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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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相信你是来找我。[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有第六感,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双胞胎总是心有灵犀。

    这话,是不是解答了你若干疑问?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骗到这里,只是我的自私呵……纪亚,对不起……

    把信压在胸口,纪亚心脏扑通扑通跳。

    双胞胎?原来她们是双胞胎!这么一来,所有状况全通彻了。

    殷殷没有错认、文世泱不是疯子,而她来到这里也不是意外。天!她怎么没想过,把宋巧菱给的地址拿出来对一对?接着,纪亚往下读。

    你一定不理解,为什么世泱对你那么愤怒,对不起,我才是他该生气的对象,你心情还好吗?可以静下心听听我和世泱的故事?

    不静下心能怎样?她已经来到这里、已经被错认,不管是不是被骗,全世界都把她当成宋巧菱——她素未谋面的姐姐。

    苦笑,她低头再看。

    七年前,世泱买下一大块地,那里很偏僻,我不理解,这么有钱的男人为什么愿意屈就在毫无发展的山区。那时的我才二十出头,满脑子想的都是离开,我讨厌乡下、讨厌枯燥无趣的平凡生活,可惜我的学历不高,再加上妈妈的反对,我始终跨不出这里。

    豪宅盖好,世泱在镇上徵管家仆人,薪水很高,妈妈二话不说,替自己和我报了名,然后,我们搬进豪宅,成了世泱的佣人之一。

    世泱很严肃,面对他,大家都战战兢兢,我也不例外,但我还是让他的生活方式吸引。看他吃着高级食物,穿着名牌衣服,看同他一起从台北来的朋友,一个个都那么优雅有气质,简直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和他们相比,我常常觉得自惭形秽。

    妈妈告诉我,我想拥有这样的生活并不难,只要使点手腕。

    我把妈妈的建议听进去了,虽然很怕世泱,但我还是刻意在他面前经常出现,不意外地,他注意到我,因为我真的很漂亮,这句话,恐怕你也不能反对,是不是?

    我很漂亮而且温柔,他说的每句话,我都当圣旨看待,不到一个月,我们结婚了,我终于过着梦寐以求的高雅生活。但我仍然害怕他,仍然畏惧他的靠近,但为了保有这样的生活品质,我不断压抑,我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我相信世泱是都市人,他不会留在山区太久,他终会带着我到梦想已久的大都会,过着偶像剧里男女主角的生活。

    接着,我怀孕了,世泱欣喜若狂,然我并不高兴新生命的来到,我甚至想过拿掉孩子,但妈妈劝阻我,她说世泱会为了孩子的教育搬回台北市,那么我的愿望就可以实现。我信了妈妈的话,再不乐意,还是把孩子生下来。

    我是个失职母亲,对于殷殷,我视而不见,我知道她是个可爱的孩子,也知道她极力让我快乐,但说不出口的厌恶在胸口,我就是讨厌她。正确说来,我讨厌的是妻子、母亲这些角色,我还年轻,尚未享受生命,我要自由,不要被丈夫孩子锁住,我幻想夜店生活、幻想出国旅游、幻想天天Party……我的幻想,并未因为自己嫁了个有钱人而改变。

    我越来越无法忍受无趣的日子。

    终于,殷殷三岁那年,我提起勇气问世泱,为了殷殷的教育,我们是不是应该搬到都市里。他给的答案让我失望极了,他说他会花大钱聘名师来教育殷殷,关于教育问题不需要我操心。

    当时,我们夫妻的关系已经很糟了,虽然我一样温柔服从,但他无法忍受我对殷殷的冷漠疏离,于是他花更多心思宠爱殷殷,而我为了报复他不带我搬离这里,对殷殷更差劲。

    这栋豪宅成了我的金丝笼,它围得我无法呼吸,我天天想喊救命,但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的不满意。我快窒息了,我觉得自己快死掉……但我始终是个懦弱的女人,不敢大声说出“我不要这个婚姻”。

    一直到克礼出现,他是我生命的救星。

    他是台大教授,也是世泱大学时期的好友(就是他帮我查到你的消息)。

    有天,他来家里做客,他亲切温文、他风趣幽默,他和世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我不害怕他,我时刻想同他亲近,一下子他便吸引了我的心,我爱他,好确定。

