内伤。
啧,女人就是听不得实话。
“好吧,可能还因为你煮的菜还差强人意。你都不知道,上个礼拜吃街尾那家便当,难吃得像馊水,我差点边吃边哭,哀悼我死不瞑目的七十块钱。”
接触到她杀气腾腾的眼神,他又补充:“好吧、好吧,再加上你洗的衣服还算干净。”冷不防又接上一句:“虽然你鼻涕爱在我身上乱擦。”
沈雪融当机立断,密密实实吻住他的唇,不让他再多说一个字,否则她实在无法保证,下一刻她不会一捆绳子吊死自己,或是勒死他。
她决定一辈子都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自取其辱嘛!
去年带着些许凉意的初冬,他们相逢。
隔年,带着些许凉意的初冬,他们成了彼此身分证配偶栏上的第一笔纪录。
感情世界中,被贴上另一个女人的所有权,这对言立冬而言是陌生的,他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一言一行、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到另一个人,再也没有任性而为的权利,自由惯了的他,面对这种道德上的牵制,初始极不适应,但是每当回到家里,一盏暖暖的灯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一名笑盈盈的妻子,被等待着的感觉,让他心里充斥着说不出来的情绪……
两个人的世界,并没有想像中的糟,却也不若想像中的梦幻,“夫妻”这个名词,对他们而言都是陌生的,而,他们都在努力学习。
她用满满的真心,去编织对未来的期许,一心想与他牵手到老。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初冬时的牵手相依,却也在那年冬尽雪融之后,他们的缘分,走到了尽头,从此分道扬镳。
而她所要的永久居留权,只有一季的美丽。
以及,永恒的惆怅。
第七章
四年后
同样的初冬时节,窈窕身姿走出机场,淡淡的凉意袭身,她神智略微恍惚了下。
久违了,台湾的冬天。
轻轻呵出一口气,白色烟雾淡淡缭绕,而后淡去。
放掉长发,如瀑的云丝披泻而下,散落肩头,自成风情。
“妈妈——”
柔柔细细的叫唤拉回注意力,沈雪融低下头去。“冷吗?恩恩。”
那是一个年约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他始终紧跟在母亲身后,不吵不闹的沉静姿态看来,应是自小即受极好的教养。
周遭投来几道惊异眼神。
她看起来好年轻,风情优雅,体态纤盈修长,一点都不像生过小孩的女人。
“这就是台湾吗?”小男孩好奇灵动的眼,骨碌碌地转着,四处打量。
“对呀,这就是我们的家乡哦!”拉了拉男孩身上的外套,确定没有感冒的风险后,她牵起男孩的手,走向成排的计程车,报上一串地址。
“妈妈,我们要回家了吗?”
“是啊,我们要回家了。”沈雪融抱着男孩,轻抚他的短发,目光飘向窗外。
家——
是呵!她回家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屋子里外环境,四年没住人,清出来的灰尘足够用来盖一座摩天大楼了。
说到大扫除,最高兴的莫过于三、四岁要大不小的孩子了。
只见恩恩拿着他的小水桶、小抹布,东擦擦、西抹抹的,自觉像个小大人,开心得意地直笑。
“恩恩,地板滑,小心哦。”
“好!”他朗声应道,两只小手使力提着小水桶,踩着小碎步出去倒掉污水。
附近的流浪狗由他眼前晃过,他两眼一亮,开心地追着跑。“波波、波波——”
狗儿被惊扰,不爽地停下瞪他。
“呵呵,波波——”不懂狗儿已蓄势待发,男孩兀自开怀的靠近。
“呜——汪!”就在那一瞬间,狗儿扑了上去,发动第一波示威性攻击。
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笨小孩。
不远处的言立冬早将这里的状况尽收眼底,在狗狗扑上来的同时,上前张手揽抱起小孩,一脚毫无同情心的踢去。
“死贱狗,你连小孩都咬,有没有一点狗品啊!”
