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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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淡淡笑道:“皇上睿智,凡事又何须妾身亲口说破。[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允祯一怔,蓦地站直了身子绕过书案走到我身前站定。我仰首看他,只见他眉头紧蹙,一双澄明的眼眸中却似渐渐酝上了些许风暴,然而只是一闪,转瞬即逝。他咬咬牙,望着我一脸静默,“我再问你一次,竹本无心,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静静点头,双手拢入袖中慢慢站起身来,平视与他。“无人处,不知皇上可否允妾身唤你一声兄长?”

    “兄长?”他先是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浅浅一笑,他侧过了脸去。“好,我明白了。”

    柔和的烛火光晕下,他清瘦的侧脸静如刀削。我心中隐隐一痛,转开脸去不再看他,低声道:“静夜深寒,还请皇兄早些休息,妾身也该回去了。”

    他点点头,走回一步却又怔怔站住了脚步。“那离忧宫是我着意为你修建的,你也记得,你是公主也好,王妃也罢,这偌大的楚朝但得还在一日,你便是谁也欺凌不了的圣平公主。你不要擅自生分。”

    “……是。”

    听到我的应声,他转身深深望我。殿外扑簌簌吹来一阵清风,我自产下恪儿后身体便一径消瘦,虽不至形销骨立,却也瞧去明显清减了不少。这一阵清风吹来,衣裳便很有些簌簌而动,我虽不甚在意,他却是眼中深深一黯,然而对上我淡然的眸光,他微一怔忡,走过我身边便伸手探向秀莲怀中的恪儿,惊得秀莲忙跪了下去。允祯淡淡一笑,伸手自秀莲怀中将恪儿抱了过去,凝视了片刻,抬眼望着我。“很漂亮的孩子。”顿了顿,声音渐渐喑哑了几分。“眉眼像你,下颚也像你。”

    我莞尔一笑,半低了脸道:“皇兄瞧得可也真是仔细,才一个月大的孩儿,哪里瞧得出像谁呢?”

    他见我轻笑,眼中更是微有恍惚之意,好一会才道:“虽然小,可是仔细瞧,要瞧出模样也并不很难。”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摆手道:“你且等等。”将恪儿还给秀莲抱着,他转身便匆匆走进内殿。

    我讶然望着他不过片刻便抱着一个白玉匣子走了出来,见我怔忡相望,他清浅一笑:“一点心意,送给孩子。”

    第六十八章 心字已成灰(下)

    我听说是要送给恪儿的物事,不由也微微有些好奇,忍不住道:“是什么?”

    允祯将匣子递了给我,只笑道:“打开看看。”

    我伸手慢慢打了开来,就着明灿灿的烛光,登时只觉眼前一亮,只见那匣子衬着鹅黄色的一层绒布,其上却是放置着一件华贵无比的白玉璎珞。羊脂玉所制,式作萱花四瓣。当项两瓣,瓣稍各镶指盖大小的猫睛石一颗。当胸两瓣,瓣稍各镶同样大小芙蓉石一颗。掩钩搭可脱卸,掩机钮可叠。玉上鎏金云水纹图,俯仰以衔东珠,当胸一枚花蒂约有半掌大小,翡地周翠,刻翠为水藻,刻翡为捧洗美人妆。蒂下垂有一绺东珠九鎏,鎏各九珠,芙蓉石为坠脚,长可当脐。

    再再是不可多得的倾城之物!我不由怔住,“皇兄?”只不知他让我看这白玉璎珞何意,若说是要送给恪儿,可这璎珞却分明是女儿之物,恪儿如何使得?

    允祯觉察到我眸中的诧异,探头看了一眼,目中登时掠过一丝错愕,很快伸手将匣子拿了回去。“宓儿莫怪,是我拿错了。”说着便匆匆又转回内殿,不多时便又抱着一个形状与方才哪匣子完全一样的玉匣子出来,赧然一笑:“是这个。”

    我满腔疑虑地伸手接过,这次很快便打了开来,所有的疑虑在瞧清楚那匣中物事后登时消散殆尽——

    朱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件长命玉锁,金制的挂链打磨得极是精细温润,每间隔小半指长许便嵌一枚指盖大小的东珠,共镶有六颗。正中央一块羊脂玉锁约摸一指宽,半指长,更是琢得精巧绝伦,暖润滑泽。正中央缕着纹理精细的双龙抢珠,祥云缭绕。那双龙缕得栩栩如生,龙睛以绿髓点制,明珠则为红宝。左右与金链相接处各镶翡翠两片,形如华云,其下结有两绺绞金银朱青紫五色的同心丝绦,晶致华耀,辉致无比。

    “这……”我明白了允祯心意,心下登时又是感动又是微微的悸动。眼见允祯伸手将那长命玉锁拈了出来便要为恪儿戴上,我一怔,忙屈膝行下礼去,切切道:“恪儿如今才月余大小,这长命锁还是留待恪儿百日之后再戴罢。”