    我想,我对他也有同样的吸引力,于是我们像两颗磁石,相互吸引,他忘记我是好友的妻,我忘记自己为人妇、为人母,决定抛下一切随他而去。

    对不起,这个决定很自私,我伤了很多人,包括死去的母亲。

    母亲对我的决定很愤怒,她气我不该抛下优渥生活,跟着一个领月薪的教授过日子。我走后,她再待不下文家,只好带着行李此上找我,她告诉我,我离开后,殷殷天天闹着到火车站等我回家,她不吃不喝,成日哭闹。

    对于我始终忽略的女儿,突然间,我觉得好抱歉。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母亲生病,临死前告诉我你的消息。她说,抛弃你,让她二十几年都生活在悔恨当中,她预言我也会带着同样的悔恨过日子。

    妈妈说对了,我后悔,但我舍不下我的爱情,于是找到你,希望你的出现带给殷殷安慰。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无权对你要求这种事,无权要你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是……是我厚颜……我真的语无伦次了,我只能求你,代替我爱殷殷,虽然我的要求霸道无理。

    祝幸福。

    姐姐巧菱

    很好,不需要文世泱帮忙,她想知道的答案全在这里了。

    接下来呢?她半点计画都没有。

    第三章

    虽说做了心理准备,看到照片,她还是难掩心慌。

    居然有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跟她流着相同血液、有着相同的遗传基因,她们却从不晓得彼此的存在。

    纪亚把照片还给殷殷,蜂拥而上的思潮让她半晌说不出话。

    “爸爸把妈妈的照片丢掉了,我只剩下这一张。”说着,殷殷珍贵地把照片压在胸口。

    “爸爸很气妈妈?”纪亚问。

    她怎能搅进这团混乱?

    “妈妈回来就好了呀!慢慢的,爸爸就不生气了。”殷殷安慰她。

    会吗?她不认识这个男人,无从批评。可真要留下?这不在她的计画内,她只想来看看传闻中的姐姐,然后回老家探访叔叔伯伯,最后搭上飞机,花掉这些年汲汲营营攒下的每分金钱,哪知道变化永远走在计画之前?

    怎么办?她能不顾殷殷的伤心,按计画前行?或她能留在这里,把生命的最后一段,贡献给殷殷?

    突然,殷殷尖叫,纪亚忙低头,急问跳脚的她:“你怎么啦?”

    “毛毛虫!”她吓得缩进纪亚怀里。

    “毛毛虫?在哪里?”

    她指向身旁,半人高的柠檬树。

    纪亚松开殷殷,低头寻找毛毛虫踪影。“找到了,哇!是柑橘凤蝶的宝宝耶!我们来养它好不好?”

    “妈……”殷殷犹豫。

    “怎么了?你害怕?”她把毛毛虫攀附的柠檬叶,连同枝条一块儿折下。

    “妈,你不是很讨厌毛毛虫?”她不理解母亲的大转变。

    “为什么讨厌?它很可爱呀,来,我表演给你看。”说着,纪亚从草地上拾起一根小树枝,刺刺毛毛虫颈后,瞬地,毛毛虫吐出一根红色的肉棒。“殷殷,快闻一下。”

    殷殷表情嫌恶,却为了巴结纪亚照做了,下一秒,她弹开,捏着鼻子说:“好臭、好臭。”

    “说对啦,这是它的武器,当敌人来时,它就用这个把敌人薰跑,是不是很好玩?”望着殷殷,两人同时笑开。

    “妈妈……”抓抓头发,殷殷迟疑。

    “怎样?”

    歪歪头,她想半天,才挤出这句话:“妈妈变勇敢了。”

    “怎么说?”

    “你以前很怕毛毛虫。”

    “因为我长大了呀!”她的答案给的很搪塞,但五岁的小孩不会跟她计较。“殷殷,有没有饲养箱还是盒子?”

    “真要养它?”

    “你不想吗?”说着,她又把毛毛虫在殷殷面前晃两下。“它长大,会变成很漂亮的柑橘凤蝶哦!”

    “那……我进去找管家妈妈要盒子。”

    “好,我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毛毛虫。”她们分工合作。

    纪亚没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全落进世泱眼里,他在不远处的树下作画,在听见殷殷的尖叫声时放下画笔跑过来,然后她们的对话,一句句全传进他耳里。

    殷殷跑进主屋时,他从树后走出来,捡起殷殷掉在地上的照片。

    “你不是宋巧菱?”他说。

    相处多年,他清楚巧菱对昆虫有多敏感厌恶,昆虫、动物是促使她歇斯底里的重大原因。他相信人会演戏,但不信人会掩饰本能,所以,她对毛毛虫的表现让他怀疑起她的身分。

    耸耸肩,她回答:“我从来没说自己是,我叫作余纪亚,早上,我已经自我介绍过。”

