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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聂奶奶一声声的催邀之下,婉吟硬着头皮,再上聂家。[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自从两年前的叛逆之举后,她自觉对费心指导她的聂奶奶有些亏欠,只好一并躲开聂奶奶,免得看她愈来愈粗野,奶奶心里难受。
温室花房里,摆着一张原木圆桌,佣人送上茶点后默然退下。
“婉吟,尝尝点心。你好一阵子没来,张嫂一直以为是她厨艺退步,才让你不想过来,还特地去拜师学了好几款健康低脂的甜点料理。”
“呃……”她窘得双颊飞红,忙把头埋进芒果奶酪里。
“最近忙什么?”
跟老师缠斗、跟聂尔璇闹不合……“我在准备申请大学。”
“你要出国?”
“没有,爷爷说,我在他面前,他都已经管不动了,要是再把我往国外送,岂不是要让我野疯了?”
“你爷爷是商场奇才,可惜遇上女人。就变蠢才。”聂奶奶噗哧一笑。“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多的是时间过来喝茶。”
“我……”
“怎么?还在顾忌我们家雨璇?”见她犹豫,聂奶奶软言软语,步步进逼。
“你真以为我这双老花眼,看不出你的心思吗?”
“聂奶奶……”她慌张放下小银匙。
“难道你以前过来,跟我学规矩礼仪,缠着我说东说西,都只是为了看尔璇?”
聂奶奶笑着,语气却有一丝愠意。
“当然不是!”她痛切回应。
“那你来看我,是想来跟我作伴罗?”
“当然是。”
“那为什么自从你跟尔璇起龃龉,你就不来了?这不是摆明了你以前都是在垂涎他、敷衍我?”
“不是的,聂奶奶……”在精明的老人家面前,她着实慌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聂奶奶啊,她希望自己老了以后,也能像她一样,看来娴静柔雅,却什么事都逃不过她那双眼睛。
“我只是怕辜负你的教导。”毕竟她后来都不走淑女路线了。
“你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她侧身看看婉吟。
优雅的荷叶领上衣。不失个性的靴型牛仔裤,搭配楔形绑带凉鞋,看起来很随性,也不失端庄。
“不是只有穿晚礼服才叫优雅,我看你这样很不错。”
婉吟大概不知道,那些从小扎根在她体内的完美仪态,不会随她的穿着改变消失,因此不管她穿什么衣服,举手投足就是有着比别人更柔美的风情。
“别被你爷爷影响过头了,不过偶尔也要假装小输几次。老人是小孩心性,他跟你斗就是在跟你玩,你别把他当作是在控制你。其实,他很爱你奶奶的。也很疼你爸妈,只可惜他们都死于非命,他很孤单、很需要你的贴心。”
聂奶奶叹了口气。
“大家都开玩笑,说他哈我。哈哈,我对你聂爷爷是专情不二,除了他,我没对任何男人动过心。我虚长你爷爷几岁。只是因为年轻时有些才情。才被他们一帮小毛头崇拜,如此而已。”
听到顽固的爷爷被称作“小毛头”,婉吟忍不住笑了起来。
“至于你跟尔璇嘛……”
“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保证没有喔。”她赶紧澄清。
暗恋谁谁谁是少女的秘密心事,这样大剌剌说出来,这个知道、那个也知道,叫她面子往哪里摆——尤其男主角又挑明了对她不感兴趣。
“要是真的没有。那我就烦恼了。”聂奶奶作状,叹了一口气。“女人命好死夫前,才不怕被儿、媳欺在头上。我也不过是觉得孙子贴心,寄望未来孙媳妇能跟我多多亲近,你表明了对尔璇没有意思。我也只能断念,不敢期待以后的日子会有多美好。”
婉吟轻抽口气。难道聂奶奶也跟她一样,察觉到这个家不寻常的气氛了吗?
“你有空就多过来陪陪我吧。”聂奶奶望着温室里的花朵,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叹。“也不知道这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啊?”
婉吟震慑在原地,怀疑自己在观察聂尔璇时,无意中察觉到的一切,不是出白她的想像,而是——事实。
★ ★ ★
享受完一顿丰盛的下午茶之后,婉吟告别聂奶奶,直接穿过后院,往聂、夏两家相通的侧门走去。
一串压低的争执声传入她耳内,她竖直了耳朵。
“你有什么秘密怕我知道?”