    允祯见我坚持,笑道:“就当是满月之礼,左右也是我这做舅父的一番心意。”说着便将那玉锁塞入我手中,微微一笑。“一早便准备好了的,照理也当由孩儿母家至亲相赠,宓儿就莫再推辞了。”

    我只得接了。凝目自那玉锁上一瞧,但见除去正面的双龙抢珠图纹,背面犹以鎏金小篆写有八个小字:“长命富贵,福寿万年。”我心中大动,暖意渐生,屈膝便又行下礼去:“妾身代恪儿谢皇兄厚爱。”

    允祯点点头示意我起身,末了又探手自恪儿手上握了一握,眉眼间渐有怜意浮生。“听说你是七月产子,你与孩儿都需好生将养才是。”

    他一番用心良苦我如何不知?心下自然感动,然而口中却也只得淡淡谢恩:“谢皇兄关心,恪儿有皇兄如此疼惜,当真是他莫大的福泽。”我想起方才他误拿了给我的那串白玉璎珞,一时心中也微微有些诧异难明,然而转念一想允祯与董挽晴成婚至今,那董挽晴莫不是也……

    许是看出我心底的猜度,允祯淡淡一笑。“叔父告诉我你有孕一事,我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好两样都备下了。”

    我听了他话心中却是一痛,登时想起那与我无缘母女便生生分离的婧儿,胸口隐隐抽痛起来,倘若……倘若……倘若婧儿没有死——

    蹙了蹙眉,一手悄悄在心口用力一按,口中却终究只能淡淡而道:“皇兄有心了。”

    他见我突然情动,眉头微蹙似要说些什么,然而却终是没有开口。负手背后走出两步,转身向我温声道:“早些回去休息罢。”

    离忧宫确是允祯着意为我修建的,离忧,忘忧。萱花,宜男。他心中的结或许已解,或许永生难除,可那又如何呢?我让叶知秋带了那绿竹于她,他本玲珑之人,我的心意他自然一眼既透。

    竹本无心,何必节外生枝?

    允祯与允祺终究是不一样的。纵然他仍是对着我关怀有加,甚至爱屋及乌对恪儿与惇儿也是极好,可是我知道,他真的放下了。他带了我回来并非是为了占有,他真的做到了心无杂念的守护。

    允祯对董挽晴也是极好的,初时我只当董挽晴对我仍是心存顾忌,未料那夜之后她竟亲来了离忧宫与我叙旧。逆光中见她大腹便便被两名宫女搀扶着走近我屋中,恍惚竟有瞧见数月前自己的错觉。说话间才知她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气色很是红润,心情也是不错。我因为挂念拓跋朔的境况便时常有些郁郁,更兼随着恪儿的一天天长大,念及失去的婧儿,心中更是时常酸楚,她便不顾自己国母的身份总是主动往我的住处跑,找我闲聊,对着我也很是热情,尤其欢喜恪儿,但见到醒了必要抱在怀中仔细逗弄一番方才罢手。

    我去了慈云庵探过一次姨母,彼时她已正式剃度。两人见面便很有些恍如隔世,她见到我怀中的恪儿更是好一阵恍惚,幽幽只道,宓儿也是做了娘亲的人了。

    允祯曾数次相求姨母回宫,纵然是一心向佛,亦可以在宫中的太庙修行,然而姨母坚持剃度在慈云庵,允祯无奈之下亦只得下令重修慈云,并妥善安置好姨母的一应所需。我知道这是允祯的一份故人之情,连着静妃娘娘的一起都给了姨母了。自静妃娘娘仙逝后姨母便更是寡言少语,与从前的沉静不同,她如今的眼中我已瞧不出半点凡尘波动,总是是那样心如止水的模样,安静沉默地令我心惊,即便是面对面地坐着也常常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我当真是不能明白姨母当年与静妃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逝者已矣,留下的也不过是个方外之人,这些过往,此生我注定无从得知。

    我只去探过她三次,再去,她便再再不肯见我了。我知道此生与她情缘已尽,纵然勉强再见,也是枉然。

    三个月后,皇后董挽晴诞下一女,是为楚昭平帝之第一女。因长公主生于月破之日,是夜帝后曾于太庙前行祭月之礼,帝于月破之夜得女,欣慰之余,亲赐封号酹月,是为酹月公主。

    酹月生得很是精灵可人,又因是长公主,因而甚得允祯的宠爱,甫一出生便封赏不断,丝毫未因非皇子之身而承受任何失望,只除了董家人之外。我亦是安下心来的,一来酹月实在是生得讨人欢喜,二来,她不是皇子,便避免了董家起意挟幼子废新帝之野心。

