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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莫要惊扰了百姓。[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说着话,只见一个年迈的老者身手跟着两个年青男子急匆匆地便掀开内堂的帘子冲了出来,那两名年青男子手上犹拎着两根木棍,一脸吃了惊骇后的故作镇定,口中直嚷嚷:“什么人?什么人?”
外头站着的侍卫跟着便要进来,被我一摆手拦在了门外,眉妩忙上前扶住我走到大堂中央。那三人见了我先是一怔,跟着脸色才稍稍和缓了些许,不似先前那么紧张了,只是这大晚上被一个孕妇带着一队官兵破门而入多少还是有些惊惶,那老者瞪着我道:“这位夫人有何贵干?”
我温和笑道:“老先生莫慌,是这样的,我家小儿顽皮跌伤了腿,深更半夜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实在是没了主意,这才斗胆叨扰先生,请先生莫要怪罪才是。”
那老者见到静竹怀中抱着的惇儿,这才反应了过来,想上前一步看看惇儿的伤势,却被静竹身后那横刀而立的侍卫吓得又是一个激灵,缩回身子犹疑道:“看病便看病罢了,何苦将小老儿大门也破了?这大冬天的灌进风来也不怕冻死人。”
那侍卫见他一味啰嗦,忍不住道:“叫你治人便治人,我家小主子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你一家子性命都赔抵不了!”
我见那三人登时又回复成初始那惊弓之鸟,心下恼怒,忍不住瞪了那侍卫一眼,又转向那老者和颜悦色道:“老先生莫慌,这位是我家中护院,粗人一个不会说话,还请老先生莫要见怪。”我说罢便自腕上撸下一枚鎏金古纹玉镯来递了给他,切切道:“出来匆忙也不曾带得银钱,这枚镯子便作诊金,还请老先生快些救人。”
帘子刷的一响,便见一名老妇人端着一只灰色的烛台走了出来,见到门外齐刷刷站着的十几名侍卫,大门口几乎被亮晃晃的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她先是一怔,缩了身子便要躲回内堂,然而目光却更快落在我身上。微微的诧异过后,她一眼便瞧见了那枚我递给那老者的镯子,眼前一亮,她很快便迎上前来搬过一张古旧的木椅擦了又擦请我坐下,而后又转向那老者和那两个年青男子低低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年轻男子便很有不甘地走了出来伸手将惇儿抱过,转身向那老者道:“阿爹,我给这位小少爷送到内堂去。”
那老者这才犹犹疑疑地点点头,看了看我,和那老妇一起转身走了进去。剩下那年轻男子看了看我,有些迟疑地指了指外头那一队侍卫,讷讷道:“这个……这些大哥就不必跟进来了……”
我点点头,只伸手招了静竹眉妩和那带头的侍卫跟我一起进去,让其他人都先熄了火把在外头候着。
惇儿的伤势说重不重,然而说轻却也不轻。从高处滑下擦伤了好几处,摔折了左腿小腿骨,虽然不会致命,然而三个月内不能下床跳蹦却也是不可避免的了。那老者很细心地给惇儿处理着伤口,末了用竹木制的两块板子将惇儿断了的小腿仔细地固定住,再绑了两圈纱布。惇儿倒很是坚强,忍着痛意死死地握着我的手,痛到了极处时眼泪便忍不住要涌出来,然而却都叫他死命地憋在了眼眶里,可怜兮兮地瞪着我,一声不吭。
我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揉他软乎乎的脸颊,爱怜道:“想哭就哭罢,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你这样忍着,母——”我一时习惯险些说漏了嘴,忙抬眼扫了周围一圈,只见那老妇人与那两名年轻男子不知何时都出去了,便只得那老者一人在此,他又专注于处理惇儿的伤口,并未留意我的说话,我这才稍稍安心,叹道:“你这样忍着,娘亲瞧着心里可不知有多难过。”
惇儿眼中一亮,显是为了我那句“娘亲”很有触动,挣扎着便扭动起来要向我靠近,口中只道:“娘亲给惇儿讲过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故事,惇儿也要效仿关云长,不过是断了腿,惇儿不哭。”
我见他犹在逞强,又见他一味乱动生怕他碰疼了自己,忙伸手将他按在了榻上,微嗔道:“别乱动。”
他扁扁嘴,这才安静了下来。那老者处理完伤口,伸手在旁边凳子上搁着的盆子里洗了洗手,方才转向我道:“这位夫人不必忧心,令郎腿上的伤势并不严重,只需好好卧床将养三个月莫再碰到伤处便可痊愈。”
我这才安下心来,起身向那老者微一点头,“麻烦先生了。”
又配了一大堆的药物,仔细听了那老者交代如何煎熬,折腾了小半夜方才算是忙妥了。我带着惇儿出了那药堂,叫冷风飕飕地一吹,登时便觉得有些不适。那侍卫长见我立在车前并不动身,便紧忙催着要我回返住处,以免多生枝节,我却想起漠歌竟然用这样的软手段将我困在那处院子里,心中便很有些憋闷,让静竹与眉妩二人抱妥了惇儿,我一指不远处的客栈。“今夜就不回去了,去客栈。”
那侍卫长一怔,又要劝我,我不耐烦瞪他一眼,嗔道:“惇儿刚刚包扎了伤口,万一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感染或是伤势反复怎么办?总这样来回折腾,本宫的身子又如何能够受得了?”
