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电话是她打的,他一开口约就忙不迭的同意了,还要怎么样?她还能怎样降低自己的身价?面对母亲的口沫横飞、谆谆教诲,涂茹完全无言以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有时候连她都受不了自己的母亲了,更何况是一个外人如他?
幸好耿于介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她母亲。有时候,涂茹甚至觉得,耿于介的耐性已经到达无人能及的境界。
到后来,耿于介每次打电话让涂太太接到,或是来接涂茹时,总是微笑着、耐心地和涂太太应对,温和有礼,让涂太太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无论如何,他们开始约会了。
两人都静,耿于介的工作又非常累,所以见面总是吃个饭,顶多看场电影、散散步而已,简直像是时光倒流二十年,三厅时代的男女交往,纯情得要死。
涂茹却很期待,期待能与他见面、说话,甚至只是看看他也好。
不只是从家里、从母亲面前逃开几小时而已。耿于介天生有种让人觉得安心的特质,讲话不疾不徐,从来不会打断她,总是很耐心地听她说话。
渐渐的,她在他面前可以自在谈笑了。
渐渐的,她发现才一分开,她就开始期待下次见面的机会。电话一响,就希望是他。在街上看到颜色、型号相同的车款,就忍不住想看驾驶是谁,一颗心怦怦跳着,希望能和他巧遇。
所有小说里看过的,患得患失的症状,都一一在她身上偷偷出现。生平第一次,她能够贴近女主角的心,演练那些在恋爱中方能尝遍的喜怒哀乐。
恋爱的定义是什么?两情相悦吗?
那么,面对温和有礼的耿于介,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是在恋爱,还是单恋。
就这样,他们清淡如水的交往了三个月。
然后,农历年前,耿于介邀她到家里吃饭。
行前,她失眠了几个晚上,不知道该穿什么,该带什么见面礼去,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应对……
去了之后,再来连续好几天还是睡不好──因为,脑海里一直萦绕着耿家的一切。
耿家已经好几代是医生,在地方上颇有名气。他家从房子外观到内部的装潢、家具,一切都不张扬,却很有质感。尤其车库中一字排开的几辆闪亮欧洲房车,更是令人侧目。
那顿晚饭,除了耿于介自己,耿老医师,以及耿于介的两个弟弟都在场。耿老医师显然花了许多时间与精神在栽培这三个儿子。涂茹在耿老医师严肃而刚硬的脸上看到二十年后的耿于介。
只是,耿于介要温和多了。他在自己家里显然很放松,总是微笑听着旁人讲话,在父亲板着脸把涂茹问得满脸通红又说不出话来时,轻松几句话便帮她改口了。
“你们现在交往得怎么样?”耿老医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锐利地盯着涂茹,毫不客气地问:“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涂茹还在犹豫,耿于介已经接口:“很顺利。未来计划我们虽然还没讨论到,不过快了。”
这是什么意思?涂茹记得自己恍惚中一直在想:什么东西快了?
又失眠了好几天,终于,在她发现睡不好一个礼拜,可以成功减重两公斤之后,耿于介揭开了这个让她百思不解的谜题。
“我们是不是……就选个日子?”
周末,刚刚一起吃过饭,耿于介送她回家的途中,好像在问她晚餐好不好吃那样,轻松写意地开口。
因为已经反覆思量了一个多礼拜,所以他一问,她马上就听懂了,心跳陡地漏了一拍,耳根子麻辣辣的烫起来。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和我爸爸下礼拜会找时间到府上拜访。”
他还是那样平缓地说着,略低的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好像一切交给他就没问题了。
这就是求婚了吗?她在心慌意乱中,模糊地想着:会不会……太快了?
她大概在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耿于介低沉的笑声让她惊醒。
“很快吗?”他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疲倦的他还是那么好看,涂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侧面。“我认识你一个月就想娶你了,我们还是谈了快四个月的恋爱。这样算快吗?”