    我时常去探视酹月,仿佛是为了失去婧儿的苦痛,将一腔母爱都要给了她了。伸手轻轻摇着金丝楠木制的婴儿摇床,俯身笑望着酹月圆睁双眼探出一只软软的小手呀呀而呼。[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惇儿亦跟在我身边,有些怔怔地随着我俯身望着酹月,突然轻呼一声,竟是酹月软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左手尾指。惇儿吃了一吓,然而却终是没有抢回手来,只由着酹月抓着,蓦地笑出声来。“母妃,小公主很可爱。”

    我笑望着酹月,小小的肉嘟嘟的身子蜷缩在一方藕荷色绞银丝云水纹图的云锦襁褓中。一双乌黑黝亮的眼瞳如秋水盈盈依依,似极了盛放在水晶盘中的黑葡萄,望望惇儿,再望望我,然后,咧嘴一笑。

    我心头一软,几乎便要流下泪来。

    允祯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静静看了我片刻见我抬头望他,他无声一笑。“宓儿,如无意外,思贤王近一月时间便会前来接你。”

    第六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犹记得恪儿百日之时我提前多半月便开始准备百家衣,将费心讨来又烫洗干净的百家布再裁成小块缝成襁褓。因是挑灯连着忙了好几晚,待得缝成后眼睛都痛涩得瞧不清东西了。其实这些琐事本自有宫人代劳,然而我却坚持亲历亲为,连酹月那件也一并地准备好了,令允祯与董挽晴很是感动不已。

    转眼间酹月也已经满月了,允祯对她当真是十分疼惜,按照大楚朝的规矩,皇子或公主出生满月后方可由礼部拟定名字,封号,可是酹月却是甫一出生便被允祯亲赐封号,这当真是无比的殊荣,众臣皆云帝后少年结漓当真是情深意重,长公主乃后所亲出,帝自然疼惜万分。

    为酹月拟名的时候狠是费了一番心思,礼部拟定了数字上来,不外乎姝、姌、媗、嬛等意表娴静优雅的字,允祯自是再再不能满意,反复只是问我可有合意的姓名小字赠给酹月。我想起那与我无缘母女的婧儿,心中隐痛又生,口中只道:“如此大事皇上应当与娘娘商榷才是,妾身焉敢僭越,为公主拟名?”

    彼时董挽晴便在允祯身侧,闻言淡淡一笑并未言语,只俯身拈袖轻斟了一杯清酒奉给允祯。允祯闻言隐隐有些尴尬惶然,扭头看了董挽晴一眼,伸手接过酒盏轻轻抿了一口。董挽晴笑道:“此处更无外人,那些劳什子的虚文能省便省了罢。苏家妹妹若不见外,叫我一声姊姊便好。”她一语既出,微微一顿,睨了允祯一眼后又笑望住我。“瞧我这记性,如今可当真是自家妹妹了,不若便请宓儿为酹月想个小字罢?”

    她一番话语说得很是在理,不失热情,然而我却听得分明,她说得清清楚楚,如今我与允祯在世人面前乃是亲生兄妹,明着是对我说的,实则是在点醒允祯,切莫再抱着不类的心思,贻笑大方。我见允祯神情恍惚,想到董挽晴对我仍是难免心有芥蒂,无奈之余只得颔首笑应道:“皇嫂有命,宓儿岂敢不遵?”睨了睨允祯,见他正怔怔望我,我清咳了一声忙望向园外。彼时正当三月,春寒轻薄,园中的一片桃林正开到娇艳,红红白白的片片花枝在朝阳下很是粉嫩好看。我心头微动,“公主生于春寒时令,如今梅花方落,桃花续开,为求应景怡情,不若便以春桃为意?”

    董挽晴微微点头,“说来听听。”

    我静静思索片刻,脑中忽起一念,不由曼声笑道:“不若便叫蓁蓁?”

    “蓁蓁?”允祯突然接口,不过片刻便略弯了眉眼,一口饮尽了口中清酒,含笑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其叶蓁蓁……好,就叫蓁蓁。”

    一侧董挽晴先是微微一怔,待得听了允祯的话登时含笑睨他。“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怎么酹月才刚满月,皇上便惦记着日后凤台选婿了么?”

    允祯笑而不答,我盈盈笑道:“皇上虽贵为一朝天子,九五至尊,然而说到子息上到底也只是寻常父亲,这世上做父亲的爱惜女儿,原也是人之常情。”心口有些微的憋闷,怔怔只是想着,倘若婧儿活着,拓跋朔应当也会如此不加掩饰地喜悦与欢欣罢?