他登时无可辩驳,一旁静竹就着火光觑我面色,话中便很有些担忧。“王妃,奴婢瞧您的气色当真是不太好,您现下可还觉得肚痛么?”
我扶着静竹勉力站在车前,方才只顾着担心惇儿倒也没觉得腹中难受,然而此时心下一得放松便觉得肚子又隐隐疼了起来,却也不是很厉害,只是一阵一阵教人不得安心!听了她的问话便觉那阵阵的隐痛仿佛愈发明显了起来,我摆手叹道:“还说什么?先去客栈休息罢,我乏得厉害!”
去了客栈喊门,那侍卫长此番不敢造次劈门,小心觑了我的面色,只用力地拍起门来。不过一盏茶时分便有一店小二前来开门,一脸尚未睡醒的懵懂模样,不甚耐烦道:“别敲了别敲了,来了!”
与药堂那三父子的反应一样,见到面前街道上站着的一队侍卫,再转脸看我,他揉了揉眼,只当是自己尚在梦中,还是那侍卫长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官爷、官爷里面请!”
那侍卫长瞪了他一眼,很是小心地将我让了进去,那小二这才反应过来,仔细看了我一眼,看出那侍卫长对着我的小心之意,极有眼力见地忙又跑在了我身前一叠声道:“这位夫人,夫人楼上请!”
我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咋呼,紧着给安排一间住房便是。那小二给我们开了一间上房,又紧忙着送来了热水,干净的面巾和铜盆,这才缩身退了出去。那侍卫长便跟铁塔似地杵在了我门口,我眼见其他侍卫并不曾跟进来,忍不住道:“你们也自去休息罢,这么冷的天气,难道叫他们都在外头站着不成?”
那侍卫长一怔,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半晌方道:“都是些粗汉子,不怕冻的。”末了又添了一句,“谢、谢王妃关心!”
我睨他一眼,手上小心扶着惇儿将他安置在榻内躺好,这才摆摆手道:“粗汉子也是人,给他们找下房间休息,倘若房间不够,就将就着先挤挤罢。”
就着送来的热水简单擦洗了一番,待得终于躺下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听着一旁惇儿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我幽幽叹了口气,脑中只是杂乱不已。如今拓拔朔并不知道我的下落,我腹重如斯,惇儿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摔折了腿,我便是想要带他逃走的希望也是小之又小,更别提外头还有一队侍卫或明或暗地看守着!漠歌究竟想做什么我并不清楚,可是却也能察觉出必然是要对拓拔朔不利的,否则他为何定要将我困在一边?他心中对我所有感念,不会伤了我的性命,我只道他对我的初心永远不会改变,可是人心隔肚皮,何况这些时日来他在军中历练,他又怎么可能还是当初那个懵懂憨厚,满心只想着护我安危的漠歌?
是我将他送进这样的环境,是我将他捧上了这样的高度,如今又如何能怪他变得不再纯白如故?变得复杂难明?
可是,我总还是抱了那样一份隐约的期待的,漠歌,别让我对你失望!你如今之举我可以当你是为了护我安危,可是……可是倘若你果然是要对拓拔朔不利,漠歌,我但再不忍心,奇Qīsūu。сom书也断不能容你!
断续想着,腹中的隐痛深一阵浅一阵,脑中却终是慢慢糊涂了过去。将睡未睡之间,却听到窗户传来隐隐的一声嗒得闷响。我未加在意,只当是风声起落吹动了窗棱,动了动身子,不敢太过靠近惇儿只怕无意中碰痛了他的伤口,待要往床外挪挪身子,微微一怔,只觉鼻端渐渐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息,微呛,却也并不难闻。我疑惑地吸了两下,正自纳闷今夜委屈在这客栈中,静竹却又从哪里来的香炉焚了香,下一刻脑中便蓦地一阵发晕,跟着便觉手脚也失了气力。
吱呀一声轻响,窗户被轻轻推开,有条黑影轻若无人地跃进房中,慢慢向床帏处走来。
心中禁不住惶急了起来,勉力想要睁开双眼,却觉得双眼犹如十日十夜不曾得眠一般沉重,怎样也无法看清眼前。
是……是谁?!
