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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紧紧抓住殿门,眼前昏花一片,只希望杨广能回首看自己一眼,而后婉拒父皇委任。
“儿臣愿以身挡敌,宁死不屈。” 杨广拱手垂首,沉声说道。
没错,此次出征恰恰是杨广主动请求,上至父皇母后,下至群臣朝公无不加以阻拦。且不说此去北疆路途遥远,劳苦颠簸,单与漠北胡人马上厮战,已经凶险异常。他如此文弱,怎堪重任?万一阵前失利不敌,不仅会折损皇家威严,更易使士气大颓,怨怼四起。
第七章至此一别思缘深
“二殿下义愤之举固然值得称赞,为此所牺牲的却是天家最重视的颜面威仪,实属得不偿失。”高相跪行几步,向皇上禀奏。
升平含泪拼命颔首,只盼望杨广会听从劝阻。
杨广对高相的阻拦不以为然。他跪在华美的织锦前,面色异常冷硬,悲慨陈词,“儿臣恨不能立即替父出征,以彰大隋威仪。待到良机必然亲手重创豺狼,以自身性命保卫大隋百姓安宁,国都岿然。”
至此一别思缘深(2)
朝臣纷纷赞叹,果真是忠君爱民的圣贤皇子。
升平知道,杨广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杨广去意已决,无人能撼动他的决心。他跪倒的背影刚毅坚定,语气平稳如常,如果是一时突发奇想,必然不会如此成竹在胸。他是下了必死的决心恳请出征的。
升平突然以袖掩面,酸涩的泪水开始滚落——她不想看满朝文武莫不动容的表情,也不想听母舅独孤陀伏地喟叹:“圣上,有子如此,国之大幸!”她更不想看父皇母后复杂莫名的神色,最不想看的是杨广毅然决然的神情。
“太子对广儿替皇上出征一事,怎么想?”独孤皇后于宝座上幽幽开口。高相苍老的身躯,顿时如弓弦般绷紧直立;升平关切地放下袍袖;朝堂中的喧嚣声戛然而止,朝臣们悉数望向太子杨勇。
无数决断在刹那间闪过,杨勇最终跪倒在杨广前,面朝父皇母后深深鞠躬,诚挚地说道:“儿臣以为,二弟请战急切,其心可嘉,治军带兵又是他的卓绝才干,儿臣自愧不如。父皇应许二弟奏请!”
朝臣无不翘首等待太子回答,可他的话刚出口,大家却全然缄默,高相也如同抽了筋骨般颓缩了下去。
独孤皇后此番问话有二层含义:一层为试探,试探太子与杨广兄弟亲恭是否真心;二层则是给杨勇最后机会,以免后悔。杨广此次出征若能大获全胜,则东宫非他莫属。
高相看出独孤皇后的用意,朝臣也都已经看出,连不懂朝事的升平都能看出,不知太子杨勇为何仍执意如此,惹怒母后。
升平分外尊重太子哥哥,即便若环惨遭赐死,太子妃恃宠骄横,都不曾让升平对杨勇的行径加以唾弃。他与她是同胞兄妹,骨血相连,哥哥所作所为妹妹必定全权谅解。
唯独今日,他用最后一番话断了升平的妄念,也断了朝堂上众人对他的厚望。
当日,杨勇获皇上重用,朝臣无不笃定——他日上方宝座,非太子殿下莫属。如今他骤然失答,陷害杨广不成,反衬得自己行迹猥琐。刚刚赦免禁足的他跪倒在皇上身后,即使摆出义正词严的表情也无用。
朝堂决断犹如一面映得人影的双面铜镜,瞬间便能分出谁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
升平不想知道广哥哥归来后会不会替代太子,成为大隋来日君主;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要赶赴的那场厮杀会有怎样的结局。她记忆中的杨广,永远身着白衣,如雪似玉,淡淡笑,淡淡怒,极少张狂。他如此文雅,怎能厮杀疆场,怎能习惯与金戈铁马、腥臭血污终日为伴的日子?广哥哥不属于那里,更不该属于危机频频的边疆,哪怕他执意要去,她也不许!
