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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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君垂头丧气地回到清葵身边,不住地摇头:“五成……该怎么押好哪……”

    “你在押什么?”

    “武林盟外头的赌——”丹君捂住嘴,睁大了眼。[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赌?”清葵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现在还学会赌了?”

    丹君讪笑两声。“这几天赌坊里都在对这次武林大会的结果押注呢,我已经赢了好几场。这一场我想把钱全押进去,所以……”

    “你很缺钱?”清葵无语。“整个天水门的进项不都在你那儿管着么?想用自己去取就好了,干什么还要赌这个?”

    “那可不同。”丹君摇头。“那是门里的钱,是你的。”

    “我的不就是你的?!”清葵不知道说什么好。“难不成我还跟你计较这个?”

    “你不明白。”丹君扭捏了半天,抬眼看看她。“你的生辰快到了,我不是想送个礼物给你么……”

    清葵微楞,恍然想起自己的生辰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确是快到了。

    “难为你还记着。”

    “当然了。”丹君咬咬唇。“每年这个时候,三夫人都会来信问我关于你的近况,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清葵别开眼。“师父她还记得我的生辰?”

    “怎么会不记得?她可是你的娘亲。”丹君试探地问:“难道你不想她?”

    “不想。”清葵硬着脸摇头。

    “我才不信。”丹君别别嘴。“你和夫人一样,都是嘴硬心软。都这么多年了,多大的怨恨也该消了罢?”

    清葵的母亲商清柳,是上一任欢喜奉主,也是清葵的娘亲兼师父。她一共纳了三位夫君,而清葵的爹爹正是她的正君。这位正君是月氏国尹家的儿子,与商清柳也算得青梅竹马。但在清葵长到十三岁时,他却因为一种热症忽然病故了。而就在他病故前一个月,商清柳纳了她的第三位夫君。

    清葵痛恨她母亲的薄情,不仅从此便与之疏远,更是连娘亲也不肯唤一声,只肯唤她师父。

    这也是她十五岁离开月氏之后再也没回去的原因之一。

    “我不是怨恨。”清葵叹了一声。“是不能原谅。”

    丹君费力地理解着,最终放弃劝说。“你就跟我咬文嚼字吧,明知道我笨。”

    “你哪儿笨了?”清葵挑眉。“在我看来,你才是最聪明的一个。”

    丹君苦着脸。“我懂的,这叫讽刺。”

    清葵轻笑一声。“虽然很多事你不明白,却能做得比谁都好。这样不是聪明是什么?”

    比武场里鼓声一起,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

    宋成碧朝清葵屈身行了礼,转身朝擂台行去。

    这一场比试,至关重要。获胜的人便有资格与现任武林盟主袁傲行一战,有机会取得武林盟主之位。即使败了,也已算得上武林中的翘楚,很有可能会被邀请至武林盟中任职。

    而对宋成碧和郁沉莲而言,这场较量还有种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特殊意义。

    男人之间的较量。

    无论他们背后有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动机,怎样的过去未来,此刻他们只是一对情敌而已。

    此刻天空中阴云渐去,薄阳从云缝中探头出来,在擂台上洒下一抹温热日光。擂台上一半阴,一半阳,倒像个天然的八卦图。玄衣的宋成碧站在阳面,迎着日光微眯了眼,像一只审时度势的猎豹;紫衣的郁沉莲站在阴面,玉容沉静墨瞳微蓝,如同一颗静静盛放的贴水紫莲。

    清葵收了慵懒的神情,看着宋成碧皱了皱眉。

    他果然不打算听自己的话,那一脸杀气,哪儿有要留余地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是在什么时候达成了默契,一定要在这一场比试中决一胜负。

    “开始吧。”宋成碧手中的赤玉鞭微扬,编柄指向郁沉莲。“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样最好。”郁沉莲唇角微抿。“出招吧。”

    两人在台上站定,剑起鞭扬,杀气奔涌而出。几乎在同时,两人身形一动,便缠斗到了一块儿。

    但见一紫一黑两片影在擂台上来去,青鸿剑和赤玉鞭不时相撞,发出独特的清越高响,在赛场中回荡。看台上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擂台,眨也舍不得眨一下。

    清葵手里捏着青铜小铃,攥得越来越紧。

    丹君瞟了她一眼。“你希望谁赢?”

    “无所谓。”清葵说得很轻巧。“谁赢有什么关系?”