    世泱低头看照片,再抬眉对照她的容颜。

    纪亚抢在前头说:“她不是我,我笑不出这样的万种风情。[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同意。”世泱答。这是在观察她近十个小时后的结论。

    她们的确不太像,多数时候她正经八百,而巧菱的举手投足间总漫着一股娇媚风流,她擅长沟通、假设、解释,而巧菱温柔安静,面对他时小心翼翼。

    “我本来以为是你恶作剧,你要求所有人陪你演戏,我以为你想创造一个‘楚门的世界',观察人类在掉进完全不同环境时的反应。”她笑笑。

    “然后?”世泱手横胸,专心听她。

    当他不再认定她是贼,她的眼光、她的举止、她的说话语态,统统不像贼了。人的主观意识很可怕,一个观念转变,他改变对她所有看法。

    “午饭后,我收到一封信,是给宋巧菱的,但我拆了。”说到这里,她叹气。突然出现的亲人对她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然后?”他冷淡口气中加了几分温度。

    “然后我知道事情始末,包括我为什么出现在此、为什么所有人会对我错认……”很扯、很戏剧、很不真实,却真实发生。

    “信呢?”

    大大手掌伸到她面前,纪亚看见他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生命线,和一道弧度优雅的婚姻线,这种男人没道理失去婚姻。

    她从口袋里把信掏出,连同前一封,交到世泱手中。

    展信,他看得很仔细,半句不遗漏,纪亚的恍然大悟同样地出现在他脸庞,他们一起掉进爱丽丝梦游仙境中。

    抬眼,他问:“你可以再自我介绍一次?”

    就这样,他接受这种荒诞故事?很显然,他适应意外的能力不坏。

    “我叫余纪亚,今年二十八岁,老家在台南玉井,我们家有很大的芒果园、文旦园和水稻田。我是典型的乡下小孩,所以毛毛虫吓不倒我,更正确的说法是——它们是我的童时玩伴。”她扬扬枝桠。

    “不是所有乡下小孩都喜欢昆虫。”宋巧菱就对它们痛恨无比。

    “或许吧,高中时期,我离家北上求学,毕业后我进入广告公司工作,我的工作能力不错,去年被升为企画经理。”

    “年纪轻轻就升到经理职位,你的前途看好,为什么要辞职?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妹?”这原因太薄弱。

    “辞职原因嘛……我想我们的交情太浅,不需要谈得太深入。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叫余纪亚的话,我有驾照、身份证、健保卡和存款簿,来证明我的身分。”

    “我相信你不是宋巧菱。”不需要驾照身份证,他信了她,再不怀疑。

    “然后呢?”轮到纪亚来问“然后”了。

    “然后什么?”他不懂她的疑问。

    “在我……我姐姐离开之后……”说到姐姐两字,她很难习惯自然。“殷殷的情况真的很坏?”

    “比信上写得更坏。”

    “怎么说?”

    “殷殷天天哭闹,夜里常惊醒,偶尔还会梦游,我带她看过很多医生,才慢慢改善情形,但她还是经常吵着找妈妈。最后没办法,我只好每天带她到火车站等候。我实在不懂,宋巧菱这样对待她,为什么她非要母亲不可?”难道母女天性,真是任何人都离间不了的感情?

    “然后?”纪亚又问。

    “什么然后?”

    “你还是想赶我离开?”

    这是个大问题,如果她会对殷殷造成伤害,他一定赶她离开,只是……她的表现不像伤害,反而是安慰,安慰殷殷对母爱的殷切。

    “你想离开吗?”他不回答反问。

    “留在这里,不是我的原订计画。”

    挪挪身子,这回他主动用高大身量,替她挡去刺目阳光。“你的计画是什么?”

    “我本打算来这里做客几天,见过姐姐就回乡下老家……”

    “回老家长住?”

    “不,待一两个星期吧。”

    “然后?”显然,两人都对“然后”两字有特殊偏爱。

    “我计画带着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周游世界各国,把它们花光光。”

    “钱对你失去意义了?”

