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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会不通过朝廷自行处决疫区的百姓,这也是我派他去疫区的真正原因……谁知道,他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给我来这一手。[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如今,惟有令他自行处理,可以少担一些干系。
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大哥,以及,我。
廊外的风雪呼啸而来,刀子一般刮在身上,很疼。
我下意识地伸手,抱紧了自己,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真正的战争已经逐渐来临。
沧雅的生辰是在除夕之夜,元服大礼也在那一天举行。
我站在玉阶之下,望着宫廷祭司给沧雅戴上象征成人的冠冕,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终于长大了呵……沧雅,以后你会羽翼渐丰,慢慢地不再需要我……到那时侯,我该何去何从?
仿佛察觉到我一直在看他,沧雅从繁复的礼服中抬起头来,目光和我的微微一撞,便移开了。
那些人也在偷偷看我,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们都知道元服大礼一过,苏家的日子就渐渐艰难了——原本,一个权臣就应该有与之相符的下场,而他们都在期待着。
仪式结束,我原本想进宫去看看沧雅的,可大哥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便随着人群一起退了出来。
翎,南边的消息来了,今日清晨,也就是陛下举行大礼的时候,慕容序动了手。
我们两人随人群朝承华门的方向慢慢地走,却有意落在他们后面,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边走,大哥一边将之前接到的消息告知我。
我自然明白动了手是什么意思。
前些日子,慕容序上书朝廷请求火焚疫区两万余人,而大哥给了批复,命他自行处理就好——此后南边就断了消息,慕容序迟迟没有动手,我曾经觉得事有蹊跷,可如今一想,却全都明白了。
他是特意选在今天这个日子。
隔着微寒的风,我低声对大哥说道。
这么说,他果然不是他们的人。
大哥略一沉吟。
若是支持沧雅的臣子,无论如何不会选在今日屠杀那么多人——要知道,君王元服之日大开杀戒可是犯了大忌,相当地不吉利。
那么,慕容序特意选在这天,难道就是为了像我表明他的立场?
这件事大哥怎么看?
我一边思量着一边问大哥。
很奇怪。
屠杀疫区百姓,再把责任推到苏家头上,这正是向陛下示好的一大机会。而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在陛下的大吉之日犯了忌……更奇怪的是他这样做也不可能是为了倒向苏家,因为他之前做的一些事情已经决定了他不是我们的人。
听大哥把事情一一分析开来,我却有一种愈加迷惑的感觉。
是啊,截止到目前为止,慕容序这样做是两边不讨好的事,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他这个聪明人选择了这条道路?
这件事我还要回去想想……大哥,小心慕容序。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抵达承华门了,我站定,与大哥道别。大哥微点了一下头,上马离开了,我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心头隐隐浮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苏大人……苏大人!
身后有人在叫我,极尖细的嗓音,仿佛是女人捏尖了嗓子在叫喊。
我回过头去,看见一名太监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到得我的面前,不住地喘气。
这位公公有何指教?自5由2自3在
我朝他轻笑一下。他望着我的笑容仿佛有一瞬间的呆楞,随后很快回过神来,说道,苏大人,陛下有令,召您进宫伴驾。
哦?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惊讶。
虽然之前想去看沧雅的,可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即使真的去了也立即会出来,不会耽误得太久。可如今,我和大哥边走边说事情,眼下的时间已经不早,照理来说,沧雅此时应该留宿在专门为他准备的贵族女子身边……
那个女子,将成为他的第一名妃子。
红日已经低斜。
现在进宫恐怕有些不妥,何况沧雅说了,是要伴驾,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不知他会留我到什么时候……
公子。
不知何时,驱车前来接我的杜康已经站在身后,沉沉开口。
我回头,望着他有些不安的眼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
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吧。
我低声吩咐完毕,又对一旁的太监说道,这位公公,不要让陛下久等了……我们这就走罢。
元服大礼已经过了,他们处心积虑地要抓我的把柄,这种时候我不能抗旨。
其实即使现在进宫也是违背礼制的,但我不相信沧雅会对我做什么。尽管矛盾日益激化,可那孩子的心还是向着我的,我知道。
15
那名太监引我去的地方竟是练武场,沧雅一身戎装在那里舞剑。
这段时间我忙得很,一直没有进宫见他,今日一见,才发现沧雅的剑法更为精进了。
我不欲打扰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不料却越看越觉得心惊。
沧雅的剑势很凌厉,可剑气却散乱,隐隐有一种疯狂的感觉——我暗叫一声不好,他这种练法犯了武学的大忌,这样下去一定会伤到自己。
我望着沧雅的身影心念电转,然而就在这一闪念间,那孩子的剑气陡然暴长,那把上古神器华胥的剑身上绽放出辉煌灿烂的光芒,可是却有如洪水猛兽,已经脱离了沧雅的控制!
