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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新的妻子身体不太好,干不了太多的农活,所以地里的活只有岑右新一个人干,耕种那几亩责任田很有些艰难。
与所有的青年农民一样,岑右新也有一颗盼望发家致富的心。然而,窝在这农村里,要想发财比登天还难。岑右新在县城看到有些摆小摊的个体户时,也动过念头,觉得进城来摆个摊子也比在家里种田要强得多。可是做生意是要本钱的,他没有这个本钱,同时也不敢扔下家里的土地,所以这个念头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这一次林振华到他家里来,他一眼就看出了林振华是个有钱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掏钱让田效兰去买肉里的豪爽,都显示出他是一个收入非常可观的成功人士。在饭桌上,林振华说了自己在汉华厂的事情,岑右新是听得最认真的,林振华的这些事迹,更加坚定了岑右新的看法,那就是林振华的确是个能人。这样的能人,岑右新从前根本没有遇到过。
请林振华帮忙买化肥,是岑右新的一时灵感迸发。他觉得,像这样一个能人,如果不利用一下,自己就错过一个机会了。
“小林,你说那个汉华实业公司就是你开的公司是吗?”岑右新这样问道。
林振华连忙否认:“不是的,右新哥,我只是经理而已,这个公司是集体所有的,厂子也有股份在里面。”
他和岑右新还没有熟到能够透露股权关系的份上,所以先含糊其辞再说。
“反正你是领导嘛,对不?”岑右新不气馁地说道,“你们现在的工人,一个月能拿到多少钱?”
“一般的工人嘛,工资是40多块,如果干得好,奖金和加班费加起来有20多块吧。”
“那一个月不就有70块了?”岑右新的眼睛都瞪圆了。
“差不多有吧。”林振华低调地说。
“我们种一年的田,也就是挣两三百块钱啊。你们一个工人一个月就70块啊,三四个月就抵我们一年了。”
“这个可能就是工农业剪刀差吧。”林振华只好用官腔来搪塞他。
“唉,我们当农民真是苦,下辈子投胎怎么也得投到一个工人家里去。”岑右新怨天尤人地说道。
岑右军住的村子离公社距离不远,两个人不一会就来到了公社所在的镇子上。岑右新带着林振华直奔公社大院,走到门口,他对门卫说了一声“来打电话的”,门卫便放他们进去了。
永禾公社只有一部能够拨打长途的电话,为了方便书记对外联络,这部电话就放在书记办公室了。但有些时候,公社里又会有一些个人或者单位需要使用长途电话的,这样他们就只能跑到书记办公室来打,同时交纳长话费。
时间长了,这就成了一种惯例,任何人只要交钱,都可以到书记办公室来打长途,书记办公室直接沦为长途电话室了。书记对此并没有意见,因为其实能够付得起长途电话费的人和单位都是很少的,所以平时十天半月也不见得有人来骚扰他一回。
但是今天就不同了,林振华来到书记办公室,直接就交了五十块钱给管电话的秘书,让他给开通长途。林振华知道,今天这番电话,估计怎么也得打出去50块钱了。
林振华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袁丰的,电话直接拨进了袁丰的办公室。袁丰一开始没想起来林振华是谁,态度上有些冷漠。待林振华说起主轴的事情时,袁丰突然热情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即使经过几百公里电话线的衰减,传到林振华的耳朵时里,依然嗡嗡作响。
“是林科长啊,哎呀,失礼了失礼了,我刚才一下子糊涂,还真没想起你来。”袁丰在电话里这样道着歉。
林振华道:“不敢当,袁厂长,我还怕你把我忘了呢。”
“哪能忘啊,上次谢厅长来视察工作,我们还谈起你呢,谢厅长对你非常欣赏啊。”
林振华暗暗点头,他知道袁丰为什么会对他热情了,说到底还是看在谢春艳的面子上。林振华最近一段时间行情看涨,在轻化厅系统内也算是个小名人了。他年龄刚满20岁,前途无量,普通工人也许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像袁丰这种厂长一级的人,是不可能想不到的。
“对了,林科长,你这是长途吧?不耽误你的钱了,你说说看,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啊?”袁丰这样说道。
林振华道:“袁厂长啊,有件小事要麻烦你一下。我有一个老排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战场上救过我的命的,现在是伤残军人。他在农村,家里需要化肥,你看你能不能帮忙解决一些?”