意志终于全部涣散,在那黑影慢慢探手掀开床帏的那一瞬间,我眼前彻底一黑,软软歪倒下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抱怨,我讨厌生孩子……
第六十七章 掌上一颗明珠剖(中)
醒来时,一切早已天翻地覆。
“惇儿!”我想也不想便伸手向着身旁探去,着手却是一片温暖而滑腻的触感,然而,空落。
一惊之下,我几乎是一下子坐起身来,“静竹!静竹!”我无意识地挥一挥手,却惊觉周遭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而身下一阵阵的颠簸动荡更是让我陡然发现自己并非身在房中,而是在一辆不知行往何处的马车之上!
心口一阵阵地紧揪起来,腹中亦撑不住阵阵隐痛传来,我顾不得心中惊骇嘶声喊道:“停车!”
马车没停,然而车帘却唰一声掀开了,一条黑影很快钻了进来。我正警觉地缩一缩身子,那黑影却是冲着我单膝跪下。“王妃您醒了?”
我一怔,他的声音虽刻意地压低了,然而我却仍是听得颇为耳熟,在脑中一个一个过滤着可能的名姓,待得终于想起是谁的声音来,脑中蓦地一阵清明。“对、对月?!”
那黑影轻声一笑,“好王妃,您还记得小人,小人当真是荣幸之至!”
我认出那黑影乃是对月,心下登时不再悬悬,然而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镇声问道,“惇儿呢,惇儿在哪里!”
他略微窒了窒,温声道:“王妃勿要担心,小王爷现下很好,小人怕王妃休息不好,这才斗胆将小王爷移架安置在另辆马车之中。”
我听得他亲口说出惇儿现下并无不妥,这才勉强安下心来。耳边阵阵传来吱轧轧的车轱辘滚动声,我探手推开窗牖向外探了一眼,却碍于满目漆黑怎样也辩不出行进的方向,心下登时烦躁,“你这是带我去哪?”
对月低声道:“皇上得知漠国三皇子为夺位大肆逼宫,思贤王身在异地首当其冲,皇上很是担忧王妃安危,故遣小人带了亲信人马来到天水四处打探王妃的下落。”
他这一番话我倒是相信。漠国如今内乱至此,允祯得了消息也并不稀奇,而他派了对月过来找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对月为了将我带走竟有了迷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为了稳住我还特意将惇儿与我分车而行却委实令我心头犯冷起来。我并不看他,只冷冷道:“那么,你是准备要带我回返楚朝了?”
对月笑道:“皇上如今已迁都洛阳,行程并不太远。王妃如今也实在是不宜再在漠国逗留,不若便随小人回返故国,一来可确保自身安危,二来……也可慰故人之思。”
我探手扶住腰肢慢慢坐直身子,淡淡道:“是允祯叫你这样做的?”
他忙忙辩驳:“王妃恕罪,皇上只吩咐小人无论如何要找到王妃,确保王妃周全。昨夜斗胆行此鲁莽之事实在是情非得已,小人只想将王妃安全护送回去,并不愿多起干戈。”
“如今我竟已成俎上之肉了……”极度愤懑之下,便连扶住床榻的手掌亦忍不住微微颤抖。从漠歌手中脱身固然是令我心口一松,然而辗转如今却又跌入允祯手中——我想起几个月前允祯所寄来的那封信笺,字字句句分明是对我不曾死心!如今一去难免横生枝节,可是惇儿亦落在了他的手中,我又腹重如斯,这可如何是好!
心口有些窒闷,在我辗转愁思之时腹中更是连着两下踢腾。我咬着牙紧紧蹙眉强忍着腹中阵阵传来的隐痛,忍了一会,那隐痛却是愈发强烈,竟连再开口说话亦觉难为了。额上渐渐潮湿了起来,掌心更是一阵的温热粘腻,我紧咬了一阵嘴唇,直到口中渐渐尝到腥甜的气息,我再绷不住脸面低声喊道:“对月——”
他似是也瞧出我的状态不对,紧一步便凑了过来伸手扶住我,“王妃!”
我死命地抓紧了他的手臂,疼得他登时倒吸了几口凉气。我一手按在腹上,感受着衣下皮肤阵阵的跳动,蓦地腿间一热,我瞪大双眼,身子一阵急剧的颤抖,登时觉出一股温热缓缓流了出来。
“肚子……肚子好痛!”我咬紧牙关挤出了这几个字,跟着便用力一推将他推到门口,“快、快找大夫!”