陛下!
我眼见情况危急,顾不得许多,飞身入场意图控制那股剑气。
由于这里是禁宫,我事先没有带兵器进来,眼见沧雅的剑失去控制朝他自己刺去,我来不及多想,施展毕生轻功挡在他的面前——名剑华胥的剑刃被我堪堪握住,冰一般的利刃划破血肉的感觉清晰穿来,我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刃,片刻也不敢松手,身后就是沧雅的性命,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护住。
仿佛过了千年万年的时间——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把剑在我的阻挡下静了下来,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微一放手,叮的一声清响,宝剑落地的声音悠悠传来。
苏翎!
身后的孩子猛地扳过我的身子,苍白的脸上尽是惊恐的神色,你没事吧?!
我朝他虚弱地笑了笑。
……臣没事。
那可是华胥啊!连神也能够弑杀的神器!
你怎么就这么贸然地冲进来,万一,……万一,……
沧雅忽然说不下去了,紧紧地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前。
几年的时间,那孩子长高了不少,如今,只比我矮一个头了。我在心里踟躇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抱住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微微颤动,心里明白,这一次真的是吓到他了。
不要紧的。
我的声音很温和,可依然有些虚弱——其实,后怕的不止他一个,一想到那时我若没截住那把剑,沧雅恐怕就横尸当场,我便会觉得惊恐莫名。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我面前抬起头来。
我望着那张依旧有点苍白的脸轻轻笑一笑,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执起我的手。
你的手,……
他的话顿住了,握住我的手忽然微微一紧,我这才觉得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伤了。低头稍微看了一下,方才被剑刃割伤的右手鲜血淋漓,有几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御医!快传御医!
沧雅高声叫了起来。我抬头,在他的眼中发现了深深的惊恐和自责。
监国大人的手不碍事,只要调养得好,以后依旧可以用剑。待臣开几副药,监国大人只要按时敷用就好。不过,这段时间一定不能动到伤口,否则,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华美的宫殿内,御医仔细看过了我的手,抬起头来对我们说道。
我感觉到沧雅轻舒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的影子。
他吩咐御医说,一定要用最好的药,只要能够治好监国大人,好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御医唯唯诺诺地下去了,偌大的宫殿内就只剩我和沧雅两人。
一时相对无言。
沧雅到底叫我来干什么?这个时候又为何会在练武场练剑?甚至差一点就走火入魔?
一大堆疑问盘旋在脑海中,可经过一天的劳心劳力,方才又受了惊,现在的我已经很是疲惫了。我望着冉冉升起的龙诞香默默无言,沧雅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触感冰冷。
苏翎……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许久,倒是沧雅先开了口,语气有些犹疑,却清晰。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随口答道,那是臣份内之事。
他低下头去,仿佛担着极大的心事,可我今天实在是疲惫得很,已经不想再去猜测他在想些什么了。
陛下这个时候召臣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现在的我只想回府洗个热水澡,最好再喝一杯怀仞亲手泡的茉莉花茶。其他的事情我已经不愿多想,早点明了沧雅唤我前来的目的,事情一解决我就回府。
沧雅微微咬了唇。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见苏翎。
想见我?
