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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霍地起身便走开了几步,又霍然转身,面上很有些复杂的情绪,或隐怒,或郁郁,或尴尬,仿佛,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歉疚。[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烦躁地踱着步子,倒不知这烦躁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我不理会他的走动不安,只专心安抚着迷迷糊糊醒来的惇儿,见他比划着口渴,起身便去端了案上的清水喂他慢慢饮了。
门外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一个声音便急急响起:“王爷,公主突然肚痛不已,小人斗胆,请王爷去看看公主罢!”
我与拓跋朔同时一怔。我扭过脸去,耳听得他有些压抑不住地烦躁,镇声道:“肚痛就找太医,难道本王能为她医病么!”
“王爷……”那壁厢只稍稍沉默了片刻,便又不屈不挠地说道:“公主只说要见王爷,否则不肯瞧太医。”
拓跋朔疾走了几步到了门口,一把扯开纱帘怒道:“孟岐人呢?”
那传话的小厮战战兢兢道:“孟太医已经在那里候着了,说是公主的情况有些不妙,不知是否误食了什么东西……公主定要见了王爷才肯让孟太医诊脉,请……请王爷拨冗去看看公主罢。”
拓跋朔没有再说什么,我情知他定然已是动摇了,而熙华这突来肚痛我也不知究竟是情况如何,是真是假。望着他明明挂心熙华却又碍着在我面前,竟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我心头愈发冷了下去,淡淡道:“王爷还是去瞧瞧公主罢。”
他一怔,似是未料到我竟会如此云淡风轻地叫他去看望熙华,猛转身望住我,“宓儿,那你——”
“臣妾便睡下了。”我由着惇儿握着我的手,掌心中是潮腻腻的汗意,“公主贵体违和,王爷还是尽快去看看的好,否则出了什么差池,只怕王爷追悔莫及。”
他眼中一沉,紧上一步似乎要说些什么,然而我撇过脸不再看他的神情却终是让他也自觉无趣了,足下微微一顿,他镇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他疾步走出的身影带动了冷风簌簌,纱帘被撞击成海浪拍打的弧度,一阵阵晃荡着,沙沙声不绝于耳。我唇角微勾,扯出一丝清冽的淡淡笑意。如若可以,我真的宁愿捂住耳朵没有听到他方才这句说话。拓跋朔,你可知怎样的解释都是虚无,重点是你做了什么。伤害若已经造成,再完美的解释又能挽回什么?
惇儿一贯是很懂事的。睁着湖水般澄澈的眸子静静望着我,自然能从我凝固了的笑意中剥啄出一些他或许还理解不了,但却能敏感地察觉出我的心伤的情绪来。我知道,我也瞒不过他,他是这样敏感而细心的孩子,如何看不到我强作的笑意下,那眼底深深的落寞与寂寥。
伸手轻轻抓着我的手掌,他无声比划着,他说,母妃,你不要难过,我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我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心,发觉他出了一身的虚汗,便连发丝亦有些黏黏的汗意。我担心他会着了风寒,忍不住道:“惇儿现下可还难受得紧么?若是好些了,起来教眉妩姊姊带你去沐浴一下可好?”
我见他不做声,只当他不愿沐浴,正要哄他起身,却见他沉默了片刻,手脚并用地爬坐起来望着我。母妃,我帮你赶走她!
“惇儿?”这一次,他说的很是坚定。我直疑心我是不是误读了他的意思,心中却蓦地一个激灵,难道他刚才其实一直醒着,我们的说话他都听见了?
心头有些突突,望着他小小的面庞闪动着的无比坚决的情绪,愈发地担忧他不知轻重,做了什么让熙华难堪的事再招来责罚。我定了定神,柔声道:“惇儿,大人的事你不懂得,母妃只要惇儿好好儿的,其他事惇儿不要乱想,凡事都有母妃在呢。”
他不语,静静望着我,面上却陡然生了落寞的情绪。“惇儿,你不要乱想。”我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颊,眼见他挪了挪身子靠在我怀中,仰首望我。母妃……
“嗯?”我回望着他,他却低下脸去不再吭声了。我情知他被那巴豆弄得大病一场,情绪必然低落,眼见他实在不愿起身沐浴便不再勉强,将他放平身子便哄他入睡了。然而躺下后的他却颇有些辗转发侧,面对我的疑虑,他只解释说是白日里睡太多,似有些睡不着了,可是我如何听不出那只是他小孩气的搪塞?我心中暗暗后悔,不该以为他睡着了就在他面前说那些话,若他果真听了进去,不管听懂了几分,总也知道必是有人要害他,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样的事对他总会产生偏颇,甚而影响他日后的性格。
“惇儿……”我试着安抚他,然而开了口才发现真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想是我面上无从遮掩的烦恼影响了他,他望了望我,很快便翻过身去,阖上了双眼。可是不知是否是我多心,从他那澄净的眼瞳中我竟看到了那样明晰的欲言又止,令我心头暗暗生惊。
惇儿,你在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去睡觉,我瞌睡的要死了!!!