他吓得不轻,忙钻出车外大声嚷道:“快!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我蜷缩进榻内,拼命地抓住身边任何一个可以依靠的物事,任凭那物事生硬地硌入我手心,冷津津地疼。腹中的疼痛一波紧似一波,我趁着对月钻出了车厢,探手自裙下一抹,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凑近眼前一看,脑中登时一阵眩晕。
猩红。清楚的猩红。
可是、可是这才七个多月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心口一阵绞痛,只觉眼前一阵迷雾重重,天旋地转了起来,连对月何时脸色苍白地冲到我身边都不曾察觉,只迷迷糊糊听到他急慌不已的声音断续传来:
“王妃、王妃您一定要坚持住,再过一个时辰便能赶到下一个城镇了,届时天也光了,小人马上给您找大夫!”
我无力地抬起手,很快又滑落了下去,我苦笑一声,“不……不用找大夫了,怕是……怕是……”
“王妃?!”我凄惶的语声惊坏了对月,连声音都跟着紧涩变形了。
“怕是……”我右手用力一抓左手手臂,小指上新新长长的指甲狠狠地便刺入了手臂肌肤之中,那尖锐的刺疼令我获得了短暂的清醒。我用力咬一咬牙:“怕是要找稳婆了!”
对月吓得差点一下子跌在地上,“这……这……王妃是说——您要生产了么!”
我再怎样刺痛自己也无法凝聚出足够的清醒了,紧紧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全部的意志都被用来抵御那腹中阵阵传来的惊痛,脑中最后一点清明也只是模糊想着:孩子……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死去又活转回来,几次睁开眼睛都只见到对月惨白着脸蹲在一边拿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我满头的冷汗。我深深吸了几口气,突然听到那马车嘚嘚几下渐渐慢了下来,对月倏地起身掀开帘子,耀眼的阳光蓦地刺入眼中,我本能地闭一闭眼,耳边只听到对月惊喜不已的声音传来:“到了,到了!快、快去找稳婆!”
我心中一动,待要勉力撑起身子,却惊觉全身的乏软无力,便如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一般,冷汗流遍全身。
是怎样被对月从车中抱出去的我不知道,是怎样被送入一间古旧的屋子里的我也不知道,只模糊察觉被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婆婆按在了榻上,由着她一层层褪去我的下裙,分开我的双腿。我想要开口,喉咙却是干涸如火烧一般,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眼前却始终弥漫着团团的迷雾。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与脚步声。
“用力!对,吸气,再用点力!对!”
“余婆婆,给,热水、热水!”
“快去给拧个热毛巾来,快!”
“出来了,出来了!再用点力,对,使劲儿、使劲儿啊!”
我无意识地被一群人的声音推动着,全身虚脱到连喘气的力气也凝聚不出,拼命地张口吸着气。下身阵阵传来的撕裂感几乎让我痛到眩晕,手指紧紧地抠在榻侧,'奇+书+网'全身的气血仿佛都不再流动了,身体紧绷,眼前一阵阵的犯黑。
忘记是怎样用力了,忘记是怎样被一只又一只的手来回按压着我高高耸起的腹部,只是在最后一阵痛彻肺腑的撕裂过后——
“哇——”
“生了生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余婆婆怎么办啊,见红了,见大红了!”
“止血,快给她止血!”
“别、别乱动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啊!”
我只觉嗓子里紧紧地梗住了一口气息,再来不及呼出下一口气,便重重地歪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很讨厌生孩子……人家明明没生过,还要装得好像正在生似的……
第六十七章 掌上一颗明珠剖(下)
依稀只是察觉一只温软的手掌辗转反复在我手上摩挲着,稚嫩的童音在我耳畔不断回响。
“母妃……母妃……”
是……是惇儿么……脑中凝起一丝儿的清明,然而更多的却还是无边无际的混沌与难安。鼻端始终是萦绕着一股涩重的药味,四肢更如不曾长在自身一般虚软无力,便连眼睛也是无力睁开。迷糊觉出有温温热热的汤水一点点被灌入口中,浸润了干涩疼痛的口舌与咽喉,我忍不住张口迫切地吞咽了起来,直到腹中暖意渐重,才终于能缓缓睁开眼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幕青碧色的帐顶,空落落的一间大屋子,除去我正躺着的这个床榻外,只置放了一张桌子,两张木椅。一个翠色衫子的小丫头正背对着我蹲在床尾处仔细看顾着一个小银笥,咕嘟嘟地翻腾着一笥浓浓的苦药。我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睡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时将手覆上了腹部——竟是平平坦坦的一片!孩子!
我倏然睁大双眼,待要挣扎着一动,耳边却突然传来惇儿惊喜不已的声音:“母妃醒了!”
