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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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朗读书声。[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史夫子在挨门挨户敲屁股的时候放过了我,他一反常态,竟然未曾过问过这个他最得意的门生。

    我这近一个月的日子过得从悠闲到无聊,如果给头上的伤疤洒点水,大概连花也可以长出来了。原来无事可干的日子和拼命背书的日子一样辛苦,我努力给自己寻找乐趣,一个月来已经带着干粮游遍了这一带的山野,还美其名曰野外训练。依地形来看,这里大约是一片不算太高的丘陵,往这丘陵的东方一直走,尽头有一座天登大石,登上石头穷千里目,山脚下那片市镇便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这书院虽人烟不旺,但占地却不小,除了我们住着的几进院子,还有读书堂、习武堂、藏书阁以及史夫子居住的一进院子。这几处以花园和回廊连接,读书堂前一片草地十分开阔,又是学生们课外活动的好场所。

    中秋明月夜,史夫子也比平日和善了几分,同学生们一起吃了晚饭,还特意召大家到昭然亭内赏月。昭然亭几盏灯笼比月亮还亮,桌上放着些月饼和水果,倒是叫小儿们眼馋。史夫子把众人巡视一遍,道:“今日赏月,学生们也不必拘谨,老夫平时教导你们只是一些常规的学业,并未十分关注你们个人的心性心思,趁这个良宵佳节,你们每人对明月作一阕诗词,老夫想听听学生们如何学以致用,这作的最好的,老夫就把桌上最好吃的玫瑰栗蓉月饼嘉奖给他。”

    这话一出,那围绕着月饼转的眼睛已经收回去一半,我心中偷笑,要让十多岁的小儿对着一轮月亮长吁短叹,那也实在有点矫情吧,那整个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耷拉着脑袋左摇右摆,哪知道史夫子道:“泽儿,你先来。”

    我立时感觉如同回到英语课上,变成了张口哑巴,愣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畅声道:“先生,前几日弟子见明月将满,一时兴起作了一首残词,今日既然大伙儿兴致高昂,泽儿想将此词谱曲唱与大家听,多添几分热闹,不知可否?”

    史夫子一听,便微露笑意,道:“如此甚好。”

    我清了清嗓,开口唱道:

    “绿纱裙 白羽扇 珍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赤火入珠帘 无穷大漠 似雾非雾 似烟非烟

    静夜思 驱不散 风声细碎烛影乱

    相思浓时心转淡 一天青辉 浮光照入水晶链

    意绵绵 心有相思弦 指纤纤 衷曲复牵连

    从来良宵短 只恨青丝长

    青丝长 多牵伴 坐看月中天”

    我一曲唱完,众人拍掌叫好,史夫子却面色不豫,只淡淡说道:“此曲太过儿女情长,泽儿你胸中应当有些大志才好。”

    我心想,你叫我立时瞎编诗词,就是换了现代的全国文科高考状元,也未必能出口成章顺你的意,像我这么急智想到一首电视剧片尾曲来唱唱,能应了你的景已经很不错了,哪管它是豪情万丈还是儿女情长。好在难题解决,总算舒了一口气,希望没给沈淳泽丢脸。

    史夫子转头,朝着温宝荣道:“荣儿,你也试试。”

    温宝荣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眼神慌张,吞吞吐吐半天,倒也憋了两句出来:“月……月中有佳人,夜夜思郎君。”

    霎时亭内哈哈笑成一片,众人只是盯着耿乔,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耿乔挨着我坐,众人看完耿乔便看我,我只好眼望亭顶,装作无辜。

    史夫子闷哼一声,也不评价,只是一个个点名。多数作的并不出色,无外乎将前人古词拿来引申变换,待点到李格晖,却见他不似旁人畏缩,长声念道:

    “残月照弯刀,蹄尘扬血污,

    奔走皆笑问,何日定江山。”

    史夫子沉默半响,方道:“晖儿这诗虽然平仄不分,但豪气不减,如今女真一族连年侵扰边关,家国之梦堪忧啊。”

    我听他说到女真一族,隐约猜到现在的朝代,女真便是清朝建立之前在关外的满族,那现时若不出差错,明朝乎?