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么爆炸性的告白,涂茹整个人都傻了,连车子已经停在她家门口了都不知道。
他带着笑的吻很轻、很温柔地落在她唇上,试图把她拉回现实。
“你可以考虑看看吗?”耿于介请求着。
他温暖的眼眸望着她,让她全身像是泡在暖洋洋的酒里。
带着微醺的恍惚感回家,那天晚上,涂茹本来以为可以睡得很好,结果并不然。因为她作了梦。
梦中,她是个快乐的新嫁娘,身边良人英俊挺拔,深情款款。她一身华丽白纱,挽着坚实有力的手臂,在祝贺宾客羡慕的眼光中,缓缓步上红毯。一切都很完美,她却老觉得有什么不对。
到底是什么不对呢?明明应该什么问题都没有,美梦成真,结局圆满,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呀……
“裙子破掉了啦!”刺耳的尖叫划破背景轻柔的古典音乐,涂茹连在梦中都觉得一阵刺骨的惊慌开始蔓延,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背后流下冷汗。
“破那么大一个洞你还敢穿!哎唷!丢脸死了!耿医师怎么敢娶喔!还不赶快脱下来我帮你补!”她母亲尖锐的嗓子喊得好大声。
怎么办?大家都看见了。
涂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羞愧欲死。是为了后面破了大洞、连屁股都露出来的白纱?还是因为尖声斥责、毫不留情的母亲?
从恶梦中惊醒,她猛然坐起,拥着棉被,不断发抖。
“姐,你怎么了?”从小到大都跟她分享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的妹妹涂芬,此刻也被吵醒了,翻身,带着浓浓睡意,模糊问着:“你作恶梦吗?”
姐姐一向浅眠,一点小事都能让她辗转大半夜,其实涂芬也习惯了。只是这段时间,涂茹几乎每晚都这样,涂芬不得不担心。
“你又睡不好?要不要喝杯牛奶?”良久,涂芬没听到回答,也坐了起来。
房间很暗,姐妹俩在床上坐得很近,涂芬听见姐姐的呼吸浅而快,忍不住伸手碰碰涂茹的臂。
“我……没事。”涂茹好半晌才说。
“没事就好,赶快睡吧。”涂芬又躺了回去。“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早上也有课。最近你常常睡不好,害我也……”
在妹妹大大的呵欠声中,涂茹冷静地宣布:“小芬,我可能要结婚了。”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涂芬马上睡意全消,笔直弹坐了起来。“姐,你刚说什么?!”
黑暗中,只有走廊留的小灯泄漏微弱光线,涂芬努力想看清楚姐姐的表情,看她是不是睡昏头了,还是在开玩笑。
不,不可能,她姐是她见过最端庄正经的女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所以,这代表……
“耿医师向你求婚了?”心念一转,涂芬陡然兴奋起来。“什么时候?今天吗?他怎么说的?有没有很浪漫?有没有玫瑰花?有没有下跪?你怎么回答的?天啊,老妈明天大概会去买鞭炮回来放!”
涂茹按住有些忘形的妹妹。“你不要叫,大家都在睡觉……”
“姐,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涂芬抓住姐姐的肩膀猛摇起来。“天啊姐,耿医师那么帅,他们家又有钱,你好幸福喔!”
“小芬。”涂茹略略提高声音,试图阻止。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四下俱静的凌晨,交谈的话声,加上妹妹的吼叫、咯咯的笑声,已经把隔壁房间的父母吵醒。
涂父是小学校长,涂家住的是略陈旧的日式宿舍,壁板很薄,就有这个坏处。
“你们不睡觉在吵什么?”母亲在隔壁房间不满地骂过来。“半夜三更的,明天都不用上班上课吗!”
“姐,你说啊,赶快说啦!”涂芬一个劲儿的催,看涂茹迟疑着不肯开口,索性拉开嗓门帮忙。“天大的好消息!姐要嫁啦!耿医师向她求婚了!”
这一听,乖乖不得了,简直比互助会的开标还让涂太太关心,只听她砰乓下了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过走廊,冲到女儿房间,劈头就问:“小芬你说什么?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你问她!”
日光灯被母亲啪的一声打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眼,涂茹反射性地遮住眉额。
凑到面前的,是母亲那张很平凡的中年妇女的脸,犹有睡意,却热切渴盼得让人心惊胆跳。
“小茹,你说,耿医师说要娶你了?”
她的手臂被母亲紧紧抓住,吃痛之下,她往床里缩了缩。
“是真的要娶了,还是随口唬你一下的啊?”她父亲慢吞吞地走到房间门口,一脸懒散睡意地问。
“有没有说结婚之后住哪里?要搬出去还是跟他家人住?”
“他妈妈死很多年了,应该没有婆媳问题吧?”
“那婚期大概什么时候,他有讲吗?大概想请多少人?”