我侧过脸去,只见惇儿很小心地倚在我的榻侧,受伤的左腿仍是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一边。他见我醒了,忙将手中端着的碗放到一边,动了动身子与我更靠近了些,眼中是掩不住的欣喜之色。“母妃、母妃你终于醒了!”他说着又伸手去拉我手掌,“母妃想不想瞧瞧小王弟!”
“王弟……”我喑哑地开口,不久前那几乎令我折损了性命的一幕幕才终于慢慢回上心头。孩子……我生下了我的孩子,他在哪里?目光仍是有些散漫,然而心头的急切却是一阵高过一阵,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惇儿的手掌,只见惇儿连连点头,跟着便转头向着蹲在一边正小心望着火候的那小丫头拔高声音喊道:“快叫人抱进来!抱进来!”
那小丫头忙点头跑了出去,不多片刻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约摸二十五六的蓝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湖绿色缎子的襁褓走了进来,见我抬眼望她,她颇有些局促不安地上前跪下行了一礼,口中只道:“小公子给夫人请安。”
我一颗心登时跃上了嗓子眼,顾不得身体的虚软便要撑起身来,惇儿忙伸手扶我:“母妃别乱动,大夫交代了你一定要好好静养的!”
那蓝衣女子见状忙站起身来将怀中那襁褓抱过我的身前,切切笑道:“夫人莫要挂心,小公子一切安好。”
那小丫头也跟着走了进来,在我示意下上前将我扶了起来靠坐在榻上。我甫一坐稳身子便伸手将那襁褓抱了过来,睁大了双眼不肯错漏半点地盯着着那襁褓中一张皱皱的小脸细细看着。“小公子睡着了。”那蓝衣女子笑道。
我点点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他……他真的好小!怕是连我一臂之长都没有。小小软软的拳头紧紧攥着,皮肤也略微有些发黄发皱。头上一撮软软的毛发,眼睛闭着,轻轻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瞧起来当真便如一只小猫一般柔弱无助。我心中无可抑制地绵软了下去,鼻腔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得滴了下来,身侧那蓝衣女子忙轻声道:“哎呀夫人,月子里可不作兴淌眼泪啊,仔细日后落下迎风落泪的毛病来!”
我听了她话颇有些狼狈地抬手拭了拭了眼泪,这才得空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身材较我略微高大,五官倒生的很是柔和,瞧去性格应是极好的。“你叫什么名字?”
她忙低了脸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名叫芸娘。”顿了顿,她见我不置可否,忙又道:“奴婢家中孩儿才刚两个来月,奴婢身体一向健康,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奶好小公子的。”
原来是对月给找来的乳娘。我深吸了口气,他倒是想得周全。握了孩儿的小拳头在掌心轻轻摩挲着,那软到了极致的触感几乎令我又要止不住流下泪来,孩子……我的孩子……我终于忍不住喟叹出心底的感慨,一指轻轻点在他的脸颊上,柔声道:“恪儿,你就叫恪儿。”
芸娘笑道:“小公子谢夫人赐名。”
我微微一笑,目光渐至下落,仍是不能安心于他如此娇小的模样,忍不住叹道:“他……好小。”
那芸娘小心觑我面色,闻言叹道:“本是不足月的孩儿,又是双生子,能有这样的身子已经是很好了。”她说罢话见我抬眼睨她,登时惊了一惊,忙抬手捂住了嘴,惶恐地盯住我。“夫人恕罪!”
我诧异扬眉,“恕罪?”脑中却极快思量了起来,双生?对,双生!我在晕厥过去后依稀听到那稳婆说过,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我一把抓住那芸娘的手臂,“还有一个孩儿为何不抱来给我?”
芸娘的脸色登时惨白如纸,一缩身便跪了下去,口中直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都怪奴婢多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一紧怀中的襁褓,语气不由得疾厉了几分,“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什么叫都怪她多嘴?难道……难道是那孩儿出了什么纰漏?!我心中登时揪了起来,说不出的恐慌弥漫了整个心头,我抬手挥开那急忙上来扶我的小丫头,厉声道:“把孩子抱来给我,快去!”