四年前被咬过一次就够不爽了,从那天起他就立誓,这只贱狗就不要再让他碰到,否则见一次扁一次。
他言立冬有个特色,什么都记不住,偏偏就记恨。
合该天要亡它,四年的时间,已经让这只狗一见到他就吓破狗胆。
“波波——”见狗儿落跑,男孩失望地直喊。
“波你个头啦!笨小孩。”他敲了男孩的头一记。“那只贱狗是这一带的地方路霸,见人就咬的,以后离它远一点,知不知道?”
男孩似懂非懂的抬眼,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叔叔,对小动物要有爱心。”
言立冬呛了下。“你教训我?!小鬼,这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他在横行乡里,鱼肉乡民时,这小鬼都还不晓得在哪儿呢,敢训他?!
“谢谢叔叔。但是对小动物还是要有爱心。”很坚持地又重复了一次。
说不通的小鬼。
言立冬放下他。“是,小的受教了,大哥请回,不送!”潇洒地摆摆手,千山独行。
“恩恩,你在哪里?”找不到人的沈雪融沿着巷口找来,见儿子站在路中央发呆。“恩恩,你在看什么?”
“一个很奇怪的叔叔。”
“叔叔?”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怪叔叔?听起来就是很像日本的变态怪叔叔的感觉。
她斟酌了下词汇,告诉儿子。“恩恩,台湾和新加坡不一样,以后不认识的陌生人,尽量不要太靠近,知道吗?”
“知道。”男孩乖巧地点头。
“好,那我们进去洗手手,等妈妈整理好,我们就可以去买恩恩喜欢吃的小点心了。”
打理好居住品质,第二件事,就是添购日用品。
超市里,小小的身影忙碌穿梭着,这里选一点,那里挑一下,下过才一会儿,小小的怀抱就已装不下。
他小跑步回去找妈妈,在置物架的转角处,撞上迎面而来的人,东西掉了一地,小屁股当场亲吻地球表面。
言立冬煞住脚步,俯视跌坐地面上的男孩。
“小鬼,又是你。”经过一番“调教”过后,言立冬这回对“小动物”很有爱心,伸手救起他。
“叔叔好。”
言立冬瞥他一眼,一一拾起地面上的物品。“卫生棉?巧克力?保险套?”每拿一样,眉毛便挑高一分。
这小鬼才几岁?就懂得体贴马子了?
他记得他把到的第一个马子,是五岁幼稚园中班的时候,大哥知道时还一脸晴天霹雳呢!
而眼前的小鬼,他敢打包票,最多绝对没超过五岁,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家子的家庭教育也未免太OPEN了,令人羡慕。
“嘿,小鬼,现在才发现,你挺帅的哦,将来的‘成就'肯定和我有得拚。”
“我不知道什么是‘成就',叔叔,你东西要不要还给我了?”
哼哼!你以为我稀罕?再过十年,我就不信你还有脸拎着这些东西逛大街!
将东西物归原主,又见他跑跑跑,跑到展示架的另一方,停下。
言立冬视线追随那道小小身影,好奇是什么样的父母,会教出那样的小孩。
不经意地,眸底映入一道熟悉的倩影,还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前——
“妈妈!”
一声清稚呼唤,震得他脑子一片僵麻!
妈妈?!
雪融是那小鬼的妈妈?!
男孩献宝似的,雪融微笑蹲低身子。[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让妈妈看看你拿了些什么东西。”
一项项取出他怀里的物品,她无法不讶异。
没想到恩恩平日陪她购物,将她固定会买的东西,都努力记住。
“恩恩都买妈妈要用的,那恩恩想要什么?”她思忖了会儿,取下架中的饼干。“旺旺仙贝好不好?”
“好。”男孩开心地笑了。“妈妈,我帮你提——”
“不用了,妈妈提得动,恩恩拿这个就好……”
声音渐行渐远,一个提着购物篮,一个抱着饼干,身影在眼前消逝,言立冬静伫原地,许久、许久,都还回不过神。
心情忽然之间差到极点,在开车回家的半途,手机正好响起。
“喂,言立冬?”