    史夫子被李格晖一诗引得愁上眉头,连月饼也忘了嘉奖,就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去房内抒情吟诗了,他一走,小儿们也不顾及形象,就去抓月饼吃。我自小不喜欢吃这卡路里超高味道又甜的东西,看亭内乱哄哄,独自一人出了亭,往后边走去,过了几转回廊,有一方依着假山而建的小池塘,趁着月色,映出几片夏日里的残荷,那深幽的水面上,浮起一片浅银的光华。一时竟然想起中学里背诵过的课文《荷塘月色》,只是想了几句,却再也想不出全文。夜色像一阵飘忽的雾,往四处溢出,景色却慢慢沉了下来,成为层层叠叠寂静的影。我蹲在池塘边,愣愣看那一轮圆月,轻声念道:“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象亭亭的舞女的裙……正如一粒粒的明珠, 又如天里的星星……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想起有一年,在自家阳台上斟了酒,置了月饼,硬要爸妈像古人一样,一起赏月。而如今真的成了古人,却没了爸妈。想着想着,想挤出一两滴眼泪来应思亲思乡之景,忽闻一阵幽婉的笛声,有几分忧思,有几分清灵,和那一晚竹林中所听的似乎同出一人,虽然声音细若,但竟好像从我身旁传出。我转身,便看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男子坐在一块大石上,指间一段墨绿的短笛,泛着一片玉也似的华辉。

    我亦不打断他吹笛,索性也挑了他前头的一块石头坐下,望着这池塘里的荷叶发呆。

    他吹毕一曲,停下来,一时两人无语,只听到荷塘深处的蛙鸣,气氛便有些怪异。还好没过多久,笛声复又从我后面传来。我一惊,听出曲调,却是我刚才唱那曲《月中天》,某古装电视剧片尾曲,被这笛声重新演绎,竟然韵味延长,千回百转。

    这时我竟有点后悔选错了位置,坐在他前面,只闻声,不见人,但又不敢冒然回头,怕打断这氛围。他吹到尽头,我才伸了一双小手鼓起掌来,过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只听见轻轻的脚步,走到我身侧,他用袖子弹了弹石头上的浮尘,坐了下来。

    我不敢乱动,偷偷拿眼角瞧他,只看到一双眼眸里泛出月色似的冷光,挺直的鼻梁和凉薄的嘴唇勾勒出简洁的曲线,那剪影十分好看。

    “你,你笛子吹得真好听。”我抱住自己双膝,轻声道。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我,忽然又道:“你许久没来书堂了。”

    我只在那夜见到他在竹林中吹笛,自此之外从未见过他,也不知他是何身份,不敢大意,只道:“先生准我静养,上次伤得重。”

    他又沉默下来,我闲着无聊,摸了脚边一块碎石,朝着池塘里斜打过去,“扑”一声,石头连个都没翻,就沉入水中。我无限懊恼,人小没力气,水瓢都打不起来了。忽然又一颗石头破空,在水面轻点了五下,才落入水里。我暗暗乍舌,笑道:“身手不错啊。”

    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喊道,“淳泽!”

    他眼光一闪,站起来道:“我走了。”也没等我回话,便渐行渐远。

    我回头望,看见耿乔自回廊里出来,手里捧着一只月饼,满面笑容道:“淳泽,这是格晖哥哥给你留的。”

    我招她坐在我身边,看她红扑扑的脸蛋,晶莹的双眸,十分惹人怜爱,以我“二十四岁”的高龄,不禁生出几分“母爱”。我把她递给我的月饼一掰为二,将大的那一半塞到她手里,说道:“一起吃。”

    中秋过后,史夫子命我还是照常上课,我就当之前放了一个暑假,慢慢也习惯了早睡早起身体好,不过这没有双休日的岁月还是叫人心中凄凉,无论是热是冷是毒日头还是暴雨天,我们这读书声是日日不断。可是那个与我在荷塘月色中笛声悠悠的人,一直未曾露面,令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撞见了山妖。

    “竹子精?荷花魂?竹子精?荷花魂?……”下午一帮小儿在草地上玩起了蹴鞠,就是古代足球,真叫人纳闷,看他们个个虎虎生威,衣袂带风,怎么玩了几百年还玩不到世界领先呢?我生平最恨体育运动,独自坐在树下,把一朵花撕得七七八八,心里却在思量那个古怪的家伙。越想越觉得像竹子精,瘦瘦长长的身,炯炯有神的眼,走路脚步又轻又稳,周身散发斯文的书卷味。胡思乱想了一阵,最后变成一根竹子上面插了一个人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忽然一阵强劲的马蹄声奔到近前,但见一匹油光蹭亮的红棕马上坐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可不正是那支竹子精?他似乎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身影矫健,下马动作利落干净,惹来众小儿无数艳羡的目光,但他好像有什么紧急的事,栓了马,疾步就往史夫子院内去了,一点多余的眼光都没留给我们这些小孩。[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一帮小儿蹴鞠也不玩了,聚到红棕马旁边围成一个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大马鼻孔里呼呼地吐着热气,李格晖高声道:“小爷我以后也要弄匹马来骑,要比这马更高更大!”