“吵什么啦,半夜不睡觉!”连小弟都起床了,很不高兴的用力敲着壁板,要大家安静。[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涂茹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问题轰得头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一场梦,会变成这样的情况。
望着眼前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家人们,在凌晨两点多,聚集在小小房间里的荒谬情景……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根本也是一场梦,只是她还没醒来而已。有一天当她醒来时,一定会觉得很可笑吧。
第三章
钻戒,五十万。
婚筵,订了八十桌。
婚后住的新房,是耿家早就准备好要让耿于介婚后搬进去的,光是装潢就花了七百多万。
未来的公公送一辆宾士车,说是给她代步,两百五十万。
男方给的聘金嘛,多得不好意思说了。
女方带过去的嫁妆?就是她一箱又一箱的书。
以上,是她母亲不断在电话中或言谈问向亲友炫耀强调子一遍又一遍的、数字丝毫不差的内容。
确实,一切像是一场梦。
连看多了小说、深知幻想与现实差距有多大的涂茹,都不得不承认,这简直像是灰姑娘遇上王子之后的剧情。
她有时会捏捏自己的大腿,测试看看会不会痛,会不会突然醒来。睁开眼睛,她还是那个最平凡的女孩,闹钟响了,该起床梳洗换衣服,准备去学校。
事实上,她根本不用去学校。那个寒假,涂茹就辞职了,专心准备结婚,做耿太太。
试婚纱的时候,涂茹在晶莹明亮的穿衣镜前不断的回头检查,老觉得后面会破一个大洞。频频回首,简直到神经质的地步。
“怎么了?”有力而温暖的大掌按住她的肩,低沉的嗓音温和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百忙之中,依然抽空陪涂茹试婚纱的耿于介低头看着未婚妻。
端庄娴雅的涂茹在白纱的衬托下,显露出平常没有的妩媚。只是,她眉宇间始终有股说不出来的迷茫,好像对什么事情不确定似的。
涂茹的五官严格说来并不抢眼,可是,她的温婉典雅,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尤其,她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被白净的肤色一衬,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就紧紧抓住耿于介的视线。
他发现,自己居然有股奇怪的冲动想要靠过去,亲吻那颗被笑称是爱哭象征的小痣……
涂茹大概完全不知道他的绮念,否则,不会那样仰着头静静看他,毫无戒心。
“我只是怕……后面有什么不对,我看不见。”涂茹忧心忡忡地回答。
耿于介失笑。他就是这样被吸引的。
第一次见面,交谈虽然不多,却很容易便让耿于介发现,涂茹不是需要人照顾的那种娇弱女子,相反地,她总是在照顾人。
比如两位妈妈级的长辈聊得开心,涂茹会轻声请在桌旁干等多时的服务生等一下再过来。身为相亲主角,也是她注意到两位长辈的茶喝完了、冷了。点菜时,请其他人先点;上菜之后,还细心地帮只顾着讲话的妈妈把菜夹到面前小盘中。
然后,耿于介渐渐知道了,这是她的个性。
涂茹好像不知道任性这两个字怎么写。交往以来,她一直配合耿于介忙得天昏地暗的时间表,毫无怨言,甚至还担心他的身体,担心她给他带来负担,贴心温婉得令人心疼。
怎么会担心这么多事情?年轻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耿于介忍不住,伸手抚过涂茹弯弯的秀眉。“后面没什么不对。礼服做得很好,你穿起来很漂亮。”
涂茹眨眨眼,神情有些困惑。
不是她不相信耿于介,而是,耿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英俊。自知长相平凡的自己被他这样夸奖时,涂茹总觉得……有些诡异。
耿于介修长的手指轻轻从柳眉滑过,来到她的眼角,指尖在那颗逗人的小痣附近恋恋地游移。
虽然身旁还有婚纱店的店员、小姐来来去去,耿于介也只是伸手轻触她的眼角而已,气氛却亲昵暧昧得令人心跳加速。
涂茹体温慢慢在升高,尤其是脸蛋。“你……”
哔──
才开口,涂茹马上被呼叫器的声响吓得差点跳起来。
不只她,店中其他的人也都吃了一惊,纷纷转头寻找声响的来源。
耿于介从口袋中摸出呼叫器,端详了几秒钟,关掉,塞回口袋里。
“我打个电话。”耿于介抱歉地看了涂茹一眼,涂茹点点头,他便拿着手机大步走出门外去了。
“现在还有人用呼叫器哦?不是都用手机了?”负责服务他们的店员走了过来,有点困惑地问。
“医院怕电讯干扰仪器,所以尽量不用一般行动电话。”涂茹轻声解释。“加上前一阵子PHS的系统出问题,所以才暂时改用呼叫器。”
不料这样的轻描淡写还是让店员兴奋地睁大眼睛。“医院?涂小姐,你先生是医生呀?大家之前都在猜他是什么职业耶!长得这么帅,我们本来以为不是模特儿就是演员!”