    允祯沉吟了片刻,伸手自乳娘怀中将酹月抱入怀中,眸中立时便是绵软到教人心头泛酸的温柔溢了出来。他头也不抬得便抛下一句:“叫礼部那些子酸儒再好好给朕拟上几个字儿来,最好是与蓁字同音的。”顿了顿,又道:“长公主的名字一定要仔仔细细得斟酌挑选,不必太花俏了,但也不可冷清,尤其那些什么德、慧、贤、贞之类的字趁早儿自己抹了去,再闹这些子虚文上来,仔细朕一人罚他们半年的俸禄。”

    一旁立着的对月忍着笑应了声:“是。”转头便出去了。

    “蓁蓁,蓁蓁。”允祯抱着酹月的姿势很是娴熟,半点也不似一般鲁莽男子,一手点在酹月赛雪欺霜的小脸上,“光是这样念着便觉动听,当真是好名字。”

    我亦含笑相望,不期然抬起头来,便见董挽晴正静静望我,一脸若有所失。她见我抬头,忙转开了脸去,有些寞然地望着允祯欢喜逗弄酹月。我心下了然,设若易地而处,面对自己的夫君让旁人来为自己孩儿命名,尤其那旁人还是夫君昔日心心念念之人,换作是这世上任何女子只怕都无法淡然以对罢?一时心中半为无奈,半为歉疚,我不欲再多留,起身便要先行告退。

    允祯却蓦地喊住了我,微微蹙了眉头,他略有迟疑道:“有件事尚未告之宓儿知晓。”见我坦然停步,他将酹月递送回乳娘手中,起身走到我身前。“漠国内乱已定,遣来接宓儿归国的人马已于昨日抵达洛阳。”

    我心头登时突突一跳,声音不由拔高了一分。“他……他来了?”

    允祯凝目望我,那眸中含着太多的情绪我看不分明,失望?怜惜?无奈?不甘?总之,都不是教人瞧着欢喜的情绪。他清咳了一声。“思贤王有要事在身不能亲来,来人是他帐下一名亲信大将。”

    我心头登时生冷,既然已平定了拓跋安之乱,还有什么事比来接我母子三人归返更为重要?忍不住添了几分失望,口中亦只得淡淡应道:“那大将现在何处?”

    允祯道:“已安排了在驿馆住下了,长途跋涉不易,便叫他们整顿休憩一日,下午再行进宫。”

    “是,妾身知道了。”我淡淡行了一礼,连来人是谁也不想问,转身便去了。

    惇儿知道拓跋朔已派人来接我们自然也很是欢喜,然而听得拓跋朔并未亲来,小小年纪竟添了几分心思觑我面色,哄慰我道:“母妃,父王必是果真无暇才不能亲来。”

    我还能多说什么?一时也有些赧然,难道是我面上的郁郁太过分明,竟连这样一个小小孩儿也能瞧了出来?有些欲盖弥彰地走到一边伸手去逗弄摇床里恪儿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小脸,由着他哼了两声,一双乌墨墨的眼瞳懵懵懂懂得盯着我,不一会,咧嘴绽开了一丝笑意,咿呀数声,探出一只软软的小手抓住了我两只手指,使力拽着,竟拽得我身子微微前倾。我一怔,不由哑然失笑,顺了他的意俯身到他面前望着他,“拉我做什么?”

    他自然是听不懂的,笑了会子见我两肩的发丝垂到了他脸前,又放开了我手伸手去揪发丝,圆乎乎的小拳头一挥一挥,扯得我头皮发痛,不由无奈揉了他一把,“顽皮!”小心翼翼将发丝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一旁秀莲见我欢喜,也笑道:“奴婢看着小王爷一上午也不见小王爷笑一笑,却是一见王妃就欢喜。”

    我有些微微惊奇,忍不住问道:“你是说,他现下便能识得谁人是他生母?”

    秀莲笑道:“心有灵犀一点通,何况小王爷可在王妃腹中待了那样久,血脉相通,纵然是不曾睁眼,但得生母到了近旁,嗅着气息儿他也能识别出来。”

    我心头一软,莞尔一笑,“如此说来,倒也确实是母子天性。”

    用过午膳后不多时便得了允祯的传召,只说是那接我之人已然进宫,我忙整衣理妆前去华阳,一路之上心中都不由暗暗思索会是谁来接我。

    踏进华阳宫,尚未瞧清楚来人是谁,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已然传入耳中。

    “属下参见王妃!”

    我听到声音很是吃了一吓,待得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男子昂然立在大殿中央,一身青丝软甲,皮肤是浅浅的麦色,双眼如炬只是镇镇望我——却不是漠歌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第六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再见到漠歌,没有了从前简单而清澈的快意,因着上次的事,不得不承认我对他是存了一分戒心了。然而他却如无事人一般先是替拓跋朔谢了允祯护我之情,而后又自责未能护我周全,以至于我七月产子,身体受损,肃了面色定要向我请罪。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引咎自责,裣衽在一侧坐下,他这才站起身来在另一侧坐定,口中与允祯说着话,眼角却是时不时便睨我一眼。“王爷目下实在是无法亲自拨冗前来。”他语气有些低沉,看了看我。“不过王爷对王妃与小王爷当真是十分挂牵,这才遣我速速前来迎接王妃与小王爷归返天水。”

    允祯淡淡一笑。“思贤王英明神武,手下精兵良将无数,如此小小内乱应当早已顺利平定了罢?”