第五十九章 清风吹落胆瓶梅(上)
拓跋朔只在府中呆了三日,熙华便足足肚痛了三日,每晚到了掌灯时分必遣人来报身体违和,恐是动了胎气,若是拓跋朔不肯去瞧她,她便死活不瞧太医。一来二往的,底下便渐渐有了传言,只说是我这个正妃却是被抛在了一边,拓跋朔每晚都是在西园安寝了。甚至更有风言风语传出,竟是说拓跋朔此番回来本便是为了探视熙华,却是于我无关了。
拓跋朔很累,我瞧得出来,几乎疲于应付。在熙华面前是何等情状我不清楚,然而在我面前他自是小心翼翼地回避任何与熙华有关的话题,可是却总是有人一次次来提醒他,顺带着也提醒我,西园住着一位与他休戚相关的人。
他总是半夜回来,轻手轻脚地摸上榻,而后悄悄探出手来环住我的腰身,轻轻问声:“宓儿,睡着了么?”我惯常是不愿理他的。其实我一贯浅眠,门外他的脚步声传来我便醒转了,只是但凡他一靠近,鼻尖便会盈斥着那股非兰非麝,若浓若淡,却明明是来自那个女人的香气。我心中隐隐堵着一口郁气,饶是他将姿态摆到了如此之低,我却也是怎么也不愿对他有丝毫回应。起先他还犹有不甘,总攀在我耳畔解释一句:“宓儿,我知道你必然怪我,只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去探她,不过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在我心中从来无一时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你我之间,并无旁人。”后来见我更无反应,至多不过一句“夜深了,早些安歇罢。”次数多了,他也觉得无趣,便只是静静回来,静静安寝,不再对我作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徒劳的解释了。
孟岐这几日恍然已成了熙华的专职大夫了,三不五时便被召到西园,我虽不知那熙华究竟是否果真是身体违和,然而府中的大大小小的传言却愈发甚嚣尘上了。即便我不出殿门,那些或匪夷所思、或捕风捉影的传言仍是会被有心人断续送到我的耳中。
先是小王爷身子不妥,跟着那熙华公主又屡屡肚痛,怎样看也不像是巧合呢。而我,这个纹丝不动坐镇重华殿的思贤王妃,自然成了嫌疑最大的人。对此我并不在意,然而某日我正携着惇儿倚在平湖玉桥上喂着湖中的锦鲤,静竹却蓦地死白着一张俏脸匆匆从外头跑进园中,喘吁吁地在我身前站定。
“王妃,蕙娘……蕙娘她……”她语气很是急促,然而却又含了那么一丝儿犹疑与恍惚,“她殁了!”
“你说什么?!”我亦大吃一惊,手中拈着的那点小米尽数撒进了湖中,惹来一群锦鲤争相抢食。
“蕙娘殁了。”静竹喘了口气,再次肯定地说道。
我朝着眉妩使了个眼色,她当即明白,寻了个由头便将惇儿带走了。我眼见她牵着惇儿渐行渐远,这才郁郁道:“是王爷的意思?”
如卫淩所说,惇儿身体应是无碍,可不知他存了怎生的心思,在拓跋朔面前却仍是作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心头一凛,只当是拓跋朔为了惇儿的事决意彻查,竟而疑到抑或迁怒到了蕙娘身上,下令将她赐死了。然而静竹却摇头道:“不是的,蕙娘是掉进池子里溺死的。王爷已经着人去查了,现下还不确定是自己失足还是受他人所害。”
“溺死?”我心头突突一跳,登时生了明晰的怀疑。蕙娘一贯小心谨慎,在这府中多年都安然无事,却怎地会突然好端端地就溺死了?尤其现如今为了惇儿体内积毒一事,她这个跟随惇儿多年的人自然首当其冲,在这当口她突然溺死,总会教人无法不去怀疑这其间必有情弊。
我正色望着静竹,“是在哪里溺死的?”
静竹敛眉道:“是南园。”
“王妃……”一旁绣夜亦回过味来,犹疑着唤了我一声。南园……我心头一凛,竟然是在南园!府中人人皆知南园是我甫进府时所居之处,后来我移居东园,那南园拓跋朔再未让他人入住,杳娘好端端地竟然会突然在南园溺毙,这可真是——处处明摆着指着我了!
我掸尽了掌心上沾着的碎米屑,拂袖便向着桥下走去,“她……现如今人在哪里?”