    我站在李格晖身后问道:“刚才那骑马的是谁?”

    李格晖回头来眼神怪异地瞅着我道:“白明祀你都不认识了?原先给我们上过几节琴瑟课,先生从前的门生,最近倒是在山下的时候多。”

    温宝荣凑过来,讥讽道:“李格晖上次去找白明祀切磋武艺,被打得满地找牙。李格晖说此仇不报非君子。”

    李格晖狠狠瞪他一眼,温宝荣顿时吓得噤声,我却暗中一乐,看来这温宝荣很有做八卦狗仔的潜力,胆子又小又爱多事嘴巴还喜欢乱讲,迟早有一天祸从口出。

    温宝荣见李格晖不语,又轻声自言自道:“白大哥武艺超群,又精通音律,先生还夸他见识胆略都在我们之上,有人明明就是心存妒忌……”

    李格晖大喝一声,那马受惊扬起前蹄嘶叫起来,唬得众人往后一退,李格晖却兀自站在原地,只转身来盯住温宝荣道:“小爷我非池中之物,有一日定成大器,何须嫉妒他人,只要你将来别嫉妒小爷我就是了。”

    正听他们吵着,忽然一只手轻轻抚上我肩膀,我还没来得及回头,那人已经排开众人走进来,把马绳解了,又跨上马去,由高处俯视了我们一圈。众人见他要走,纷纷避走相让,他口中喝了一声,那马又带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下山去了。

    李格晖注视白明祀远去的身影,忽然对我说道:“嘿,我看他还挺赏识你呢,眼睛扫了一圈,就是盯住你不放。”

    十一月,山中寒气逼人,比别处的冬天来得更早,我趁着午后太阳温暖,带着春晚出去采些野花回来装饰屋子。刚踏进门口,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独自站在我书案前,手中翻着我的书籍和临帖。

    这些时候我也尝试着临摹一些字帖来提高自己的古代文化水平,虽然在现代字写的不难看,但手上换了毛笔就完全不能适应,因此临帖同沈淳泽从前的比,实在不能放在同一个水准。

    我捧着花,低低叫了一声“先生”,史夫子回过头来,脸上淡然,对我那些恶劣的毛笔字似乎并无怒意。看他眉间神色,仿佛还隐隐有着一层担忧,我走近了看,那些书籍竟然是倒着放置在桌上,显然史夫子虽然在翻书,但其实心不在焉。

    暗暗舒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大意,毕竟这位夫子的雷厉风行和严格教学不仅是我有所耳闻,而且亲身领教过的,“先生!”

    史夫子仿佛若有所思,我又唤他一声,方才回过神来,正色道:“泽儿,你的病可养好了?”

    “嗯,弟子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先生关心。”我一边猜他来意,一边恭敬答道。

    他慢行踱步,将我屋内巡视一番,看到我手中捧花,神色一动,复又恢复如常,感叹道:“明年就是崇祯元年了……”

    听到“崇祯”二字,我脑内轰的一响,对历史再不熟悉,崇祯这个明末亡君还是大大的有名,关于这个时代的种种故事顿时扑面而来,思绪不停,又听见史夫子断断续续的声音响在耳侧,“信王继位……做了不少事……魏公公除得很快……只怕……担忧……”

    我仰起头,从他神色之间找不出因头,却也奇怪他忽然来同我说这些话,因为史夫子性子严肃,从来不对学生加以辞色,课堂之外也从不交谈。

    正思量中,忽然史夫子冲我垂下头来,彼时一张脸与我相差不过两寸,干瘦的皮肤上遍布沟壑,到把我吓了一跳,他低声道:“泽儿,几日前你义父在阜城……自尽了。”

    我望着他,一片呆滞,只重复道,“义父?”

    “两个月前我下山去,原就是为了打听朝中之事,如今既然事已至此,也该说与你知道——你原是魏公公寄养于我这里,九年前,那时候你才一岁,不知从哪里连夜地抱过来,我撩开蜡烛包一看,原来是个生得俊俏的女娃娃,由宫里的公公亲自送来,过几天又得了指示,原来是魏忠贤公公新收的义女,嘱我代为教管……这几年来你初通人事便一直追问我你的身世,我原不想令你过于困扰,但魏公公这一去,我思虑再三,还是应当将真相告知于你,你若要为义父守孝,那也是情理。”史夫子捻着他的山羊胡子,总算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我却感到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怎么别人穿越不是个公主那也是个沾边皇亲国戚的,到了我这里就变成千古大奸大恶的变态太监的义女了?我与那老怪何义之有?这样想着竟然嘴角还露出几分笑意。