“我哪有什么秘密怕你知道?”
哦哦,不妙!是聂伯伯跟聂尔璇的父子争执,她最不该听到的那一种。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只好缩在阴影处,等风暴刮过去再说。
“你愈是遮遮掩掩,愈让我相信你转投资失利的消息是真的。”
“胡说八道!”聂父怒斥。
“不然,你何必怕我进公司?”聂尔璇故意激他。“还是……你有其他私生子女,你不打算把‘聂氏’交给我继承?”
大掌霍然巴上他的脸,力道之猛,让他唇角迅速沁出血来。
婉吟必须很小心地咬住手掌边缘,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你、你、你愈说愈离谱了!”聂父老脸难堪地涨红。“这话你从哪听来的?”
聂尔璇缓缓拭去唇角的血痕。“我有眼睛,我会看。”
“你存心想气死我!”
“承认自己是个不善经营的人,接二连三转投资都失败,并不可耻。反正天底下,砸锅的二世祖那么多。”他的毒舌作风在父亲面前,并没有稍加收敛。“父亲太强悍,就容易养出懦弱的儿子。”而他爷爷,的确很强悍。
反之,懦弱无能的父亲容易被看扁,儿子反倒会变得强悍而凌厉。
聂父涨红着脸发抖。
他一向知道,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尔璇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他心里有几分证据,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你在‘逼宫’?”为了掩饰他干过的烂事,他一定得假装气得青筋直跳。
“你要这样误解,我也没办法。不过,放眼看去,各个企业都在汰旧换新,接班人一一浮上台面,这令我不得不好奇,父亲,你究竟要把我困在‘合作企业。’翘多久的二郎腿?”总是把他堵得死死的。一步都不让他走进“聂氏”。
总是叫他去忙一些不急之务,闲到日日逛大街。
对有意大显身手的他来说,这不啻是用绳子缚住了他的手脚,他从狂狮变成了困兽。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总得从基层打好底子——”
“我已经打了两年的‘底子’——如果你指的是泡—杯好茶、排队买甜甜圈,那我干得真他妈的好。”他看似慵懒,实则蓄满了惊人力道。“父亲,我甚至连‘聂氏’的财务报表都不曾看过。”
“还不到你上任的时候,看什么看?”他佯怒展威。“再说,我让不让你继承,也还是个未知数。”
聂尔璇的眼神倏地降到冰点。“玩归玩,想当火山孝子也别当得那么彻底,拿整个家产去孝敬——除非这个家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他大步踏离,聂父一脸茫然,呆若木鸡。“空——空壳子?”
缩着还不敢出去的婉吟,突然有一种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三章
大事终于发生了!
一个深夜,几辆警车慎重其事地来到聂家,即使声息极微,但还是惊醒了眠寐不深的婉吟。
她被着睡袍,悄悄潜下楼,只见聂奶奶苍白着脸,随着爷爷进书房。
发生什么事了?就她所知,聂奶奶一向早唾,也从不跟爷爷夜间相会啊。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接着,她看到大哥随便换套西装,便直直往聂家走去。她顾不得跟聂尔璇上次聊天是不是开心收场,抓紧了衣襟,也偷偷跟了过去。
深夜里,诡异气氛浓重,院里虽有夜灯,但灯光是如此渺茫,既让人摸不清路况,又平添鬼影幢幢之感。
树梢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饶是胆大包天、对聂家熟得就像自家厨房的婉吟,也不禁打起寒颤。
慢着——后门出入口似乎有车灯闪烁了一下。
她躲在一旁,看到聂宅厨房后门打开,聂伯母拉着个小登机箱,沿着碎石小径奔了出来。
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在大脑转动之前,她的双腿像是有意识般,自动跑了出去。
“聂伯母!你要去哪里?”
“喝!”登机箱的滚轮在地面上擦出尖锐的声响。聂母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似的。
虽然聂、夏两家交流频繁。但聂伯母跟她的交情,顶多只是碰头时打个招呼而已。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聂伯母大热衷于社交,她们始终不亲近。
“婉……婉吟,你怎么会在这里?”聂母花容失色。
“我只是……”话到嘴边,自动自发地转了个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听她这么说,聂母彷佛松了一口气。
“帮我个忙,不要告诉任何人说你看到我出去了。”
“什么意思?”她瞪大眼睛,抓住登机箱杆。“你要去哪?你不回来了吗?”