升平径直跪爬,直至宝座之下,匍匐在父皇杨坚脚下呜呜哭泣,“父皇,广哥哥执意请求出征,无非是怜悯我大隋黎民苍生,为他们免遭生灵涂炭。可他初春时旧疾复发,如今身体仍未痊愈,此时若去边疆,恐怕……”升平是父皇心头的金丝雀儿,怎会不知父皇爱子如命?知道广哥哥病体未痊愈,父皇绝对不会舍得自己的骨肉赴前线送死……
“升平,下去!朝堂容不得你一个公主置喙!”父皇生平第一次如此斥责女儿,他面容上前所未有的厉色更是让升平身体冰冷僵硬。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父皇如此决然呵斥,难道……升平用力咬住下唇,昂首仰面,想再为杨广分辩一句,可此时杨广在她身边已经叩首谢恩。
至此一别思缘深(3)
“谢父皇,儿臣他日必然凯旋,荣回大隋!”砰砰砰!三声已毕,杨广用力叩谢父皇恩准自己去前线征战。
升平模糊的视线里,对此刻的杨广有些陌生——不知他究竟是在谢太子怯弱,还是谢父皇冷血。
杨广不管不顾的举动让升平更难过至极,九霄天阙,皇家宫苑,从未有人胆敢让备受帝后宠爱的她如此受委屈。今日让帝后幼女丢颜面的人,偏偏一个是她至亲的父皇,一个是她挚爱的广哥哥。
升平的愤怒顷刻迸发出来——她拂袖站起,故作轻松地望向宝座上的杨坚,莞尔一笑,“父皇,以前阿鸾顽劣,也曾擅闯朝堂,为何父皇彼时不责怪,偏偏等到阿鸾养成习惯才来呵斥?”
杨坚面容沉重,目光深邃复杂。他转过头,看看自己身边正襟危坐的独孤皇后,而后又冷冰冰地回头看向下方伫立的升平,沉色道:“因为你是大隋朝的第一位嫡公主,也是已成年的公主,理应注意自己的尊贵身份!”
“父皇!”升平百般委屈不得倾诉,只得使出往日最为有效的娇嗔。
“闭嘴!”杨坚脸色铁青,忽地暴怒,拍案而起。
升平第一次面对父皇的怒火,面对不曾见过的苛刻严厉,她怔住了,有些茫然无措。
原来人长大了,许多幼时可以自由自在做的事,如今已有了禁忌伴随,不知忧虑被人娇宠的日子,已悄然逝去。而她也必得为了对得起自己头顶上尊贵的封号故作从容。她是堂堂公主,自然不能永远活在双亲的羽翼之下,也不可能永远无所畏惧地蔑视朝堂。于是,升平有些痴愣,她侧脸看着仍匍匐在地一言不发的杨广,心里痛楚得厉害。
升平走向他,一双丝履就停在杨广的身边,金丝绕凤的裙裾遮住他低垂的视线。升平不甘心,缓缓蹲下,轻声哀求:“广哥哥,你不去好吗?”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卑微的恳求,也是她最后一次努力。
杨广的犀利视线徐徐抬起,冷静地对她说:“阿鸾,广哥哥不能不去。”
“为什么?”她仍是不甘心。
“因为事关江山社稷。”他正色回答。
升平悲怆冷笑,硬生生地咬着唇再度站起,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扯过宽大衣袖遽然离去。
是的,她现在能做的,是让自己不失皇家公主的端仪。泪水在迈出殿门的刹那潸然滑落,一滴滴剔透水珠穿过凌乱脚步,坠落在金砖台阶上消失不见。
此次是杨广自己想去,没人能够改变他既定的目标,即使是自以为可以改变他决断的阿鸾也不行。
升平曾以为自己是许多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父皇为她,可以大宴群臣听她抚琴,可以四处搜罗彩衣霓裳,欣赏她跳舞。
广哥哥为她,可以不顾亡国诅咒给她承诺,可以许下晋王宫与她永久相伴。
可今时今日,升平才猛然发现,原来她不过是天阙里最细微的一粒尘埃,撼动不了所有人建功立业的渴望,也不能阻止权位更替。既然如此,她不必再管,索性做个大家所期冀的了无牵挂的公主,等他们来求她也好。
谁缺了他人的照拂,能真的伤心至死呢?她不会为这些小事悲恸,不会。
当夜,升平俯身在芙蓉榻上恸哭,无人前来劝慰——父皇、母后、杨广皆不见身影。
这便是长大,不管她愿意与否,都必须经历的磨炼。
负气的升平没有向任何人打听,杨广是否已经得到父皇的圣旨,奉命带兵征讨。或许不用打听她也知道——以杨广那般性格,结果必然遂愿。 txt小说上传分享
至此一别思缘深(4)
升平不想知道,内里究竟牵扯了多少朝堂上的利害关系;她也不想知道,他此去是否会安然无恙。仿佛把所有的事都抛之脑后,便能缓和自己压抑的情绪,漠然无视周遭的细微变化。
升平依旧安然地和永好双绣屏风,终日红丝缠绕,与彩缎为伴,穿针引线间明眸低垂,红唇紧抿,做得认认真真。怎奈何此时身心疲累,做出的东西也不像个样子,五色丝线扭成混乱的一团。
永好不住叹气,伸手抚摸升平蹙起的眉心,“公主不要再皱眉了,天天这样蹙着,小心二殿下出征归来认不出公主来。”
升平怔怔地望了望她,嘴角漾起一抹苦笑,长长叹气,“他眼中本来就没有我,认不认得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永好抬头,深深地看看升平,迟疑半晌道:“奴婢听大兴殿服侍的宫人说,那日公主离去后,二殿下原本要来栖凤宫安慰公主的,可是人刚起身就被皇上拦下商议国事,可见他也不是全然无心的。”
望着永好安慰的目光,升平一时怔忡无言,心中不由阵阵抽紧——永好的话蓦然惊醒了一直沉溺于哀怨的她。
升平只是独自怨恨杨广决绝,怨恨他对自己的恳求置之不理,浑然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秋日冷风,激起心头阵阵凉意,心头指尖除了颤抖,还是颤抖。
父皇借故拦住了广哥哥,莫非他已经发现……无数的念头电闪而过,脑中却是一团乱麻。
“永好,你可知道父皇究竟为何会拦住广哥哥吗?因为父皇也害怕,他也害怕那个诅咒!”升平脱口而出的话震惊了永好,她连忙环顾四周,顺手端过冰镇的莲子粥,硬生生地把升平的话头岔开去,“公主,莲子粥冰得恰到好处,先进些吧!”