静竹与绣夜随即跟了上来,静竹应道:“安置在前院的奴仆房了,王爷已经下令通知她的家人来认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她说着便有些犹疑,“王妃您要去看看么?”
“自然要去。”我说着话,脚下也不曾停,很快便走出了园子,径直向前院走去。
我甫踏出园门,远远便见到一堆人围挤在左偏角的奴仆房前,见我过来,仿佛个个都心意相通般行了礼便低了头各自散去了,给我让出了一条实在宽阔的去路。我心下起疑,面上只不动声色迈了进去,一眼便见到拓跋朔正阴沉着一张脸在大厅站着,熙华站在他的身侧,小小声地不知在与他说些什么。见我进来,他微微一怔,几步便走到了我身前低低唤了声:“宓儿?”
我裣衽福了一福,“王爷,臣妾听闻……”
“你来作什么?”我话音未落,他便蹙眉斜睨了一旁以白布盖着的蕙娘的尸体一眼,颇有些郁郁道:“出了这样的事,没得沾了晦气,快回去!”
一旁熙华闻言面上便很有些不快之意,涩涩道:“王爷好偏心呢,妾身在此多时,也不见王爷体恤半句,姊姊不过才刚进来片刻——”
“刚才是你自己强要留下,现下又何必故意矫情呢?”拓跋朔语气颇有些不耐,不待她说完便草草打断,转向在门口候着的穆昌道:“带他去库房领些银钱,聊作蕙娘的安葬费用。末了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帮衬着他将尸首领回家去。”
我这才注意到蕙娘的尸首旁蹲着一名中等身材的灰衣汉子,闻言一叠声道:“王爷明鉴,王爷明鉴啊,小人这婆娘惯得是小心谨慎,绝无可能会自己掉进湖里溺死,必然是被人陷害,被人陷害的啊!”
拓跋朔显然已经很是不耐,蹙了蹙眉,淡淡道:“此事本王定会彻查清楚,我这思贤王府绝不会是草菅人命之地,总之必会给你个交代便是。”
那灰衣汉子听了拓跋朔如是一说,垂头丧气地便要站起身来,目光无意中向着我的方向一溜,竟而蓦地瞪大了双眼,跳起身一手指向我身后站着的静竹便大声道:“是她——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买奶茶喝,死活买不到草莓的,很悲摧。
第五十九章 清风吹落胆瓶梅(下)
拓跋朔亦是吃了一惊,诧异地望了静竹一眼,再望向那汉子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王妃,不是奴婢!不是我——我没有——”静竹已然是骇得狠了,一叠声地央着我。我脑中纷乱不已,伸手按了按她攀上我手臂的手背转向那灰衣汉子镇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灰衣汉子眨巴着一双灰褐色的眼珠很是猥琐地缩了缩身子,看看我,又看看拓跋朔,一旁熙华突然幽幽道:“王妃姊姊问你话呢,怎么,难道你还无名无姓不成?”
那灰衣汉子一怔,再次抬眼望我,目中便更多了分了然。他忙低了脸道:“小人李三。”
我让绣夜扶住身侧又惊又骇,已然浑身发抖的静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那汉子身前,“抬起头来,看着本宫。”待对上他畏畏缩缩又闪烁不定的眸光,我冷冷道:“李三,你可仔细认清楚了?你说是她害了你的妻子,你有何凭证?你可知她姓甚名谁,你又见她何时何地害了你的妻子?你若能一一举证还则罢了,若经查明是你存意陷害攀诬……哼,你当思贤王府是你这等蠢材可以肆意撒泼耍赖的地方么?”
“姊姊说的正是。”熙华听了我的说话,似笑非笑地睨了那李三一眼,裙摆微扬,下一刻已踱到了拓跋朔身侧。“你有何话但说无妨,咱们王爷慧眼如炬,行事一惯公私分明,绝不会纵容包庇任何污秽之事,坏了王府的清静。”
拓跋朔面色很是不好,看看熙华,又看看我,“宓儿,此事你不必插手,我自会——”
“怎么王爷是认为臣妾会因为静竹是我身边的人便存心纵容包庇么?”我不待他说完,沉声打断道。
他一怔,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恼怒,还有一丝我瞧不分明的情绪沉沉流转。待得对上我沉静中透着清楚坦然的眸光后,他转开脸。“你何苦歪曲本王的意思。”
称“本王”而不称“我”,可是说明你果真恼了么?我亦转开了脸去,心底渐渐难过了起来。拓跋朔,你其实还是疑我的罢?你想要我避嫌,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若顺了你的心意当真抛下静竹不理,我才真的是认了这莫名的冤屈。
那李三道:“前些时候她曾来过小人家中,送给小人五十两银子。”
我心头一凛,万没想到那李三竟会突然提起这桩事,若他是存心陷害,那日遣了静竹去送他银钱套取蕙娘的计划行止,岂非是我着了他的道了么!