    漠歌一怔,点头道:“这是自然。”

    允祯挑眉望他,“那么,思贤王可是忙于在清除叛党余孽么?”他呵呵一笑,容色便渐渐肃静了下来。“怎么王妃与小王爷归国如此大事,王爷也无法亲自拨冗前来呢。”

    允祯声音虽是平静,然而话中诘问之意却是再再分明。漠歌自然听了出来,清咳了一声便隐隐有些尴尬,陪笑道:“内乱虽镇,然而仍有底事未平,与高句丽国毗邻而居的新罗国此番突然与敝国振威乱臣贼子联手,先是攻击了高句丽,跟着又助振威对付王爷。王爷虽平定内乱,然而为免唇亡齿寒,不得不助高句丽一臂之力,所以才无法亲自前来迎接王妃,还请皇上见谅。”

    允祯没有应声,一双澄静的眸子却是直直望向了我,眼中的愤郁情绪几乎掩盖不住,然而对着我一脸的平静到底也是无可奈何。“宓儿,你待如何?”

    我忽而轻笑。“漠歌,你既然来了,不若便在此多呆几日罢,我请皇上安排几个腿脚儿麻利的陪着你也到处逛逛。”我见他讶然望我,不由笑意愈深,“这偌大的洛阳城你若不到处走走,委实可惜了。”

    漠歌闻言便很有些不情愿,低声劝道:“王妃好意属下心领,只怕王爷等得心急……”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口中只笑道:“王爷既然有要事在身,那么归返一事也便不必急在一时,何况……”我若有似无睨了他一眼,语气愈发清淡。“拓跋安败走,新罗国又介入其中,倘若有人在这个时当存了对王爷不利的心思,我与惇儿、恪儿……岂非首当其冲?”

    “王妃言之有理。”漠歌被我看得隐隐有些不自在了,忙低了脸去,“只是如此一来便要继续叨扰皇上,王爷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我尚未开口,允祯轻笑道:“贵国思贤王妃本便是敝国圣平公主,只要公主自己愿意,莫说三五月,便是数十载也是住得,有何叨扰麻烦?”

    话已至此,漠歌纵然再不情愿却也莫可奈何了,只怔怔望着我,缄默不语。一旁的蓝裙小宫女奉了茶汤上来,我静静持着那暖润滑泽的盏盖漫不经心得撇着茶汤其上的浮沫。“绣夜与静竹可好?怎不将她二人一并带来呢?”

    听到我发问,漠歌忙道:“很好,只是……路途遥远,属下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曾让她二人跟来。”抬眼觑我神色,他忙又道:“是属下的疏忽,王妃恕罪。”

    我淡淡一笑,小口啜了一口清香的茶汤,缓缓咽入喉中,一时只觉心肺皆润。“绣夜如今可是你的妻子,你体惜她原也是应当。无妨,无妨。”

    允祯闻言倒微微吃了一惊,问道:“宓儿将绣夜许给了这位漠将军?”

    我颔首笑道:“漠将军对宓儿可是有着数次救命之恩,其间的曲折也不必多说,总之漠将军的人品自然是一等一的,如此人才,宓儿当然不能便宜了外人。”

    允祯哑然失笑,站起身便缓缓走下玉阶笑道:“原来漠将军与宓儿还有如此之深的渊源。既然如此,还请漠将军更勿要推辞,容朕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漠将军一行。”

    允祯已然发话,漠歌自然只得点头应允,沉声道:“恭敬不如从命,漠歌谢皇上、王妃美意。”

    随后允祯便大设宴席款待漠歌一行,同来的除了漠歌,余下两名副将倒有些眼生。我带了惇儿与恪儿赴宴,漠歌见到恪儿亦很是慨然,尔后又怪责自己来得匆忙,不曾备下礼物送给恪儿,我只依依笑道:“你带来恪儿父王大获全胜的消息,便是送给恪儿最好的礼物了。”他闻言便很有些讷讷,又探头看了恪儿一眼,缩回身去不再言语。

    允祯确是真心真意款待漠歌,将晚宴安排地奢华而不失温和,朝中重臣元老皆受邀进宫,董翰伯与董致远自然在列。琉璃宫灯绽辉彩,玉树琼枝作烟萝,歌姬舞伶鱼贯列,重按霓裳羽衣,端得是清音袅袅,乳燕归巢,水袖如云,环佩叮当。一时宾主尽欢。

    惇儿倚在我身边坐着,也不仔细看那歌舞,只专心与面前银盘中我专程为他准备的水晶肘子较劲,一张小脸腮帮子吃的鼓鼓的,满手满嘴的油腻,很是憨稚可人。我自他身上当真是领会到了何为乐不思蜀,他跟着我在楚朝待着很是惬意,仿佛半点也不盼着回返天水了。

    酒上三旬,秀莲弯身附在我耳畔低声道:“王妃,夜深了,莫如奴婢抱小王爷先回去休息罢?”