    “钱对任何人都不会失去意义,我只是觉得自己蹉跎岁月,把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实在不够聪明。我要善待自己,要带给自己不同的视野和生命。”

    “说得好。”

    这是他放弃都市,选择乡村独居的原因,他再受不了大都会的生活节奏,彷佛每分钟都在为旁人而活,他不像人,反像机器。第一次,有个女人和他有相同的论点,真了不起。

    “你同意?”冰男也会同意别人?纪亚讶异。

    “你需要人家的同意?”她比他骄傲十分。

    他说完,她大笑、他莞尔,这天,他的冷峻不见,孤傲消失,悄悄地,寂寞整理行囊,不道别,静静离开。

    也在这天,他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爱上同她聊天。

    满山遍野的野花,红的黄的粉的紫的,串串朵朵,像极外国风景画片。

    远处,家庭教师的笑声似银钤,稚嫩的童音唱和着儿歌,一下子尖叫、一下子大笑,这个下午,欢乐在文家后山散播。

    “我喜欢金黄色的油菜花田。秋收后,爸爸会用耕耘机翻土,播下新种子,短短几个月,油菜花发芽抽穗,开出耀眼的金黄色泽。春风吹来,花朵摇曳,我在金黄色的花海里和堂哥堂弟玩躲迷藏,他们抓不到我,就说我是田鼠转世。”停下话,她回头望他。

    “为什么离开家乡?”他倒给她牛奶,她嫌恶地看一眼,摇头。

    “那是爸妈的希望,他们希望我到外头见世面,别像他们,一辈子待在乡下,当农夫农妇,做辛苦粗活。”

    “你不同意他们的看法?”

    “家乡已在我生命里扎了根,拔除不去,不管身处再远,我总幻想着,将来存够钱,要回到老家,买一块地,种花种菜,种上满满的一大片油菜花海。”

    “不爱当经理,爱当农妇?”世泱爱听纪亚说话,她是个有内涵的女人,思想成熟,看法独特。

    “工作让我有成就感,我用心且卖命,若不是发生一点小插曲,我想,我会继续待在工作岗位上,直到退休。”

    这个插曲颠覆她的人生,她尚未想到解决方案,就被迫接受。咬唇,她发过誓不叹气,发誓要比意外之前更快意。

    把三明治递给她,那是厨师的精心制作,听说里面有“太太”最喜欢的鲍鱼块。

    余纪亚厉害吧,才当几天“太太”就和全家上下成了零距离朋友,对于太太的转变,下人们比他适应得更好更快。

    “你呢?为什么隐居山区?”纪亚问。

    咬一口三明治,果然是人间美味,很了不起的厨师,听说他之前是饭店主厨,但居然肯委身替文世泱工作,他到底是怎样的男人?

    “为了殷殷。”

    “不对,为孩子教育着想,你该留在有竞争的大都会而不是乡下山区。”她反对。

    “这辈子她不必和任何人竞争,我会留给她足够的资源。”

    世泱再拿一份三明治塞给她,他总觉得她太瘦,虽说流行骨感美女,但她的瘦看在他眼底,不顺意。

    纪亚摇头,“吃不下。”

    “咬两口,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她依言咬两口,味道很好,但胃容量有限,把三明治递给他,他不多想,张嘴解决。

    她赧颜。

    几时起,他们那么熟悉?纪亚调开眼光,假装没发觉两人的“间接接吻”。

    找来话题,她避掉尴尬念头,“我妈妈很早就去世,爸爸把我当成妈妈的替身,加倍宠爱,他从没把我当女孩子看待。”

    “怎么说?”

    “他让我跟着他上山下田。”

    “上山?”

    “对,爷爷留给爸爸一块山坡地,爸爸在上面种芒果、荔枝和龙眼,还挖一潭水养草鱼。爸爸开货车上山时,我坐在货车后面吹风;爸爸施肥除草时,我坐在树梢拔龙眼吃,种子一颗一颗朝下吐,种子打到爸爸,他也不生气。我成天在外头野,太阳把我晒成黑炭,但在爸爸眼中,我仍是全村里最漂亮的小孩。”

    “很有趣。”

    “我喜欢站在稻田中间,风吹过来,一阵阵绿色浪海翻飞,我在绿波间游泳、畅快,爸爸由着我玩,不怕我把稻子弄坏,要是换了别人家小孩,肯定要挨骂。

    我记得稻子结成穗,爸爸常托起累累饱满的稻禾告诉我,越饱满的稻穗越往下垂,结不出好米粒的稻子才会直挺挺地与天争,爸说越丰富的人越懂得谦卑,我懂的大道理都是爸爸和大地教给我的。“

    “你有个好爸爸。”

    “你没有吗?”纪亚反问。

    “我印象中的父亲沉默寡言,很少对我说话,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书房。”

    “他是学者?”