“嗨,还没守寡?”认出方歆的声音,他顺口抛出一句。
“你都还没死了,言仲夏哪敢抢先一步。”方歆立刻顶回去。
她已经很习惯了,别人打招呼方式常是“最近好呒”、“呷饱未”、“还未睏”之类的,但是言立冬那张嘴,出口的总是“你还活着?”、“还没当寡妇?”等等,适应能力差点的,三桶血都不够吐。
“噢,那现在是怎样?谁要我去参加告别式?”
“干么?欲求不满啊?情绪这么不稳定。”
“我还经期不顺,内分泌失调,有没有什么秘方报一下。”他皮笑肉不笑。
哦喔!看来不太乐观。“好,那我这通电话的目的,应该是通知你,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你可以不用来参加今天的家庭聚会了。”
自从结婚后,他们就各自搬离,只有大哥仍住在原处,并且为他们保留了原来的房间,偶尔有空,兄弟就会回来聚聚,品尝大哥的手艺。
“很抱歉,本人已经在门口了。”停妥车,推开没锁上的厅门,大步走进去。
方歆吐吐舌,切断通话,将手机往一旁的言仲夏身上丢。
“大哥呢?”左右张望了下,只看到大娃娃在角落堆积木,小娃娃在地上爬来爬去,直爬到他脚边,他索性一把捞起爬行动物,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妈妈呢?跟人跑了?”
“言立冬,我再一次严正警告你,不许教坏我女儿!”正在摆碗筷的苏妍舞丢了记白眼过去。“自己看不住老婆,还以为全世界都和你一样?”
言立冬当作没听到。这四年当中,类似的话早听得麻痹了,要还会再被刺激到就逊毙了。
“呵——”即将迈入一岁大关的小娃娃吹着口水泡泡,倚臂卖笑。
“啧,言子萱,你少恶心了好不好?”本想再放她回地上去自生自灭,但想起这个长牙的小娃娃最近很喜欢咬东西,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想想还是作罢。
“小叔,抱。”堆积木的大娃娃不甘寂寞,也来分杯羹。
“言洛宇,带把的话,就像男子汉一点。”根本连瞄都不屑,极度唾弃。
端菜出来的言孟春,听到儿子被羞辱,笑笑回他一句:“带把的言先生,你三岁时还是会要我抱。”
“是是是!抱就抱。”不敢再自取其辱,他一手捞一个,抱坐在大腿上,揉了揉言家长孙的小脸蛋。“咦?小宇,你怎么长成这德行?”
“我儿子什么德行了?”
对照了下由眼前冒出来的大美人。啧,就是毁在这里!明明生了“蛋蛋”,怎么净遗传母亲的美艳容貌,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成什么德行啊?
似是感受到四叔的嫌弃,小洛宇嘴巴一扁,眼看着眼眶就要红起来——
“小宇乖,妈妈抱,我们不要理他。”叶初晴立刻抱走儿子,不让他留在这里继续任人糟蹋。
留下尚不解世道险恶的言子萱,犹兀自天真的笑着,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牙床痒了,爬到哪里,就咬到哪里。
“还算可口吗?言小姐?要不要加点番茄酱或胡椒粉什么的?”
“呵——”听不懂外星球的语言,迳自咿咿呀呀,发出她刚学到的音律。“把拔——”爱娇地倒向他怀抱。
言立冬呆掉,不知怎么反应。
“喂,言子萱,你这‘人尽可爹'的不孝女,你老子在这里,请下要’六亲不认'。”苏妍舞完全无法原谅女儿的谬误。
她一直都认为,她老公和言立冬,一个是集言家男人的优点于一身,另一个是集言家男人的缺点于一身,差那么多还会搞错,女儿的眼睛是被蛤仔肉ㄍㄡ到哦?改天要带她去检查视力!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言季秋,笑笑地拉开爱妻。
“你做什么?这不是年幼无知就可以推卸的错误——”
“我都不晓得,原来立冬这么爱小孩。”
咦?还打算冲出厨房的苏妍舞停住步伐。“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他爱小孩了?”
一个差点被弄哭,另一个还不晓得会怎么被污染幼小纯真的心灵,这叫爱小孩?