“再说啦。[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聂夫人将她推开,急急奔往等在后门出入口的黑色轿车。
趴在露水微沾的草地上,看着车灯消失,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聂尔璇的母亲。
★ ★ ★
“聂氏纺织”面临破产危机!
斗大的标题占据了各大报的商业版面,一大早,各类媒体也攻往聂氏旗下的工厂与大楼。
纺织业曾经盛极一时,赚钱的速度快到让老板连讨十个小老婆来帮忙数钞票也数不及,但曾几何时,纺织业没落了,许多靠此起家的企业纷纷转投资。
商场上早已悄悄流传,以“聂氏纺织”雄厚的实力,要将危机化为转机,简直轻而易举,只可惜在这个关键点,掌舵的嫡系人马只是泛泛之辈。
聂尔璇的父亲就是将“聂氏纺织”带上毁灭一途的人。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喜欢文过饰非,明明决策错误,却还执迷不悟,错上加错,更将所有的失败推到别人身上。
虽然在短时间内,可以安抚一些人,但长久下来,纸终究包不住火,加上他暴毙在情妇住处,再也无法开口为自己辩护,因此所有的指责声浪,便朝着聂尔璇席卷而去。
一早,夏鼎昌便神色凝重地前往聂家。
婉吟整夜没睡,蹑手蹑脚地跟着去,躲在窗户外偷看。
聂尔璇一身铁灰西装,坐在书房里,双目紧闭,从神情上看不出情绪。
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两年前,他完成学业,一心想进“聂氏”效力,但父亲不让他出国深造,却也不让他回归家族体系,净拿些关系企业、合作厂商的凉差堵他。
他知道父亲心里有鬼,虽然心急,想挽救颓局,也只能暗中探勘,静待时机。
等待是很难熬的,就像婉吟说的一样,他就像一尾被丢在锅里的泥鳅,被烫得躁动难安。
怪了,这时怎会突然想起她的话来了?
他甩甩头,甩掉不该在这时出现在脑海中的小女人。
夏鼎昌开门,走了进去。“lt’sshowtime?”
他张开双眸,眸光四射,气势立现。“Yap。”
他起身,扣好西装扣,走出书房,对站在楼梯口的奶奶微微颔首,出门应战。
目迭聂尔璇出门后,夏鼎昌走到聂奶奶面前,握住她微凉发颤的双手。
“鼎昌,帮衬着。”她心里有重重隐忧。
“我知道。聂奶奶,尔璇没您想得那么嫩。”他笑着安抚,知道好友绝不是病猫。“他才正要大显身手,对他有信心点。”
聂奶奶叹口气,看来有些恍神。“我只怕他爸爸桶的楼子太难收拾。”
他用力握了握手,给老人家一点力量。“等会有葬仪社的人过来安排聂伯伯的后事,您先去休息一下,还是我让婉吟过来陪您?”
婉吟才听到这一句,就忙不迭溜了。
一来她怕自己会脱口而出,聂伯母早已款了细软落跑走,二来,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想在聂尔璇身边,就算只是偷偷看他、偷偷在一边打气也好。
她奔回夏家,戴上安全帽,跳上摩托车——另一个爷爷看不顺眼的叛逆之举。
她一路飙风到聂氏总部,从清洁工出入口钻进去。
她直奔大厅。一路上都没遇上什么人盘查或阻止,直到深入“聂氏”核心,才听到一波波的抗议声。
被积欠薪资的员工、有心滋事的派系,头上绑着白布条,发出阵阵怒吼。
找到了!她的眼眸射出灿烂光芒。
聂尔璇站在抗议员工面前,一些干部正在协调,力阻抗议声浪愈来愈大。
尔璇好帅!
虽然他只是站着,金口未开,但沉着的气势已经隐隐镇住骚动的情绪。虽然每个人都在讲话、每个人都在动,但他的“静”反而更让人无法漠视。
婉吟注意到,有好些个穿着比较体面的男人渐渐停止说话,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他身上。
协调干部声嘶力竭地喊:“各位,请推派代表,聂先生会跟大家协商。”
旁边一阵吐槽声。“什么屁协商?这种没吃过苦的二世祖到底会什么?”
“大少爷’要是有心振作,怎么会等到老头死了才‘不得不来’?”