我再一次怔住了,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种说法未免太过孩子气,沧雅不会不知道,这种时辰不适宜召外臣入宫,更何况今夜还有新立的妃子在等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新册立的曹妃,是礼部尚书曹历的女儿,曹历与苏家颇有交情,让沧雅丢下他的女儿在这里陪我似乎有点过分。
陛下,曹妃娘娘还在等您,……
苏翎,你是在赶我走吗?
那孩子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眼神中闪烁着一点点气愤,一点点受伤。
望着那样的一双眼睛,我的心里感觉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可是又有一丝心软,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睛。
……
我知道我很任性……
见我不语,沧雅的声音幽幽传来,那双黑水晶般清澈的眸子望着远处的黑暗,可是,我,……
那孩子走到窗前,我看见窗外的月光流水一般倾泻在他黑底银边的长袍上。
沧雅仰起脸望着窗外冰冷的弦月,神情有些微的迷离。
苏翎,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就很羡慕你。
沧雅低低开了口,可说出来的竟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我没有作声,听着沧雅静静地说下去——
那时侯我还是一个不得势的皇子,因为母妃不得宠而受尽了欺凌,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甚至连母妃也把在外人面前受的气撒在我头上……
那一年我四岁,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夹衣,可是因为冬天天气很冷,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背着母妃跑到管事太监的地方去要衣裳……后来,……他们嘲笑我,对我拳打脚踢,还撕坏了我身上唯一的一件衣裳,把我赶了出来,……
沧雅的声音很低沉,黑水晶般的眸子望着虚空的远方,沉浸在关于过去的回忆里。
其实关于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皇子不得势,母妃也待他不好,所以在先帝驾崩以后我才会立了他做君王,目的就是把无权无势的他掌握在手心。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听沧雅自己讲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那孩子哀伤的神情让我有一点点的心动,我可以想象那样的痛楚和悲凉,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年幼的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
后来我哭着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母妃,……
沧雅接着说下去,可是母妃非但不心疼我,反而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不知好歹……可是骂着骂着她自己却哭了,……她说,有本事就去赢得父皇的疼爱,只有这样才没人敢欺负你……可是你的父皇现在谁都不爱,就爱那个不能生儿育女的苏贵妃,还有那个外戚家的孩子,……
她对我说是苏贵妃和那个孩子夺走了本当属于我们的一切,……
从那天起,苏翎,我就牢牢地记住了你的名字……
您恨我?
我苦笑了一下,低声。
不知道沧雅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可是那么多年了,我对当时的情景却还记忆犹新。
昭明是极疼我的,待我比待亲生孩子还好,那年我才十二岁,可是已经有资格随意出入禁宫,随他一同狩猎,在他的面前不用行大礼……一切百无禁忌。
不过,沧雅并不知道,在得到这一切之前,作为庶出的孩子,我在苏家也曾经受了许多苦。
不错。
沧雅点点头,没注意到我的异样,接着往下说,我恨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曾经发誓一定要报复……呵,可那时的我是多么孩子气啊……根本就不明白,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在仇恨中度过了两年,直到那一天,父皇御驾亲征前举行誓师仪式,六岁的我夹杂在人群中见到了你,……
是那么,……
他低头微微笑了一下,仿佛在搜索着合适的词,又仿佛在回忆那天的情景。
……
苏翎,那天的你一身银色的戎装,站在离父皇最近的地方,用那么孤高的眼神望着所有人,就像一只洁白的鹰,令人目眩的美丽……
我呆呆地看了你许久,仿佛被吸去了魂魄,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被震住了,只觉得手脚麻木,口干舌燥,几乎无法呼吸。直到你随着父皇离开,周围的人潮都散去,我才回过神来,心想,他一定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
漂亮吗?