“我知道,父皇是在怕我们应验了那个诅咒,亡了他的大好江山!”任性的升平怎么甘心只把心头话说了一半,她愤然高声,全然不顾身边还有来回走动的宫人。
可怜惊恐万分的永好,只能再寻思一个话头堵她,“公主,那缤彩双缕的霓裳送来了,不如先去试试吧?”
“你怕什么?我是大隋朝第一位公主,从出生之日起就尊贵无忧,更是在荣耀中成长,普天之下我应最无畏,我应该什么都不怕——是的,我什么都不怕……”升平说到这里,竟然用衣袖掩面,泣不成声。其实,她怕的东西太多了,她最恐惧的就是广哥哥此去不能平安归来。
在朝堂上,不管杨广对升平如何冷漠无视,她都无法让自己摆脱梦魇放下心。连日来,升平每次在梦里都能窥见浑身血污的杨广正含笑离去,周遭是狼烟尸山做出的血腥布景,整个梦境充溢着令人绝望的阴暗。
升平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无法驱走心中的慌乱,也不能想象此次出征的背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阴谋。
或许父皇已经察觉他们的异样,也发现诅咒正在慢慢应验,阻断亡国征兆的最好的办法——送杨广去最危险的前线不再加以庇佑。若是杨广就此战死疆场,父皇会赐予无上荣耀;若是杨广就此侥幸得胜,将会面临下一次出征。权势皇位下,血浓于水也不过是他人的一厢情愿,每个人都跳不出帝王的手掌心。
升平脑中已经空白一片,神智更是混乱不堪。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性命与家国社稷相比,算不得什么。尤其是面对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将其毁掉,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女,哪怕儿女的身体里流着与自己相同的血液。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至此一别思缘深(5)
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所有的事都不再隐瞒她,那些阴冷的灰暗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斑斓记忆,童年灿烂的过往逐渐被阴谋掩盖,随着色彩的消散,她的双眼也逐渐黯然。
秋风席卷落叶,瑟瑟如心;枯草气息萦绕在人的身边,流露出腐败前的征兆。
升平不明白,明明自己和广哥哥的情意那般纯真如水,为何不能容于天下;明明没有阻碍到任何人,没有阻碍到任何事,却因为一个诅咒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她突然感觉到了皇室辉煌背后的凄冷阴暗。
永好见升平如此,不由得叹息。低低的声音让升平恍惚看见了杨广——他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容,依旧宠溺她。他说:“阿鸾,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低低地冷笑一声,顾不得满脸是泪,悲戚地回答:“哪怕是回来了,你还会走的,因为你不属于阿鸾,所有人不会让你属于阿鸾。”
“如果我能回来,绝不会再走,直到死,我与阿鸾发誓好吗?”他坚定的回答使得升平凄然苦笑。
“你与阿鸾发誓又如何,你属于自己么?你能左右自己的生命吗?”她的眼底蕴满眼泪。没想到,杨广到现在还不明白左右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他和她一样,都左右不了自己。尘世间,天阙中,没人可以轻易左右自己的性命,除非是那个高高坐在宝座上的人——那个人可以左右尘世间所有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不听话的亲生骨肉。若想主宰自己的性命,除非坐上那个煌煌龙位!