    其实本无须带着恪儿前来的。然而恪儿虽有乳母哺育,摇床却是一直放置在我房中,许是为了这个孩儿得来不易,我对着他便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情绪,去到哪里总是要将他带在身边才能安心。此时宴席将将过半,我亦不便请辞,听了秀莲的话,也担忧影响了恪儿休息,少不得只好让她带恪儿先回离忧宫。秀莲得了我的许可,福了一福,抱着恪儿便要去向允祯请辞,脚下走得略略急了些,竟然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名正捧着红木托盘预备踏上玉阶的内侍身上。两人均吓得惊呼一声,秀莲见那托盘上的玉壶眼看便要倾倒下来,本能便抬手护住恪儿,未料这一抬手却将那内侍推了个趔趄,玉阶凉滑,他立足不稳向后仰倒,袖中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登时滑了出来,锵啷一声落在地上,又滚了几滚方才稳稳定住,似在示威一般,大量的烛光下闪着耀眼的寒芒。

    “有刺客!”几乎是瞬间,围绕在允祯与董挽晴身后的侍卫立时呈半月状将他二人牢牢护卫住,而站在阶下的侍卫也几乎是立即将那倒地惊慌不已的内侍团团围住。一时大殿静默,歌姬舞伶钗落鬟倾,乱作一团,瑟瑟而抖。

    秀莲吓得抱着恪儿便疾步跑回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臂颤声唤道:“王妃——”

    我不动声色在她手背轻轻一按,一手将惇儿拉到我身后站好。漠歌紧着嗓子喊了一声“王妃!”几乎是立刻便要冲到我身边,然而却被我身后的几名侍卫拦在了身前。他圆睁了双眼瞪着那几名内侍,又望一望我,待要开口却听得允祯咳了一咳,跟着紧紧挡在他身前的内侍便向着两边散开,允祯站起身静静凝望着那已然被押起身来的内侍,面有愠色沉声问道:“你受何人指使,如实招来,朕赐你全尸。”

    方才还热闹不已的大殿中静得呼吸可闻,已有内侍出动将歌姬舞伶们尽数驱散了,偌大的宫殿登时冷清空旷起来。董致远目光幽深得看看我,又看看那袖刃的内侍,目中很是复杂难明。董挽晴脸色惨白得扶着允祯的手臂,显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那内侍被四把亮晃晃的钢刀抵在了脖颈上,动也不敢动一下,惨白着脸颊瞪了允祯片刻,突然一侧身子伸手便指向漠歌,口中嘶喊道:“漠将军救命!”

    漠歌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大了双眼扭头瞪向那内侍,口中叫道:“你说什么?!”而我身前的侍卫,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便剑拔弩张,明晃晃的刀剑齐齐指向了漠歌,与漠歌同来的那两位副将身后也立刻有侍卫拔刀相向。漠歌冲上前一步又生生刹住脚步,扭头向着我道:“王妃,属下冤枉!”

    我一惊之下静默不语。允祯拨开董挽晴抓着他手臂的手,走下两阶,他并不看向漠歌,却向着那内侍冷冷道:“若有不实,满门抄斩。”

    那内侍慌得连站也似站不稳了,一叠声道:“皇上饶命!是……是漠将军指使小人如此做的,漠将军担忧皇上软禁着王妃不让离宫,所以——”

    “你血口喷人!”漠歌脸皮涨成通红,怒吼一声,上前一步便要去掀那瑟瑟发抖的内侍,然而他身侧身后数把钢刀却瞬间搭上了他的颈项。他一怔,扭头看我,“王妃难道也不相信属下?”

    我仍是静默不语,凝目望了允祯片刻,我淡淡道:“漠将军乃是妾身夫家部下,如若果真如此,妾身也难逃干系。”

    允祯却道:“宓儿不必引咎,仅凭这逆贼一人之言,朕也不会妄断漠将军之罪,只是……”他蹙了蹙眉,言语间便似很有几分为难,“来人,押下!”

    几名侍卫随即将漠歌与同来的两名副将押了起来,那两名副将犹眼睁睁望住我:“王妃,属下冤枉,属下冤枉啊!”

    我无奈蹙眉,耳听得允祯又道:“朕必会下令彻查此事,倘若漠将军当真无辜,届时朕会亲自向漠将军谢罪,在此之前……还望宓儿谅解。”

    “王妃——”漠歌死死等望住我,眸中闪烁不定教人瞧不分明,口中却是欲言又止。

    我分开身边的侍卫近前一步静静望着漠歌,“漠歌,我知你从来都是全心护我。”他闻言眼中一亮,待要开口却被我摆手制止。很快有侍卫取来绳索将他三人的手臂反缚在身后,他若有所思得望我,咬了咬嘴唇,终究是点了点头,被推搡着走出殿去。心头突来的紧张迫得我忍不住追上一步,“漠歌!”