    “唉,可怜这两个男人喽。”丹君叹了一声。“在擂台上用尽全力跟情敌相搏,你这头还跟没事儿人似的看戏。”

    她希望谁赢?其实谁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赢了之后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若是郁沉莲做了盟主,他一定会借助武林盟的势力去查当年那个案子的线索,找到证据扳倒镇北将军徐守立。若宋成碧做了盟主……

    他不会做盟主。即使他赢了郁沉莲,也一定会在后一场与现任盟主袁傲行的对决中输掉,因为他的身份。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就非得赢了郁沉莲不可?

    因为她?清葵冷笑一声。宋成碧虽然对她有情,却不是天生痴情种。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也许是不想让郁沉莲有机会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袁傲行好歹是自己人,若让郁沉莲坐上这个位置,宋成碧自然少一大助力。

    从这一点来说,她是希望郁沉莲赢的。但宋成碧的武功上升太快,而郁沉莲的功力始终如云遮雾绕看不清晰。

    台上战得正酣,台下屏息静气。

    那一双激战的身影稍稍分开些许,恰恰交换了位置。这一次郁沉莲站在阳面,那张玉雕而成的脸庞在日光下光芒耀眼。而宋成碧站在阴面,神情冷厉决绝。

    两人微微喘息着打量对方,像在重新评定彼此的能耐。台下众人终于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众人中大多分为两派,一派为多数派,支持郁沉莲。只因为郁沉莲出身名门,若是赢了也让各大门派面上有光。另一派为少数派,支持宋成碧。这一派的多以小门派的人为主,认为他若是赢了,想必也会令一直得不到重视的小门派得益。

    然而胜负不由他们定,只在乎这两人的身上。

    宋成碧忽然轻笑一声,将赤玉鞭的鞭柄一旋,抽出其中的一柄红色软剑。他将赤玉鞭抛到一旁,灌注内力于软剑之上,剑身顿时绷得笔直,纤长轻巧,仿佛一弯丝罗。

    台下一片惊奇之声。

    “连‘岐公纱’都拿出来了?”清葵面色发青。“他果然没打算听我的话。”

    “‘岐公纱’?”丹君看得有些莫名。“这鞭子里头原来还有剑?”

    “这不是普通的剑。”清葵皱紧了眉,关注着台上情形。“两百年前,西蜀有个著名的工匠名为歧公。但凡他所铸之兵器,无坚不摧。有人问他:‘在你所铸之兵器中,哪一个是最锋利的?’他沉思几昼夜,从此便没了踪迹。几年之后他才重新出现在了西蜀,手里拿着一只宝匣,视若珍宝。归来之后,他开炉造剑,三日三夜方成,所铸之剑绵软轻薄如红色纱罗,却可断神兵利器。岐公大喜,为之取名为‘岐公纱’。”

    丹君听得糊里糊涂。“这‘岐公纱’真有这么厉害?怎么会到了宋成碧手里?”

    “传说岐公纱是以南海鲛纱和万年玄铁炼制而出,虽然未必如传说中那般厉害,但一定不可小觑。”清葵脸色沉凝。“我早知道他有这岐公纱,但从未看他用过。”

    “真不公平。”丹君替郁沉莲打抱不平。“他怎么能用这样的兵器?”

    “武林大会可没规定哪些兵器不能用。”

    “可是——”丹君瞥了她一眼。“你不担心?”

    清葵摇了摇头。“只看郁沉莲的造化了。”

    擂台之上,郁沉莲端详着宋成碧手里的奇特长剑。

    “这是‘岐公纱’。”宋成碧微微一笑。

    郁沉莲眉头微挑。“原来岐公纱在宋少侠的手上。真是失敬了。”他说着,缓缓将青鸿剑插回鞘中。

    宋成碧眯了眯眼,看他动作。

    郁沉莲却赤手空拳,做了个请的动作。

    “难不成你要这样跟我打?”宋成碧愕然。“沉莲公子,难道你不知道,这岐公纱无往不利,无坚不催?”

    “当然知道。”郁沉莲唇角一勾,如清莲绽放。“青鸿剑是越凤传派之宝,我可不想让它在我手上落了瑕疵。”

    宋成碧的神情有些抽搐。

    “郁沉莲到底什么意思啊?”丹君也十分困惑。“他把剑收了,是要认输了么?”

    清葵摇了摇头,魅目微沉。“他是狂妄。”

    “狂…妄?!”丹君重复了这两个字,又往台上瞅了瞅。“不是盲目自信?”