升平的胡思乱想最终消失在杨广的亲吻下。
刚刚朦胧的幻象突然变成身体上最真实的触觉,来不及惊异的她只觉得自己腰间被人紧紧搂住,挣扎不得。再仔细凝望眼前的人,四目相交之下她几乎怀疑自己正身处梦中。
杨广柔软的唇正带着最熟悉的气息隐约袭来,一双臂膀也竭尽全力箍紧了她的双肩。升平曾与他梦中纠缠,曾与他情真意浓。今日果真在一起,她竟说不出话来,任由泪水沿着脸颊滚落。
不知今朝明夕又如何?来日不多又怎样?他对她有片刻真情已经足够,其他,要不起,也不想得到。
升平和杨广唇舌纠缠着,目光依恋不舍地交织着。两人近在咫尺,她第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着他——他是她心中最完美的男儿,无人能取代。升平心底最隐秘的那抹情愫,此刻因他对自己的温柔软了下去。
日散金碎,耀影轻动。他的背影如幕布笼罩住她,双唇暖洋洋的触碰给了升平最奇妙的感动。原来温文尔雅的他,也会做这样的事。
她双颊微微绯红,眨动眼睫,才觉得自己手臂酥麻,连指头也晃动不了。只能听见杨广在自己耳畔低低沉沉地允诺,“阿鸾,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他日,我会为你造一座昭阳宫。”
升平身子一颤,连忙闭眼,不敢抬头对视杨广郑重和认真的眼神。
昭阳宫呵,人人皆知那是皇后的徽征——代表尊贵,宠爱,相伴相守。
父皇母后的佳话曾在那里徐徐沉淀。父皇当年迎娶独孤家掌上明珠时,也是这样一句话赢得众人赞叹艳羡。
桀骜的父皇许母后昭阳宫,表明自己的心意,赢得了帝位;那么广哥哥许她昭阳宫又为了什么?也是为了高高在上的蟠龙宝座么?
若有一日,广哥哥当真给了她昭阳宫,那么太子哥哥的太子妃将置身何处?只因为高氏并非勇哥哥所爱,就不能住进昭阳宫么?还是勇哥哥也将离开东宫,再没有机会入主大兴殿?
升平的思绪此刻混乱如麻,手指紧紧攥在一起,透露着自己内心的紧张。杨广显然已经透漏给她太多秘密,升平想强迫自己听明白其中机巧,耳中却嗡嗡作响,越想竭力听清,干扰越是不断。
她不耐地抓住杨广的衣襟盘问:“广哥哥,你告诉阿鸾,你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此行还有其他危险,是不是?”
杨广低头凝视着升平,神色冷静,淡淡地笑着,“听不懂也罢,阿鸾只需等我回来即可,其他都不必明白。相信我,等我回来时,天地已改。”
升平绝望,原本抓住衣襟的手也慢慢松开。也许这一切都是必须的磨难,她所能做所能想的都不在他人安排之内。
杨广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连个背影也不想给升平留下。
升平攥着拳,狠狠闭了眼不想睁开——她希望自己看不到广哥哥离去的背影,希望自己依旧可以嗅到他的气息。这样,她便可以告诉自己——他从未离开,从未。
谁家旧仇换新恨(1)
杨广的遽然离去让升平悲伤不已。后宫内,朝堂外,大都觉得二皇子殿下此去难以全身回还,因此出征前,朝臣、命妇悉数去送别,祭庙出兵的仪式盛大,场面恢宏。唯独升平不肯露面。
皇帝杨坚在大兴宫前誓师祭天,亲自率领百官为远行的将士们送行。杨广则扬马长啸,代表十万将士在大兴宫宫门前徘徊三圈,以示永念故土,誓将归来。
万千百姓的欢呼声、悲戚声,此起彼伏,杨广在那一刻成了臣民仰望的英雄——哪怕此行路途艰险,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升平靠在栖凤宫殿门边,听宫墙外传来的伴随着钟楼鼓响的出征号角——原来宫内永安寺,也在为即将远征的战士鸣鼓敲钟,虔诚祷告。
升平看不到,被簇拥的杨广在马上是怎样的英姿;也无法知道,杨广居高临下面对黎民百姓时,心潮是怎样的澎湃。她只能闭眼冥想那日他对自己的温柔亲吻,回味那句我会为你打造昭阳宫的允诺。
为将士们送行的号角再次骤然吹响,升平支撑身子的力道仿佛被人抽走了般,手臂重重落下,撞在宫门上也不觉疼痛,身子缓缓地顺势滑了下去。