涂茹苦笑。她觉得耿于介身上根本没有明星那种华丽的气质。可是,看他的长相……涂茹实在不能怪小姐们这样猜测。
“真的是医生啊?原来医生也有帅的,我去看病都只看到丑丑的、胖胖的戴眼镜的那种土医生。”
医生当然也有好看的,耿家就有好几个,还有老有少。而她,居然要成为耿家的一份子了……
真的不是梦吗?涂茹忍不住又回头,忧虑地看看礼服后面有没有突然裂开一个大洞。
她的忧虑一直持续到婚礼当天。就连之前在结婚证书上盖印时,她都还没有真的要结婚的感觉。
拜别父母时,通常双方都会洒下几滴不舍的眼泪;不过,涂茹却觉得,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如此心花怒放的模样,根本半滴眼泪也不见。而她,则是紧张到哭不出来。
白缎手套里,她的手心一直冒着冷汗。整天像是个洋娃娃般被摆布来摆布去,她连想回头检查一直困扰着她、礼服裙摆上想像中的大洞,都没办法。
“姐,你不要一直转头啦,头发会乱。”身为伴娘的涂芬不满地在她耳边叮咛着。“还有,不要咬嘴唇,口红会掉。”
在耿于介挽着她要走进礼堂时,她发现自己在轻轻颤抖。
“不要怕。”耿于介低声在她耳边说,嗓音沉稳有力。“你的礼服没有洞。真的,我保证。”
只有他知道她略带神经质的紧张是为了什么。只有他懂。只有他注意到。
就这样,简单一句话,让涂茹的心定了下来。
没有问题的,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婚后,他们没有去度蜜月。原因很简单,耿于介没有空,挪不出假。
其实涂茹并没有意见。老实说,她不觉得哪个饭店会比耿家舒服。
什么都是新的,舒适豪华到极点。打扫、洗衣,甚至煮饭这些事情,有雇一位钟点女佣帮忙,不用她动手。涂茹觉得自己就像在度一个长长的假,她只需要专心适应“耿太太”这个新身份。
“今天在家还好吗?”耿于介每天都会这样问。
被问话的时候,她通常是被拥在一个坚实又温柔的怀抱里,涂茹的轻喘总还没有平息,回答带着缠绵之后的沙哑,和一丝始终不褪的羞涩。“嗯,还好。”
“那就好。”
她贴在他光裸的胸膛,静静听着他低沉嗓音和猛烈的心跳。
那么笃定而沉稳的男人,竟有这样狂野的心跳频率。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地交缠,让他毫无保留地勾引出自己的热情,暂时忘却一切,连羞涩腼腆都被抛在脑后。
缠绵之后,当他性感的喘息慢慢平缓时,火一般的赧意就会排山倒海般地淹没她,染遍她的全身,烧得热烫烫的,久久不褪。
像在喝酒,温顺好入口,却后劲十足的烈酒。
“我们学校学务主任今天打电话来,说有个代课的缺,问我要不要去。”倦意阵阵袭来,她在他怀中打个呵欠,轻声说着。
拥着她的怀抱却僵了僵。
“你想回去上班?”耿于介低头问,眉头微微皱起。
“嗯。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他们临时找不到代课的人,所以我就答应了。”涂茹已经闭上眼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耿于介不答腔,只是低头看着怀中人儿。
脸蛋还残留着刚刚激情之后的酡红,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闭上了,合拢的长睫下,一颗小小的泪痣似乎在勾引他。
仿佛火烧般的焦灼烦躁,突然充斥他的胸口,他深呼吸,然后……
涂茹长睫陡然掀开,讶异瞪视俯近的俊脸。“你……明天不是要早起?”