仿佛昭明也这么说过……
我的神思有一丝的恍惚,却听见沧雅接着往下说,那时候我就想,怎么能够恨一个这么美丽的人呢?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我想有一天能够像父皇那样站在你的身边,让你用看父皇那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想看你对我一个人微笑,……
我想了很久很久,……
沧雅的声音有如魔咒,一字一字清晰传来。
他说,苏翎,后来我终于得到了,你不知道登基大典的那一天,当你向我走来时我有多么兴奋和紧张,……我真希望能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
我怎么会恨你呢?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永远是我的苏翎……
苏翎,我是不会与你为敌的,就算有一天我羽翼丰满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你明白吗……?
他的话越来越轻柔,似呢喃似叹息的语气,我坐在玉石制成的椅子上听他慢慢地讲,太多的讯息让我的脑子有点糊涂,可是有一件事却是清楚的,那就是,沧雅说他不会伤害我……
我怔怔地出着神,试图理清这些事情,却忽然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抬起了我的脸。
我抬头,只见沧雅不知何时已离开窗边,走到我的面前。他一只手托住我的脸,半俯下身子凝视着我。他的脸离我的很近,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呼吸时的气息。
陛下……
我有些不舒服,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就被他用另外一只手按住。
叫我沧雅。
他的声音低而不容置疑。
16
望着那双清澈幽深的眼睛,耳边是他清晰低沉的声音,我觉得自己仿佛要沦陷下去。
就是这样的声音,就是这样的眼神……
时光镜花水月般穿梭,一切仿佛回到了与昭明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
那个男人喜欢用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目光望着我,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对我说出不容置疑的话……我怔怔望着眼前的这个身影,感觉到他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无限重叠,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轻易击溃,仿佛受了蛊惑般,我轻轻张口——
昭明……
声音却没有发出来,被我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克制住了。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眼前沧雅的身影,低低出声,陛下,放开我,……
苏翎!
他有些惊怒,按住我的手微微紧了紧。
我却已经无暇安抚他的情绪,他的强势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跟弦,仿佛,……当年的那个昭明又回来了……
不顾一切地逃开,害怕自己就这样沦陷。
而沧雅却又惊又怒,他执拗地扳过我的脸,加大了手劲,低吼,我把什么都告诉了你!
……即使这样,也换不来你的坦城相待吗?!
陛下!别这样!
他在逼我,我只是觉得惊慌。以前怎么都没发觉?在不知不觉之间,沧雅已经与昭明相似到这种程度了……那样的眉梢眼角,那样的神情声调,……都在提醒我曾经逝去的那个人。
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沧雅……不要逼我……
可沧雅显然没有放过我的打算,急促的语气再次传来,苏翎,你到底对我用过多少心,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待我?!苏翎,难道你看中的,真的只是我的身份吗?!
瞎说!
陡然间,沧雅的最后一句话拉回了我几近迷失的神志。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一旦君王对臣子有了这种猜忌即是致命的,我蓦然喝了一声,沧雅似乎被吓住了,一下子松开了手。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吼出来的。
那两个字似乎完全是处于本能,没有经过大脑。
我略微镇定了一下,心想自己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对已经成年的一国之君说话,可目光却冷冷地望着沧雅。
陛下,请您自重。
这是我冷静下来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无视他欲言又止的目光,轻轻拢了一下在拉扯中被弄乱的衣物。
苏翎,……
你,……生气了,……?
沧雅的声音低低的,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望着这样的他,心头关于昭明的一切怀恋已经褪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沧雅今天对我说了很多话,关于他自己的,关于我的。他是真的把心里话都对我说了,因此我也不能太过敷衍他。
在沧雅的心里,一直是把我看得极重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对我是这样的一种感情。听完他的诉说,回想起他方才迷乱的眼神,我陡然明白了他对我的真心——那恐怕是,一种超越了君臣父子的禁忌的感情……
一如我当年对昭明。
想明白了这点,心头忽然泛起一种淡淡的悲哀。
都是一些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我们还要如此执着?