庄严肃穆的出征号角声压住了震天的鼓乐,仿佛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一道冰冷的催命符,正在催促眼前鲜活的生命赶紧踏上黄泉路。
皇帝在祭天台上面色凝重,亲竖将旗。金色丝线织就的龙威锦旗,迎风飘飘展开,由执旗礼官立于出征皇子杨广的面前。皇家旗帜与杨广身上的银光甲胄昭示:天朝威严不可轻视。
杨广手擎将旗,岿然立于马上,回首向众人举旗示意,三军将士见状顿时齐声呼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更次冲破天际,直穿到九霄云外。
这发自肺腑的声音,升平身在内宫也能听见。威严雄壮的呼喊声,唤回她残留的些许神智,她用力地撑起身站起,拖着逶迤的长裙摆缓缓向内殿走,脚尖一点点踩在青石甬道上。她强迫自己垂下视线,只盯着脚下一条条通往天际的石砖缝隙,不看其他,生怕一时失神,眼泪便流了出来。背后又是九声钟响在空中回荡,幽远绵长,像极了离别人的情愁,剪不断理还乱。
第八章谁家旧仇换新恨
升平踩上了殿前的石阶,不敢回首,不敢停留,她推开想要上前服侍的永好,独自一个人走回大殿。
失去阳光照拂,骤然冰冷的感觉,激得升平脑中一片空白,心中所想所念此刻也全部清除干净,浑浑噩噩的她无力地走到芙蓉榻边坐下,反复摸着那日广哥哥坐过的地方——想他。想有他逗弄嬉闹的日子,想有他陪伴成长的回忆。
渐渐地,阳光掠过殿窗,菱花样式的格子被拖了长长的影子,从大殿右角向左移动,最终停留在她的脚边不再离开。
广哥哥就这样走了,可能再不会归来,一想到杨广会战死疆场,升平突然扑倒在榻上放声大哭。广哥哥就这样走了,煊赫的送行掩盖不住他终将消失的结果,掩盖不了……
升平知道。
秋逝冬来,仍有残叶伶仃地挂在树梢,等待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不肯轻易离开。晋王宫没了广哥哥,从此便丧失了对升平的吸引。升平即使偶尔路过,也只在台阶前伫立片刻,怕想起他,不敢多停留,脚步匆匆地离开。
她听永好说,广哥哥跋涉两月终到了战场,不等整装待战,便碰上叛军大肆进攻。一场恶战下来,双方损失惨重,他不得不退守临下关等待时机再战。
谁家旧仇换新恨(2)
两军在恶劣天气下对峙十余日。杨广趁双方疲累之时,率兵背负粮草果断出击,连夜趁敌人不备时痛击重创。夜袭成功后,策动十万重兵再次向前挺进,一路逼退数十万敌军。
冬至来临时,蜀王秀哥哥也迎娶了新王妃。蜀王宫铺天盖地充盈着红色,渲染着喜庆——为了冲刷全国子民心中的阴霾,也为了晋王杨广新送回的战报。
杨广一战成名后,在两军阵前越发凶狠善战,带领大隋将士们直逼潼关。隋朝大军仅用月余时间便收复大部失地,铁蹄踩踏之处无不所向披靡,北疆一十八个蛮夷部族悉数归降大隋,收回被叛军侵占的疆土百余里。最终,大军推进到了镇山关口,他趁夜派出一万先锋包抄、截断叛军粮路,令叛军统帅胆寒心惊,慌乱中只能丢下粮草退守关门,两军于镇山关对峙,动弹不得。
听闻这些战报时,升平微微发怔。最近越发温顺的她偷偷瞧了瞧母后,却发现母后此时深幽的目光正眺望远方,视线所及是昭阳宫前高高的旗杆——那面象征大隋朝的明黄蟠龙旗帜,迎风猎猎招展,向远征将士昭示皇室与他们同在的坚定信念,即便皇家身不随行,心却时时刻刻惦念故土重回、儿郎早归。
“退下吧,再把战报给皇上送去。”独孤皇后散着发,拖曳着长长的凤凰裙摆,坐在双凤朝鸣铜镜前,慢慢摩挲着自己的乌黑长发,蔑然吩咐内侍道。
独孤皇后年过五旬,依然丽质绰约,眉眼虽有些严厉,却仍能看出少女时代的美丽妖娆。据说当年升平外祖——独孤信,原本是北周大司马,手握数十万精兵强将,纵横朝堂无人敢言。独孤皇后初长成,便举手箭贯百步,低头熟览兵书。外祖便问她,何以如此沉迷兵家战事?独孤皇后笑曰,儿要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盖世英雄,与之匹配的女子又怎能手拿针线只读圣贤书?