    “怎么着你觉得郁沉莲就一定会输?”清葵笑着,语气却有些不豫。

    丹君吐了吐舌头。“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清葵眼横了过去,她一缩脖子。

    此刻一阵吸气声,原来宋成碧手上的岐公纱一攻,险险地擦着郁沉莲的脸颊而下,带出的剑气竟让郁沉莲的紫衣破了一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只差一点,就可以在郁沉莲那张长相完美的脸上刮下一块肉来。宋成碧颇有些惋惜,立刻转身又攻,步步紧逼,丝毫不留余地。

    底下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越凤掌门李乐水更是急得连话也说不出。

    就这么一攻一守数十回合,当众人皆以为郁沉莲躲得狼狈无比快要认输的时候,他却忽然伸手将岐公纱一拦。

    有些胆小的观者已经掩住了双目,不想看见如斯美人双手被利刃斩落的情形。

    然奇异的是他竟然真的拦下了。

    无往不利的岐公纱停留在他的手心里,只有几滴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却再也前进不得。

    连宋成碧都惊愕得呆滞了一瞬。也就这一瞬之间,郁沉莲身形微旋,如云雾舒展,飞鸿惊起,避开岐公纱,下一刻便已至宋成碧身前,右手扣在了他的脉门上。

    宋成碧未防此招,手上一软,岐公纱已落地。

    两人手上都没了武器,只能空手相搏。纵掠飞旋踢,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最终郁沉莲一掌击在宋成碧的胸口,将他击落下了擂台。

    宋成碧单膝跪地,吐了一口血。他用手背擦了去,眼中光芒瞬息万变,终于略收,暗了下去。

    “你败了。”郁沉莲在擂台居高临下俯视他,唇角掀起一抹狂傲。

    四十一章 新任盟主郁沉莲

    宋成碧战败,虽然使得大部分人松了口气,却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当时场面极其凶险,郁沉莲却能在险中求胜,最终成了赢家,不仅使得众人意外,更令武林中的数位元老暗自心惊。

    其中最为惊憾的却有两人。一个是当今的武林盟主袁傲行,另一个是越凤掌门李乐水。

    袁傲行惊憾,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郁沉莲竟然能战败宋成碧,而下一场要自己与这后生晚辈对战,居然心里也有些没底。

    李乐水惊憾,则是因为郁沉莲的实力大大超过他的想象。按理说自己门下的徒儿有几斤几两,没有比师父更清楚的,但郁沉莲如今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在一夕之间,郁沉莲已经完成了从天赋异禀到深不可测的跃变,连李乐水也搞不清楚如今他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徒儿。这位刚刚为越凤派争取了耀眼荣光,甚至还有可能登上武林盟主宝座的爱徒。

    “沉莲,为师看你的手受了伤,特地拿了些金疮药来。”李乐水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上。“伤可好些了?”

    “无碍。多谢师父。”郁沉莲点点头,并无雀跃欢欣之情。

    李乐水琢磨了一下,还是试探地问出口:“之前那个宋成碧用的,可是传说中的‘岐公纱’?”

    “正是。”

    “那——你的手……”

    郁沉莲见他惊疑不定,将手展示给他看。他的掌心只留下两道已快愈合的细浅伤口,甚至连血也不再流了。

    “我将内力集中于手心,以气相挡,故已无大碍。”

    李乐水呵呵笑着点头,“原来如此”。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更加震惊。以宋成碧之快,郁沉莲能在一瞬间将内力灌于掌心,这聚力之能怕是连他也难以完成。而以岐公丝之利,他能以双手推动内力化气相挡,这又需要多深厚的内力?!

    李乐水忽然有些胆寒。这徒儿是天生奇骨没错,但内力的修炼却一定得靠朝夕累积之力。莫非他走了什么捷径,修炼了什么奇异的内功心法不成?

    “沉莲啊,最近的修习——可还顺利?”他假作不经意,却仔细地看着郁沉莲脸上的表情。

    “还好。”

    李乐水未从他脸上发现丝毫端倪,只得悻悻作罢。无论他修炼了什么心法也好,如今为越凤争光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其他的武林门派,经此一战之后,把郁沉莲推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度。称他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学奇才,连带着越凤派也沾了光,从前被昆吾压制的地位拔高,俨然已成为武林第一大派。

    “真是太奇怪了。”袁傲行踱了几步,紧皱眉头。“居然连公子的岐公纱也对付不了他?”