臣对陛下并不只是那样的感情……
理了理思绪,我开口。无论如何,不能让沧雅认为我待他好只是为了皇位,那不仅对我,对整个苏家都是致命的。如今,我既然明白了自己在沧雅心目中的地位,就一定会好好加以利用。
沧雅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有些紧张的望着我。
我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陛下,臣自您十岁起就陪伴在您身边,到如今已经有五年了……陛下,在臣的心中,您不仅仅是陛下,也是十分重要的人。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抬眼看见沧雅有些惊喜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说,真的?苏翎是真的这么想吗?
我微微笑一笑,淡淡道,我发誓。
其实我给他的这个答案摸棱两可,不错,沧雅的确是我很重要的人,但却不是他心中的那个理解。沧雅是昭明帝遗留在人间的唯一骨血,是我立意要扶植的孩子……所以说他重要,一点都不为过。
可沧雅显然不这么想,那个孩子伸手抱住了我,小心翼翼的。
对不起……苏翎,对不起……
我刚才急了点,对你太粗暴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苏翎,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失去你……
怎么会?臣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的……只要陛下不赶臣离开。
最后一句话是想了一想再补上去的,我想用感情牵制住他,虽然这样做对沧雅是残酷了一点,可是,我需要他的承诺,我需要用他的承诺确保我及家人的安全。
我一定不会让苏翎走的。
沧雅轻轻笑了,不管他们怎么挑拨,我都不会伤害你。……苏翎,叫我沧雅,好么?
听他这么说,我亦微微笑了。低头唤了声,沧雅,……
然后就看见那孩子水晶般透明的笑魇。
以后不要再那样练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望着他的笑魇我觉得有些内疚,补充了一句真心话。
沧雅又轻轻笑了。
因为那时候,我很担心将来会与苏翎为敌,也不知道苏翎的想法……不过以后不会了。
他低低地说着,有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请求,苏翎,今夜留下来陪我,可好?
面对这样的沧雅,我忽然发现自己不想拒绝。
夜里留宿在他的身边,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这样抱着。之前我对沧雅说,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最关键的那个字却不曾出口,想必他也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勉强我。
我望着身边的他有些复杂地微笑,这个孩子……真的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呢。
睡得并不是很沉,我还不太习惯身边陌生的气息。
躺在紫檀雕成的龙塌上,呼吸着夜里传来的合欢花清香,心中却没来由地想到怀仞。
那具温暖的、总是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怀抱。
在怀仞身边时似乎从未失眠过,相反却比一个人入睡更觉安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永远有一种安神的作用,即使再忙再累,只要被他环抱着入眠,就绝对是一宿好梦,……
我胡思乱想了整整一夜,望着天际的星子渐渐地沉下去,晨曦一点一点地透进来。
这个漫长的夜晚,总算就要过去了。
身边的人轻轻动了一下,接着传来沧雅浓浓的鼻音,苏翎?
我在这里。
我笑了一下,低声回应他。
淡青色的光芒映着外面的雪色,透过窗框洒进来,拂在沧雅年轻的脸上。我伸手替他掠了掠额前的碎发,望着他有些倦殆的神色,问道,要再睡一会么……沧雅?
不了,待会还有早朝。
他的手臂环在我的腰上,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地动了一下,他立刻就察觉到了,问,怎么……?
没什么,你抱得太紧了,我有些不习惯。
既然昨夜已经确认过,私下相处时我便不再对他用敬称。而沧雅仿佛对现在的这个样子很满意,并没有排斥的表情。
这样吗……
他的手臂略微松了松,接着却又环紧了,他说,苏翎,我怕我一松手你就会消失,……
都已经是大人了,还说那么孩子气的话。
我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感动,俯下身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可就在我的嘴唇碰触到他额头的一瞬间,却被他猛地推开!