    史夫子讶异地盯住我,继而咳嗽两声又道:“泽儿,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不必压抑自己的情绪,魏公公当初曾授意将你当男儿来养,我也遵从其意,如今魏公公自尽,朝中形势不稳,你这身份恐怕遭人猜测,我同你师娘商量,你还是继续扮作男装为宜,也可省却许多麻烦。”他说道这里顿了顿,又盯住我手中野花道:“平日里还是不要露出些女孩习性,以免叫人看了猜疑。”

    我应了一声,还是去把野花插在花瓶内,他走过我身边,伸出手来,却在半空中僵住,随后叹一口气,抽手走出门去了。

    四 不辞冰雪

    连日来下了好几场鹅毛大雪,几乎把整座小山都给封了。好在,这山足够的小,还不必担心发生雪崩。我只是觉得出奇冷,在屋内,在书堂里,任是炉子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我还是要捂住了暖手壶子,春晚在炉子上常烧有热水,不停灌到我的暖手壶子里来。可史夫子禁止在课堂上使用暖手壶子,于是我双手捧书,就好像捧着一块冰砖,坐得久了,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嘴里还在读书的时候呼出热气,以证明我还活着。

    史夫子待我不如从前严厉了,他甚至很少点我起来背诵。我猜魏忠贤的倒台肯定叫他长舒一口气,不然教育我的重任还真是叫他一刻不敢怠慢。史夫子到底也只是个古代私塾先生,或许我该谢谢他崇尚那个时代最流行的思想:女子无才便是德。看看他是怎么教育耿乔的便知,耿乔不用作诗,不用背书,不用学武,只需会作女红,会读《内训》,会陪着下一盘必输的棋,会弹一些哀怨的琴曲。但是史夫子对我的松懈令我求之不得,我只谢谢他未在魏忠贤倒台后把我给扔出去,我读了十多年的语数外物理化,连色盲是怎么遗传的都知道,新中国早就把我培养成全能的国家栋梁了,我不想再受一次寒窗苦读的罪。

    我知道在这个时代里我不需昏天黑地的上京赶考,和众多精英书生们抢饭碗,但是这个时代所要求女子会做的我同样还是一样不会,长叹一声,早知今日,我当初就绝不拼死拼活地去抢重点大学那块唐僧肉了。瞧瞧,学了那么久的广播啊电视啊电影啊,回了古代,还真是连个屁都没机会放了。

    跟着夏蒙这个五短身材的勇猛汉子学了半天长春拳,总算暖和一点了,但出了汗,被窗户缝里溜进来的风一吹,忍不住鼻涕都流下来了。那边李格晖还在一拳一拳打得认真,口中嘿哈有声,我暗暗好笑,就只有李格晖那么把夏蒙当个师父,那点粗浅的功夫真是和我在大学里修的武术课没区别,花拳绣腿这形容词准是天生为我而造。我走过去,拍拍李格晖的肩,“喂!”

    “嘿!”他回头飞快看我一眼,口中含糊道:“干吗?”又忽然大喝一声,“哈!”扎稳了马步,双肩往后一挫,立时往空气中狠狠打出一拳,倒是把我给惊退了半步,我站远了,大声道:“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他舞完一套拳法,拿袖子擦了擦汗,才狐疑着问我:“什么好东西?”

    我闭嘴只笑,拉了他往外走,走到竹林中,问他道:“你武功现在如何了?砍的下来竹子么?”

    他素来自负,哪能示弱,自然说没问题,于是我定要他砍下两节来,他抽出了随身的匕首,弄了半天,像锯木头一样好不容易给弄了两节粗细均匀的竹子,连起来差不多手臂长短。

    我拍掌大乐,他却瞪我一眼,不知我耍什么把戏,我又指挥他将各节竹子顶端都钉出一个小洞,然后从袖子里扯了细细一条布出来,穿过小洞,将两节竹棍给绑结实了。

    “这个送你!”我将自制的“双节棍”递给他。

    “这是什么?”他睁圆了眼。

    我拿着棍子一端舞动了一番,做了一个李小龙的姿势,口中怪叫一声,随即道:“武器!”