他吻上她的眼角,大掌溜到她颈后,扣住她的头,不让她退缩。薄唇游移着,一个热烈的吻重新贴上她,深浓得让她无法思考,脑袋成了一锅浆糊。
才刚刚平息的骚动又开始翻腾,情潮汹涌,她只能柔顺承受。
只是这一次,他强势而激烈,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压碎、融化。昏乱中,涂茹只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眸色深黯,好像压抑着什么似的。
她真的不习惯这一切。在黑暗中,舒适贵气的大床上,她几乎无法相信,那轻轻吟哦喘息、被引导着羞怯生涩回应的女子,竟是自己。
她需要回到熟悉的环境,以平衡那种恍惚如梦的古怪感受。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听到教务主任打电话来询问,就连商量也没商量的,便答应下来的原因。
之后,涂茹在余韵中漂荡着。那种全身软弱无力,却又疲倦得极甜美的感受,让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睁不开,跌入梦中。
她实在是累了。这一睡,就扎扎实实睡到早上快十点,钟点女佣在楼下开门进来时,她才悠悠醒转。身旁空荡荡的,她连耿于介什么时候起床出门,都完全无所觉。
这对一向浅眠又习惯早起的涂茹而言,实在是很罕见的事情,当然,她也知道为什么。想到那个“原因”,涂茹的脸颊又火烫烫的烧起来。
其实,也有部分原因是耿于介刻意放轻了手脚,不愿吵醒她的。只是,这个部分,她就不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耿于介清晨整理好准备出门之际,还在床前流连了片刻,眼光绕在那睡得正熟的鹅蛋脸上,舍不得离去。
然而今天是医院排定的开刀日,他从早到晚都排了刀,即使是新婚燕尔,也没有什么特权,还是得抛下娇妻,准时进开刀房。
一直到已经进去准备开刀、刷手的时候,耿于介嘴角还挂着一丝苦笑。
回味着昨夜的甜蜜缠绵,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后来有些失控了。涂茹微蹙的眉,几乎咬破的唇,以及无法克制的、娇软的轻吟声……在在都无言地表达,她承受着怎样的轻狂。
可是,若不是她那么理所当然地说要回去教书……他又怎会失控?
明知道自己忙得不见天日,每天离开医院的时间都不固定,要涂茹乖乖在家守候,其实是件很没意义的事情,可是,耿于介却不乐意当个开明、理性的人。
他已经恋上那个有她的家,希望她就属于他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以温婉的笑脸迎接他的归去。
这是多么自私、多么落后的想法。人家辛辛苦苦读到研究所毕业,学有专长,不是为了来当家庭主妇的。
然而他的独占欲──以前从未影响过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这东西存在──却让他罕见的焦躁难安,只能抱得更紧,吻得更热,几乎要触到她的心,然后,用力抓在手中,怎样也不放。
“耿医师?”住院医师已经帮病人包巾,开刀部位也调整固定好了,就等他过来。等了半天,忍不住出声提醒,耿于介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喔,好了,马上来。”
收心凝神,把绮思杂念都暂时先赶出脑海。当他走到手术台前面时,从第一助手以下,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流露着有点贼的笑意。
“人家耿医师刚结婚,连蜜月都没去度,就回来医院上班了,你们还这样笑他?”坐在麻醉监视器前的医师是老资历了,他回头调侃年轻英俊的主刀医师:“耿医师啊,今天这台刀要开五、六个小时,你可不要脚软哪。”
此话一出,不只护士小姐们,连助手的几个医师都在笑。
“耿医师体力很好的啦。”
“对啊,以前他连续几天都开长刀,也没问题。”
“奇怪了你们,我又没说他体力不好,只是现在不一样嘛,他是从早忙到晚,回家也有‘工作’要做……”
外科就是外科,开刀房之内,什么粗俗可怕的话都听过。不要说耿于介了,连对开刀房小姐来说,这种程度的顶多算是微风弱浪,根本没什么。
所以耿于介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无彩灯下,耿于介仔细观察好用毡头笔画出的定位点,然后,一刀划下,干净俐落,稳定而果断。
“哇……”“喔……”略嫌夸张的叹服声随即响起。
应该是进来拉勾、剪线的菜鸟实习医师吧,或是想往上爬想疯了的住院医师?耿于介没有细辨。
这也是开刀房的陋习之一。马屁文化无远弗届,不知道是谁教的,还是何时开始传下来的,反正只要是菜鸟,就得对有点势力的医师吹捧有加。
也才划第一刀,便不断有啧啧称奇的赞叹声出现。
耿于介其实知道,有些人很吃这一套。就连他的长辈里,都有那种被奉承话弄得飘飘欲仙、在科里俨如皇帝一般的。
他早已被训练得完全不会被这样无聊的小动作分心了,不过今天他浓眉微微皱了起来。
“好俐落的手法……”“好稳……”
“请不要在开刀的时候闲聊。”耿于介口气很淡,却很坚定地打断。
他不想让这两位菜鸟在这儿浪费唇舌。虽然他不像弟弟耿于怀,开刀时间总能比别人短,不过可能的话,他希望可以早点开完,早点离开。
早点……回到她的身边。
两个被打断的菜鸟只安静了几分钟,在抽吸器呼噜呼噜声响中,突然又闵始了自作聪明的评论:“嗯,耿医师开刀需要专心。”
废话!谁开刀不需要专心的?