拓跋朔睨着静竹,语气虽一径轻慢,然而却透着无法忽略的威严与警示。“是否确有此事?”
静竹一怔,泪眼朦胧地瞬即抬首望向我,我心中急怒,惟恐静竹受了牵连正要开口解释,一旁熙华突然幽幽道:“你这丫头好生奇怪,王爷问你话呢,你却不作声只顾着瞧着王妃姊姊作甚?”
她如是一说,屋中各人的眼光便纷纷着落在了我的身上,或猜疑、或惊诧、或紧张,或若有所思。我静静望了熙华一眼,她正一脸好整以暇地笑望着我,“姊姊,这桩事,可莫怪小妹多嘴了,这丫头可是姊姊身边的人,为表清白,姊姊还是将她交给王爷发落的好。”
“此事尚且未明,公主便用上‘发落’二字,是否也言之过早了?”我强压下内心的愤恼,收回心神,并不再看熙华,转向拓跋朔静静道:“静竹确是曾交给他五十两银子,只不过却是奉了臣妾的命令,顾念蕙娘是惇儿身边的人,体恤她家中不易罢了。竟不知这与蕙娘意外猝亡亦有所牵连么?”
拓跋朔见我说得笃定,沉吟道:“目下也未断定必有联系,只不过这其间却也必有情弊。”
他话音未落,那李三又道:“小人那婆娘曾说过有位来头很大的主子许了她五百两银子叫她去做件事,一件很是紧要的事。那日她来送钱给小人,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
拓跋朔蹙了蹙眉,目光自静竹身上轻轻一点,很快便转开脸去。“什么事?”
我心头一凛,但见那李三小心翼翼地垂首道:“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
拓跋朔剑眉横挑,斥道:“放肆!你什么都还不清楚就敢胡乱言语,混淆视听?!”
熙华幽幽道:“蕙娘不过是府中的一名奴仆,碰巧做了小王爷的乳母,凡事便颇得了些看顾罢了,她能办成什么紧要的事了?”她说着话,细细的眉尖蓦地一跳,脸上神色一变再变,“难道是为了小王爷生病的事?”
拓跋朔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震,再望向熙华时,面上便有些不豫。“本王才刚说过,此事我自会调查清楚,在真相查明之前,任何人等都不许胡乱猜测,扰乱人心。公主可是忘记了?”
熙华被他这样当众数落,自然有些尴尬,抿了抿唇郁郁道:“妾身不过是关心则乱。”
那李三眼见拓跋朔发怒,忙辩道:“小人虽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他抬手指着静竹,一脸笃定不疑,“可是确实是她来送钱给小人,还说是她家主子吩咐的。小人才刚知道原来她家主子竟然便是王妃,难道不是那婆娘口中所说的来头很大的主子?”
“你胡说!”静竹受了他言语之激,顾不得我的眼神阻止愤而出列辩道:“王妃听说你得了急病,担心蕙娘来回奔波照顾太过辛苦,这才让我去送些银钱与你,你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如此无耻,血口喷人!”
“够了!”我待要开口,拓跋朔突然摆了摆手,看了眼静竹,又看了看我,撇开脸去镇声道:“来人,将这两人各自押下,稍后本王要亲自审理。”
“是!”门外列着的他的亲兵闻言随即一拥而上,各自将静竹与那李三架了起来。
“王爷、王爷饶命!”那李三脸也吓得白了,一叠声地告着饶。静竹亦是一色的惨白,我情知此时无法替她开脱,再要争辩,只怕连我也不得不陷入到这个陷阱中去。好在是拓跋朔安排了收押,只要她身在府中,虽是牢狱之灾总也不至于有性命之虞。我不便与她多说什么,只好以眼神示意她不必惊慌,她看出了我目中的安抚,低了脸去,任由那些亲兵押着走了。
一场闹剧,死者尸骨未寒,却早已没有人关心她因何而死,是否瞑目,更多的目光都纠缠在我的身上,各人眼中不可估量的猜疑几乎将我没顶。我看着拓跋朔虽仍是一脸平静,然而目中蓄着的疑虑与戾色却愈发深浓,心中渐渐冷了下去,我淡淡启口:“王爷英明,既然刑囚了静竹与那李三,想来此处也没有臣妾什么事了,臣妾身子欠妥,这便告退了。”
熙华上前一步叹道:“那丫头可是姊姊身边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小妹也深觉遗憾,忧能伤身,姊姊还是莫要太过烦恼忧心,王爷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那是自然。”我迎视着她一脸肆意的打量,泠然道,“清者自清,何况王爷当然会秉公办理。只是府中竟出了这等包藏祸心之人,令王爷忧心烦闷,本宫身为思贤王妃,却也实在不能置身事外,必然是要助王爷早日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才是。”
拓跋朔没有应声,仿佛对我与熙华的言语不甚在意。他侧着脸望着窗外,然而那目光却又是悠悠荡荡的,仿佛并没有果真胶着在某一个焦点上,他似在看,竟又似什么也没有看,他其实只是保持着这样一个注视的动作,无关风景。
我见他并不表态,躬身福了一福后便携着绣夜转身而去,行至门口时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欲言又止的轻呼:“宓儿——”
我足下一顿,转身望他:“王爷有何吩咐?”