“他对小孩很细心,一进门就抱起萱萱,没让她在地上爬;萱萱在你身上磨牙时,你塞奶嘴,但是立冬任她咬,那是一种纵容与疼爱;不爱小孩,不会耐心的抱她、宠她,没有期待,不会因为一声意外的爸爸,而起了震撼与感动。立冬变了,他和四年前已经不一样,洒脱不羁的心已经倦了,他开始会渴望稳定,渴盼一份固定的爱。”
苏妍舞哑口无言,丈夫的观察入微,她除了心折,还是心折。“他曾经有过这个机会的,是他自己不懂得把握,我们又不是没劝过。”
“能说什么呢?”他叹了口气。套一句网路名言,他们是在错的时机,遇上了对的人,换来一生叹息。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或许,情况就会不一样了吧!
再一次走入这栋熟悉的大楼,沈雪融的心境是复杂的。
在别人眼中,她是成功的女强人,但是说了也许没人会信,工作在她心目中,一直都只被当成生活稳定的必备模式,并没有太强烈的企图心,她是很传统的女人,结了婚,满心只以丈夫、以婚姻为重,为了家庭,她什么都可以舍去。
就在和言立冬结婚之后的第三个月,公司有意栽培她,要地前往新加坡的总公司受训,她明白这代表什么,一旦点了头,她的前途将会是无可限量。这样的机会是公司多少同仁求之而下可得的,羡煞了不少人。
然而一去就是四年,这成功的代价,或许得以她的婚姻为赌注。
也许立冬能等,也许不能,这她无法预料,事实上,舍不下的人,是她。工作与心爱男人的比重,她连犹豫都不曾。
她并没有告诉他,悄悄的回绝了公司的好意,基于爱才心理,上司仍不死心的给了她几天时间,要她好好再考虑。在上司惋惜的眼神下,她只是一笑置之。
她只想要一个家,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全心全意守着他们温暖的窝。
这在别人眼中,或许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愿望,却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梦想。
然而,可笑的是,她全心经营的,最终只落得一无所有,而她曾经想舍弃的,却成了这四年当中,她生活的重心……
止住纷乱的思绪,她深吸了口气,走出专属电梯,推开的那扇门上,印着烫金字体:执行总裁特助。
回到台湾的第一项挑战,便是为公司重塑形象,旧式商业观念已不适用,除了行销之外,还需兼具社会公益的诉求,而一支成功的广告,代表公司形象,有着举足轻重的关键性影响。
桌上电话的红灯闪起,她按下通话键。“什么事?”
“沈特助,几家有意争取我们公司形象广告的代表人已经到了,人在会议室,要马上开说明会吗?”
“好,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到。”翻阅几份资料,确定准备齐全,她拢了拢长发,确定仪容端整,她挺直腰杆走出去,步伐坚定地旋开门把。
所有人都已在座,一见她,会议室中十来人不约而同地起身。
跟在她身后的助理带着甜美笑容,适时引见。“这位就是我们新上任的特肋,沈雪融小姐。”
接着,一一介绍。
“这位是‘华声音乐'的企划总监,言立冬先生。”
乍闻深深刻划心底的名字,她浑身一震,愕然仰首。
“幸会了,年轻有为的‘沈特助'。”他一字字说得清晰,唇角噙着别有深意的笑,朝她伸出了手。
在那样的注视下,她几乎虚脱得站不住脚。
迎视他全无意外的挑弄眼神,她立刻恍悟,他打一开始就知道了,甚至——今天的重逢也不是巧合。
暗暗吸了口气,她伸出手,放上他等待的掌。
这曾是她最熟悉的温度,单单一个简单的握手礼仪,就已足够唤起曾有的感官酥麻。
她心一慌,立刻挣开,果然见着他嘲弄的眼神。
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助理接着又介绍下去。
“沈特助,这是‘原发'的代表人,吴中鼎先生。”
“您好。”双方握手致意的同时,吴代表人自然脱口而出:“沈特肋真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吧?”