袁丰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问题啊,你说吧,他是哪个县的?”
“湘平省岳峰县。”
“湘平省?”袁丰在电话那头直瘪嘴,“林科长,我倒是可以给你弄到化肥,可是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把化肥运过去啊?”
林振华道:“袁厂长,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认识湘平省这边化肥厂的人,能不能帮着给介绍个关系。你看,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求你帮忙了。”
袁丰想了想,说道:“好吧,你这样吧,我先给湘平省的同行打个电话问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让他们给你打电话吧,你把你的电话告诉我。”
“岳峰县永禾公社书记办公室。”林振华回答道。
“嗯,好吧,你等我的消息吧。”
林振华放下电话,和岑右新两个人出了书记办公室,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过了好长一会,秘书出来喊他们道:“谁叫林振华?有你的长途。”
林振华和岑右新重新回到屋里,林振华接过听筒,对里面说道:“喂,你好,我是林振华,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潭州化肥厂的厂长唐治国,是江南二化的老袁给我打了电话,说你需要买点化肥,是有这么回事吗?”电话里的人说道。
林振华道:“是的是的,这太麻烦你了。”
“麻烦倒是没事。”唐治国说道,“老袁也是我的老朋友了,他说你是他的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了嘛。你要的化肥,是碳胺,还是尿素啊?”
林振华用手捂着话筒,转头问岑右新道:“右新哥,你是要碳胺还是尿素?”
“还有尿素?”岑右新喜出望外:“那当然要尿素,一斤尿素抵得上三斤碳胺呢。”
林振华于是对话筒里说道:“唐厂长啊,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是想要尿素。”
“尿素现在有点紧张,我现在手上也没剩下多少指标了。”唐治国似乎很为难地说道,“林科长,你打算要多少?”
“如果有可能的话,能不能帮我搞到八袋啊?”林振华说道,他看到岑右新用手指给他比划了一个八字,知道这是八袋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电话音质不好,还是林振华的发音不准,唐治国在那边直接就接过话头了:“只要八吨啊,那倒是没什么困难。”
“八吨”林振华当即就被雷倒了,拜托啊,我说的是八袋好不好。
“他说给多少?”岑右新在一旁小声地问道。
“他说给八吨。”林振华同样小声地说道,“真是见鬼了,我说是八袋,他怎么听成八吨了。这玩艺又不能吃,等我跟他说清楚。”
“小林”岑右新焦急地喝道,“八吨就八吨,你赶紧答应下来。”
“呃?”林振华一时有些糊涂,不过,看着岑右新那坚定的态度,他还是妥协了,对电话里说道:“唐厂长,那咱们就说定是八吨吧,你看我是到厂里去提货,还是怎么的?”
唐治国道:“不用麻烦了,你不是在岳峰县吗,我回头让供销科给岳峰县供销社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发货给你,回头我们再补给他们就是了。今天来不及,你明天到供销社去提货吧。”
“那价格是怎么算的?”林振华继续问道。
唐治国道:“老袁发了话了,价格方面,就按出厂价吧,每吨420块钱,这个是不能再低了。”
“那就多谢唐厂长了。”
“不客气,林科长有到潭州来的时候,一定到厂里来玩啊。”唐治国打着哈哈,挂掉了电话。
“小林,怎么说的?”