他静静凝望了我片刻,只不过半盏茶的时分,于我,却仿佛过了半生。他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偏了偏头,却只是淡淡一句:“去罢。”
第六十章 才开芍药弄春情(上)
自静竹被带走那日起,拓跋朔便再未踏足重华。我虽然心中担忧静竹,然而却也明白此时若妇人之仁,反倒会平白招人话柄,只得托绣夜悄悄去探一探她,叫她不必慌张,凡事自有我为她作主。绣夜应了去了,然而不一会便匆匆折返,一脸苦恼,垂头丧气道:“王妃,那看押静竹的人根本不准奴婢进去探她,说是王爷吩咐了的,任何人都不准擅自与她见面。”
我心头一动,“任何人?”
绣夜点点头,愤愤道:“王爷如今下了这道命令,难道当真是信了静竹会害那蕙娘么!”
若说晨上出了那样的事,他又是那样一副拿捏不定的情状令我心头生愤,然而此时听到绣夜说他竟下了这样的口谕,我心中的疑忌不满反倒消去了不少。见她一副火烧火燎的心急模样,我好整以暇道:“今早的事你难道没有看明白?王爷如今又下了这道口谕,只怕不是针对别人,倒似单单说给我听的了。”我见她仍是一脸茫然不解,叹道:“静竹如今背上了这冤屈,有心人自然将矛头指向了我,王爷为自然是不准我去探视静竹,惟恐私相授受。”
绣夜闻言惊道:“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呢!难道王爷竟是疑心是王妃您指使静竹害那蕙娘不成?”
我淡淡道:“王爷虽不曾明言,然而目下情势种种却都是于我不利的,再得了有心人从中挑唆……只怕要他不去多想,也是不可能的。”
绣夜不满道:“就知道那熙华公主不会消停。王爷竟然也肯信她?”
我无奈摇头,“信或不信都在王爷一念之间。何况目下他也只是暂时刑囚了静竹,并未定罪,他一贯是个眼中揉不得砂子的人,此举或许亦是在维护于我也未尝可知。”
绣夜一怔,“维护?”
我缓缓点头。“如今处处指向都不利于我,然而越是如此,他反而越不会疑我。”
绣夜被我一番话说得满脑袋雾水,连连摇头道:“好王妃,奴婢不明白呢。”
我轻轻拨了拨左手小指上那枚晶莹通翠的玫瑰晶鎏金古纹护甲,幽幽道:“我方才说了,他一贯是个眼中揉不得砂子的人,疑心又重,平生最恨便是受人欺瞒蒙蔽。昔日为了我不曾如实相告幼年小字一事,他对我便生了莫大的疑心。及至后来我与允祯意外碰面,撞入他眼中,自然是不肯听我告解,只当我是存心背叛。”
绣夜不知我因何突然要忆起这段陈年往事,只怕我心下自伤,忙劝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经过那件事,奴婢想王爷是断不会再怀疑小姐的德操了。”
“关心则乱。”我微微蹙眉。“在他心目中,我与允祯的那段过往是个永生无法消除的印记,他对我的所有信任只要不触及这段往事,是断不会被轻易左右的。晨上是我气糊涂了,当着那样多人的面便与他使了意气,难为现下他还肯替我想的周全。”
“王妃是说……”绣夜眨了眨眼,似乎也渐渐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了,“王爷如今下了这道口谕,其实是为了维护王妃您?”