    他回身望我,一双黝黑的眼瞳在琉璃宫灯下闪闪烁烁,表情沉默,似极了我初见他时那憨憨傻傻的模样。我心头一酸,轻声道:“你究竟有没有做过对王爷不利的事?”我问的隐晦,然而听者心中也是明白。不管是他将我骗出王府还是此刻这桩闹剧,如若坐实,都是对拓跋朔相当不利的。

    漠歌沉默了,低下脸去没有应声,我摇头叹道:“你两次救我于危难,所以我给你两次机会。”

    我话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端看他是否肯对我说出实情,静竹曾说见到他从王府中出来,似与拓跋安有所牵连,我却怎样也不愿相信我这样相信着的漠歌会作出这样的事,背叛拓跋朔,背叛我。我要他亲口回答。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抬头望我,又望了望允祯,摇头道:“我没有想要行刺皇上,不是我做的。”说罢便扭头自行向殿外走去,再不回头。

    我怔怔立在当下,耳边只回想着漠歌最后那句话,连允祯何时走到我身后都不知道。允祯低声唤道:“宓儿。”

    我扭头望他,他眸中的情绪太过分明,我几乎立刻便坐实了自己的判断。扭头望着大殿已极快恢复了原状,众侍卫按刀而立,歌姬舞伶再次按部就班,我淡淡一笑。

    好一招请君入瓮,还是借着我的名头。虽然这与我的计划殊途同归,然而我深心里却仍有一股不甚妥贴的感觉,仿佛是为了被人算计,自然很是不快。

    允祯低声道:“未曾与你商量便擅自行事,宓儿莫要怪罪才是。”

    我缓缓摇头,眼中只是静静望着大殿中央彩袖飞舞,歌舞升平。“闻弦歌而知雅意,皇上一番好意,宓儿岂敢辜负。”我口中说着话,微微屈了膝头向允祯一福,不待他开口便自行起身向座位走去,拍了拍惇儿茫然惊诧的小脸,顺势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允祯微微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向玉阶走去。我静静握着手中的酒盏,脑中却是片刻也静不下来,面前的一切的歌声舞步都成了虚无,心中只是怔怔想着,允祯变了,当真是变了!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温润静和的少年,他会让对月不择手段将我带了回来,尽管初衷是为了我好!他会察言观色,斟酌推敲,我并未对他说过漠歌的问题,他却从我推脱的态度中自行琢磨出来,不与我商议便布下了这个局将漠歌引入牢狱!我什么都没有对他说过,这一切的一切在我自己都还在猜疑之中,我只是怀疑漠歌此来并不单纯,或许,甚至并非果真是受命于拓跋朔,而他,却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允祯,允祯,他当真变了!可是,我抬手揉了揉额角,不由也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认下了公主的身份,断了允祺的后路,这才有了允祯的高处不胜寒!是我默许并鼓励了他被推上这个位置,事到如今我又有何资格怪责他变得不再纯白如故?那纯金的皇帝座椅便如置在炭火之上,允祯居其位,或幸,或悲,若不时时自省,时时算计,只怕也是要寝食难安的罢?我有何资格怪责于他?

    物是人非,当真是我所能感受到的这世上最狠毒的词语。忍不住怔怔想起从前那些被我刻意封存在记忆中的美好韶光,相爱的人只会懵懂而真诚地向对方靠近,没有试探,也没有心机。可是当感情被作为某种利益的牺牲品在天平某端高高翘起,我仍是心痛,忍不住又会想起遥远的某天,有个人曾对我倾心一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眼前隐隐蒙上了一丝儿雾气,却很快眨了眨眼将它驱散。拓跋朔,允祯,允祺,还有漠歌,走马灯一般在我脑中兜兜转转。额头隐隐地又疼了起来,却不知如何才能排解,只是断续想着,这世上一切东西都可以算计,唯独感情不能。爱情,亲情,抑或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暧昧,它们都同样需要一颗真心来维系,禁不起半点算计。一旦算计,便永远无法回到它最初的清澈与温暖,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隐瞒与扭曲下,一步步走向毁灭。

    人生若只如初见……

    摇摇头,只是深心里却终究是有些说不出的疼,许是当真无法接受他竟然对我也能如此精心算计,冷静自持罢?并非没有察觉的,并非没有怀疑的,只是深心里却总是自我告慰着,纵然天变地变,他对我的真心总不会变。可是,我错了,事到如今真心许是还在,然而却也无法纯粹了,今夜这场闹剧,他唯一算计了的便是我,尽管初衷也是为我。