    “大学教授。”世泱折下一朵紫花,递给她。

    收下花,她直觉地闻了一下,没味道。

    “你的功课一定很棒。”

    对于她的直觉,他莞尔,并不是美丽的鲜花都有香味,这是人类的主观与偏执。就像当年,他看见面容姣好的宋巧菱,便认定有这种容貌的女性,肯定有一副好心灵。

    “他不帮忙我的功课,他认为那是我的人生,要有本事自己走。”

    “你母亲呢?”

    “她是传统妇女,一生中有三分之二的时光在厨房度过,她疼我,却不敢当着父亲面前表现,父亲对她非常吝刻,于是我常告诉她,等我长大,要赚大钱,给她过贵妇生活。”

    “听儿子这么说,所有母亲都会很开心。”

    “对,她笑眯眼,为我煮一根玉米,她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

    “现在呢?她没有和你住在一起?”

    “她在五年前往生了。”世泱又折下野花,这回他不交给她,直接替她插在鬓边。

    她没推开,歪着头,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世泱摇头,事情过去很久了,悲伤情绪不再。

    伸手调整她耳边红花,他只注意到鲜花美人相得益彰,却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称得上亲昵。

    “你父亲呢?”纪亚问。

    “他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去世,出殡当天,学校的校长、老师、学生全来了,我和几个学生谈过,在他们眼中,我父亲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在父亲正式离开我们那天,我重新认识父亲。”不胜唏嘘呵,倘若时光流转,他希望重头来过,认识父亲除严肃之外,令人钦敬的一面。

    纪亚听完,自己接道:“我爸爸很爱妈妈,他常说我有双和妈妈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说我遗传妈妈的聪明,只是妈妈失栽培,才会嫁给他这个乡下农夫。现在我才知道,我哪里能遗传到妈妈的聪明,我又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垂眉,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讯息。

    握握她的手,他说:“他是在鼓励你,想好好栽培你?”

    “对,国小时期,爸爸就替我请了家教,乡下地方找不到好老师,爸爸找来同村里很会念书的姐姐教我注音符号,厉害吧!季末,收了米、送到农会换到钱,爸爸就带我走一趟农会,要我自己把钱存进去,他说,那是要让我念大学的钱,他希望我将来念美国阿佛。小时候不懂,阿弥陀佛怎么跑到美国办学校,后来才晓得,他要供我念的是哈佛。”曾经,她羡慕父母的感情,盼望自己拥有同样的婚姻。

    “你念了?”

    “爸爸得到肝癌,过世前把土地卖给叔叔伯伯,然后把钱存进农会交给我,他要我尽全力读书,将来光耀门楣。

    十六岁时,我离开家乡进入北一女,后来考上台大念企业管理,哈佛很贵,听说每年学费至少要一百万元以上。我计画过,工作几年存够钱,再到哈佛念研究所,但现在……“语顿,现在的她不能朝这方面做规画。

    “还想念?”他很乐意资助。

    “不想!等我进天堂,见到父母亲,再对他们负荆请罪吧!”

    “希望你能给出漂亮解释。”

    “放心,天下父母亲都会对儿女妥协,哪个小孩子刚出生时,爸妈不是希望他成为伟人或总统?等孩子上了国小,父母觉得当银行家、音乐家不坏;念国中之后,心想孩子要是能当上老师、护士、电脑工程师就行了;大学毕业后,孩子找不到工作,父母还不是一样展开双臂,笑咪咪对孩子说:”乖孩子,家是你永远的避风港。'“

    纪亚的话惹出他一阵笑,没错,所有父母都在作梦和梦碎间学习成长。

    “我只要殷殷在我替她搭起的城堡中,当个温室公主就行了。这样的梦,总不会破碎了吧!”瞧,他多不替孩子预设目标。

    “殷殷慢慢长大,她会发觉外面的世界虽然需要冒险,但却有趣得很。你希望她快乐,却难保不会有个男人来伤她的心。你的梦早晚要碎的,放孩子自由吧,承认他们是不同于你的个体,给他们天空,别想用自己的希冀绑住他们的羽翼。”她做出总结。

    “你真残忍。”他斜眉看人。

    “生命本来就是一连串残忍的过程。”扬眉,欺负他,她得意。

    “我觉得你不该念企管,应该念宗教,你善于同人说教。”

    “我说动你了?你愿意让殷殷学习独立,不依赖你给她的财富?你愿意教导她解决问题,不伸手为她推开问题?你愿意培养她勇气,让她即使失去你,仍然活得精采?”