“八吨,明天到县供销社去提货。每吨420块钱。”林振华答道。
“420块”岑右新眼睛都红了,“我们去供销社买,一袋是52块钱,一吨是12袋半,我算算看……”
“那就是650块钱一吨了。”林振华抢先算了出来,这个乘法对他没有难度。
“我的妈呀,一吨就差出230块钱啊,这八吨不要差出一千多块钱?”岑右新感慨地说道,“小林,你发财了。”
“我发什么财?”林振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算,你拿着这八吨尿素,到黑市上转下手,就能挣一千多块啊。现在黑市上想买都买不到尿素,你这些尿素会被抢空的。”
“你不会是让我去倒卖这些尿素吧?”林振华哭笑不得,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权力的可怕。他仅仅是通过了袁丰的关系,就能够轻易地从潭州化肥厂弄到八吨尿素,而这八吨尿素如果拿去转手倒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回一千多块钱,这挣钱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要不要从此走上这条路,利用权力去挣钱呢?一个念头在林振华的脑子里闪了一下,马上就被淹没在那旧日书生的傲气之中了。自己有知识,有眼界,何苦去挣这种为人所不耻的钱呢?
128倒腾尿素
128倒腾尿素
“右新哥,这倒卖化肥的事情,我看还是算了吧。”林振华用商量的口气对岑右新说道。
岑右新道:“小林,这可是八吨化肥,咱们家哪用得了?你就算不拿到黑市去卖,起码也可以卖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吧?你好不容易求一回人,人家都答应给了,你如果不要,不是傻了?”
林振华点点头:“嗯,卖给亲戚朋友也可以,不过,咱们别按黑市价了,就是原价吧。”
岑右新大摇其头:“小林,你这个人很有本事,我很佩服你。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你还是要听老哥的。人家厂长给你出厂价,是你的面子。你卖给亲戚朋友,按照供销社的价钱,人家也同样会感谢你,因为人家想买都买不到的。”
“可是,我挣大家的钱,多不合适?”林振华道,“我按出厂价给他们,他们不是更高兴吗?”
岑右新道:“你没听老人说过一句话,叫作升米恩,斗米仇。人家要饿死的时候,你给人家一升米,人家会感谢你。你给人家一斗米,人家就觉得你肯定很有钱,就会嫌一斗米太少了。你现在能帮大家搞到尿素,大家就已经非常感谢你了。你如果还按出厂价给他们,他们就会觉得你这个人肯定很有本事,以后就会总来求你,你不帮忙,人家就会恨你。”
我汗啊……,林振华被岑右新的一番话给说得哑口无言,别看你前世是华清的硕士,论做人做事,这边远小地方的一个村民都比你强得多。
“右新哥,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林振华诚心诚意地请教道。
岑右新道:“小林,你如果放心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八吨化肥,一共100袋,我和我叔家里各要4袋,剩下92袋,我帮你卖出去,你给我一个辛苦钱就可以了。”
“挣的钱我一分都不要。”林振华连忙声明。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岑右新揶揄的目光,于是悻悻然说道:“好吧,挣多少钱,咱们俩平分吧。”
岑右新道:“平分我可不敢要,你如果肯的话,给我两成都够我一年挣的了。”
“那就两成吧。”林振华不再争了,他觉得,岑右新这人的确是挺不错的一个人,头脑灵活,而且知道分寸,如果给他一个机会……
对了,机会林振华脑子灵光一闪,不由得微笑起来,他知道岑右新能做什么了。
“小林,我想这样子,这92袋尿素,我去问一下至亲好友,特别亲近的人家,还有生产队长家里,就按批发价给他们,一袋是45块6。一般的人家,就按供销社的价钱,是52块钱。我们整个下来,差不多能挣到1500块钱。”岑右新飞快地计算着,也不知道这个只有初小文化的农民是怎么能够有这么强的心算能力的。
“好,就依右新哥说的办。”林振华答道。
说实话,对于林振华来说,1500块钱已经没有太大的冲击力了,如果明年电风扇的销售能够达到预期,他个人名下的分红就有240万。如果依着他的想法,这1500块钱干脆就都给岑家兄弟了,有这些钱,也够毛崽天天吃肉的了。