17
促不及防的力道让我的身体陡然失去重心,背脊撞到龙床的边缘,一阵锥心的疼。
可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沧雅就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我的身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冷冷盯着门口,警惕如一只全身戒备的猫。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寝殿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内阁大学士李稷与一干大臣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一旁有一个着凤冠霞披的女子正闪动着恶毒的眼神,应该就是新立的曹妃。
看清了门口的那些人,我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太古老的戏码,捉奸在床。我原以为他们会找一个好听一点的籍口下手,却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对我发难……奸佞幸臣,这种罪名可是人神共愤,如此一来在道义上他们算是站住了脚。
想到这里我轻轻笑了笑,只是不知沧雅是否牵涉其中。
如果整件事情都是沧雅设下的一个圈套,那么他昨天所说的那些就全都是引我入彀的假话。
可怜我竟然相信了他。
回头看沧雅的神色,抿得极紧的嘴唇,深不见底的眼神,望着那些人,神情中仿佛隐藏着深入骨髓的绝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戏,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方才被撞到的地方就火辣辣地痛。
苏翎?是不是撞到哪了?
沧雅察觉到我的异样,顾不得门口的这许多人,急急地询问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正说着却陡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右手上的伤口……似乎在方才的动静中裂开了……
苏翎!让我看看!
他望见我的神色,心中一急,掀开被子的一角。殷红的血液已经濡湿了一大片,从缠在手上的纱布处不断滴落,晕染在洁白的床褥上。
苏翎,……
我,……
沧雅的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把话吞了回去。他转头向门口的方向冷冷喝了一声,还楞在那里干嘛,快去传太医!
陛下,您就为了这个幸臣……!
尖利的女声传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端明殿大学士李稷狠狠地瞪了曹妃一眼,率领着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当然,他们没有忘记把门带上。
苏翎,不是我!不是我!!
待他们一走,沧雅几乎是绝望地喊了出来,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睛急切地望着我,仿佛在寻求我的谅解……
不是我叫他们来的!我事先完全不知情!这一切不是我设计的!我昨天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当然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李稷与曹妃等人的突然闯入很有可能会完全葬送了我对他的信任。我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心中很想相信他说的话,可是理智却告诉我沧雅所说的不一定是事实……五年前,昭明亲手导演的那幕惨剧又在我眼前浮现,冷冷地提醒着我什么是君王无情。
……沧雅。
沉默了半晌,我努力迫使自己挤出一个笑来,艰难地说,我相信你。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逼迫自己装出信任他的表情……无论事实真相是什么,让沧雅以为我依然还信任着他是最安全的做法。
沧雅深深地望着我,脸上是极其复杂的神情,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保持住微笑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低声说道,全都是血……仔细别污了陛下的手,……
正这样说着,寝宫的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了,须发皆白的御医托着器具走了进来。
手上的伤口被重新上过药,又用白纱包扎完毕。
御医一直怪我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这样深的伤口,只要稍不注意就会留下后遗症。
我一边听他絮絮叨叨一边看沧雅的脸色,自然不能说那些伤口之所以裂开是因为沧雅。可是那孩子的嘴唇却越抿越紧,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
已经没事了……
待御医走后,我作出不经意的样子对沧雅笑道。那孩子闻言,脸色沉了一沉,接着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喃喃说道,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苏翎,你先回去休息,今日的早朝就不用来了。
沧雅抬起头望着我。
我朝他微笑了一下,轻轻点头,既然知道了他们用什么方式发难,只要静静等待事情进展就好,这几日上朝恐怕也没什么用,不如在家安静养伤。
何况,朝堂之上有大哥在,也不会出什么严重到无法控制的事。
我朝沧雅虚行了一礼,那么,臣就告退了……
沧雅听得我对他的称呼,急切地望着我,苏翎,叫我沧雅!你说过你相信我的!