    “你在给我出难题?”不爽,他折下十几朵小花,全数插进她的秀发。

    她由着他去玩,不拨开。

    “再难,你都必须学会解题。每个人都是从当了父母之后,才学习如何当父母亲。”

    “你要留下来帮助我学习如何当父亲?”

    一句话,打断纪亚的理直气壮,她有什么能力帮忙?最需要帮忙的人是她自己!别开眼,她尴尬起身,奔往家教和殷殷的方向,回避他的提议。

    世泱凝视纪亚远去背影,淡淡的甜晕染心田。

    三天,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满一百个小时,说过的话却比他对任何一个人讲得都多,他不明白这种情绪,因它来得太莫名。

    不过,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她是一家人。

    “小兔子,像不像?”纪亚问。

    “像,太阳花呢?像不像?”殷殷把面团花挪到兔子身旁。

    “像,我们做一大堆太阳花好不好?”

    “把太阳花吃下去,我们肚子里就有很多颗太阳。”

    “太阳在我们肚子里烧啊烧、烧啊烧,好热哦!”纪亚顺着殷殷的想像力延伸。

    “好热好热,热到肚子爆开了,砰!”殷殷抓起面团往上丢,瞬间,面粉撒得她们满头白雪。

    看着对方的狼狈,她们大笑。

    “别怕,妈妈拿针线来缝肚皮。”纪亚用面团揉出一根针,凑到殷殷肚子前,撩起她的衣服。

    “不要、不要,好痒……”殷殷尖叫,把手中的面粉四处抛。

    下一秒,厨师厨娘加入战争,厨房里,大伙儿玩得好起劲,笑声、叫声,热闹非常。

    纪亚的存在,驱散了城堡里的沉闷寂寥,偶尔,笑容爬上人们脸上,朝气活力慢慢滋长。

    “你们在做什么?”世泱开完视讯会议,走进厨房,皱眉,不到十二月,家里居然堆起雪人!

    “我们在做饼干,太阳花的哦!厨师伯伯说,烤起来会比外面卖的味道更好,我们拿去市场卖,好不好?”殷殷捧起仅存的太阳花说。

    世泱走近,替纪亚抓起发尾的小面团。

    “爸,里面有加小桂花,很香哦!”她把饼干凑到世泱鼻尖,饼干未烤好,殷殷先学会推销,这女孩,将来肯定是做生意的料。

    “桂花谁种的?”纪亚趁机教育。

    “园丁叔叔种的。”

    “面团谁揉的?”

    “厨师伯伯。”

    “殷殷有好吃的饼干要感谢谁?”捧起殷殷的脸,她问。

    “厨师伯伯、园丁叔叔,还有种麦子的农夫、磨面粉的工人、卖我们材料的商人,我们必须对整个世界感恩。”殷殷的一大串句子,像从书上背下来一般。

    “你开始教育她了?”世泱问。

    “我的作法和你不同,我要她学习感恩,要她有能力和人们和谐相处,我不希望她只能活在安全天空下,当个不解世事的‘温室公主'。”她强调了温室公主四个字。

    “你不赞成我的教育方法?”斜眉,他佯怒。

    挑眉,对于他的假装,她更加嚣张,“我有更好的方法。”

    “你确定自己的方法是‘更好的'?”长手搭到她的肩,他想用气势凌人。

    “没错,我的教育方式‘才是'王道。”挥开他的手,在嚣张之后,她加入摇摆。

    “骄傲。”他被打败了,亲亲殷殷的额头,他说:“钢琴老师在等你了。有没有练琴?”

    “有,妈妈说我弹得很棒,对不对?”她仰头问纪亚。

    “嗯,殷殷是天才宝宝。”

    纪亚的夸奖满足她,于是她洗手离开厨房。

    接着,世泱也把纪亚带离厨房、走入庭园。园里有一组荡秋千,那是纪亚最喜欢的地方,秋千常让她想起父亲在大树下为她绑的轮胎,想起夏日黄昏,她在上面荡啊荡,以为荡得够高,便能飞上天堂,她要找到母亲,告诉她,纪亚很乖很好。

    “明天,我们回你老家。”世泱宣布。

    “台南?”停下秋千,她转头望他。

    “那不是你的计画之一吗?”他笑笑,把她的头扭到正前方,把停下的秋千重新推出弧线。

    “计画……”她为殷殷,已暂停下所有计画了呀!