可是,岑右新说的也对,他这样平白无故把好处都给了他们,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小恩小惠能够拉拢人心,恩大到一定程度,就成了受恩者者的债务了。届时,说不定反而会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对了,右新哥,这8吨尿素,也得3000多块钱的货款呢,我现在没这么多钱,你看怎么办?”林振华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提醒道。
岑右新大不以为然:“小林,你放心,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今天晚上就去各家各户收钱,明天我们带钱去县城。”
“呃,好吧,你就全权负责吧。”林振华认输了,他搞这个还真不如岑右新。
岑右新得了林振华的授权,心里有了底气。他一拉林振华,道:“小林,走,咱们先去见下柳书记。”
“见书记干什么?”林振华又糊涂了。
“你跟我来就是了。”
公社书记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电话放在外间,书记是在里间办公的。由于外面有人打电话,所以书记把里间的门给关上了。
岑右新来到里间的门外,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谁啊,进来。”
岑右新推开门,拉着林振华一齐走进去,对着坐在一张破旧写字台后面的一名中年男子自我道:“柳书记,我是农机厂岑厂长的堂哥,我叫岑右新。”
公社书记叫柳利民,是个本地提拔起来的干部。他不认识岑右新,不过对于岑右军是认识的,毕竟农机厂是公社最大的企业,想想看,总理能不认识两油的老总吗?
“哦,你有什么事情吗?”柳利民稳坐在写字台后,低头还在翻着手里的文件,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问道。对于岑右新这样的农民,他实在没必要给予太多的关注。
岑右新说道:“柳书记,是这样的。这位林科长是我弟弟在部队的时候带过的兵,现在在江南省工作。他这次过来看我弟弟,帮我弟弟家里搞到了一点尿素。现在尿素还有多,我想问一下,柳书记你家里要不要一点?”
此言一出,柳利民的脑袋完全抬起来了,眼睛里也有了一丝笑意:“哦,你有多余的尿素?能允出多少?”
“不太多了,4袋,不知道够不够。”岑右新说道。
柳利民脸上泛起了笑容,他抬了抬手,示意道:“快坐下说吧,你真的能搞到4袋尿素?哦,对了,是这位……”
林振华连忙自我介绍:“柳书记,你好,我叫林振华,原来是岑排长手下的兵,现在在江南省汉华机械厂担任技术科副科长。”
“哦,林科长,快请坐。”柳利民说道,接着,他又对门外喊了一声,让秘书过来给客人倒水。
林振华借这个机会,又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汉华机械厂,属于轻化厅的下属企业,所以和一些化肥厂有点业务往来。湘平省这边的朋友听说我的排长家里有点困难,就帮忙给搞了一点尿素。这个数量也不太多,听右新哥说书记也需要一点,我想,几袋尿素,也是一个心意吧。”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柳利民连声说道。
像柳利民这种地方干部,妻子自然是已经安排在公社的某个单位里工作了,但家里还有父母兄弟之类的,都要种责任田。柳利民作为公社书记,能够从供销社优先弄到一些化肥,但数量十分有限。
永禾供销社一年能进三四十吨化肥,其中尿素只有两三吨,其他的都是折纯量比较低的碳胺一类。这两三吨尿素,供销社拿出了一半来供应给公社的主要干部,平均一个领导名下也就能分到一袋。柳利民虽然是书记,但也不便多要,所以对于尿素的需求还是非常迫切的。
这些事情,林振华当然不懂,但岑右新这种人对此可是门清。林振华刚才那番话,也是顺着岑右新的话头说下去的,说完之后,他看到岑右新脸上露出了一缕欣慰的笑容,似乎是在说:小子可教……
我是堂堂华青的高材生耶……林振华郁闷透了。
“这个价钱方面,是怎么算的?”柳利民问道。
“柳书记,林科长搞到的尿素,是按批发价的,45块6一袋。给你4袋,一共就是182块钱4毛钱。”岑右新说道。
林振华坐在一旁,心中暗自好笑,好你个岑右新,拍书记马屁的同时,也不忘宰上一刀啊。不过岑右新这样做也是对的,如果真的按出厂价给书记,恐怕只会惹上麻烦,而不是得到好处。