我一怔,望着他那张酷似昭明的脸,千百种心思一齐涌上心头……然而在一闪念间,却轻轻笑了笑,淡然道,如此,……那么,沧雅,我就先走了。
沧雅站在原地,目送着我离去。
出得寝宫,只见外面的大殿上站满了人,正是方才一涌而入的那些。
他们见我出来,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一时气氛有些紧张。我淡淡朝他们扫了一眼,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在心中,一面抬脚朝殿外走去。
那些人不说话,可当我通过时,都不自觉地给我让出了一条通道,他们让得很慢,所以我也走得不快,待到得尽头时,斜刺里忽然闯出来一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慢着,苏翎,难道你就想这样走了?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血气方刚。我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极清俊的一张面孔,是萧然。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不然你待如何?……萧大人。
萧然这几年官做得也不小,如今已是兵部侍郎,可他这火爆性子却没有半点改变,做事说话依然冲动得很。
被我这么问,萧然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窒了窒。
我微微一笑又要往前走,却仍被他执拗地挡住。
苏翎,你身为一朝监国,百官表率,却如此败坏朝纲,做出此等为天下人所不齿之事,你,……
他还待说下去,一时却想不出有什么词,我淡淡地望着他,轻笑着接了一句,这些,不都是你们所希望的么……
什么?……
我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只有他一个人听到,萧然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就在他失神的瞬间,我从他身边轻轻地擦了过去,而他,也下意识地给我让开了一条路,……
离开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浓重的疲惫与悲凉如潮水一般将我包围。等候在宫门外的杜康什么都没问,默默地伺候我上了马车,一挥鞭,那驾四匹马拉的车舆在韶京的晨曦中缓缓驶去。
11
沧雅的元服大礼是这个冬天最隆重的仪式,由苏翎亲自主持。
当苏翎陪着沧雅上韶山祭告宗庙的时候,他看到了以李稷为首的一批大臣蠢蠢欲动的眼神。——幼帝已经长成,羽翼逐渐丰满,现在,是时候对苏家下手了。
苏翎给沧雅的贺礼是一柄古朴沉重的剑,细致的花纹下面是内敛的锋芒,这把剑名为华胥,是冰国历代君王的传世之剑,它象征着冰国最尊贵的皇权——如今,苏翎把它交给了他。
剑从手中送出的时候,苏翎的心情有些失落。
他低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仪式结束之后苏翎径自回了府,怀仞已经在府中等他,雕花木桌上是已经泡好的花茶。
“不去参加晚上的宴会么?”他问。
“不去。反正仪式已经结束了。”
苏翎不想看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他知道李稷等人在暗中策划怎样的阴谋,幼帝已经长大,说不定在明日的朝堂之上他们就会逼他让权。
而关于这些,苏翎今夜不想考虑。
他端起怀仞泡好的花茶喝了一口,随口道,“谢谢你帮我找出华胥之剑。”
那把剑原本是昭明的佩剑,自五年前的宫变起就消失不见,而如今,多亏了怀仞帮忙才把剑找了回来。
“没什么,反正你也付了钱。”怀仞笑着说。
他看了一眼苏翎,接着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们冰国人为何会把那样的一把剑看得如此之重,难道说,你们真以为自己是华胥遗民?”
“……”
华胥之国。一个只存在于梦幻中的国度。
据说冰国的祖先是来自华胥之国的神人,那个国家丰饶而富有,冰国的祖先手持华胥之剑开创了冰国数百年的基业——从此,那把外表看来毫不起眼的古剑也就成了冰国皇族的传世之剑。
“人总要有一点梦想才能支撑下去。”许久,苏翎淡淡地说。
他并不相信那个传说,只是大家都那样传了,由不得他反驳。在他看来,那把剑不过是个愚蠢的身份的象征,得到他的人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如此而已。
他把那把剑给了沧雅,只是暗示他一个事实——不要忘了自己是冰国之王,冰国七百年宗庙的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他只是想请沧雅不要忘了,他有资格继承冰国所有的权力。
“是么?”闻言,一旁喝茶的男子却淡淡笑了起来,“那么,你的梦想又是什么,苏翎?”