    漠歌被刑囚,接下来又该如何呢?不必任何人告诉我,我清楚的很,我要知道拓跋朔的消息,立刻,马上,不能再容忍这冗长的分离,借着别人的嘴别人的腿来奔波传送,我要见到他,立刻,马上,不能再容忍。

    拓跋朔,拓跋朔,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我将惇儿照顾得很好,我生下了我们的恪儿,可是你,可是你呢?你会不会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会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第七十章 犹解嫁东风(上)

    刑囚漠歌后不过十日,允祯便为我打探到了拓跋朔的消息,拓跋朔此时根本不在天水,而是在高句丽都城丸都城。

    “宓儿预备如何行止?”允祯轻声相询。指尖拈着那薄薄的一封信笺,“如若我的判断没有错,思贤王目下只怕根本还不知道你的下落,倘若被有心人从中挑拨,关心则乱……”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初时只以为拓跋朔不能亲来接我,情有可原,我并不相信也完全不认为他会为了熙华将我母子置之不顾,即便他果真对高句丽施以援手,也必然是如漠歌所说,担忧新罗国坐大,吞并高句丽,漠国唇亡齿寒。而且新罗……我脑中一震,蓦地想起那余容郎君给我的那把妆刀。昔真静,昔真静……昔乃是新罗国的国姓,那余容郎君岂非便是新罗国人?他与皇后多有私相授受,那么新罗国与拓跋安必然是一丘之貉,如若果真如此,拓跋朔出兵助高句丽御敌倒确是在情在理!

    然而倘若漠歌果真是奉了拓跋朔的命令前来,拓跋朔必然也与静竹一行碰过面,以静竹的聪慧不可能不对他说出我先前对漠歌的疑心,拓跋朔又怎么可能派遣漠歌前来接我?所以漠歌的突然前来极有可能趁着拓跋朔近来忙于战事,自顾不暇,截了允祯的来使并冒用拓跋朔的名义前来接我。而拓跋朔也自然并不知我身在何处,是否平安,只怕仍是一头雾水担忧我母子安危!

    我心烦意乱地分析思考着,不知不觉已饮尽了手中的茶汤仍不知所觉端着茶盏,允祯伸手将茶盏接了过去,温声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回去?”我怔怔重复,抬眼便见他静静望我,眸中闪动着恳切的情绪。我确是心动,如果由楚朝出面护我回去自然是最好不过,否则我冒冒然带着两名稚子回返,一旦有何纰漏岂非是绝了拓跋朔所有退路?

    允祯颔首道:“对。我会安排亲近侍卫带兵一路护送,保你安危。”

    “要走,我得带着他一起。”我淡淡道,平静以对允祯眼中的疑虑,“你布了那个局胜在出其不意,仔细一想便知破绽之多。漠歌初来楚朝,又是孤身赴宴,如何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安排人手混入禁宫内侍之中伺机行刺与你?”

    允祯赧然一笑,抬手揉了揉鼻梁,再深深望我一眼。“我也是关心则乱。”顿一顿,又道:“我虽不能肯定那位漠将军究竟是存了怎样的心思,不过宓儿的反应却很有些欲盖弥彰……我以为我对宓儿了解至深,所以才大胆作主。不过……”他说着若有所思得望我一眼,“我瞧着他对你,倒也是忠心耿耿。当时的情形,他若对你存有二心,不会半点防备不设便进宫赴宴。那日我设计擒他,也是险中求胜,倘若他早有准备,只怕非但擒他不住,还会逼他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我淡淡一笑,自然瞧出了他眸中的疑问,只是我与漠歌之间的渊源说来话长,我也并不打算细细说与人听,何况说了,他人也未必能懂。想到此刻心底亦不由微微发冷,到如今漠歌的心思只怕我自己也是不能完全猜透的。他许是很近,也许是很远,然而当他跋涉千里来到楚朝见我之时我心底最先涌上的不是欣喜,不是感动,而是隐隐约约的猜疑,那一刻我便明白,即便他的初心不曾改变,我与他也无法再回到初时模样。我的初心早已变了。

    允祯犹疑了片刻,问道:“你确定要带他回返?”

    我微微颔首,支颐望着前方不远处小案上一尊纯金嵌绿髓红宝麒麟香炉,深深吸了一口袅袅升起的瑞脑香气,脑中顿觉清明。“有些事,我必须弄个清楚。”

    我起身缓缓向窗下恪儿的小摇床处走去,俯身望着恪儿黑水晶般熙亮的眼瞳。“恪儿……”我轻声唤他,俯下身去轻轻将裹着他的锦衾拨到一边,再将他抱了出来。

    恪儿窝在锦衾中本只穿了一件绣双鱼戏水的湖绿色云锦肚兜,脖颈上几串珠玉挂饰,除去允祯所赠的长命锁外,更有五彩丝绦坠着的护身符两道,却是我去探望姨母时,姨母?(:

    ) ( 嫁东风(全文) http://www.xshubao22.com/1/15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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