“二十七。”言立冬冷不防接口,一伙人全讶异地看过去。
他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不信的话,问问看就知道了。”
沈雪融暗暗咬牙。“我是二十七岁没错。言先生真是‘阅人无数',连目测都能如此神准。”
“哪里。”他一脸满不在乎,当成夸奖受下了。
一一引见过后,进入正式的研讨议程,各家代表说出他们的构想理念,由头至尾,她都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停在她身上。
整个说明会,她开得心不在焉,断断续续,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四年前与他共处的点点滴滴,喜悦的、争执的、甜蜜的、痛苦的、缠绵的……种种画面。
一道手机铃声唤醒了她的神智。
“抱歉,我接一下电话。”拿起手机到一旁接听,寂静的会议室,隐约传来浅浅对话声。
“家瀚?……我很好,恩恩也很好……你放心……有,恩恩很乖,昨晚睡前还说他很想爹地,问你什么时候要来……是吗?呵,我会转告他,但是别说我没警告你,你再这么疏忽他,当心儿子长大了不孝顺你……好,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在开会,晚点回家再打给你。”
结束通话,回到位置上,重新接续会议流程。
“取之于社会,用之于社会,这才是一个成功的企业,所需展现出的雍容大度,太过唯美梦幻,或者强势作风,都不是我们要的……”
“说白一点,就是想一改市侩铜臭味,换张乐善好施的面具来戴戴看喽!”
一道矜淡嗓音,犀利言词令在座每一个人全不约而同的暗自倒抽了口气。
他——吃了炸药啦?就算是事实,也不必如此直言不讳吧?
偷觑了沈特助一眼,果然见她沉下了脸。哈!暗自庆幸又少了个竞争者。
“言先生,你话不能说好听一点吗?”
“抱歉,本人一向只说实话,不懂什么叫‘好听的话'。”回得很挑衅。
“像你这样,到底是怎么在社会上生存的?”能活到这把年纪,算他狗屎运好!
“我以为沈特助想讨论的只是贵公司的生存之道,而不是敝人的生存之道。把诉求说清楚讲明白,也才好对症下药,不是吗?至于本人的生存之道,那是我老婆该烦恼的,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你以为我爱管!“好,那你知道病症了,药方呢?”
这哪是开会?简直就是开战。
饶是神经再大条的人,都能嗅出浓厚的烟硝味,一时之间全噤若寒蝉,不敢贸然加入战局,以免被战火波及。
“贵公司要的不过就是摆脱唯利是图的企业形象,在逐利之余,同时回馈社会,而我认为,对社会最好的回馈,就是留给下一代一个干净的成长空间,毕竟,薪火传承,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这同时,也能隐喻贵公司前景希望无穷……”
沈雪融听傻了眼,一时忘了回嘴。
这些话,真的是由他嘴里说出来的吗?几时起,他也认为孩子是未来的希望?她认识的那个言立冬,甚至连小孩都不肯生。
她太了解言立冬了,他太傲,如果不是真的这样想,打死他都不会为了争取机会而说出违心之论。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第八章
说明会在十分钟前结束,她犹在位子上发呆。
“沈特助?”助理连连唤了好几声,她才回神。
“啊?什么?”
“在想这几家代表该怎么取舍吗?想得好入神。”
“呃……是啊!”真心虚。
“都很棒对不对?难怪你为难。尤其那个言先生啊,他很特别对不对?让人无法不印象深刻,虽然他说话很不客气,可是也很中肯,而且……”
“而且人很帅?”她随口接了下去,早习惯了见过他的女人有这种反应。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您是主事者,当然不能有我们这种主观意识。”助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言立冬这个人,你知道多少?”来不及阻止,话就冲出了口。
“嗯——”助理沈吟了下。“我知道他三年半前进华声音乐,然后就大放异彩,捧红了许多不被看好的新人,旗下男艺人服他,女艺人迷他。当然,人长得帅、吃得开是原因之一,不过,他脑子里是真的有点东西的,不然华声的老板不会那么赏识他,连连提拔,但他就是只肯当个小小的企划总监,不肯入主高层核心,老板只好以干股红利留人,可见他有多受重视。
“不过在为人处事上,就比较不拘小节,这个你应该已经见识到了,有些人说他特立独行,有些人说他狂妄放肆,也许那就是他的个人特色,反正一群女人还不是被他坏坏的、浪荡不羁的风采给迷到不行。”
狗改不了吃屎!