我点点头。“他知我一贯体贴身边诸人,惟恐我一时心软跑去探了静竹,落得个私相授受的话柄,更加牵涉其中。”我说罢支颐沉吟了片刻,愈发觉得我所判断应当错不了。想起晨上时熙华竟如此积极挑唆,看来此事与她是断然脱不了干系,只可笑她终究是不懂拓跋朔,不懂我,才会想到用这样不知所谓的事来设计陷害于我。如今情势愈是处处指向针对于我,拓跋朔反而愈是疑心有人捣鬼,如今种种,她若及时抽身,依仗腹中的孩儿兴许还能留下后路,倘若不知轻重一味激进……作茧自缚,引火自焚是难免的了。
想通了这一点,心下那股郁气也终是散了,我见绣夜仍是蹙眉不安,情知她必是担忧静竹,少不得安抚道:“静竹是个有心气儿的丫头,何况又是王爷亲自下令收押,你放心,只要她不自乱阵脚,不会有人够这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当谋算于她。”
绣夜这才点点头,“是。”
为着蕙娘的意外猝死,惇儿心下也极是难过的,闷闷不乐地在天光殿中躺了半日,这才在眉妩的催促下起身用膳,来向我问安。我见他情绪不佳,便惦记着带他四处走走,免得愈在殿中呆着,愈容易睹物伤人,毕竟他总是那蕙娘自幼儿哺育长大的。
南园的芍药当真是盛放如海了,衬着黄昏那单薄烟蒙的日色,便似有轻纱飘笼其上,雾华流转,愈发幽靡华彩。经过那半月形的拱门口,我本想径直走过,然而眼角在掠过那沉香亭中静静坐着的烟碧色身影时,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惇儿见我顿足不前,晃了晃我牵着他的手掌,仰首望我,我见他娇憨依依,俯身轻笑道:“惇儿可欢喜红芍么?”
他怔了怔,转身望了望沉香亭畔的花圃中那片姹紫嫣红,面上却渐渐浮上一股不以为然的神色。我陡然念及蕙娘便是在这南园中出的事,登时也深觉不该在此刻带惇儿进去赏花,正要寻个由头带他回转,未料他却扯着我的手掌率先走了进去。小小的身影拽着我的手掌斜斜得向前倾着,脚下走得极快,虽然园中铺着很是防滑的六棱石子路,然而他小孩儿心性,摔跤却也是常有的,我唯恐他脚下失了准头,只得顺着他的力道跟着向园中快步走去。
沉香亭临水而建,亭前一方石座平台依依伸出水上,形如青莲初展,婉转延伸,很是旖旎动人。按照常例若府中女眷进园赏花,无干男子是要自行回避的,然而那余容郎君却似乎并未察觉有人来此,兀自背对着我们一行斜倚在亭中。微侧的身形,烟碧色的衣裳系着月白色的腰带,一枚鹅黄色的软罗香囊轻轻搭在他膝头,瞧去倒别有一番自在情致。
绣夜见他竟然不知回避,忍不住出声道:“余容郎君,我们王妃与小王爷要来赏花呢,你便速速退下了罢。”
他闻言后心衣裳微微一动,跟着慢慢侧过身来,很是无意地睨了绣夜一眼,然而那眸光清清淡淡,若有似无,却又更快越过了绣夜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身上。这样不顾忌地不予行礼,也不予告退,反倒悄悄儿地打量起我来了,若搁在平时,我必然是要不快的,可眼下对上他那张明显清瘦苍白的面颊,我却生生觉得心底微微一震,竟尔说不出指责的话来了。
衣裳是青到了极致的烟碧色,仿佛他是极欢喜那碧色的。背对着那满圃的姹紫嫣红,他一身的青碧,倒很是清静怡人。他静静地望着我,没有畏惧,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是清澈的平静,仿佛我并非这王府中举足轻重的主母,我与他平日里见过的任何人并无丝毫差别。我亦是一色的平静,任由绣夜在一旁急慌了神色,也不出声斥责于他,只微眯了双眼静静回望于他。他下颚尖细,脸盘偏小,肤色又很是白皙,倒不似那一般的北地男子粗犷逼人,反倒颇有了几分南方男子的清雅文秀。一双清亮的眼睛却是生的极大的,黑白分明的瞳孔湖水般澄澈,我常听人言眼睛是人心的门户,此刻不由心底微动,有着这样一双干净眼瞳的人,总也不会是猥琐繁杂之徒。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我身侧的惇儿耐不住沉默晃了晃我的手,我才省过神来。一时也不由微微赧然何至于受他影响如此。我微微移开了目光,淡淡一笑,“你这红芍当真种的不错。本宫这样瞧去,倒不由生了些儿乡情愁思。”
他细细的眉黛轻轻上挑,一手扶住了身畔的亭柱,轻声道:“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
我听得他口中轻吟,貌似无意,然而他既来王府,自不会不知我本是南朝公主,那最后一句“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念出口,再念及他那毫不顾忌盯住我瞧的神情,却分明是多了些戏狭的情绪了!我登时心头生愠,不由微微横眉嗔道:“放肆!”