芸娘直吓得说不出话来,缩着身子只是瑟瑟发抖。一旁惇儿突然流下泪来,伸手拉我:“母妃……”
我身子一震,待得侧身望见惇儿泪流满面的模样,心头那最后一丝恐慌也仿佛瞬间被落实了,全身的气力登时被抽光,我一下子软了下去。“惇儿……惇儿你告诉我……”我拼命摇着头,温热的泪水飞溅了出来,落在怀中那孩儿的脸上,唇边,他竟本能地便吮入口中,小嘴一咂一咂,眼睛也慢慢睁开了,茫然而又懵懂地盯着我。
蓦地对上他黑曜石般干净澄澈的眼瞳,我更是心中一痛。惇儿低了脸道:“还有个小王妹,可是、可是……”他咬着嘴唇,抬手想要给我擦拭脸上的泪水,拧着眉头低声抽了口气,才道:“老婆婆说王妹生出来时好小,比王弟还小,太小了,活不成的。”
胸腔里几乎是瞬间传来了撕裂声,我低喘了一声便伏了下去,要不是陡然顾忌到了怀中的孩儿,一下子便要磕在床沿上。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命地按在胸口,那无法抑制的疼痛几乎令我呼吸维艰,眼泪怔怔地一滴滴砸落下来,身体更是热一阵冷一阵,整个后背都被渗出的冷汗浸透了,黏黏腻腻地难受。
“母妃!母妃!”惇儿被我的模样吓坏了,一叠声地喊着我,顾不得自己腿上的伤便要扑过我身边,眼泪也愈流愈凶了,“母妃你别哭、别哭!”
我拼命摇着头,整颗心便如生生被人剖成了两半一般剧烈地抽疼。孩子……我那样一心期待着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对我如此不公!既然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又要这样残酷地夺走我的孩子呢!那是……那是我那样期待着的龙凤双生,我的恪儿,我的婧儿啊!
眼前阵阵的发黑,我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撑起身来,定定地瞪着那地砖上瑟瑟发抖的芸娘,我一字一句几乎是咬出口来。“孩子……现在何处?”
芸娘颤声道:“那……那小小姐生出来时便……便活不成了,夫人此时只怕不宜与她相见。”
“我只问你,她在哪!”我厉声喊道,气力一泄,牙关便再咬不住了,阵阵地抖了起来。
正僵持处,那小丫头已将苦药熬好颤巍巍地端到了我身前,小心翼翼地劝道:“夫人……夫人请先用药。”
我并不言语,只是死死瞪着那芸娘,蓦地抬手便将药碗挥落在地上。呀得一声惊呼,跟着便是锵啷一声脆响,惊地那小丫头连连后退了几步方才一跤跌下,吓得不轻。我死死地按着心口,只觉呼吸是愈发粗重了起来,惇儿忙尖声道:“母妃你怎么了!”又转向那芸娘道:“快去把窗户打开,母妃都透不过气来了!”
那芸娘迟疑道:“不、不能开窗啊,夫人如今正在月子里,万万不能招了风的。”
一时间房中乱成一团,芸娘与那小丫头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残物,惇儿是一叠声地喊着我,不断抬手拍着我的后心助我顺气,怀中恪儿也被那惊动吓到,紧攥着拳头咧开嘴便大哭了起来。我怔怔看了他一眼,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下去,却是连抚慰他也似不会了。
芸娘见了我的模样也跟着流下泪来,她抬衣袖擦了擦眼泪,叹道:“夫人心里头苦,奴婢知道,只是夫人千不管万不管总还要顾念一下小公子,夫人,您还有小公子呢……”她说着擦净了手走到我身边跪下,抬手在我怀中的襁褓上轻轻拍了几拍,直到恪儿哭声渐消才抬眼看住了我。“听说小公子生下来时夫人便见了大红,莫说小小姐,便是夫人的性命也是险些儿便保不住了,多赖夫人平常行善积德,这才母子平安,夫人,您总要往那亮堂处想想。”她见我怔怔不语,只伸手自恪儿的小脸上轻轻摸着,沾了一手的温热。恪儿他现下却是闭着眼睛,察觉到我的手指滑到他嘴边,他竟本能地便吮住了,咂咂有声。我一怔,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呆呆地望住了那小小的一团柔软,“他是不是……是不是饿了?”
芸娘轻轻笑道:“没有,一个时辰前奴婢才刚喂过的。小公子这是小娃娃的习惯,见了什么都想吮一吮。”她偏了偏首又仔细看了孩子一眼,“这也是夫人与小公子的母子情分呢。”
我只觉臂膀渐渐有些酸乏,虽仍是舍不得放下孩子,却也不得不将恪儿送到她怀中。咬了咬唇,我低低道:“这个孩子……”余下的话却是蓦地梗在了喉中,怎样也说不出口了。叹一口气,“没什么,你去罢。”
芸娘却似明白我心中的担忧,顿了顿,她轻声道:“夫人放心,七生八死九成人,小公子虽然没有足月,可是七星子却说是最最有福气的呢!”
我点一点头,勉力挤出一丝笑意,眼见她走到门口处伸手扶上了门栓,我心中一痛,终是忍不住开口:“真的不能看看她么?”