    宋成碧正慢条斯理地将岐公纱擦拭干净,准备装回赤玉鞭中,听到这么一句,动作稍顿。“是我轻敌了。”

    “公子,”袁傲行快进两步,到他身前微屈身。“明日老夫便要与之一战,你看——”

    “不必战了。”宋成碧瞟了他一眼。

    袁傲行震惊。“公子——这恐怕——”

    “我且问你,如今你有几分的把握能赢他?”

    袁傲行脸色一滞。“大约七分——或者六分——”

    “他可是徒手接下了我的岐公纱。”宋成碧不缓不急地说了这么一句。

    袁傲行敛眉,心下微惶。

    宋成碧冷笑一声。“师父在这盟主的位置上也做了七八年了罢?的确是时候挪一挪位了。”

    袁傲行依然有些困惑。“可是公子,若我不在这位置上,又怎能帮助公子成事?”

    “如今事已将成,你要做的也差不多了。不如随我回北都。”宋成碧似已成竹在胸。“盟主这等显眼的位置,让出去也无妨。若真被他赢了,昆吾岂不颜面尽失?”

    “公子,难道真让郁沉莲来做武林盟主?他年纪轻轻,如何服众?”

    “要的就是这个‘不服’。”宋成碧凤目微眯,诡色一闪。“不必我们动作,自然会有人对付他。到他无法支撑的时候,你再回来接管大局,岂不更好?”

    袁傲行大悟,红润微胖的脸庞上笑意陡生。“公子果然谋略过人。”

    原定于第二天的比试临时取消,原因是现任武林盟主袁傲行深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自觉年岁已高,决定退位让贤,不再比武。

    这武林盟主之位,自然落到了郁沉莲的身上。

    经过前面峰回路转的几场激战锻炼了心志的广大武林人士,面对这个事实还是忍不住沸腾了。

    越凤派一派欢腾,而其他门派则羡慕嫉妒恨,尽管郁沉莲的表现让人无话可说,但袁傲行这次让位之举却无疑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原因很简单,这个盟主之位是“让”来的,而不是光明正大跟袁傲行单挑之后赢来的。

    李乐水心头不安,亦有些不是滋味,却见自家徒儿倒是一副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的样子,坦然接受了袁傲行递来的武林盟主令。

    新年将至,无论武林众人如何不满,也只能暗自先压了下来,准备打道回府。新任的武林盟主郁沉莲在接受了诸派的道贺之后,将之前诸派贡献的礼物大方地拿了出来供大家挑选带回。

    一番推让之后,少阳派的紫玉观音被越凤掌门李乐水挑了回去,昆吾派的金缕宝衣被昆吾派挑了去,而天水门的天香灵芝则被少阳派褚炎第一个挑走。

    众派或虚情或假意地分享宝物恭贺新任盟主的同时,天水门却静悄悄地留在客栈里,非常低调。

    “清葵,术使那边——你要不要去瞅瞅?”丹君朝外头望了一会儿,阖上门,转向正兴致勃勃翻着一本浅黄色封面小书的清葵。

    “怎么?”清葵没有抬头,仍在仔细地看书。

    “自从他输给郁沉莲之后便很少见着他了。该不会羞愤过度想不开罢?”

    清葵笑了一声。“真有趣。”

    “这有什么有趣的?”丹君走了过去。“我知道你向着郁沉莲,但术使好歹也为了你——”

    “呃?”清葵抬眼。“你说什么?”

    丹君鼓了鼓腮帮子。“你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清葵摇摇头,眼神很无辜。

    “那你刚刚说有趣——”

    “我是说这本《芳草幽兰集》。”清葵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小书。

    “你什么时候对花草感兴趣了?”丹君莫名,凑过去看。

    清葵把书一合。“待会儿送给你回房慢慢看。看完之后,别忘了给秦峰一道钻研钻研。”

    丹君困惑。“他对花啊草的可不感兴趣。”

    “保准他对这个有兴趣。”清葵咳了咳。“至于成碧——我算着他也该来找我了。”

    “找你?”丹君愕然。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敲响房门。“门主,术使求见。”

    丹君张大了嘴,满眼崇敬。“清葵,其实你是神算罢?”