    “我订了饭店,这次陪你回南部,顺便度假,到府城玩几天再回来。”他爱上这种生活,她像他真正的妻子,像殷殷真正的母亲,他衷心希望日子持续。

    “你要跟我一起去?你的工作没问题?”一天当中,他总有七、八个小时关在大房间里面,不晓得在做什么,只听殷殷讲过,爸爸在里面工作,不能打扰。

    “都安排好了,不必替我担心。”他决定的事,不更变。

    “你的工作是什么?”纪亚问。

    看吧,就说她像个真正的“妻子”,巧菱从不过问他的工作性质,只要求他提供无上限的金卡,其他的事,她不关心也不在乎。

    “我开几间旅行社、饭店。”世泱轻描淡写,没提到自己的饭店单位是以“百”做计算。

    “为什么你不必镇守饭店、旅行社?”

    因为他没有几百个分身,最后他给了敷衍答覆:“我信任我的员工。”

    “你不怕他们卷款潜逃?”纪亚越问越心惊,哪有人用这种态度经营事业?

    “在你当员工的时候,你有过这种念头?”

    “我是诚恳正直的好员工,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她离开秋千,站到他面前。

    “那么我的运气不错,聘了一群品德操守和你相当的好员工。”抓起她的发丝,她的头发够长够黑,也够柔顺。

    “人的运气不会永远优秀。”她反对他的过度乐观。

    “至少眼前,我运气不错。”不错到能在火车站里绑票到余纪亚,把她变成一家人。

    他真固执,不过……她也真是的,别人的事业她那么热衷做什么?

    纪亚拉回原话题,她问:“殷殷要去吗?”

    “你希望她去?”他的指头在她额上刷一刷,拂去她刘海上的面粉。

    “当然。”她抓住他的手,不爱黑影在眼前晃。

    然,碰触瞬间,她松手,因为……触电感觉很诡谲……

    “我会带她去,也请林老师同行,我们回你家时,由司机和林老师陪她去悟智乐园玩。”他对她的反应感到好笑,反手,她不牵他,由他来握,他才不管她触不触电。

    “你不希望殷殷见我的亲戚?”纪亚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太刻意,她僵在原地,红潮悄悄爬上脸。

    “我不希望她听见我们讨论的事。”听过习惯成自然吗?现在起,他要她习惯自己。

    “你要她一直误认我是她的亲生妈妈?”

    “没什么不好,这星期是殷殷从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宋巧菱从没对她好过。”推她坐入秋千,他摇晃起“他的妻”,第一次他觉得婚姻美丽。

    他的温柔教人好贴心,当纪亚确定病情,她遗憾自己没有走入婚姻,没有热爱一个男人,没有生一个宝宝,享受身为母亲的乐趣。

    “晚上我们来烤肉放烟火好不好?”她临时动议。

    “为什么?”很久……他忘记热闹的味道。

    “今天是农历十五,月亮很圆很美。”每次找藉口,她总是敷衍得很糟糕。

    “再美都不是中秋节。”他不爱被敷衍。

    “为什么非要中秋节?难道情人只能在七夕送花、只能在圣诞传递情意?文世泱,你太迂腐。只要值得珍惜的人在身边,天天都是中秋节;只要情爱在,不用鹊桥,你也能横渡银河,寻找爱人的行踪。”她说得振振有词。

    “你说服我了,好吧!晚上举办烤肉大会,明天清晨,你会在床边收到一束玫瑰。”

    “我又不是你的情人。”

    跳下秋千,她带着笑意,心情愉悦。

    他追上前,在夕阳余辉中,长长的影子罩上她的身子,他乐于当她的阳伞,为她护起白嫩肌肤。

    第四章

    园丁把院子装点得璀璨,满桌的食物是厨师的辛劳,管家说要有点音乐才美妙,做主搬来音响。

    被动先生文世泱第一次主动,他说要提供音乐,特地从书房里找出珍藏的古典CD,音乐播出,十几个下人同声叹气,惹得纪亚捧腹大笑。

    “怎么了?音乐不对?”抓抓头发,世泱问。

    严肃主人变得不严肃,他的转变受到所有人欢迎。但这种转变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大家说“先生好”时,是真心希望先生好,而不是为了薪水虚与委蛇;坏处是,这个家变得没大没小,缺乏道德伦理,人人都可以取笑花钱的老大。

    “文老先生,这种时候是没有人会听古典音乐的。”她不介意当佛祖,为他开示。

    “要听那些难听的流行曲?”世泱两道眉偏离正轨,往上提高两公分,不会吧,听那种没水准的靡靡之音?

    “主观!”她背过他,问:“谁有周杰伦、王力宏,或蔡依琳、王心凌的专辑?”