一行人等见我突然发嗔,个个均是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口,反倒那始作俑者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淡淡一笑,便仿佛浑然不觉我的怒气一般。“王妃好大的火气,也不怕惊扰了这满园的花儿。”说着便转身伏在了那朱漆的阑干上俯身逗弄一朵枝叶繁茂的红芍,曼声吟道:“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晴霞畏欲散,晚日愁将堕。结植本为谁,赏心期在我。采之谅多思,幽赠何由果。”
我见他愈说愈是轻佻过分,心下愤恼,镇声道:“你既知本宫身份,还敢如此妄言戏弄!”
他闻言微微侧了身子,一双黑得清亮的眼瞳深深望我,唇畔却慢慢勾起了一缕笑意。“戏弄?实在是冤枉。我不过穷极无聊,念首诗给自己解闷罢了,怎地竟也招惹了王妃么?”
“你——”我见他竟如此轻飘地便将之前的两桩戏弄之罪推卸地一干二净,倒仿佛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巴巴儿地要凑上前去了。我念及此,心头一股郁气登时梗住,悬在心口不上不下,一时不由啼笑皆非,更觉这场气生的实在不值,忍不住摇头道:“如此贫嘴滑舌,娘娘怎会派了你来给本宫养芍?只怕这养出来的红芍也要如你一般无赖,教人看了便要作气。”
他倏地站直了身子,眼中一点熙亮愈发明显,饶有兴趣凑近前道:“王妃也信这花儿是有生命有感应的?”他顿了顿,似是怕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忙又补了一句:“我是说,这花儿是能听得懂我们说话的,她们有生命,能感知身边的一切。”
我尚未开口,一旁绣夜早已对他不喜,闻言嗔道:“真是痴人说笑,花草如也能有了感知,那我们这些几世修行方能做一次人的人们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余容郎君蹙眉道:“非也非也,佛祖有云,众生平等,可姑娘如今这番话却分明是在鄙薄我这些花花草草生命卑贱,不值得看顾了。”
绣夜见他仍是一味耍嘴皮,心下更是不喜,绷着脸赶道:“你快退下罢,看扰了我们王妃赏花的心思。”
他勾唇一笑,动了动脑袋,肩上乌黑的发丝便滑了一绺贴在脸颊上,尖细的下颚裹在发丝中,白皙与乌黑的对比便愈发招眼。他并不在意绣夜的驱赶,反倒更往前逼近了一步追问道:“王妃相信不呢?”
我眼见他已走近到离我不过五步处,待要开口斥责,身侧惇儿却更快地上前一步挡在了我身前,满脸戒备地瞪向了他。他不由愣住,半晌方忍笑道:“小王爷与王妃当真是母子情深。”
我听他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虽仍是一径轻佻,然而话语中却并无丝毫挖讽的意思,念及惠娘便是在这园子中出的事,忍不住暗暗想道:难道,他竟看到了什么端倪?这并非没有可能!
我伸手将惇儿牵着慢慢向亭中走去,那余容郎君本是堵在了亭子口处,然而见我一脸坦荡便向前走,他面上一滞,反倒局促了起来,忙闪身避到了一边,由着我与惇儿进到了亭中。绣夜紧跟了过来,抽出袖中的帕子仔细得拭了拭那美人靠,这才依依道:“王妃、小王爷,请坐。”
我缓缓坐定,侧身望着亭下花圃中争奇斗艳怒放着的花丛,幽幽道:“花草自有本心,又何须我等俗人妄自猜疑品评呢?”
他闻言更是眼中一亮,不顾礼仪拎着衣袂便跟入亭中,喜形于色道:“知音世所稀!原来王妃还是我的知音!”
我对他无视礼仪并不以为忤,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他因着激动而更形黝亮的眼瞳。我笑道:“花草比人通灵,性情更是比人不知高洁了多少。你可知为何?”
他一怔,茫然摇头道:“不知。请王妃解惑。”
我闻言微微一笑,转身却见惇儿不知何时跑去了池边掬了一捧水正自浇着圃中的红芍,我见他蹲在池边,心中总是担忧,顾不得回答那余容郎君的说话,忙出声喊道:“惇儿,不许顽水,快回来母妃身边。”
惇儿闻言忙甩尽了手上的水渍,待要起身,身子却蓦地一摇,脚下不稳蓦地便向那花圃中栽去。我吃了一惊,霍然起身便要抢身去扶他,未料他究竟是男孩子,跌了一跤也不哼一声痛,翻了个跟头便自行爬了起来,挥舞着满手的泥泞爬出花圃便向我扑了过来。绣夜见状忙揉身挡在了我身前一把拽住了他,好声好气地劝道:“好主子,奴婢送您回去换件衣裳罢,您瞧您身上,可尽是臭泥。”
他听了绣夜的话,脸上便很有些不服气的神色,抡圆了胳膊便将手掌上的湿泥尽数抹在了绣夜腰身上,惊得绣夜一叠声喊了起来:“好主子,好主子饶命!”