果然,听到岑右新的报价,柳利民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假意地说道:“这怎么合适呢,我还是按52一袋付钱好了。多出来的钱,就算请林科长吃饭了。”
“不必不必。”林振华连忙说道,“我听排长和右新哥说,柳书记一直对他们都很照顾,我怎么还好意思赚柳书记的钱。这次来得也很匆忙,都没给柳书记买什么东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宾主寒暄了一番,柳利民作势要马上拿钱给岑右新,被岑右新拦住了。他表示,明天会直接把尿素送到柳利民在乡下的家里去,到那时候再算钱就可以了。这又是岑右新会办事的地方了,这种只送书记的独食,是不能直接拿到公社院子里来的。
告别柳利民,林振华和岑右新二人出了公社院子,看看四下无人,林振华笑着对岑右新说道:“右新哥,我真是服你了,你搞这一套,是跟师傅学的,还是无师自通啊?”
岑右新得意地说道:“小林,论读书,我不如你和右军。但要说这社会上的事情,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是比你们强那么一点点的。右军搞那个农机厂,就是太木了,我跟他讲过很多回,要放灵活一点,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嘛。要不,这个厂子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林振华试探着问道:“右新哥,依你之见,排长这个厂子应该怎么搞?”
岑右新道:“这个生产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我知道,要想赚钱,就要出去跑,不能坐在家里等。你看人家浙江人就会做生意,我们这么偏的地方,都经常有浙江人跑过来拿塑料桶换米,然后再拿着米到市场上去换钱。右军这个厂子,到现在连一个业务员都没有,天天就是死等着公社找他做事,还能不亏本?”
林振华一听有门,接着继续问道:“右新哥,如果让你去当业务员,你觉得你能跑下来吗?”
“当然能跑。”岑右新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就是厚着脸皮去跑吗,只要有钱挣,脸皮算什么。”
“好”林振华赞了一声,“走,咱们去找排长,一定要他把农机厂承包下来,他主内,右新哥你主外,我给你们提供技术。一年挣不到10万块,我林字左右两边转过来写。”
最后一句话,是林振华自以为是的玩幽默,因为林字左右转过来还是林字,这是一种耍赖的说法。可惜的是,岑右新没那么高的文化,根本就不会往那想,林振华这也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两个人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向农机厂走去。进了农机厂,林振华又一次看到了浔阳自行车厂的场景。
只见在低矮的围墙里,满眼是凄凉的枯草,草丛中散放着一些锈迹斑斑的铁器。风吹草低,现出几间破旧的瓦房,那就是农机厂的生产车间和办公室了。农村的土地不值什么钱,农机厂圈了20多亩地,但建筑物却没有几间。从建筑物的外观来看,这个厂子建成到现在,怎么也得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右军在吗?”岑右新大声地喊道。农村里不兴搞什么通报制度,通讯基本靠吼。
岑右军拄着拐杖应声从一间房子里走出来,微笑着应道:“小林,右新,你们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挺顺利的。”林振华说道。
岑右新走上前,在堂弟的耳朵边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岑右军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他虽然嘴上说是怕麻烦林振华,但林振华弄到了尿素,他还是非常高兴的。没有人比农民更知道生产资料的价值了。
“竟然是尿素,还搞到了这么多?”岑右军看着林振华问道。
不等林振华说什么,岑右新便打岔道:“这事,回去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右新,我可先说好了,我们厂里有几个老工人家里都比较困难的,尿素要给他们留几袋。”岑右军小声地叮嘱道。