她抿紧唇,咽下涌上喉间的酸味,暗自气恼的整理桌面上的资料,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恼什么?他们——早就没瓜葛了,不是吗?
明知他不甘寂寞的性子,现在又还有什么气好生?
原来,他适合走创意路线,而非充满商业气息的环境,就和他的性情一样,不受拘束。
三年半已经是个了不起的纪录了,他是那种一年可以换二十四个老板的人,只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就会倦腻,不管是人,还是环境。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安于平凡,安于稳定了吗?
心里,不是没有怨怼的。
为什么,他的改变会来得这么迟,在她转身之后?
如果能早些,早在四年前,签下离婚协议书之前……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下了班,沈雪融直接由保母那儿接回恩恩,母子俩手牵手、心连心的上超市。
“恩恩晚上要吃什么?”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推购物车,目光在冷藏柜上搜寻。
“红萝卜——”小手伸得长长,开心地指着。
“那,吃红萝卜炒蛋蛋好不好?”
“好!”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有椒椒!”
沈雪融面露为难。“可是妈妈不喜欢吃青椒耶。”
“妈妈,不可以挑食,才会长高高。”
居然被四岁孩童教训,羞愧!
“妈妈已经够高了。”
“不行!”小家伙极坚持。“那妈妈吃椒椒,我帮妈妈丢脏脏。”
这么小就懂得谈判了。
由于实施垃圾不落地措施,她住的那一区垃圾车来时,她通常在炒菜,在走不开的情况下,小恩恩常会自动自发地帮她倒垃圾。
她被这诱人条件说动。“好吧,那恩恩想吃什么,自己去拿。”
被放到地面,小人儿又开始忙碌地跑开。
没一会儿,怀抱中多了牡蛎、螃蟹、虾类,甚至连羊的……“那个”都有。
全是些壮阳的食材,她看傻了眼。
“恩恩,你还这么小,不需要补到那里去啦!”她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乱拿一通。
“要吃!”小鬼挺坚持的。
“看不出你这个小肚肚,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她拍了拍恩恩的小肚皮,他怕痒,格格笑的闪避,母子俩没形象的笑闹成一团。
又过了一会儿——
“还是要吃!”
哇咧!他还没忘啊?
“才四岁就在未雨绸缪,你存的是什么心啊!敢好的不学,学言立冬那家伙,不用等你长大,我现在就掐死你——”作势伸出魔掌,恩恩又叫又笑的跳开,才刚移动步伐——
咚!又撞上人了,东西再次散了一地。
言立冬叹了口气,很习惯地捡起。
一见是他,恩恩也很习惯地张口喊人:“奇怪的叔叔!”
啧,叔叔就叔叔,什么叫奇怪的叔叔?
“我还想叫你奇怪的小孩咧!”东西一样样的捡,再叹。他就不能买点正常小孩会买的东西吗?
“妈妈、妈妈!是奇怪的叔叔。”
早在恩恩回头喊人之前,沈雪融就呆掉了。
恩恩口中那个怪叔叔是立冬?不会吧?
言立冬已经捡好东西,在她面前站定,瞄了眼脚边的小小人儿。“不介绍一下?”
“噢,他叫恩恩,魏怀恩,今年四岁,是——”
魏?果然没错!“你手脚挺快的嘛,回头草好吃吗?”好一个四岁!
话中的羞辱意味,令她瞬间脸色一白。
沈雪融吞下欲出口的解释,咬着牙回道:“好吃得不得了,这还得感谢你的成全!”
“不用客气。女人一向比男人聪明,懂得替自己做最好的安排,我这个人最有成人之美了。”他说得深明大义,她却听得不爽至极。
他到底把她看成什么样的女人了?见异思迁?水性杨花?是吗?
“先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人可不是我!起码在这三个月的婚姻当中,我没有对不起你!”
“相信我,为此我也一直感激涕零。”他一脸认真地回道。
“你!”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她随时准备爬墙!