“果然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能开得又快又好。”菜鸟二号立刻点头称是。
他们是不是认错入口?开得快的是整型外科的耿于怀医师,不是他。
“刀法细致,层次又清楚,这真值得我们学习……”菜鸟一号补上几句。
忍无可忍,耿于介在换器械时,斜睨了他们一眼。“要闲聊,麻烦到外面去。”
本来耿于介就是有名的闷葫芦,他主刀的时候,通常很少聊天,不过也不曾干涉过其他人要说什么就是了,今天连续两次出声制止,让整个团队都很讶异。
碰了钉子的两位医师觉得颜面无光,果然不再开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耿于介不管,他安静谨慎地处理着病人的肿瘤,只是偶尔与旁边担任第一助手的总医师低声讨论,该讲解的时候便讲解几句。
“耿医师心情不好哦?”又是超爱装熟的麻醉科老鸟医师出声,语气依旧是故意的意有所指。“也难怪,一大早就要进开刀房,还从早到晚关在这一整天,看我们这些不妖娇又不美丽的……”
“喂。”小姐们抗议起来。
“好啦好啦,你们都又妖娇又美丽啦,只是耿医师想看的,可不是你们。”见到有反应,麻醉科医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当然,手术房里,也只看得到眼睛。“人家耿医师归心似箭,想赶快开完回家,也是无可厚非啦,大家专心点,让他能早早回去抱新娘子。”
结果,再度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简直像是天空突然下起红雨似的那么稀罕,破天荒第一遭,耿于介居然……回应、承认了!
“是啊,邱医师说得没错。”耿于介淡淡说。“那就拜托大家了。”
默默思忖衡量了几天,耿于介终于决定要跟涂茹谈一谈。
回到家已经过了午夜。耿于介安静地穿过留了一盏小灯的客厅,一路上楼,进了主卧室。
然后,他有点讶异地发现,涂茹还没睡。
温暖的晕黄灯光下,涂茹抱着薄被蜷坐在宽阔大床上,背靠着床头,屈起的膝上摊着一本书,旁边还有一盒面纸,她抽了一张握在手里。
她看书看得很专心,从侧面望去,及肩的发丝乖巧地顺在耳后,露出干净秀气的侧面。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居然……很可爱。
耿于介站在门口,没有惊动她,只是安静欣赏了片刻。
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开始滋生茁壮的情愫,此刻充斥着胸口,让耿于介不得不深深呼吸,免得透不过气来。
这是他的妻,他未来孩子们的母亲。如此温柔宁静的气氛,今后将天天迎接疲惫不堪的他。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不要改变。最好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永远。
涂茹察觉了站在门口的他,抬头,给了他一个犹带泪痕、有些抱歉的微笑。
“你回来了。有没有吃晚饭?我去弄点消夜?”涂茹合上书搁在一旁,掀开薄被准备下床。“还是你要先洗澡?我帮你拿衣服。”
“不忙。我在医院洗过才回来的。”耿于介轻揽住正从他面前经过的涂茹。软玉温香在抱,他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舒适地舒出口长气。
耿于介一向整洁到惊人,要是开刀,一定会洗过澡换过衣服才离开医院回家。此刻,他的怀中便有淡淡消毒药皂的干净气息。
涂茹悄悄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享受着日渐熟悉的气味与温暖。
“怎么在哭?”低沉的嗓音温缓地问。
“在看一本有点悲惨的小说。”涂茹有点不好意思地招供。“下午出去逛书店,一时忍不住就买了好几本。喔,我在诚品刷了两千多块……”
她的信用卡是耿于介的附卡,耿于介虽然从来没有过问她花了什么钱,不过她用过之后总会习惯性报告一声。
被她语气里的尴尬和不自在给逗笑了,耿于介低头轻吻她的眼角,那总是让他恋恋不舍的泪痣。
“就买了书吗?怎么不去逛逛街,买点衣服?”