可恶!居然这样欺负尔璇,到现在才踏进这里又不是他的错!
婉吟忿忿不平,差点跳上前去主持公道。
“是怕闹新闻会丢脸吧?还是回来宣布破产,让我们自生自灭?”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给其他人来主事。”
正题来了!
“谁想主事?”聂尔璇低低开口。
几个派系头头穿着比平时浆得更挺的西装,正要一脚踏出来。
哼,看死去的聂总把宝贝儿子藏得好好的,碰也不让他磁公司大小事,这家伙一定是上不了台面的软脚虾。
聂尔璇看到他们细微的动作,一秒间,记清是谁暗中鼓动着要闹事。
“我先说清楚,”他在那些伸向前的脚跟还没踏上地面之际,不疾不徐地开口。“一周内,我不打算跟任何人进行协商。”
“什、什么?”这么拽?那些快说破嘴的干部与抗议的员工双眼都瞠直了。
他手一摊,冰样冷眸环顾四周。
“正如各位所言,我完全没插手过‘聂氏’,我是糜烂无用的‘大少爷’,我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我要跟各位‘协商’什么?”
那几只蠢蠢欲动的蜱螂脚,又硬想跨出来。
“那就让我——”
“我可以代表——”
“我自愿帮——”
“我知道自愿协商的人很多,不过,‘事’我都不了解了,何况是‘人’?”
他凌厉地看了派系头头几眼,从以前暗中调查中得知,很多内部问题跟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我要在一周内,看到所有原始的公司资料。”
“这一周我们要怎么办?”被煽动来高分贝抗议的员工,全都傻了。
啊头头们不是说,只要今天叫叫、明天嚷嚷,孬种大少爷就会退缩了吗?
聂尔璇一脸无聊。“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全体员工更加茫然了。他们被解雇了吗?
只有婉吟躲在一边窃笑,深谙他不在火上加油的想法,他从来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聂尔璇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想选边站的就选边站,想休息的就去休息,想抗争就继续抗争。”
一个派系头头没想到他来这招,沉不住气地冲上前。
“那你呢?”挑衅。“你要做什么?争取时间、脱产逃跑吗?”
聂尔璇双手插进裤袋里,冷然地笑。
“你耳背了,趁这几天去看医生吧。我会在会议室审核所有资料。”
“你看得懂吗?需不需要我派个助理……”
他慵然轻笑。“想派多少眼线跟在我身边都无所谓。”
“不、不是眼线……”提议的人心头一惴。
看样子,这个“前”聂总迟迟不肯引进公司,直说他志不在此的笨蛋大少爷,并没有他们所想像的那么笨。
“无论如何,‘聂氏’我是管定了,也绝不拱手让人。”
他颀长的身量巍然矗立着,悍然霸气展现无遗。瞬间,一干老狐狸全感到膝头微颤。
“我的优势,在于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存在,早就清楚你们干过些什么,而你们却从不了解我在想什么。”
他悠然转身。森森低语,尤其下一句,更让所有派系势力为之一惊。
“如果我是你们,我会先巩固彼此之间的结盟,毕竟被阵前倒戈,总有点难堪,是吧?”
一句话,让所有“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的派系头头,都惊疑不定地互视彼此。
聂尔璇噙着笑意,走进会议室。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只要处理好分内的事,至于敌人嘛……
已经解决掉了。
★ ★ ★
烟雾袅袅。
一大落卷宗被丢在会议桌上,发出极大的声响。深夜时分,整个“聂氏”静得像废墟一样,只有聂尔璇一个人叼着菸,看着各种报表。
“聂氏”的状况,比他想像中还要糟糕。
他弹了弹菸灰,又弹了弹菸灰,站起身,打开窗户,瞪着街景,无言泄露出内心的焦虑。
他平常不多言,但在这种被胡乱记录的帐册资料弄得灰头土脸的时候,他其实是欢迎有个伴的。
可惜,稍早之前,他谢绝了夏鼎昌的酒吧之邀。
“哈啾!”一个小小的喷嚏声从门外传来。
他眼神一锐。“谁?”
声息消失了,但没过几秒,喷嚏声又泄露来者的行踪。“哈哈哈——哈啾!”