    清葵却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该摊牌了。”她把手里的书塞到丹君怀里。“你先回去罢,别忘了叫秦峰一起钻研。”

    丹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去开了门迎进宋成碧,自己则抱着书回了房间。

    宋成碧缓缓步入屋内,撩开珠帘。

    “成碧,你来了。”清葵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坐在她对面。

    宋成碧撩开下摆坐在红衫交椅上,神态自然,丝毫没有战败的沮丧不甘。

    “我一直在等你。”清葵端详了他一会儿,莞尔一笑。

    他瑞凤目微亮。“你知道我会来。”她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仔细打量揣测着她。两人各怀心思,看上去势均力敌。

    “当然。”她手上捏着一只娇小可爱的葵花铃,不住地把玩。“当今圣上染恙,卧床不起。太子昏庸无能,性好渔色,在此时刻尚不忘花天酒地,的确不是承继大统的最佳人选。二皇子野心勃勃,早已在暗中计划逼宫。这个时候,自然是该长年深居简出在外养病,如今病体痊愈并才德兼备的三皇子挺身而出了。”

    宋成碧初时神情微讶,到了最后已经转为玩味的笑意。

    “不愧是清葵。我的身份来历,一举一动,似乎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清葵抿唇微笑。“岐王殿下,你是来向我辞行的么?”

    宋成碧,真名为连成碧,夏武帝的第三个儿子,无论文才武略都是众皇子中的佼佼者,深得帝宠。他曾经在秋猎中一举夺魁,夏武帝大喜之下将珍藏的“岐公纱”相赐,后更加封为岐王,风光甚至远远超过了身为嫡长子的太子连成熙。

    然而岐王殿下十四岁那年染上了一种奇特的病症,只得遵医嘱移到北都附近一处偏郡休养。这一“休养”,便是十年。

    清葵心知肚明。所谓病症和休养,不过是韬光养晦的一种奇策罢了。他身边一定有厉害的谋士,让他在合适的时候淡出大家的视线以防锋芒太厉惹出祸端。

    而如今正是他重新出现在北都太平宫的最好时机。

    “不错。”连成碧微颔首,双目一瞬不眨地望着清葵。“既然你知道我为何要走,一定也知道我为何要来。”

    “想必是因为天水门里奇人秘术许多,让殿下颇感兴趣。”

    连成碧起身,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此刻两人正好目光平齐,距离不过一臂远。

    “当初被师兄弟暗算是真的,被你救起,也是我全然没有料到的事。我本想顺水推舟进天水门探一究竟,却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一留就是两年。”

    他的神情转柔:“这两年来,我对你的心意没有半分掺假。清葵,我只想问你一句,可愿与我一同回北都?”

    商清葵敛去笑意,注视着他的眼。“我不能放下天水门不管。”

    连成碧一愣,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失望,而是复杂。“只是为了天水门?”

    “是。”商清葵垂眸。“成碧,两年前我救你时便已知你身份,你可知我为何还要收留你,且委以重任?”

    连成碧心中五味杂陈。“你想借我之力。”

    “不错。”商清葵双眸闪动。“我有心头之恨,这些年来一直令我寝食难安。”

    “谁?”他下意识地问。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曾杀害了我的亲人。我要叫他也尝尝家破人亡,声名扫地的滋味。”

    连成碧沉吟片刻:“莫非是北都的权臣?”

    清葵微微一笑。“是当今的镇北将军。”

    连成碧愕然。“他?!”

    “不错。”清葵语笑嫣然。“如今,却正是大好的机会。相信你也有了线报,二皇子此番欲行谋逆,亦是得了他的暗中相助。”

    “据我所知,镇北将军本人似乎并不知情。真正参与此事的,是他的二子定安侯。”

    “镇北将军与反贼是否暗通,还不就在殿下的一念之间?”清葵轻笑一声,看着他的眼。“若你愿意帮我报此仇,我亦愿以全力助你心愿得偿。”

    她转身,将一盏碧绿的青铜灯和一只白色瓷瓶取了过来,放在他面前。

    “此灯名为绿雏,点之能惑人心神。这瓶中为解药,服后不受此灯影响。”她微微一笑。“除此之外,我还有不少东西,相信能助你一臂之力。”

    连成碧瞟了一眼绿雏,唇角微勾。

    “如果——我要的不止是这些呢?”

    清葵神色妖娆,青葱玉指划上他的下巴。“除了嫁给你之外,你要的我都能给。”

    连成碧凤目微黯。“为何不能嫁给我?”