他想起自己的同事们,有几个总在抱怨老婆这个月花了多少钱,买了多贵又多贵的衣服、皮包、鞋子……他的老婆,却总在买书。
“也买了。”涂茹更不自在了,老实报告:“买了套装和衬衫、长裤。总共七千多。”
“我喜欢看你穿洋装、裙子。”耿于介的话有些含糊,他的唇正温柔地掠过她柔软的颊,寻到她的唇,准备──
“可是我去上课,比较不习惯穿洋装……”
细细的回答声,让耿于介陡然僵住。
对了,这是他要谈的事情,怎么一靠近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记得了。
慢慢抬起头,耿于介略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认真地看着眼前已经染上淡淡赧意的秀致脸蛋。
“你……真的要回去教书?”他听见自己有些沙哑地问。
没想到涂茹的反应是睁大了盈盈眼眸,好讶异地看着他。
“我已经回去教了一个礼拜了呀。一、三、五有课,因为是代课,一天只有两堂。若要正式续聘,大概会等到下学期开学前再决定。这个……我不是上次就跟你说过了?”
有这样的事?耿于介的浓眉锁了起来,回想着。
“嗯……”涂茹脸上的羞涩之意更深了,她不太自在地细声解释:“你大概不记得了。我跟你说的时候,你好像……那时……应该是累了……”
耿于介虽然没有清楚记起,不过也猜到了个大概。
应该是两人缠绵之后,他拥着她快入睡时说的枕畔细语吧。
“关于这件事,我们能谈一谈吗?”虽是询问,耿于介的口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严肃。“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回去上班?”
涂茹偏着头,打量她眼前的俊脸,隐约感觉得出来,他不愿意让她回去学校教书。
“我在家里反正也没事情做。”涂茹耐心解释。“家事、打扫都不用我,你又不常在家,那……我要做什么?”
涂茹二十多年来已经习惯让自己忙碌,不是认真读书、工作,就是帮忙家里大大小小家事。结婚前忙着准备新家、准备婚礼,所以没有感觉,但是婚后……她立刻体会到生活的巨大转变。
她不再忙碌,甚至,闲得发慌。
“你可以看书。”耿于介寻思着,试图提供建议:“你不是很喜欢看书吗?书房那些你都看完了?”
重新装潢时,耿于介特别让她拥有一间梦寐以求的书房,三面墙壁都是整面墙宽的落地书柜,除了自己的书以外,涂茹的小说藏书也摆满了一整柜,而且还在缓慢增加中。
“我带来的当然都看完了,还不止一次。”涂茹皱皱鼻子。“你的医学书籍我看不懂。你不是要我看那些吧?”
“那就多买一些。或者,回娘家走走?”
闻言,涂茹的眉眼间突然掠过一抹阴霾。她没有回答。
她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她与家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本来就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在她婚后,好像更疏淡了。大家对她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敬意,好像嫁了医生之后,她就高人一等了似的。
“还是,就好好休息?你之前忙了好一阵子,不累吗?”
“可是,人也不能每天只睡觉啊。”她杏眸中露出一丝茫然。“你觉得,我在家里应该做些什么?除了每天等你回来以外?”
而他也不一定回来。有时忙得晚了,就干脆睡在医院休息室。
耿于介认真思考着。他在脑海中迅速调出资料库,检查身旁每个身为医师的熟人、亲戚们,他们的太太都在做什么。
除了也在医院服务的家眷以外,耿于介很挫折的承认,他完全不知道别人的老婆都怎么过生活。
与生俱来加上后天严格训练过的责任感,让耿于介慎重地承诺:“我一定会帮你想出来的。”
“那,在你想出来之前,我可以回去上课吧?对不对?”