“我的梦想?”苏翎微微一怔,接着不屑,“梦想那种东西,都是弱者自欺欺人的玩意。”
“呵呵……这样的回答,真叫人伤心呢。”怀仞轻笑一声,静静望着苏翎,“可是,我倒是有一个梦想……”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苏翎朝着他微一挑眉,他便接着说下去。
“苏翎,你知道有一卷书名叫《诗经》么?里面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苏翎,有时候我真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辈子也不放开。”
怀仞用那双深碧色的眸子望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他所不懂的光。
怀仞想让苏翎和他一起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为今天的元服仪式已经让他知道,苏翎的命运走到尽头了。……不,是从更早的时候起,从苏翎请他寻找华胥之剑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着怎样的自我毁灭倾向。
而离去,是唯一可以救赎的方法。
苏翎默不作声,只静静地听着。
当怀仞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微微一抖,细白的瓷杯中便有几滴清澈的碧色溅了出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翎默默念着这两句诗,忽尔笑了笑,“怀仞,那些都是骗人的。”
“这世上没有谁会爱谁一辈子,而你我,更是如此。”
他笑着说道,目光中又浮现出先帝昭明的影子。
在很多很多年前——久远得恍如隔世的岁月里,他也曾经想过就这样待在那个人的身边一辈子,追随着那人闯过一些狂风骤雨。可最终的结果,却几乎是玉石俱焚。
如今陪在他身边的是怀仞,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
可苏翎知道,或许怀仞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可那绝对不可能是爱,像他们这样的人,都太过聪明而冷静,爱自己还来不及了,是谁也不会幼稚到去爱上另外一个人的。
至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辈子。”
“苏翎,放开这些不相干的东西,你不需要它们,你需要的是平稳安定的生活。”
怀仞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也许是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性,他明白,再放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所有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而他必需做点什么,去挽回这个结局。
一切已经不在他当初的预料之内,爱上苏翎是个意外,不是他来韶京的目的,可他不想为了那个目的放弃苏翎,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苏翎远离。
“……已经晚了……怀仞,别发疯。”
苏翎淡淡说着,走到窗边去望外面的风景。
苍白的雪花无边无际地落了下来,把偌大的庭院衬成一片凄惶的白。
“怀仞,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别被偶尔的冲动迷惑了双眼,你今天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身体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怀仞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苏翎,你怎么不相信我?你真的以为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你的一生都会被那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毁掉,杀了那个人不是你的错,你把小皇帝抚养成人已经对他仁至义尽,是他先对不起你,你不必为此把自己葬送掉!”
“够了!”苏翎感觉到身后人一字一顿的话语,那种阴沉的语气和生铁一般钳制住他的力道让他拼命想要逃脱,“司徒怀仞!够了!”
第一次把事情挑开来说,对苏翎来说却几乎是无法忍受的。
他拼命地挣扎想要脱离怀仞的控制,今天的怀仞第一次让他觉得恐惧。
“放开我!司徒怀仞!”
苏翎一边喊叫着一边挣扎,却被怀仞冷不防扳过身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扯动了苏翎肩头尚未康复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而怀仞对此却没有在意,只望了他一眼便把他死死困住,他的手抓住苏翎的双腕,把他紧紧压在房间的墙壁上。苏翎拼了命反抗,伤处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怀仞的吻却在此时落了下来,带着狂风暴雨般毁灭一切的气势。
苏翎在挣扎中咬破了他的嘴唇,而怀仞只是更加粗暴地咬回去,血的味道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谁都没有屈服,谁都不甘心屈服。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苏翎间或的挣扎让人感觉到一切的存在。
怀仞第一次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对待苏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绝望,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之后,换来的却只是满不在乎的拒绝。
他想抓住眼前的这个人,不让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把他带走,可是那个人却一边反抗一边说,够了,放开我,……
他无法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他甚至预感到了他们最终的错过。
怀仞的吻渐渐深入,苏翎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喉咙里充满着鲜血的味道,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手被怀仞扣在头顶,身体也无法移动分毫,他竭尽一切的努力想要推开他,换来的却只是肩头和手腕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怀仞,为什么……
怀仞,放开我……
他在心里虚弱地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翎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怀仞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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