“给我进来,不要让我出去抓人。”见门外还是没有动静,故作悬疑,他沉下声音。“夏婉吟,进来。”
门开了,探进一个小脑袋。
“你怎么知道是我?”被轻易识破,心口还真有点小扑通。
“你会过敏。”特别是空调没开,空气不流通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久前就发现了,只是不关他鸟事,他懒得理。
“你哥讲的吧。”推托到别人身上去。
“噢。”她还以为他偷偷注意过她呢,真是白作梦一场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就算目前谈话的对象只有她,他也认了。
“你都不回去,你家忙成一团,聂奶奶派我送衣物过来让你换洗。”
其实是,聂家上下发现聂伯母出走,所有筹备聂伯父的丧葬事宜,都落在聂奶奶跟管家身上,她家虽然也跟着动员,但也忙得顾不得聂尔璇。
整个聂家分成两派,一派是处理家务事,一派是聂尔璇在公事上单打独斗。
“情况怎么样?”她跳坐上会议桌,裙摆下的小腿垂晃着。“可以翻翻看吗?”
他耸耸肩。“看得懂就看啊。”
嘴真坏,有够侮辱人!她拿起最新资料。“情况看起来并不好。”
“你看得懂?”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娃,懂啥?
“我以前会偷看爷爷带回家的公文。”她咬着手指研究数字。“不然怎么会有古董洋娃娃进书房吓到人的传闻。”小小地回刺他一下。
他理都没理那根小尖刺,彷佛已不复记忆。“依你看。情况怎么样?”
可恶,居然没理会她介意这么久的事!
“很烂。转投资到处失利,没失利的勉强打平,我没看过这么差的财务报表。”
说得真好!她是真的看得懂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开始对她的能力与胆识刮目相看。
见到他脸色冷肃,她惊觉自己太直言了。
“我是说,就我看过的‘少少的’财务报表而言,这一份算是……”最烂的。
她没胆说出来。
“我也没料到情况会这么惨。”他捻熄菸蒂。
“但是,你上次说得很有信心啊。”她模仿他的语调。“无论如何,‘聂氏’我是管定了,也绝不拱手让人。”
“那句话说得太早了。”他一脸阴霾,心情之差,甚至没注意到,她怎么会知道当天的情形。“看过所有资料,我不认为我做得到。”
单独一人看了那么多天资料,被这堆烂纸废字混资料塞了那么多负面情绪,就算眼前只有婉吟,他也藏不住话了。
“我真是搞不懂,最初挣下那么多资产,现在怎么少到只剩下一些屋壳?”
“要败掉这么多钱,没有相当程度的白痴还真是败不完。”
“错信一个人当倒楣,错信两个人当学经验,错信这么多人到底是故意洒钱当大爷,还是天生猪脑袋?”他气得骂了一串。
“等等,死者为尊,聂伯父刚过世,你不要……”她连忙阻止。
“不要怎样?侮辱他的猪脑袋?”他一脸嘲讽。“这些年,他四处瞎忙,对奶奶尽过心意吗?要是有,他不会让我爷爷一手创办的‘聂氏纺织’烂成这样。”
现在是怎样?要她跟着一起破口大骂吗?还是……婉吟额上挂着三条黑线。
“他把公事搞得一塌糊涂也就算了,还在外面开小公馆,不会赚钱的人花起钱来倒是很精明。连死都记得死在情妇床上。我妈也是,两个人一起在外面摆烂。”
“伯母她……”她欲言又止,考虑要不要招认撞见她落跑的事。
“跑了吧。”他冷冷地吐出令她诧异的话。
“你……怎么知道?”据她所知,这几天他没跟家里联络,应该不知情啊。
“当然知道。”他父母早就各玩各的,没啥夫妻情义,在这个节骨眼不溜,难道还指望她同舟共济?
“呃……”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不会太仇视你父母了?”
“仇视?你讲得太客气了,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说,我恨死他们了。”
她很惊讶地发现,一向冷静的他居然失控了!
根据她长年的观察,她知道,他跟聂奶奶一直都把“聂氏”当作家族的精神缘征、聂爷爷彷佛还在身边的精神寄托。
他想抢进来当救火队,却一再被排拒在外,最后还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明明是聂伯父从中阻挠,他却成了不折不扣的猪头大少爷。
她静静听他用各种精采绝伦的脏话泄愤,理智地保持沉默。
忽然间他打住了,沉默半晌,一双眼神难得熠熠地看着她,像在盘算些什么。
然后,他把那堆陈旧的资料推到地上。“我做不到?