    “枉你是习武之人,连这兵器都没见过,你练好了这双节棍,肯定能打赢白明祀。”我继续煽风点火。刚才李格晖在习武堂里面那“嘿哈”实在太有李小龙风范了,我忽然就来了灵感,觉得他应该“快使用双节棍,嘿嘿哈嘿……”

    我想着李格晖变身李小龙的样子,忍不住满脸都是笑意,哪知道被竹林风一吹,一连打了五个喷嚏,简直就是连珠炮弹,李格晖看看手中的双节棍,既是觉得新鲜又有点疑惑,见我打喷嚏,忽然张开双手就把我抱在怀里。我大惊,刚要推开他,他却毫无芥蒂地说道:“你怕冷,你送我双节棍,我送你一个超级大暖筒。”

    人家说,人生之中最快意的事情,不过就是“雪夜读禁书”,对我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言,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意淫那些英雄儿女豪情万丈战场杀敌笑傲江湖,要比真的去赤身肉搏拼个断胳膊断腿过瘾很多。这几天从温宝荣那里骗了几本明代的流行小说来看,真是应了李商隐那句“蜡炬成灰泪始干”,往往一晚上要牺牲四五根蜡烛,我才能不舍地进入梦乡。

    温宝荣这人虽然对我仇根深种,但奈何胆小怕事,白长了一身肥肉。偏偏还有个喜欢炫耀的毛病,最近迷上了不务正道的通俗小说,逢人便要大吐飞沫将那些故事说的神乎其神,这个人不当说书的还真是太屈才了。所以这些日子温宝荣的人缘开始出其不意地好起来,大家都要听他讲故事啊,独此一家别无盗版。他那唾沫子就一阵风一阵风,想不沾上都难,风里带来了几个关键性的词汇:“只见那齐天大圣……一朵筋斗云十万八千里……金箍棒当头一落……”

    哎哟,这猪头竟然讲起《西游记》了,于是我某天大摇大摆地走进温宝荣的屋子,仔细将他一众流行小说都搜了出来。温宝荣苦着脸,站在一边使劲扯自己衣角,眼睁睁看着我巧取豪夺,我只对他说,“瞧见李格晖近日老拿着两只棍子舞来舞去的没?告诉你,他在练个神秘的功夫,练好了连白明祀都打得过,李格晖说了,他要赏脸瞅瞅你这几本小人书,你要是……哼哼,他可是不怕跪书堂的,就照着你当初的这么给你来一下!”我说着,故意装出一副阴森恐怖的表情,做了一个拿石头敲头的动作。温宝荣那胖脸一抖,吭都没敢吭一声。

    不得不感叹古代人有文化啊,现代人是文盲啊。人家不务正道的通俗小说,十岁小儿平时消遣看的,到了现代就变成了四大名著,成了文艺青年的高尚嗜好。我若不是无聊得很了,绝不会看这种中央电视台率领着各地方卫视翻来覆去播了没有一千也有五百遍的《西游记》,我觉得中央台这么做对我最深的荼毒就是,即使躺在一个即将要到崇祯元年的书院的被窝里,还会在做梦的时候梦到六小龄童那张猴子脸,连带着一句台词“孩儿们,给我上啊”。

    “孩儿们,给我上啊!甙!妖精,还不现形!”后来这张脸就变成了李格晖,我传给他看了小说,他竟然自封为大圣将军,然后每天棒打温宝荣的戏码就要上演。温宝荣惊得只有冷汗,结结巴巴地道:“大圣将军饶命!小的本是山上的黑熊,偷喝了王母娘娘座下的瑶池水,日练夜练练成了黑熊精……”

    显然这武戏比温宝荣独个儿说书还受欢迎,大伙儿齐声起哄,简直就是要把这山头变成花果山水帘洞。李格晖还拉了我来扮演面如冠玉的唐僧,一脸赤诚地对我说道:“师父!有弟子在,定要护你周全去大雷音寺取得真经!”

    这么玩闹了一些时日,忽然有一天,李格晖抱住又是错愕又是惊怕的温宝荣道:“八戒!大师兄错怪你了!这些日子以来你受苦了!”

    之后的大结局自然皆大欢喜,大伙儿高唱着“你挑着担,我牵着马……”从草地这边走到那边,再从那边走到这边。

    我轻呼一口气,还好给李格晖看的不是《水浒》,不然他还真要把鹿鸣变成梁山泊,把自己变成宋江了。当然,我相信他要是看了《红楼梦》,安全系数会比较高,纵然鹿鸣变成了大观园,他也绝不会做贾宝玉。

    其实我并非不喜欢冬天,我只是不喜欢在冬天里,不但没有暖气空调,还要住在连窗子都是纸糊的地方。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果然就听见那窗上的纸被冷风吹得呼拉直响,好不容易睡意朦胧了,却听见窗外一声声“小沈子——小沈子——”恍若叫魂般把我惊醒。

    我裹了一床被子去开窗,还未开腔先打喷嚏,李格晖的头冒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颈子细长的瓶,神秘地说道:“给你的好东西!”