    “我不会嫁人,也不会离开天水门。”她起身走了两步,背对着他。“殿下以后自然有好女相配,清葵身份特殊,何必执着于我,白白落人口实?再说,婚嫁之事,不过名分而已。殿下若是闲暇时回天水宫,清葵自然扫榻相待。”

    连成碧终于上前,从背后抱住她,双手交叉在她的腰前。“我帮你。”他低头,轻吻着她的耳廓。

    清葵没有拒绝,反而伸手抚过他的脸庞。“谢谢你。”

    四十二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

    连成碧走得很急。那一队车骑背后扬起的尘埃,几乎遮盖了整条官道。

    清葵倚在窗前默默无语,只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尖拨弄着手中的青铜小铃。

    “清葵!”

    丹君忽然冲了进来。“宋成碧走了?”

    “如今,你该叫他连成碧。”清葵关了窗,悠悠走进屋内。

    “他——”丹君睁大了眼。“他回北都了?”

    “不错。”

    “那报仇的事——”

    “我想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清葵舒了口气,双脚抬起,半躺在榻上。“真累。”

    丹君的表情纠结了一瞬。“难不成你真答应他了?”

    清葵不置可否,闭了眼小憩。

    “喂,你先说清楚再睡啊……你究竟答应他什么了?”

    “除了婚嫁之外,什么都可以。”她闭着眼,懒声答。

    “什么都可以?!”丹君急得上前推她:“也包括——那个么?”

    “哪个?”她的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已经快睡过去。

    “就是那个呀……”丹君横了心,不得到答案不松手。

    清葵终于有些睁开眼。“你说呢?”

    “真的答应了?!”丹君苦了脸。“羊入虎口啊羊入虎口……这个宋成碧,呃不,连成碧的胃口还真大!”

    “要送入虎口的又不是你……”清葵无奈。“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之前不是还劝我快些找个人双修?现在有了一个,怎么你还是急?”

    “能不急么?”丹君的五官皱到了一块儿。“从前我当郁沉莲负了你,你也不再想着他,所以才劝你找人双修。但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回事儿,我自然替你着急。”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他如今已是武林盟主,我还做我的天水门主,各走各路,不是挺好的?”清葵浅笑无谓。

    “你真是这样想?可是——”丹君欲言又止。

    “什么?”

    “刚刚秦峰过来,说了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

    丹君踟蹰了一刻,坐到她身旁。“我和他说起你生辰将至的事情。秦峰他说漏了嘴。原来每年正月十五你生日的时候,郁沉莲他都会上天女山。”

    清葵眉头微挑。“他来天女山?为何我们从不知道?”

    “他似乎是从一处密谷进去的。”

    密谷?清葵立刻联想到了当年郁泉通往的那个山谷。她忽然想起记忆中郁沉莲似乎跟她提过关于这山谷的事,她却一直没放在心上。

    “他来做什么?”

    丹君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去做什么,但一定跟你有关系。要不然为何只选在正月十五?”

    “也许他是想在天女山上过元宵呢?”清葵虽然这么说着,但也隐隐察觉了一些让她的心开始混乱不安的线索。也许只有回到那个布有阵法的秘密山谷,才能找到真相。

    丹君叹了口气。“罢了,你们两个的事情我是管不了。清葵,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好。”

    清葵拉了拉唇角,转开话题。“对了,之前给你那本书,跟秦峰钻研了么?”

    “说起这个啊,还真是奇怪。”丹君满脸困惑。

    原来之前她刚把书拿到房里,还未来得及翻,秦峰正好找上了门。两人腻了一阵子,丹君忽然想起了这书,便把书找出来递给秦峰,说这是清葵送的,还叫他们好生钻研。

    哪知道秦峰刚一打开,脸色便有些奇怪,翻了两页猛地阖上放进自己怀里,说什么也不让她看。

    丹君既纳闷又恼怒,索性把他扫地出门。奈何秦峰宁可被赶跑,也不肯把书交出来。

    清葵的右手捂在嘴边,尽量不笑得太夸张。

    “也没看他平日里对这些花草有什么兴趣啊……”丹君还在喋喋不休。“怎么今儿个就跟找着什么宝贝似的,藏得这么厉害,不肯给我看?”

    “就是就是。”清葵忍住笑意,做正经状。“他也太小家子气了,这等好书自己先抢走了,也不跟你分享分享。”

    丹君狐疑地看她:“清葵,那本书真是关于花草的?”