她一愕。“你说什么?”
“我没有办法让‘聂氏’起死回生。”
婉吟震惊地瞪着他,不敢相信他这么快就放弃了。“不可能!”
“你凭什么说不可能?”
“因为我知道你做得到。”
“这是盲目迷恋的后遗症吗?”他就是忍不住要激激她。
他刚刚发现,他需要有一个好帮手,而眼前就站着一个比他想像中更了解他。又懂商业事务的小女人,他没有理由放弃拐她来帮忙的机会。
她倒抽一口气。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他睥睨她的神情,讥诮极了。“现在不是在办家家酒,就算我是你心目中的屠龙战士,也没办法化腐朽为神奇。”继续激将!
现在不是羞红着脸说“讨厌”的时候。“你可以,你一生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
“拯救家族企业的机会。”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所以你一定办得到。”
没跟他说上几次话的她,竟然连这一点都知道?“我不行!”
她双眼灼亮,跟他卯上了。“如果现在就放弃,你会后悔,因为你绝对可以!”
他要听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如果他耍任性,她会怎么做?会不会毛遂自荐来帮他?
“都已经告诉你,我不行我不肯我不行我不肯我不行我不——”
扣!倏然,他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嘴唇被堵住了。
他瞪大眼睛,眸中满是震惊,回视着他的,同样也是一双愕然瞠直的水眸。
他们的距离太近太近,近到两人的鼻子都被挤得不成“鼻形”。
瞬间,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婉吟糗得想跳窗逃走,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确定,他已经恢复冷静。
但是,当看到他震惊的眼色渐渐转为愤怒,浓浓的愤怒又转为杀气,她知道,逃命的时候到了!
她闪电般地退开来,转身就跑。
衣领被拎住。“慢着!”
不好,他听起来比刚才更不“冷静”了,被抓蛇抓七寸的婉吟哀怨极了,小脸早已爆成一颗超红小苹果。
“你在干什么?”他的轻声细语暗示着危险,也暗示着唇颚又麻又痛。
她尴尬到了极点。天哪,她要怎么样为自己开脱?
她就是不想听到他毫无自信的空嚷,又不知道怎么样让他闭起嘴巴,所以才、才、才仿效酒塞堵住酒瓶的方式,硬把嘴唇凑上去。
这下可惨了!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聂尔璇怒然大喝。“你以为我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不得志,就可以被你耍着好玩?”
她被吼得耳呜嗡嗡。“刚刚你就像唱片跳针,很激动的样子……”
“所以你就随便碰我?”可恶!两颗门牙根部到现在还在麻。
她偷偷往上瞄一眼。他的怒气百分之百真实,绝不是假意恼她。
“你、你可以说……”她支支吾吾,希望说出一番浇熄怒火的道理。
“说什么?”
想!夏婉吟,快点想!
“说……‘世事没有绝对’。”她绞尽脑汁,美丽的五官皱成了小笼包。
“再掰啊。”
“像我,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不可能跟你有亲密接触——因为你嫌我太小太笨太恶烂又太没有大脑……”她困难地拗着。好像拗出了一线曙光。“结果你看,我把握机会,所以我——我亲到你了!”
Yes!拗过来了!她好得意,纤指忍不住点到了他唇边。
他双眸眯了一眯,招牌的发怒前兆。
她颤巍巍地收回食指。太可怕了!他的表情像是想啃掉她的手指。“还有就是,你刚刚太低潮了,我不得不用‘另类’的方法,让你转移注意力。”
“你所谓的‘转移注意力’,就是想办法敲断我的两颗门牙?”他益发轻柔的语气,显示出隐藏在其后的巨大威力。
这么说并不公平!她的牙难道就没有撞断之虞?
慢着,他那么生气干嘛?她才委屈呢,这算是她的初吻耶!
“当然,我做得并不成功。”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以维护自己的性命安全。 ,
“但……就是因为我不成功,引出了你的内心话。”
“什么‘内心话’?”她还在扯?!