沈雪融气炸了心肺。“那又怎样?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好吧、好吧!用不着太激动,我承认当你的男人很‘幸福'就是了。”他状似投降,将手中的壮阳食材一一递还给她。
瞬间,小脸热辣一片,分不清是气红还是羞红。
“罪证确凿”,她一时哑口无言。
“我想,我现在可以理解你保险套耗用量为什么这么高了。”他啧啧有声的叹息。
她张口,发不出声音来。
那天回到家,发现当中有盒保险套,她简直羞愧死了,尤其后来又听恩恩说,那个“奇怪的叔叔”有帮他捡东西,她就更加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完全不敢想像人家会怎么想。
“我、不是,那个……因为……”完全语无伦次。
“用不着急着解释,我只是要告诉你,多少节制些,别教坏小孩子了。”
什么口气?她是浪女还是荡妇了?“够了你,言立冬!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的保险套用量可不会比我少!”
翻旧帐吗?言立冬有趣地挑眉,懒懒反击。“没其他意思,只是要提醒你,有脸用就别没脸买,叫一个小孩子做这种事,你的教育方式还真是了不起!”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论口才,此人嘴巴之坏,谁能匹敌?雪融很清楚自己几两重,反正她从没辩赢过他,干脆认输了。
“恩恩,走,我们回家去,妈妈煮饭饭给你吃,不要理这个怪叔叔。”
“噢。”乖巧地任妈妈牵着小手,走了几步,还回过头,偷偷向怪叔叔挥手道别。妈妈好像不喜欢这个叔叔,可是他觉得,叔叔应该不是坏人吧?
言立冬睬着油门,一路狂飙,寒风灌进大开的车窗,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很火大,却说不出来,他到底在火大什么。
就因为那一句“我们回家去,妈妈煮饭饭给你吃”吧?
他们回家,有人煮饭,有人相陪,而他回到家,只有一室的孤寂相伴,从没飘过饭菜香。
其实早在他们发现他以前,他就默默看着他们好一会儿了,远远观望他们母子自然融洽的相处气氛。
也许她说对了,他只是嫉妒。
嫉妒他们能拥有的快乐,嫉护他们的幸福。
他不想回家,不想面对一个人的孤单。
直觉的,开车来到大哥这儿。
这儿,才是飘着饭菜香的地方。
“咦,立冬,你吃过没?再等一下,马上就开饭了。”
大哥熟悉的招呼声,以往听来稀松平常,今天突然觉得好温暖。
“谢谢。”
“啊?”本想转回厨房的言孟春,惊异地回头。煮了一辈子的饭给他吃,头一回听到他道谢,也难怪要吓破胆。
“立冬,你没事吧?”忧心的探问立刻送上来。
“没。”
“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些,是不是工作太忙?一个人在外面,一定都随便吃吃对不对?我看你搬回来住好了,这样大哥比较照顾得到……”
“大哥!我二十八岁了。”被人当稚龄娃儿,任谁都有资格抗议的。
“也对,某人太可怜了,没老婆照料。”一旁的言仲夏凉凉附议。
“某人有老婆又怎样?煮的东西比馊水更难吃,还不是天天赖在这里吃饭。”他言立冬是何等人物,岂有任人奚落的分儿?
方歆立刻拿起脚下的拖鞋丢去。“你们吵就吵,干么对我做人身攻击?”
言立冬眼明手快地接住,冷冷回道:“如果我没记错,据说这东西是用来打蟑螂的。”
“你们不要闹了。”言孟春神情凝肃。“立冬,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你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到底什么事?”
言立冬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吐实。“我见过雪融了。”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当年,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离婚?这个问题四年来,他们已经问到快烂了,就是得不到解答。
没人知道,立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那你们现在……还有那个可能吗?我是说……”
“复合?”他笑哼。“开哪一国的玩笑?我们没拿刀互砍就算不错了。”
“你做过什么狼心狗肺的事吗?如果没有深仇大恨,又曾经是夫妻,为什么不能再试一次?也许——”
“她有小孩了,今年四岁。”言立冬淡淡抛去一句,阻了言仲夏的话。
又是一阵死寂。
“呃,那个,立冬,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小孩可能……”
他太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了,连思考都没有就回嘴。“别开玩笑了!那小鬼和我一点都不像!”