    我接过来凑近看,一股醇香的酒气扑鼻,他又道:“每日睡前喝一小杯,暖身子。”

    我心中一喜,呵呵道:“你从哪里搞来的?”

    他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轻声道:“我自有办法,你放心喝便是了,只不过平时小心藏好,别叫那些嘴馋的耗子闻到了酒香。”

    从最初的精美糕点到现在的几十度白酒,若说下次李格晖弄来的是香烟大麻我也不会惊讶了,李格晖若愿意做个投机商人一定大有前途,就算是坐了牢,他也必定是监狱里那个搞物流的,非法物资流动摊贩。可惜他志不在此,整天抱着他那双节棍睡觉,做着大将军的美梦。

    要过大节了,书院反而冷清了下来。史夫子再不尽人情,也不能阻止他的学生们回家去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而我原本就是没家的人,只好孤单单留在书院里,也好,免得还要面对些不认识的狗屁亲人亲戚行大礼,我过年本来最怕的就是走亲戚,现在真是“无亲一身松了”。

    除夕一大早就起来帮史夫子的院子打扫卫生,史夫子没有子嗣,我守着史夫妇二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也可怜二老这大过年凄清的光景,于是少不得左一个先生右一个师娘,扯着嗓子多笑几声,好给这诺大的院子添几分生气。连史夫子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我看这冬天的冰雪也快化了。

    史师娘听我叫得甜,把我搂在身前,好不欢喜,又做了许多可口的饭菜,令我终于领略到明末年间的家常菜水准。我一边大嚼大咽,一边想早知有这等好事,该多学点小燕子撒娇的本领,那我也就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有史老头这铁靠山,也不用整天拿李格晖来狐假虎威了。

    搞好和领导的关系永远是有益的事。史夫子下午就带我去了他的藏书阁,乖乖,一进门,那么十余排顶天立地的书柜,简直可以媲美大学图书馆,而且书籍排列整齐有序,各排书柜上都用小楷仔细标注了类别,书册一尘不染,看来是有人常常打扫之故。

    史夫子捻着他的山羊胡子,颇为得意地审视着这藏书阁的每一个角落,对我道:“泽儿,藏书阁是书院的禁地,一般学生不准进入,原本这藏书阁一直都是明祀在替我打理,但他现下有要事在身,总是在外的时间多些,我想了想,你秉性聪明,又孝顺忠厚,从今日起我就准你可自由出入藏书阁,阅读阁内书籍,兼定期打扫和清理藏书阁。”

    哎哟,我暗骂,把这么大个烂摊子丢给我了,可知我一看到这么多书头就要发昏,可知我从前在大学那个年久失修的图书馆里找一本书找到以为自己双目皆盲,可知我是GOOGLE搜神但绝不是图书书目管理员,我只听到冥冥中上帝在对我说:书海无涯,回头是岸。

    心中这样想,脸上还要装做欣喜若狂,用我的童子声大声道:“谢先生垂青,弟子受宠若惊!”

    这山中的清冷在这一夜尤甚往日,没有烟火,没有炮竹,也没有春节联欢晚会。除了史夫子夫妇和春晚,我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屋子里火炉把空气都熏得暖洋洋,守完夜开了门出去,却是一下子被那阵冰凉凄清袭得连呼吸都滞住了。我有些自嘲,人家说当一个人开始对过年不再充满期待,那么就是长大了,可是这一次,我竟然也有点开始想念与家人团聚,想念曾经陪伴我二十多年的那个世界的一切,因为那些往事是如此熟悉而亲切,而在这里,我不知从哪里来,不知往何处去。

    回屋去取了酒,春晚已经困乏地在床上呼呼睡去,我独自出门来,双臂抱紧了自己,低头快步紧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看到了两盏在夜色中暗暗摇摆的红灯笼,我轻手轻脚地走去,吱呀一声打开那扇木门。

    点燃了蜡烛,一团清浅的烛火围绕着我, 这里还是同下午来过的时候一样。史夫子在的时候,我未能好好查阅这些书籍,此刻却忽然来了兴致,想找一两本合意的书陪我度过这个冷冷的大年。四书五经二十四史,刚开始时不外乎是一系列常规书籍,到后排则有许多我根本闻所未闻的书籍,我手指在这些书目上轻轻摩挲,过了一晌,方才抽出了一本。

    藏书阁的冷,竟然比之户外还要阴湿三分。我取出怀内的酒,饮了一大口,一股暖流顺着血液散发开去,我不觉尽兴,又饮了一口,这才觉得好似练过了九阳神功似的周身舒畅起来。正在这时,忽然听见木门又吱呀一响,我一惊,忙从书柜之旁探头望去,只见门口一个黑黑的影子,似乎也被眼前情景怔住。他轻咳一声,走到我近旁,我抬头,才就着烛光看清了那张脸,淡然若定,漂浮着一层薄薄的冷气。

    白明祀身上披着一件镶金丝滚边的白狐大氅,平添了几分威严与贵气,看他眉宇间的风尘仆仆和鹿皮靴上的湿迹,该是刚刚抵达鹿鸣书院。

    “我路过这儿,看见有光,我以为是先生。”白明祀一边解释,目光却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到我手上的书,神色中多了一分探究,“庄子内篇,逍遥游?”