她转过神来,叹一口气,慢慢将孩子仔细拢好,又轻轻拍了几下才道:“夫人晕迷了两日两夜,夫人的管家怕夫人瞧见了伤心,已经作……作主给葬了。”见我眸中一黯,怔怔不语,她又叹道:“何况夫人如今正在月子里,气血两亏,本也不宜与……与小小姐相见,血气相冲对夫人极是不利的……”
“知道了……”我挥一挥手,示意她将孩子带去休息,不必再多说什么了。芸娘见我仍是一脸悲苦,亦知多说无益,叹一口气也只得行一行礼转身去了。我又让那小丫头也一并出去,惇儿怕我心中愁苦,死活也不肯离开,我拗不过他也只得由着他呆在此处。怔怔躺了下去,一时只觉自己恍如身在梦中,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于我其实都只是迷梦一场。闭上眼,便仿佛仍是身在王府之中,每日静静度日,在日渐沉重的腹上盘亘了我所有的期待。我的良人,我的孩儿,我的一切一切……
拓跋安!
我蓦地牙咬,恨得直连牙根都是生生地疼!若不是他突然逼宫迫位,若不是我不得不离府避难,若不是这连日的奔波不安——我的孩子不会被迫提前出世,如今也就不会要我生生去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那不是没有生命的东西,那不是别人,那是我亲生的孩儿啊!我还没有亲眼见她一面,我还没有亲手摸摸她的小脸——
我不甘,我真的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哎哟,七星子……
第六十八章 心字已成灰(上)
我只在那小镇上待了三五日,对月便匆匆买了一辆很是宽敞的马车带我回返楚朝了。那小镇到底未出漠国的地界,他担忧拓跋安找到我的下落,尤其此刻我身子极度虚弱,还带着惇儿与恪儿,未免横生枝节,自然是能避则避。
我顺了他的心意跟他回返,心中也明白去找允祯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此时此刻却是我唯一的选择。静竹与眉妩、阿珺在漠歌手中我倒并不太过担心,或许是深心里我仍是相信漠歌到底不会做出令我寒心的事。一路之上我只是默然,对月许了芸娘不少金银让她好生照顾恪儿,然而她家中到底有自己的孩儿,对月又再再保证等抵达洛阳必会遣人送她回返,她这才安心上路了。我的身子虚弱畏寒,不能亲自哺育恪儿,见到芸娘肯仔细照顾自然也安了不少心,只是心中想到那无缘得见的女儿,到底是阵阵的揪疼。无法遣散的愁思,从此竟尔是落下了心疼的毛病,真真是动不得半点气了。
我在月子中不能招风,那窗牖便一直是关着的,车厢中隐隐有些许憋闷。惇儿的情绪并不很高,时常会问我:“母妃,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呢?”每逢此时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只能抚一抚他柔软的头顶心,安抚他不要慌张,他父王必然是会平定叛乱,然后回来接我们母子三人回家的。
话虽如此,其实我也不是很有信心的罢?
我失踪这一个多月,想必多得是要找到我的人,抛开允祯不说,拓跋安必然也在找我。他趁着拓跋朔不在国内才敢逼宫篡位,自然后怕拓跋朔杀返回去,抓住我,便如多了最好的一道筹码,关键时刻用以保命总是十拿九稳的。我想起漠歌的所作所为,心下不由喟叹,然而不管他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他将我藏匿了起来,至少总也保全了我的性命并避免了我遭受拓跋安的羞辱!及至现下我被允祯的人找见,护回楚朝……怕么?那倒不是,只是多多少少总是有些失望的情绪罢!拓跋朔,拓跋朔,你是根本就忙于战事顾不上找我,还是,找不到我呢?
为什么在我那样渴望你能够出现,救我于危难的时候,你总是不在?
为什么在我那样凄寒,拼了性命诞下我们的孩儿的时候,你仍是……不在?