我见他实在是顽皮,忍不住笑道:“惇儿,你再要顽皮,仔细母妃罚你抄两遍的论语。”
他听了我话,这才罢了手饶过了绣夜,蹭蹭地挪到我身前。我待要取帕子给他擦手,目光却蓦地被他襟口上一处银光闪闪的物事给吸引了去。忙拉过他身子仔细瞧了瞧,见竟是一枚女子所用的银制花篮络索,不知怎地勾在了他胸口衣扣处。我伸手将它拈了下来,举到惇儿身前问道:“惇儿,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惇儿根本无心于此,闻言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伸手去抢我手中的帕子捏在手中顽了起来。我无心玩闹,由着他将帕子抢了去,一手捏着那花篮络索,思绪愈加繁杂了起来。惇儿没见过这络索,难道,竟是方才他不小心跌入花圃中勾在身上的么?那么,又是谁会将这种物事遗落在此处?
这花圃,这花圃……这花圃可紧挨着池子呢!难道,这枚络索竟是与那惠娘有关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顶着被拖鞋打死的危险扛着铁锅浮出水面,更文,闪人(^o^)/~
第六十章 才开芍药弄春情(下)
身后余容郎君似是浑不知我脑中纷繁愁思,见我捏着一枚物事发怔,又追问道:“王妃,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听了他说话,心中蓦地一动,幽幽道:“本宫说花草比人高洁,原也是有本宫的道理。”我见他垂眸沉思,更是暗暗坚定了我心中所思。“花草本心净纯,可从不会谎言蒙人。”
他闻言微微一怔,“这说法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过,嗯。”他一手搓揉着下颚,眉间却渐有了喜色,“倒也却是如此,我这花儿日日在这园中,瞧见什么听见什么,可从不对我扯谎。”
我听得他话中有话,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想。俯身望着亭外花圃中的那簇簇的紫云红霞,我轻笑道:“你这几本红芍都是什么品种?”
他听了我的问话,显是颇有自负地昂首道:“回王妃的话,旁的不敢说,单这几本红芍,我却是可以担保本本都是精品。”说着走到我身侧,伸手指着一株颜色妃红的花株道:“就说这本鹤落粉池,还有那本冰山献玉,放眼整个天水,我担保再找不到第二本。”
我斜睨着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方才的轻佻也不见了,此刻倒是一脸认真笃定,想来果也真是爱花之人,一说到这些红芍,他眼中绽放出的光彩便如暗夜中的星辰,点点的灼人眼窝。眼见他指指点点,目光渐至落在了一株颜色深紫的花株上,我循着他目光瞧去,只见那花儿深紫一片,然而花瓣之上竟隐隐嵌着金线,似极了姨母那延祐殿栽种的那本紫袍金带。我心头大动,紫袍金带乃是红芍中的上佳之品,因花色深紫,寓意紫气祥和,更因有金线夹杂其中,更是寓意至尊至贵,乃是皇宫内苑专用的赏玩花卉,极难一见的,便是姨母寻觅多年亦只得了三本,两本献了故太后,自己只堪堪留下一本赏玩。这紫袍金带莫说寻常百姓家,便是诸侯亲王,一品大员府中也是不能轻易栽种的,这可是大大的犯了规矩。
我耳听着那余容郎君喋喋不休地讲述着,目光慢慢落在紧挨着紫袍金带的那本红芍上,却是花色清艳,较之绯红略淡,较之杏红又偏深。这株我却也曾见过,是先王知姨母爱芍,特意觅了来送给姨母赏玩的,叫做“贵妃出浴”。我心头一冷,先是紫袍金带,再来这贵妃出浴,这样两本红芍栽在一起,栽在这思贤王府中,用意之歹毒,简直昭昭!
我侧眼望着余容郎君,想从他面上寻觅出一点端倪,此人看似轻佻无礼,然而通身却又总给我一种净纯的感觉,一如他栽的这些花儿。我尝不愿他竟是如此城府之人,受了皇后的指使行此栽赃陷害之事。他见我凝目望他,只当我是听他解说地入了神,笑道:“王妃请看,这株红花重缕,可说是红芍中的上佳之品。寻这品次本是不易,要将它培育到结出这海碗般大小的花儿来,更是难上加难,我为了它,可说是费尽了心思。”
我自然知道红花重缕,与紫袍金带略有相似之处,不过是颜色深红偏紫,花瓣之上却并无金线。此刻听他明明是指在了那紫袍金带上,却故意将它解说成红花重缕,我心底登时生冷,泠泠笑道:“郎君可是故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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