    我脸上一红,讪讪地道:“随手拿来读读。”

    白明祀看起来竟没有离去的意思,倒是脱了大氅顺手搭在手臂上,又往旁走了两步,用两根手指托起一盏酒壶,挑眉道:“你喝酒?”

    我刚才贪杯多喝了一点,哪知道这酒后劲极厉害,只觉得整个头脑烧起来,好像所有的热气都在往头顶冒,脚底却是凉飕飕又没劲道。

    “我想学那个!”我指着白明祀挂在腰间那款墨绿色的短笛。今夜真是出奇的反常,人说烈酒壮胆,我还装小儿撒泼,两样占齐,但是白明祀的笛声真的很好听。

    白明祀目光闪动,缓缓走到我面前,半蹲下身子,凝视我眼睛,道:“你从前很怕我,怎么如今倒是脱胎换骨似的。我还记得你从前对先生说,沈淳泽将来不奢求才高八斗,只求比白明祀高一斗而已。”

    我听着诧异又汗颜,没想到沈淳泽还颇有自负涓狂的一面,竟然夸下海口,白明祀摆明了一副记仇的样子,怪不得一直对我爱理不理的。

    “……才高八斗比不上会吹笛子。”我低下头自言自语,酒气上涌一阵昏眩,看见自己的鞋变成了两双,又变成了四双。

    沉默了一会儿,白明祀轻轻扶助我欲倒的身子,用手探了探我额头,说道:“醉了?”

    他手指如冰,在我额头好像洒了点点雪花,我不答话,就势靠在他肩头,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原来我一喝醉就想睡觉。白明祀摇摇我,轻声道:“要睡觉,怎么不回屋里头去睡?”我听到他吐气就在耳畔,撩得发丝痒痒,迷糊道:“冷——到处都冷,酒也不暖身子。”

    忽然觉得肩头披上了厚厚的衣物,眯眼看,原来是那件昂贵的白狐大氅,把我小小的身体紧紧包了起来,帽子套上头,松松垮垮地耷拉着,遮住了半张脸。此刻的我一定十分可笑,因为我看到白明祀的眼里,一抹怪异的色彩一闪而过,而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则显得高深莫测。他一手把我抱起来,一手拿书,脚刚要跨出门槛,我忽地嚷:“我的酒!”

    “小孩子,喝什么酒。”他一边说,脚下不停步,就抱着我走出藏书阁。寒风凛冽,山野间几股气流交错碰撞,发出一阵妖异的呼啸,我的酒意一下子就被刺骨的冷意给浇灭,裸露在外的脸好像被刀割似的生疼,忍不住瑟瑟发抖,迟疑着,还是伸手抱住了白明祀的脖子,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项里。

    白明祀偏偏生了那样一双冰凉的手,但怀抱却十分暖热,他不说话,脚步生风,就把我抱到了屋内。炉火已经烧尽了,春晚睡得正香。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敢大口喘气,生怕惊醒了春晚,令他看到这情景。好在白明祀也手脚够轻,他将我放在床上,仔细盖了被子,把被角都掖实在了,又加盖上白狐大氅。我闭着眼,听了半天动静,才微睁了一条眼缝,却看见他炯炯有神地盯住我,一双眼眸有如纯黑的明星,我吓了一跳,赶忙又闭紧了眼,感觉有人在我被子上轻拍了两下,低笑道:“新年好。”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五 锦瑟无端

    李格晖是第一个返来的孩子。我坐在炉火前一边读《逍遥游》,一边摊开了手掌烤火,就听见他在院子里喊:“小沈子——小沈子——”

    这真是春节里最好的炮仗了。我赶忙奔出去,迎接我的好兄弟——是,我终于发现,原来李格晖变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他走了这些天竟然令我这样寂寞难耐,而再见到他又是这样暖意融融,抑制不住快乐的心情。

    李格晖特地赶在上元节前一天回来,他吵着闹着要回来,“嘿!反正我爹又押镖去了,我呆着也没意思。”

    这位镖局大少爷一心要学武,可他爹吃够了赶镖日晒雨淋还要担惊受怕的苦,铁了心不肯让他继承父业,一把扯上山来学文章,千算万算,这世上只有当官的前途最光明,所以科举考试这条大路通罗马。这是我猜出来的,古往今来都是一样,想必这常年与官府打交道的镖局大当家更是深有体会,所谓的老百姓翻身做主人,唯有当官一途。

    李格晖差书童往我屋里送了一盒又一盒糕点,宣纸笔墨也是样样不少。我心中感激,大笑道:“李格晖,我们来堆雪人!”