这段过往,母后曾与升平笑说过数遍,所以她始终记忆犹新。母后每每回忆到此时,都会对幼年的她唏嘘感叹:“彼时,本宫已经觉得自己一生决不会永远躲在父母羽翼庇护下。对本宫来说,女红针线、贞烈训导已经不再那么吸引人,本宫更好奇的是外面那些街知巷闻的英武传奇,还有那些随夫马踏天阙的女中豪杰。那些指尖操纵皇权的红粉娇娥,才是本宫最仰慕的英雄。本宫也知道,那种无上的荣耀,只有平时精心储备,才能于需要时信手拈来,才能真正做到执掌六宫生死,操控皇家命脉。所以本宫一直在等待适当的机会,等待一个能让闺房女子施展全身才能的机会——这个机会除了出嫁再不可能轻易得到。独孤家在朝堂上权威逼人,注定只能与世家贵胄联姻,可门阀世家纨绔居多,又怎会有人具备窃国之才能,成全本宫的渴望?幸好,本宫碰见了你父皇,一个同样渴望权势富贵的男人。”
“父皇能新立朝堂更旗易帜,当然是世间最大的盖世英雄,这样母后才有多年夙愿一朝成就的快慰。”升平赖在母后身边撒娇,仰望着母后最信赖的宫人端木姑姑,给母后精心梳理富贵繁杂的发式。
独孤皇后闻言突然面沉似水,嘴角紧紧抿起,原本淡然的神色有些异样,似是不悦地凝望升平,冷冷问:“你的父皇真的是盖世英雄么?”
升平对母后的问话有些不解,“难道父皇不是么?父皇终日为国家社稷操劳,为黎民百姓分忧,盖世英雄也一定不及父皇。”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谁家旧仇换新恨(3)
独孤皇后颔首冷笑,显然对此不愿再谈,“也许是吧。即便他不是盖世英雄,本宫此刻能做的事也所剩无几了。”
升平迟疑,不敢擅言,只是乖巧地趴伏在母后身边,撒娇地搂着她的胳膊。
“只不过母后如今最担忧的就是你们兄妹几个,将来若有一日母后先离去了……”独孤皇后见她仍是懵懂不知,幽幽叹息。
“母后要去哪里?”升平更是不解。从她记事开始,母后和父皇一直恩爱相敬,父皇每走一步,母后亦随之一步,二人从未离开一日一夜,今日乍然提及离去,升平心中很是茫然。她惶惶抬眸,发现母后此刻严厉的面容分外阴冷灰暗,正在回头冷冷睥睨身后的端木姑姑,说:“呵,也是。本宫去哪里,又敢去哪里?即便真是要走,也是连江山一起带走的!”
“皇后娘娘莫要这样说,公主殿下年幼,易受惊吓。”端木姑姑见状,上前压低声音劝慰。
忽地,精致钗奁哗啦啦砸在端木姑姑的脚边,吓得升平惊呼,不敢多瞧母后一眼。端木秀荣遽然躬身,口里迭声告罪:“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独孤皇后不理睬二人,随手点了身边一名宫人上前继续为自己梳发,直等朝天髻终于梳妆完毕,才缓缓回过身站起。朱红色的翟衣朝服罩着直挺不屈的脊梁,盛妆点染的面庞依旧神采飞扬,光华夺目的饰物将方才所有怒意遮掩,她淡定从容地拉过略有些惶惶的升平。
钗奁已被宫人捡去,谁想母后的情绪变化比宫人拾捡饰物的动作还要快上些许,所有勃发的怒气转瞬即逝。独孤皇后低下头,额前的十二柄含珠凤钗在眉间微微颤动。她冷冷含笑,艳红双唇轻启,“阿鸾,你可知母后当年肯嫁与你的父皇,要求你父皇必须以什么条件交换吗?”
升平默然凝望着母后诡异的神情,不知所措。母后幽怨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讥讽,似在嘲讽父皇的不守诺言,“本宫说过,若想得我独孤家兵马,必先娶我;若想娶我,必终身不可再纳妾!”
升平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母后平静的面容忽地变得阴狠,“可惜,他失约了。”独孤皇后说到这里,仿佛换了一个人,不再像从前对升平慈爱宠溺的母后。而那个世人称颂的佳话,似乎也被撕开动人的外衣,一点点显露在懵懂的升平眼前。
升平曾以为,父皇对母后心有所属,情定终身;才貌双绝的母后与功勋卓著的父皇,是世间难得的佳偶天成。原来背后的真相竟是这般丑陋。
没有哪对帝王天后是真正的相亲相爱,就连一生不曾纳妃独尊中宫的父皇,也不过是忌惮独孤家的兵马,贪恋独孤家的权势。
啊!门深殿冷的宫廷里,究竟能有多少深情真意;风幻云变的朝堂上,又有多少尔虞我诈;亘古不变的九天宫阙,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欺瞒世人的可笑谎言?