言孟春淡淡回他。“小宇和我也不像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怀疑叶初晴讨客兄?”
“胡说什么!”言孟春好笑地瞪他一眼。“真的没有可能吗?”
“那个你要问叶初晴了,我怎知道她有没有勾搭野男人。”
“立冬!”实在不晓得该不该捏死他。“你正经一点。”
“绝、对、不、可、能!行了吧?”
“你怎么那么笃定?该不会——”言仲夏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遏,话中带话。“寡人有‘疾'?是就直说哦,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你才无子西瓜咧!要不要我提醒你,是谁结婚四年,天天混在一起,却连个子儿都蹦下出一个?”
“不屑生跟不能生是有差的。”他少爷就是不屑生,怎样?
“既然知道,还跟我扯个屁?”你不屑生,难道我就是不能生吗?
“今天前妻有小孩的可不是我,而且年龄刚好符合,你又一口咬定不是你的小孩,我们还能怎么想?”今天不逼出真相,他跟言立冬耗到底!
“他姓魏,魏怀恩。她旧情人的姓,这样够不够清楚了?”
哦喔!原来如此,难怪他情绪乱火爆一把。
“知道要吃醋了厚?活该自作孽!谁教你当初不好好珍惜人家。”方歆乐得朝井底丢石头。
言立冬冷冷一笑,笑中冷得没有温度。“你们又怎么知道,作孽的一定是我?”
什、什、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在说……不会吧?
这些年,他们都一迳认定,问题是出在立冬身上,从没想过……
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都说不出话来。
沈雪融最后还是在所有代表人提供的广告理念中,选择了华声,这样的决定,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
然而,她只是淡淡地说:“言立冬这个人如何,我不予置评,他提出的东西迎合了我们所要的诉求,就这么简单。”
这番话,引起众人的激赏。
然而,真正的问题,是在敲定之后。
他们的决定总是有所出入,光是在选角上,就吵得几乎打起来。
“这个模特儿是我们公司目前力捧的新人,她形象清新,由她代言,再适合不过了。”
“不行,她的都会味还是太浓,我不想这支广告沾染太多商业意味。”她淡淡地驳回。
“吃肉不要肉味,你有病啊?”
“玩女人都可以不染上AIDS了,为什么不行?”一语双关,乘机损他。
“如果我坚持用她呢?”
“我坚持不!”
“既然如此,你另请高明,本人与她同进退。除了她,我不晓得谁还能拍出我要的感觉!”他态度也够强硬。
“你干么这么挺她,和她有一腿啊?”她气得口不择言。
“呵,还真被你给说中了。”他轻笑,眼神却一片寒郁。
“你——”这只发情的猪!她差点气炸心肺。
揉了揉太阳穴,久久僵持不下,她也累了。“好,我投降,希望你的坚持能够让我看到满意的成果,否则,你得担全责。”
“没问题。”才刚说完,手机响起。
她投去意外的一眼。
他换手机了?她只是奇怪不再是她最没好感的刺耳铃声,那柔浅的和弦铃声居然和她以前用的手机同厂牌……
“大哥?对……我在工作……晚上?好,我会回去……她?在我旁边,你想干么……我有拒绝的余地吗?大哥,你不要……好好好,我认输!”
手机凑到她面前。
“干么?”她懒懒地抬眼。
“我大哥,他要和你说。”
一听到是言大哥,她赶紧挺直身于,正襟危坐。“大哥吗?我是雪融。”
“前几天听立冬说你回台湾了,怎么不过来打声招呼?”
“我、我只是想,我跟立冬……”
“难道和立冬离婚,连我们都变成陌生人了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以为,你们可能不会乐意……”
“别和立冬那倔脾气计较,四年不见,我们都很想你。”
“谢谢大哥,我会找时间去看你们的。”这份温情,让她暖在心里。她一直都羡慕立冬有这样的家人,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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