“你说你是‘虎落平阳被大欺’,你将自己视为‘虎’,由此可见,你心里并没有否定自己的能力,你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才会阁脾气!所以,我相信,‘聂氏’的情况再糟糕,你绝对有办法处理。”
怎样?让她硬拗过去了吧?她没察觉到他的思绪,反而为自己超强的掰功乐不可支。
他端凝着她,那双琉璃般的双眼和平时一样冷淡。
望着她灵动的眸儿,他发现,内心的怒气正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特别的、难以言喻的感受。
就像一个活在旧相本里的平面人物突然跃出纸面,会说会笑也会动,还会牵动他的心情。比邻而居十几年,第一次,他感觉到她的韧性、脉动、生命力。
“我说得这么有道理,你应该很认同哦?”她努力厚脸皮。
“你好像很怕我撒手不管。”
“呵呵呵。”她装傻傻笑。
没错,她的确是很怕。尤其两年前,他有意出国深造,把她的心都剜痛了,她多怕那些豪放金丝猫会把他拐跑,幸好他没去成,不过他也因此郁卒很久。
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发现他这串心结的。
“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助理。”见她一点都没有自荐的意思,他干脆挑明了说。“而且最好是能跟我一条心的,我受够了被着羊皮的狼。”
婉吟不是笨蛋,一下子就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她只是好惊讶、好惊喜。原来牙齿撞牙齿的威力这么大,可以把两个没有交集的人,硬生生地“撞”在一起。
“我需要送履历表过来吗?”
“不必。先把那堆废纸捡起来、整理好再说。”
她蹲下身,正要动手收拾,聂尔璇突然拉起她,将她扯进怀里。
“刚刚那是你第一次碰男人的唇吗?”
“呃……对。”真是丢脸,她垂下眼。
“初吻不该那么差劲。”他轻语呢喃。
如果她没有使出那一招,他就没理由动拜把兄弟的妹妹,但是,是她先开始的,所以他动了她,不算违反兄弟情义,再者,尝到了她的甜美,他更没有理由放弃。
什么意思?婉吟心跳狂奔。
“我补你一个。”
她仰着头看他,只见那双性感男唇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没有人教过你,这个时候应该要闭上眼睛的吗?”他低吼。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快点给我闭上眼睛!”
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未敢不从,细长的睫毛有些不安地轻颤。
他近距离看她。她完美贴合在他身上的曲线,唤起了上次见识过的女人昧,然而将她扣在怀里,感觉更……美妙。
曾几何时,一个在他生命中模糊存在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只用睛睛望着他。就足以催动他情欲的小女人。
他的身体很诚实地反映出,他要她。
他的脑子还在思索,能碰吗?能碰她吗?
一股幽香窜入他心脾……就算不能“那样”碰,至少也可“这样”碰吧?
他俯得更近些,用舌尖挑开她的唇,细细吸吮、浅啄。她的红唇就像初绽的玫瑰花瓣,细嫩得不可思议,在他的诱哄之下,她甚至大方地让他的灵舌钻入——却连点青涩的回应都没有。
不多久,他万般叹息地放开她,因为她嫩到连换气都不会,几乎要窒息。
虽然可惜,但好像增加了点挑战度,可以慢慢调教,呵。
顺过呼吸后,婉吟张开眼睛,绯红的双颊与左右闪避的眼神,纯真复古到让人以为,这种羞容只有在刚圆过房的新人脸上才看得到。
都什么时代了,还嫩成这样,真让人想狠狠欺负、狠狠蹂躏。
他慵懒开口,距离太近,两人的唇总是不小心碰在一起。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只是‘感激之吻’而已。”
她愕然启唇,又被他快速攻入。
这一次他没有客气,吻到心情爽爆为止。
第四章
自从聂尔璇宣布,他“付出”的“感激之吻”足足有一整年的份量,而且还随时补充“存量”之后,婉吟就“被迫”每天到“聂氏”来报到。
尤其是在上了大学之后,学校以外的时间,他通通霸占到底。
她表面上微恼,私底下却雀跃不已,她可以更长时间、近距离,贴近她的心上人——只要她努力,别忘神地盯着他一直傻笑就好。
目前的“聂氏”百废待举,他们一直在讨论要转什么型。
“纺织虽是老本行,但的确不再具备竞争力,要不就迂厂到劳力便宜的国家,要不就是转投资。”聂尔璇在文件上猛点着笔。“与其迁厂,我偏好做跟纺织业相关的投资。”
“我也是这么想。”翻遍以前“聂氏”的转投资,要不是餐饮业、营建业、电子业,就是一些阿里不达的琐碎小投资。“有道是,生意不熟不做。”
“你有什么想法?”