望着那张略仰着、充满祈望意味的秀气脸蛋,耿于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乐意,舍不得。
“还是再考虑看看吧。”他温和地表达了不赞成的立场。
第四章
所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最近,这句话老在涂茹脑海中盘旋。
才代了没多久的课,暑假就到了。暑期辅导也不是没有代课的机会,只不过在进入炎夏之后,她经历了连续一个礼拜疑似中暑的折磨,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继续代课的可能性。
本来以为是在烈日下奔波,来往家里与学校之间的关系。涂茹不愿开那辆崭新闪亮的宾士房车去学校──她已经被旧日同事半真半假地酸过好几次了──所以宁愿搭捷运、公车往返。
而当她每天下公车都头晕眼花、胸口发闷,回家后什么都不想吃,老觉得胃里被塞了铁块的时候,体重狠狠掉了三公斤,虚弱得让她暂时打消了代课的念头。
耿于介百忙之中还是注意到了她的憔悴。一天下午,他打电话给她,要她去医院一趟,检查一下。
“我真的只是中暑而已,喝点退火的,休息休息就可以了。”涂茹生平就怕麻烦人,一直到进了医院跟耿于介碰面了,还在徒劳地解释着。
耿于介没有多说,他的唇角一直弯着一抹笃定的浅笑。
他们一到,连挂号都不用,直接上楼到……妇产科。
半小时之后,耿于介谢过妇产科的同事,牵着一脸震惊的涂茹,缓步走过挂号区,往电梯移动。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耿于介始终不褪的微笑。涂茹终于有些明白,那抹笃定的笑意是为了什么。
“你……比我还早知道我怀孕了?”
涂茹很震惊。不只是为了她怀孕了这件事,还因为耿于介每天早出晚归,居然对她的身体状况了若指掌。
“我只是猜测。”
“真的吗?”涂茹忍不住嘀咕:“我看你很笃定的样子。”
耿于介笑意加深了,眼眸闪烁着温柔的宠溺。
“再来就好好待在家里照顾身体,好不好?”他在电梯里殷殷叮咛着她:“你太瘦了。刚刚刘医师也说,至少要再增加五公斤。多吃多睡点,别再辛辛苦苦的去上课了。”
就这样,她重回工作岗位的机会,便在丈夫的温和反对及小宝宝毫无预警的报到下,化为乌有。
也许她就是注定得待在家里当个医生娘,其他的,强求也无用。
消息曝光之后,最高兴的,当然包括荣升祖字辈的人物们。
耿老医师本身也很忙,却三番两次打电话来关心,严肃交代许多注意事项,让涂茹每次接电话都要自备纸笔,好像学生听训似的一一写下来。
而涂茹的母亲更是乐开了花,带了一票亲友杀到耿家,坐了整个下午,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当场给了一场“女儿嫁得好,母亲绝对厥功甚伟”的即席演讲。
当她母亲在细数从小怎么教养涂茹、花了多少心血、嫁给医生多好又多好、耿于介多疼爱涂茹、房子车子多么高级,令同行亲友都羡慕得要命的时候,涂茹在旁边倒茶倒饮料,张罗水果点心,忙得不可开交,连坐都没有办法坐下来。
终于送走自己的母亲与客人们之后,涂茹累得摊倒在沙发上,连晚餐都没力气、也没胃口吃。
她就那样窝在沙发上动也没动,直到晚上九点多耿于介踏进家门。
“我不觉得‘请我妈妈来照顾我’这件事是行得通的。”涂茹面对他的疑问眼光,只是淡淡地说,手指揉着太阳穴。
耿于介微笑,顺手收拾着咖啡桌上狼籍的杯盘。
“你放着,我等一下就起来整理……”
她一向不习惯让别人服侍,老觉得收拾整理这样的事情是她的责任。可是,实在是好累……
最后是耿于介收干净了桌面,还倒了杯蜂蜜柠檬汁给她,在她身旁坐下。
她啜饮着酸酸甜甜的饮料,向后靠在耿于介肩头。耿于介温和地圈住她。
“不要你妈妈来,不然,要找谁呢?”耿于介最近都在思考这件事情。他在她耳畔有些抱歉地说:“我妈已经过世很久了,不然,照理说该有婆婆照顾的。”
涂茹忍不住笑起来,转头看他。“你都没看过电视上的连续剧吗?婆婆跟媳妇之间,哪有你想的这么单纯。”
“我妈人很好的。何?(:
)
( 寂寞单人床 http://www.xshubao22.com/1/18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