“你放心吧,我早就算进去了。”岑右新带着不满的表情说道,说罢,又回头笑着对林振华说:“小林,你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不是像是当厂长的,倒像是做善事的。有点什么好处都想着厂里的工人。”
林振华道:“排长一惯如此,过去在部队的时候,有点好处也都想着我们的。”
岑右军得到了承诺,心里一阵欢喜,他对林振华说道:“怎么,小林,你不是说要看看我们厂子吗,正好,我们今天有点任务,工人们都在,你看看这个厂子还有救没有。”
129承包农机厂
129承包农机厂
在岑右军的陪同下,林振华走进了农机厂的车间,岑右新跟在他们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正如岑右军所说,今天农机厂接了一点业务,所以看起来还挺忙活的样子。十几个工人各自在自己的工位上,专心致志地加工着零件,还有一个老师傅模样的人,在来回地进行着指导。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机械加工方面,林振华绝对算是内行了,他在车间里来回地走着,细细地评估着这家厂子的实力。
相比许多乡镇企业而言,永禾农机厂算是装备比较精良的了,车间里有三台车床,两台铣床,还有钻床、镗床、冲床各一部,虽然看起来都比较旧了,但用来加工点普通的零件应当是没问题的。
车间里的工人技术都还比较娴熟,并非生手。尤其是那个来回进行指导的老师傅,看起来该是一个高级工,而且还是个多面手,看他指导各个工种都挺有门道的。
“这个老师傅叫陈金福,原来是潭州一家大厂子里的工人,退休让孩子顶替了,自己回永禾来务农。看到我这个厂子技术不行,就自愿过来帮忙。我厂里工人的技术,都是他指点的。”岑右军向林振华介绍道,说罢,他向陈金福喊道:“陈师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部队时候的兵,叫林振华,现在是江南省汉华机械厂的技术科副科长。”
陈金福走过来,看了看林振华,怀疑地问道:“你很年轻嘛。”
“今年满20了吧?”岑右军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已经过20了,过了年就算21了。”
“21就当了副科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路子?”陈金福毫不客气地问道。
岑右军有些尴尬,林振华倒是满不在乎。对于这种质疑,心里有亏的人自然会觉得恼火和难堪,但真正靠本事赢得位置的人,根本不会介意,相反,还会觉得有几分自豪。林振华正是如此,他笑着对陈金福说道:“陈师傅,排长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工人家庭出来的,父母双亡,什么背景都没有。”
“那你怎么能当了副科长?”陈金福诧异道。
“我搞了个技术革新,厂长比较欣赏。”林振华说道。
陈金福继续问道:“什么样的革新?”
林振华于是把制作简易滚齿机的事情向陈金福说了一遍,陈金福作为一个高级技工,对于这样的东西悟性是极强的。尽管林振华只是用手比划,并没有拿出实物来展示,但陈金福还是把整个原理听了个清楚。听过之后,他连连点头道:“不错,真不错。对了,你刚才说整个机子都是你自己做的?”
林振华道:“第一个是我自己做的,除了几个铸件是请翻砂车间帮忙做的。不过,后面我们厂子真正用的,都是车间里的师傅们做的。我做的那个,做工太糙了,师傅们看不上。”
陈金福道:“做工糙也不容易了,这得车工、铣工都能做,而且车螺纹、铣键槽这几步,要达到加工精度也要有几年工夫才行。”
“是的是的,我这个人平时就比较喜欢学习,小时候跟我父亲也摸过一下子机床的,连猜带蒙,所以勉强能搞出来。”林振华说道。
陈金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原本以为林振华是一个靠背景上位的官二代,现在看来,却是一个懂技术而且肯钻研的有为青年。对于这样的年轻人,陈金福一向是很喜欢的。
岑右军见陈金福接受了林振华,便笑着说道:“陈师傅,小林这次来,是想帮咱们看看,能不能搞点新产品出来,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能够给咱们农机厂找条出路呢。”
陈金福更有兴趣了,他对林振华问道:“小林,你说说看,你想怎么搞?”