    清葵正色:“都是名花争艳,名草斗奇啊……不仅有奇闻轶事,更有插画惟妙惟肖,活色生香。你没看见,实在是可惜了。”

    “这么说,我一定得让他交出来看看。”丹君半信半疑。“对了,傅云去了哪儿?这大半天了也没见他的影子。”

    “他说随身带的药草用得差不多了,想去药铺买一些。说起来早该回来了……大概是路上遇上了什么别的事给耽搁了。”

    “这个云儿,还是什么都喜欢亲力亲为。买药这种事,让弟子去做不就好了?”

    “他说这回没带药部的人出来,怕别部的弟子不懂药材,万一买错了更加麻烦。”

    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窗外几声大喊。

    “商门主!商门主——”

    那声音听着还挺耳熟。

    清葵和丹君对视一眼。

    “是在叫你?”丹君有些不确定。

    “好像是。”

    丹君快步走到窗前,朝底下瞧了瞧,忽然欢快地笑了几声。“清葵,那个痴情的呆子又来了。”

    清葵眉一弯。“那个沈离?”

    “还会是谁!”丹君一面笑着,一面往下回着:“沈少侠,你找咱们门主有事儿么?”

    “请你转告门主,我有话要对她说——”

    丹君转过脸,朝清葵抛了个询问的眼神。

    清葵懒懒地起身,朝窗边靠了过来。

    果然是沈离。他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袍站在院子里,脸上的伤还没全好,一双带三分不羁的眼睛执着地朝楼上瞧,一看到清葵立刻亮堂了不少。

    他刚刚那一阵子吼,早已引得客栈里不少人侧目,现下还有不少好事之徒从窗子里偷看。

    “商门主!”

    清葵把双臂搁在窗台上,朝他遥遥一笑。“沈少侠,你的伤可好些了?”

    沈离越发欢喜。“已经好多了。”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清葵忽略了四周的嘲弄低语八卦好奇之声,言语温柔。

    沈离略一迟疑,咬牙说了出来:“以后——我可以到天水门找你么?”

    清葵微愣,随即发出一连串止不住的轻快笑声。

    “当然可以。天水宫的大门,随时为少侠敞开。”

    沈离的脸庞微红,神采飞扬。“就这么说定了!门主,我——”

    正在此时,院子外头匆匆跑进来两名少阳弟子,架起沈离就走。沈离怒且挣扎,却扛不过这两人的力气,再加上伤未痊愈,只能被两人硬生生地拖走。一面走,他还没忘了不住地回头朝清葵道别。

    “门主,后——后会有期期期——”

    这等滑稽场景,使得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哄笑。

    清葵唇角微勾。“这呆子倒是呆得可爱。”

    院子的另一面,是客栈侧边的房间。秦峰站在郁沉莲身后,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公子……”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郁沉莲的神情。“这个沈离,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虽然年纪大了那么一点儿。

    “其实像他这样也不错;能让她开心。”郁沉莲望着不远处窗口露出的那张浅笑晏晏的动人脸庞。“而我总叫她难受。”后面这句话他说得很轻。

    “呃?”秦峰听了一半。“公子,之前你提到关于行房的事——”

    郁沉莲转过脸来,修眉微挑。

    秦峰咳了咳,从怀里掏了本书出来。“这个,先给你瞧瞧。”

    郁沉莲接了过来,见淡黄色封皮上书:“芳草幽兰集”。

    “这是什么?”他正要翻,秦峰连忙阻止。“这个——不若等属下出去了,公子再慢慢翻看。”

    “也好。”他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

    “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属下。”秦峰满脸凝重。“俗语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又有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更有圣贤者曰:‘失败乃成功之娘亲’……”

    郁沉莲眉角抽了好几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峰抱了头。“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这本书交给公子好好钻研!属下先行告退……”

    黄昏渐至,傅云却依然没有回来。清葵终于也有些担忧,打开门招了一名弟子过来。

    “药使回来了么?”

    “没有。”弟子摇摇头。“跟随药使的两位术者也没有回来。”

    清葵摆了摆手让弟子下去,丹君也开始急了。“会不会出事儿了?”