为什么在我那样需要你的抚慰,丧子之痛,流散之苦……在我那样的需要你的时候——
你……不在。
摇摇头,额头便隐隐有些疼痛弥漫开来。不愿再去多想这些注定会让我心酸难过的事,宁愿相信他果然是用尽了手段想要找到我们母子,只是……终究是错过罢了。(奇*书*网。整*理*提*供)静静地靠坐在榻上看着惇儿俯身逗弄着恪儿,他笑得欢喜,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地在为有了个王弟而欢喜着,小孩子的眼睛骗不了人,纵然是偶有天赋异禀一鸣惊人的,也往往是童言童语一戳就破。他是真心地在喜爱恪儿,他的弟弟。
我见到他摘下自己脖子上自幼佩戴的长命金锁便要戴到恪儿身上,忙伸手拉他:“惇儿,这锁子可不能随便摘下。”
他却不以为意,转头向我道:“王弟看起来好小,惇儿已经长这么大了,惇儿要把这个长命锁送给王弟,要他健康平安。”
我心下感动,将他拉入怀中劝道:“恪儿有你这样和爱的兄长,定然会平平安安长大。”我说着拿过他手中的锁子又仔细为他戴回颈子上,再给他将衣服理整齐,揉揉他的脸颊。“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惇儿,母妃疼爱恪儿,一样也疼爱你,你们两个都要好好儿的。”我顿了顿,幽幽叹了一口气,“只要你们能够平安喜乐,纵然是要折了母妃的命数,母妃也心甘情愿。”
一路紧赶慢赶,约摸走了一个来月,终于是到了洛阳。允祯迁都洛阳,重建帝宫华阳,因是迁都匆忙,重建耗时耗力,直至一月前他与新后都仍是暂住在金陵旧宫之中,不日才刚刚来到洛阳新宫。
是日我便被对月带进华阳宫。对月早已给恪儿安排了一位新的乳母,名唤秀莲,很是规规矩矩的一个女子,眉眼生的很是温润。当夜允祯与帝宫召见与我,我让秀莲抱着恪儿随我一起前去觐见,穿过鳞次栉比的宫殿,九曲回廊的碧瓦朱桥,且行且思,数着荧光斐然的琉璃宫灯,宝柱高华,直到对月的身形终于在一扇殿门前停住,侧身将我让了进去——时隔多半载,我才真真儿地又见到了他。
一袭明黄色的深衣覆身,前襟处以金线缭绕精细地绣着一条五爪金龙。因是绞了金丝绣成,线脚处便很有些生硬,瞧去不甚柔和,便连那衣领与袖口也仿佛不似从前柔软。明黄色,那是粲然的色彩,亦是寂寞的色彩。允祯,我记忆中的允祯总是一袭青衫蓝衣,乌发白肤,笑意似极了盛夏时在井中浸过的水果,沁凉,柔软。然而此时……
数月未见,他瞧去却仿佛又比旧时清减了不少。见到我进来便很有些紧张不安,匆匆抛了手中的书卷便要迎上前来,“宜——”
我收回心神,静静屈膝行了一礼,抬眼向他微微一笑。“妾身苏宓,见过皇上。”
秀莲亦忙忙跪了下去,先道:“小王爷给皇上请安。”跟着才道:“奴婢给皇上磕头。”
“不是宁宓?”允祯目光自恪儿身上掠过,微微一怔,然而听得我清楚说出的那“皇上”二字,身形一震,嘴角一个苦涩的笑意便慢慢浮现,反问道。
我淡淡一笑,“名姓而已,何况妾身早已出嫁从夫,原也不必过于纠缠前尘往事。”
他听我说得淡然,面上一时有些恍惚,好一会才注意到我仍是静静保持着那行礼的姿势,他轻咳了一声,忙伸手一指旁边一张紫檀木椅,“赐座。”
“谢皇上。”我这才起身,循着他所指走到一侧坐下,秀莲亦慌忙抱着恪儿站在了我身后。他坐了回去,静静望了我片刻,眼中便渐有怜意涌现,又轻咳了两声,他幽幽道:“王妃一路辛苦。”
“谢皇上关心,妾身一切安好。”我抬眼看他,正与他直直望住我的眸光相对,他的眸光太过清楚太过纠缠,我心口不由微微一窒,忙偏了脸去。“国难至此,皇上不避烦忧肯护妾身安危,妾身尚未代我家王爷谢过皇上恩德。”
他轻轻一笑,跟着几声脚步声响,却是站起身来负手背后走到了一侧窗下。他背对着我,声音在夜色中沉沉传来,便更添了几分压抑。“宓儿,你我如今便是随便说说话儿,叙叙旧也是不能了么?”蓦地转身看我,静夜深寒,他眸中的情绪随着烛火跳动便很有些分辨不清。“定要与我生分若此,你才能安心么?”
我迎着他的眸光,不欲再作闪避,语声微沉。“皇上。”
他摆摆手,跟着又快步走回案前伸手自一旁书卷上拈起一支颜色枯黄的竹枝冲我一扬,语声便很有些急促难定:“你让叔父千里送竹,你的心意我早已清楚,只是——”
我瞧清他手中那支早已枯萎了的竹枝,登时记起这正是那日我信手折下,让叶知秋送给他的那支。我淡淡一笑,起身向他又行了一礼。“……谢皇上。”
他将那竹枝放回案上,掌心压在案角,一双澄明的眼瞳定定地望住我,似在努力分辨我话中的真意,抑或我平静外表下隐藏着真实的心意。好半晌,他方撇开了脸去,幽幽复道:“竹本无心……竹本无心……宓儿,这果真是你的真心?”
我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淡淡笑道:“皇上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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