    李格晖自然迭声附和,两人立时动手,忙了一个时辰才堆出一个大雪人来。

    “这个雪人是你还是我?我看他歪歪扭扭,大概是你。”我一边往手心呵气,一边嘲笑道。

    李格晖一扁嘴,鼻子里闷哼一声道:“这雪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我要超越的对手!”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簇新的漆制小弹弓,朝雪人头上打出了一枚黑石子,接着又打了一枚。两枚黑石子打得恰到好处,正好镶嵌在了雪人脸部上方,看上去就似一双黑亮的眼。李格晖把手肘搭我肩上笑道:“你看,白明祀的眼睛是不是就这么黑?还喜欢穿白衣服,日后发了福就这样!”

    我没想到一个白明祀竟然在沈淳泽和李格晖两个小孩的心里造成了如此之大的阴影,一个要跟他比才学,一个要跟他比武艺,虽然敌意明显,但白明祀岂不是变相的偶像?

    自从史夫子对我开放了藏书阁的参观权以后,我就发现课外活动的时候减少了。我不是在藏书阁,就是在去藏书阁的路上。史夫子虽未明言规定我要像门神一样守着那个大屋子,但他交待下来,藏书阁所有书籍都必须重新归纳整理,还要登记在案,另外,这些书之所以一直保存完好,肯定是常常透气晒太阳的缘故。史夫子爱书胜过爱我,所以倒霉的是我,也许我真的不够冰雪聪明,光是认那些生僻的繁体字,已经牙痒到想一头撞死。

    尽管还在书堂里上课,但是我显然比较像空气,比书童还空气,起码书童得随时准备笔墨伺候,考试的时候兼协助作弊,而我只是得到史夫子的尊重,才得以有那么一个座位。

    那些铺天盖地的藏书,都在扉页上敲了“承一藏书”的印,有些印因为年代久远,只余下一片浅淡的褐红。我笑,过了这么久,才知道史夫子的名讳,现下我手上随便翻阅的东西,说不定都是价值连城的珍本和孤本,就算当时不是,换在现代,也肯定是。可惜这些东西对我毫无意义。最喜欢翻看的,也不过是一些唐宋时的诗词,到后来,真的变成不会作诗也会吟。

    一年,两年,三年,又是一年上元节。

    我起床来发现,今日太阳格外明亮,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床前,洋溢着一团淡淡的暖意,枝头上的雪开始化了。难得的是,这个时候的江南每年冬天都还能赏到正宗的雪景。

    穿戴暖和了,捧了烫壶子出门,却看到屋外老槐树的枝丫上已经挂上了七八盏彩色宫灯。我走过去一一观赏了,总觉得美中不足,灵机一动,回房取了笔墨,就在那上面写起字来,写的不是谜语,是脑筋急转弯。

    诸如,数虫摆宴,席中缺酒,差蜈蚣去买,一个时辰未见其归,寻至屋门口,但见蜈蚣仍在当地,何故?

    文驺驺地写脑筋急转弯还蛮累的。但是晚上亮起灯来,我第一次觉得这院子可以媲美嘉年华。李格晖左手举着冰糖葫芦,右手牵着兔子灯,在树下溜达了好几圈。这些脑筋急转弯急得他抓头想了半天,也还是没能猜出来。

    “想不出来,我把冰糖葫芦送给你,告诉我吧。”

    拿冰糖葫芦打发我?兔子灯糖葫芦那本来就是给我玩儿的。我眼睛一亮道:“不,不要这个,除非……”

    “除非什么?”

    “带我到山下逛逛!”

    李格晖绝对不是一个特别守规矩的人,所以尽管史夫子对沈淳泽的行动范围有严格限制,但是这几年来,我们也趁着各种机会逃下山去玩过几回了。山下的市镇不大,统共那么几条像样的大街,贩夫走卒果然都如古装片里的群众演员一样穿着破烂衣裤,但是他们走路说笑工作都显得虎虎生气,同群众演员那般呆滞迟钝有本质的不同,毕竟,他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为自己竭尽全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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