升平惶惶不知。
独孤皇后上朝时的背影仍旧是富丽端庄的。昭阳宫门玉石台阶上停靠的龙辇,原本是父皇给予独孤家的荣耀和保证,却被天下人误以为是当今皇上疼爱贤后的真情体现。
真相永远不为人知,因为它们被掩盖在红墙金瓦的煌煌宫阙之内,不见天日。
母后说的失约是什么,莫非……
升平回栖凤宫后有些坐卧不宁,总觉得今日母后行为似乎有些异样,可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等待真正噩耗的来临。她惶惶地提着心来回徘徊,眼睁睁地看着日薄西山,掩藏在无边宫墙一隅,茫然的心方才忽地松了下来。
谁家旧仇换新恨(4)
半口气还没叹完,内殿大门嘎吱一声从外推开,她猛地抬眼看去,永好尴尬地伫立在殿门口。
“公主,皇后娘娘唤您去昭阳宫。”永好手中拿着一件出大毛的紫貂披风,小心翼翼地说。
升平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喉咙也骤然紧了起来。
终于还是来了,躲也躲不过。母后认准的事曾几时放手过?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发作,必然是不想耽搁朝事,等处理罢一切再来料理。
升平重新叹气,木然地任永好给自己披上披风,系好风帽,穿戴好后与永好急忙赶至栖凤宫门。乍出栖凤宫大门,抬眼便看见一群褐色锦衣的内侍,他们跪倒在门口外玉石台阶上,恭敬禀告道:“启禀公主,皇后娘娘说,公主一人前行即可。”
升平不知母后为何会如此要求,她明知永好永远是一步也不肯离开自己的。她一时间心思纷乱,也无法深想,秀眉紧蹙,回头吩咐永好:“你看着宫门吧,我去去就回。”
永好心中也知事态异常,面带忧虑地定定望着惨白面色的升平,消失在车辇帷帘之后。她知道自己奈何不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只能答应后俯身施礼,目送车辇离去。
升平在车辇上心急如焚,觉得母后今晚定是要做些什么,万分焦急下她频频地掀开车帷向外探望。此时升平才惊异发现——黄昏时分,昭阳宫被黑色昏鸦围绕,哀哀厉鸣远远传到云际,昭阳宫犹如被阴间鬼魂缠绕,阴森可怖。她心中大骇,为自己第一次看见金碧辉煌的昭阳宫的阴霾而诧然。
升平在大兴宫生长十几载,从未注意过黄昏时分的昭阳宫景色,只见一次,心中已存些许不爽快,更别说天天月月年年于此的母后……
想起母后,升平又想起自己的担忧,立即步履匆匆入了内殿,慌张的她甚至来不及通禀,直闯入内殿。
独孤皇后还坐在凤位上饮茶,清晨时分的朝服并未更换,头顶的凤冠在金色黄昏下也分外耀眼,闪得眉目也淡了。独孤皇后和升平,母女二人相隔数十步,隔着耀眼的金色昏晕,看不清彼此的容颜神色。
面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升平觉得有些恐惧。她从未如此害怕过母后,尽管母后此刻仍然微笑,姿态雍容,却仍像见到陌生人般惊恐不已——因为母后的眼底分明闪着肃严的杀气。
“你来了?”独孤皇后沉稳的声音穿过大殿,冰冷也随之袭至,升平身子瞬间僵硬。
“是,阿鸾来了。”升平忙不迭地施礼下拜,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这次本宫让阿鸾来,就是想给你看场好戏。不过,无论如何阿鸾不要出声,这就算是本宫送给阿鸾长大的礼物吧。”不等升平回答,独孤皇后已扬起嘴角,双手轻轻拊掌,清脆的声响过后,立即有宫人将升平引入凤座后垂下的百鸟鸾帐中。
“让我们阿鸾见识一下那位劳苦功高的人吧!”独孤皇后冷冷含笑,话音未落,宫人便拖上来一个女子,丢在大殿金砖之上。
此女身上并不是昭阳宫的打扮——素衣广袖,素色袍服,粗布裙绦,一鬓如云的青丝斜绾于旁,衬得脸白如月。她缩了身子怯懦地跪在地上,双手轻轻抱住小腹,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无法遮掩微微隆起的腹部。
独孤皇后一抹冷冷的笑容相迎,面容仍慈蔼可亲,“尉迟氏尉迟氏,北周大将军尉迟迥孙女。尉迟迥起兵声讨隋文帝杨坚,兵败后自杀,家人充入掖庭。,你是哪里当班值守的?”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谁家旧仇换新恨(5)
也许这位尉迟姓妇人根本没料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败露,神色看上去还算镇定,应答也算得体,“回皇后娘娘问话,奴婢值守藏书殿。”
独孤皇后闻言,回头对帐子里的升平冷笑,阴森森的似自言自语,“阿鸾可要记得,来日定要提防有书的地方。你没看见太子和那个高氏鬼混也是在书殿么?可见书是奸情的媒人,最易滋养淫乱。”
升平虽不知道母后此番话的深意,但定是最为要紧的金科良律,所以答应母后必定不会错,她不觉讷讷地点了点头。
“想想这些被色相迷了心窍的男人,实在愚蠢可笑。书殿偷情半点隐藏不得,让人一猜就猜得到,不仅侮辱了著书立说的圣贤,更枉费了鬼祟的贼心思。”独孤皇后冷笑,低首随意把玩着蔽膝裙上镶嵌的明珠宝石,“那——尉迟氏,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哪个人的?”