    “在襄阳城里,云儿又会用毒,还有两位术者跟着,照理不会出什么事儿……”清葵皱眉想了想,取下腰间的青铜葵花铃摇了摇。

    这铃铛看上去似乎并未发出声音,但不一会儿,隐者胥便出现在房间内。

    “门主请吩咐。”

    “在襄阳城查一查药使的下落。”

    “是!”隐者胥消失在房间里。

    两人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没有等到隐者胥的回报,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当玄衣上勾着金翅蛇纹的秀美女子出现在逢春客栈的时候,清葵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上的葵花铃。

    “藏音楼方骓,见过门主。”

    女子明明长得温婉柔美,神情却冷硬逼人,丝毫不带感□彩。

    “原来是右护法大人。”清葵的声音略略拖长,带了些柔媚。“不知护法到此,有何贵干?”

    方骓生得一双不大却极亮的柳叶目,眼睑下两弯卧蚕。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两枚葵花令放到清葵面前。

    “贵门似乎对藏音楼颇有兴趣,不仅派了贵门门人潜入藏音楼,如今还让两位重要人物也随时关注藏音楼,实在不胜惶恐。”

    看到这两枚属于萧错和傅云的葵花令时,清葵魅目忽冷,死死攥紧了手中葵花铃。随即她眼瞳微缩,舒展了表情。

    “右护法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的隐使前两天告假去探望自己的未婚妻,药使今日出去采买些药材,难道是无意冒犯了贵门?如果真是这样,我代他们赔罪便是。”

    方骓依然面无表情。“门主不必多辩。楼主说了,既然商门主对我藏音楼如此感兴趣,不妨亲自来藏音楼做客。”

    “你们是在要挟我们?”丹君终于忍不住了。“这儿可是天水门的地方,你——”

    “方骓既然能来,自然也能走。”方骓淡淡地丢了一句。“想必门主也不想看到两位使者受伤。”

    “卑鄙——”丹君想拔刀,被清葵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这么说,楼主的意思是要以我来换我门的两位使者?”

    “不。是一换一。”方骓的指尖似无意地轻轻抚过金蛇刀。“门主到了我门之后,药使大人自然可以回去;隐使大人还需在我门多留几日。”

    清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容如春风沐人。“好,我答应。”

    丹君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门主果然爽快。”方骓的唇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藏音楼的车马就在外面静候门主了。”

    十里梅花坞,百年藏音楼。

    清葵下了马车,但见一泓碧水上烟雾缭绕。绵白色的烟雾中,精巧上勾的椽角隐隐而现。

    “藏音梅花坞,未想到我有幸一观。”

    “门主,梅花坞周围萦绕瘴气,请服下这颗解毒丸。”方骓递过来一只小瓶。

    “不必了。”清葵微微一笑。“这些瘴气还伤不了我。”

    方骓挑眉,也未多语,只将小瓶收回了怀里。“那不知跟着我们的天水门弟子是否能安然度过这瘴气阵?藏音楼诚心请门主做客,还请门主勿要多疑。”

    清葵暗地里咬了咬牙。丹君一定还是没听自己的话,派了人跟了上来。

    她转身,大声道:“你们都回去。这是我的命令。”

    周围嗖地跳出来几名天水弟子,半跪在地。“门主——”

    “都回去。告诉副门主,让她休要担忧。”她语气冷厉。“不许再跟过来。”

    “……是。”

    一行人换了艘船,朝碧水对面的梅花坞徐徐而去。

    清葵站在船头,看着那团烟雾渐渐接近,深入。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雾气过后,却是千树万树红梅绽放,如一团红云烧遍坞岸。红云之间有亭台楼榭,回廊弯弯,与其说是魔道妖窟,不如说是世外仙宫。

    方骓将清葵领到一处水榭,吩咐两名白衣侍女好生服侍着。

    “请门主先在此先住下罢。”

    四十三章 魔门之主的身份

    第二天的快午时的时候,方骓把傅云带到了她住的临芳水榭,并言明将亲自将他安全送回天水宫。

    傅云自然是一阵懊恼自责。他只是在买药材的路上无意中发现了魔门人的行踪,又想到清葵对魔门之事可能有些兴趣,便自作主张地跟了上去,谁知道反而被人给捉了起来。清葵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哄得同意先跟方骓回天水宫去。

    方骓将傅云带走,却没有说明萧错的下落,只说他亦身在梅花坞中,让清葵安心等待楼主的接见即可。而这一等,便又等了好些时日。

    清葵刚赶了好几日的路,连大年三十也在路上过,本来就颇有些怨念,再这么一等,怨念更深,心中早已想了无数个报复之计。

    她的行动并未受到太大限制,只是无论走到哪儿也有两名侍女跟着。因为深知这藏音楼的厉害,她也只能先细细观察,不敢轻举妄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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