    她的话引出欢呼声,年轻的下女举手,忙跑回自己房间拿专辑。

    “妈妈,可以放我的儿歌吗?”殷殷拉着纪亚的手摇晃。

    “可以,去拿CD出来。”纪亚一说,殷殷马上迈起小短腿。

    马上,管家也凑到纪亚身边悄声问:“我有凌波的梁山伯祝英台卡带,可不可以听?”

    “当然可以,起码比某个人的巴哈好听。”

    “谁说黄梅调比巴哈好听?你有没有辨音能力?”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扳回身前。

    “黄梅调有曲、有词、有意境,还有故事性。”

    “我可以解释巴哈的作品给你听,一样有意境。”

    “至少黄梅调是中国人的东西。”

    辩不赢了吧!想当初,她每个月得花多少心血说服花钱客户,支持她的企画案,口才之于她,就像跑步之于千里马,小意思啦!

    “你有种族歧视?”

    “对,我常高唱‘黄种人的负担'。”抓起一块芒果优格鱼柳,她爱上这浓郁味道。

    哈!笑一声,他举白旗投降,吃东西吧,吃东西一定不会变成全民公敌。

    当音乐响起,热闹气氛跃上,快乐的人们、快乐的食物,连同天空中的烟火也快乐得让人想跳舞。

    拉起殷殷的手,纪亚带着她转圈圈,笑声和食物香气弥漫,坐在草地上的世泱不自觉地拉开唇形。

    他是个严谨的男性,他的家庭教育给了他常规、人生哲学,却没教会他如何放松自己,如何教自己快乐惬意。是纪亚的出现,带领他融入幸福,他该感激老天对他优厚,感激他送来一个意外天使,开启他的视野。

    “为什么不跳舞?在想什么?”纪亚跪在草坪,用五根手指在他眼睛前面晃晃。

    “我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才怪,有手有脚就会跳。”说着,她不由分说拉起他,抓起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右手同他相叠合,不踩舞步,只是让身体随音乐轻轻摇摆。

    夜风窜过,扬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睛笑成一条线,她的眉弯出弦月,她美丽极了。

    不由自主地,他低下头,在她额上烙上一吻,自然而然,仿佛这个夜、这个璀璨的月圆星空,他就是该做这件事。

    纪亚知道不恰当,知道再怎样他都是自己的姐夫,只是呵,音乐太美、气氛太美,连额间暖暖湿湿的吻也美得让她陶醉。她不想推开他,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一直到天长地远,让她的生命停在此刻,不再向前……

    放开她的手,世泱将她拥入怀间,仍然不踩舞步,仍然只是轻晃身躯,仍然不说话。

    他们一起陶醉,陶醉在彼此的体温、彼此的气息间。一首曲子不够、两首曲子不够,他要一首又一首,跳到天荒地久。

    后来,他知道唱这首歌曲的歌手叫作许茹芸,从此在他心目中许茹芸和巴哈站上同一个天平。

    我喜欢你。这句话,世泱在心底对她说。

    我不愿意离开他。这句话,纪亚偷偷地向上帝讲。

    他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希望此刻就是永恒。

    “放烟火了!”

    殷殷的大叫声,扰醒两人。

    世泱笑笑,拥起她,手指向辉煌烟火。“那是你。”

    烟火是她?他在说什么话?视线对上他的,很疑惑。

    “我是夜空。”世泱说。

    拟人法?这不是写作文的好时机。纪亚摇头,她不信他有好文采。

    “你照亮我的生命。”这种话说来很恶心,但他说了,因为听众是她。

    “烟火只能照亮一瞬间,维持不了永远。”她不是悲观的女生,但她现实,现实地确定自己的存在只有一瞬。

    “哈,我听出来了,你想和我‘永远'。”不顾她的羞赧,不管她会不会尴尬,他快乐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只好抱起她转圈圈。

    转一个圈叫作“我是你的中心点”,转两个圈是“爱情围绕在我们周围”,转三个圈是“爱你不止歇”……他转了又转、转了又转,他不但要当她的中心点,要爱情围绕两人周围,还要爱她不止歇……

    转转转,她的心乱了,没关系,爱情本来就让人意乱情迷;转转转,他晕了,很正常,爱情本就教人眩晕。

    世界在她眼前消失,她只看得见他,因为她的爱情是披衣菌,让她得砂眼、视线不清。

    他忽冷忽热,却舒畅得不得了,没办法,他的爱情是立克次菌,让他伤寒却不伤心。

    终于,他停下脚?(:

    ) ( 纯恋室温26度C http://www.xshubao22.com/1/12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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