尉迟氏脸色大变,仿佛被人直击中要害,整个身子趴伏在地面颤抖,“皇后娘娘,奴婢惶恐,奴婢惶恐!”
独孤皇后只是笑,他人根本看不出是喜是怒,“本宫不用你惶恐。本宫只是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可否说与本宫听呢?”
独孤氏和杨氏联姻的基础,便是杨坚的那句今生今世永不娶妾的誓言,世间臣民流传的佳话也是围绕着这句旦旦誓言。如今尉迟氏若敢当着昭阳宫独孤皇后说出实情,便如当面抽独孤家一记响亮耳光;若是不说,必然被诬与侍卫私通,秽乱宫廷。所以,说与不说都是个死。
尉迟氏并不痴傻,刚刚被昭阳宫宫人拖来前,便叮嘱执事同伴,火速去给皇上杨坚送信。她只要拖到皇上及时赶到,就没有什么性命之忧,所以尉迟氏把心一横——只是脸色发白,低头不肯说话,手指将丝帕狠狠绞紧,压在肚子上一动不动。她深知咬住下唇不开口,是当下最好的对策。
一切等到皇上赶到再说也不迟。
“怎么,你是不想说吗?”独孤皇后嘴角抿起一丝冷笑,扬眉示意。
“藏书殿尉迟氏,身处内宫,罔顾宫规,秽乱宫闱,当处死罪!”独孤皇后红唇轻启,每吐一个字,尉迟氏身子都随之抖一次。
这罪过抵得性命……皇上为什么还不来……
独孤皇后见尉迟氏仍是不说,不禁怒火中烧,微微眯起的眼睛笼了一层寒霜,像似在问自己:“阿鸾,你说,男人的话能相信吗?”
升平不敢答话回应,只是侧首窥视母后。
金色光晕笼罩下,独孤皇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模糊不清起来,“阿鸾啊,你要记得,普天之下,包括你父皇在内,男人都不可信——因为在他们眼中,女人永远都抵不过权、钱、皇位、江山。你看她,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寒意瞬间涌上来,升平咬住嘴唇,攥着纱帐颤抖,她开始为台阶下那个摇摇欲坠的妇人忐忑担忧。父皇能救得了她吗?虽然父皇背叛了母后,但升平也不愿因此伤及无辜性命,更何况那宫人肚里还有个孩子……
独孤皇后话语停顿片刻,收回宽大凤衣罗袖,缓缓起身,徐步走到端木秀荣面前,用一双凌厉的眼眸,幽幽盯住她,似笑非笑地询问:“怎么,今天连你的消息也不甚灵通了,抑或你已经通禀给皇上,只是皇上还来不及作出反应?”
升平看到此处,陡然向后退了一步,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
端木姑姑怎么会是父皇的眼目?莫非她是父皇派来监视母后的?
不可能!
谁家旧仇换新恨(6)
端木姑姑从太子哥哥没满周岁就跟随着母后。父皇母后南北征战时,端木姑姑为保护年幼的太子哥哥,膝处曾挨过箭伤,箭头贯穿筋骨,她背负着太子哥哥跑了三日,方才逃脱前朝兵马的追杀。太子哥哥性命就此无虞,端木姑姑却至今跛足,行走困难。彼时,端木姑姑的忠诚让母后为之动容;建朝后更是加封端木姑姑为忠国夫人,父母兄弟凡五服之内皆官升三级,福泽恩惠非寻常人能及。可今日母后的一番话,竟暗示兢兢恪守的端木姑姑是父皇埋在母后身边的眼线——原来父皇对母后的隐忍竟然已逾三十年,而母后竟然也坦然面对同样漫长的岁月……
独孤皇后又迈进一步,逼住端木秀荣,目光直视于她,“怎么,本宫错怪你了吗?你究竟是不是他的眼线?”
端木秀荣忽而笑笑,算是低头默认了独孤皇后的指责,“皇后娘娘,您信奴婢则信,不信奴婢则不信,说其他的话反而没什么意思,争辩更是奴婢不敢妄想。”
升平原本的猜测此刻变成了残酷的现实,她透过薄纱望着端木姑姑端庄的面庞,胃里翻滚酸意,突然觉得恶心。
原来,端木姑姑真的是父皇埋在母后身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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