她偏头想了一下。“进口高级布料,代理国外名牌衣饰,赞助国内设计师的作品,开设名品百货广场,专人仔细规划,总有一个配套流程可以赚饱荷包。再说,以‘聂氏’曾在纺织业的赫赫威名,走这条路其实很有说服力。”
他沉吟了一会。“听起来还算有见地。”
她终于找到机会为自己澄清。
“对于一个从小就因为‘奇装异服’,而坐惯冷板凳的女生来说,她有很多时间可以看书,或者溜进大人的办公室,装作古董洋娃娃,听他们在讲什么。”
“嗯哼。”他放下笔,闭目颔首。
“就算她穿古里古怪的晚礼服,打扮像个万年小公主,也不代表她的大脑就生锈、卡住、不会动。”
“嗯哼。”他二度闭目颁首。
可恶,他都不会想为当年残忍的话道歉吗?就算随便讲讲的也好!
决定了!她要将此当作是毕生的挑战,一定要让他承认她有脑袋才行!
然而,聂尔璇却完全没在想她心中激愤之事。
“多讲一点刚刚你提到的那些。”
她心里一怦。原来他还是在意她的感受,只是表达的方式很糟罢了。
“我当然会独立思考,虽然我曾经表现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但事实上,我——”她准备长篇大论,题目是:不能以虚假的外在论断真诚的内心。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他无情地打断她。“是关于转投资的部分。”
“噢。”糟糕,又馍到了……她窘迫地搔搔鼻尖。
“你的大脑只能运转到刚才那样,就卡住了?”他坏坏地激怒她。
“才怪!我告诉你,大多数女人笃信有姣好的外型才钓得到好男人,所以在置装方面会毫不手软地砸下大钱,近年来,男人也渐有‘人要衣装’的概念……”
她滔滔不绝讲着,聂尔璇双眸沉敛。她讲得口沫横飞、沉醉其中,即使他应都没应一声,她还是说得很高兴。
虽然她不是服装设计科班出身,但对于打版、剪裁、制衣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全归功于以前爷爷礼聘的那位裁缝师爱碎碎念,念久了她也通晓一二。
再者,她生在富贵人家,摸多了好料子,也玩多了奢侈品,什么是好货、什么会吸引人,她都了若指掌。只是以前没啥机会像现在这样大论特论。
“我敢断言,掌握时尚的脉动,绝对不会有错,未来美丽产业的前景绝对是无可限量,做关于‘美’的生意,绝对不会吃亏,但是一定要讲求精细、特别,让人有一种‘如果我不消费,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奢华感受……〃
她说到一个段落,停下来,喝口茶。
“我的说法会不会太梦幻了?”
他沉吟了一下。“有一点。”
果然……她神采飞扬的小脸立刻黯淡下来。
他大概又要揶揄她是个没大脑的笨蛋了吧?一天到晚只会作白日梦的傻瓜!
聂尔璇忽然睁开双眼。
“你可以尽情作梦,执行的部分,让我来就可以了。”反正遇到挫折,再跟她撒娇吧。
他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眨亮的大眼睛已经成为他的支柱。
当“聂氏”真正的营运状况暴露在众人面前,他成了各种场合最不受欢迎的人物——当然,夏鼎昌依然是他的好兄弟,夏老也没有改变过态度——依然用贼兮兮的,彷佛审视未来孙女婿的眼神看他。
但,其他人的态度都改变了。
奇怪的是,对于被冷落,他并不在乎,对婉吟,他反而有了特殊感觉。
开始发现,她很机灵。开始发现,她对他了若指掌。开始发现,他们很合拍。
开始发现,跟她在一起是一种享受。开始发现,每次她注视他,眼儿总特别亮,眸里就像有星星在闪耀,灿烂得不可思议。
他不是看不出她眼里对他依依的爱恋。
如果他够君子、够绅士,他应该要狠狠甩掉她,免得她愈恋愈深。
但他做不到。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确定自己做不到。
婉吟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消化完他话里的讯息。
“啊?”她的耳根倏地红了。
讨厌,他们在谈“聂氏”,又不是在情话绵绵,他指的“作梦”,左推右敲,都应该是作关于“聂氏”的梦。
但,她的心却还是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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