林振华问道:“陈师傅,我刚才说的那个简易的滚齿机,你觉得有没有搞头?”
陈金福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个东西倒是有点取巧,像我原来在的那种大厂子里是用不上的,我们本身就有滚齿机,比你这个好得多。有些小机械厂,可能会用得上。哪个厂子都会碰到铣齿轮的事情,技术不好的铣工,每次分度完了再对刀,有时候就对不好。有了你这个东西,可以省不少事情。”
“陈师傅,你觉得如果咱们厂生产这样的机器,然后卖给那些小机械厂,能不能挣到点钱?”
陈金福道:“这个倒是可以试一试。我刚才听你这样一说,觉得以我们这个厂的技术,应该是能够做出来的,几个关键的件我亲自来做就可以了。不过,要卖给那些厂子,得有人去推销才行。”
岑右新一直呆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现在听到推销二字,他想起路上和林振华谈的话题,马上凑上前来,说道:“生产的事情我不懂,如果要推销,我倒是可以去跑一下。”
“你?”岑右军愣了一下,“右新哥,你也想到我们厂里来做事?”
林振华道:“排长,我在路上和右新哥谈了一下,我倒觉得他蛮适合去跑推销的。你这个厂子现在连一个业务员都没有,这样闭门办厂,哪能不亏本?
岑右军看看堂哥,想了想,笑了起来,说道:“是哦,不是小林提醒我,我还真是没注意过。小时候我们去街上卖菜,右新哥都卖得比我快的,现在想起来,右新哥真的很有做生意的本事。”
林振华见岑右军有些入门了,便说道:“排长,这样,咱们到外面去谈一下这事。”
陈金福自然是不会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的,林振华和岑家兄弟三个人一起走出车间,走到草丛中的一堆铁器那里,各挑了一块废铁当凳子坐下来。林振华说道:“排长,我刚才看过了,你这个厂子的基础还不错,如果有几个适销对路的产品,一年挣上几万应该不成问题。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把厂子包下来吧。”
岑右军犹豫道:“小林,如果厂子真的能够挣到几万,我也没必要包下来吧?厂子好了,我能够按月领到工资,不就好了吗?我毕竟还是个国家干部,把厂子包下来不太合适。”
林振华道:“排长,你可别这样想。首先一点,我帮你找产品,是帮你的忙。如果不是你的企业,我也犯不着受这份累。回头挣了钱全部被公社拿走,没准就成了干部们吃吃喝喝的资本,这种事我可不乐意做。”
岑右军无奈地叹口气,说道:“小林,你这个思想一直都是这样偏激。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公社里有些干部吃喝风真的很厉害,再大的家业也会被他们吃穷了。”
“这就是了。”林振华道,“第二点呢,一个企业要发展,必须有稳定的经营,不能有太多的婆婆,更不能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被别人摘了桃子。你把厂子承包下来,说好一包五年或者十年,别人不能插手,厂子里的事情你说了算,这样才能放开手来干,不会有人歪嘴。”
岑右新插话道:“是这样的,右军,如果不是你承包的厂子,我来帮你跑销售,别人也不会服气,还会说你用自己家里的亲戚。这打虎还要亲兄弟,如果不是我帮你,别人帮你,哪有这么尽心啊。”
岑右军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小林,你真的觉得我承包下来以后一定能挣到钱吗?如果亏本了怎么办?”
林振华道:“排长,这种事,谁也不可能给你打包票。我这里有几个产品的想法,回头我会和陈师傅一起碰一下,看看怎么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靠这几个产品养活你这个小厂子,应当是绰绰有余的。当然,什么事都有风险,万一碰到什么异常的情况,亏本也有可能。”
岑右军道:“没错啊,我现在就是担心亏本啊。挣钱了怎么都好说,如果亏本了,就我现在家里的情况,我拿什么去赔呢?”
林振华道:“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我们现在开始做,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产品卖不出去,白费了材料和工时,这也值不了几个钱的。”
岑右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林,其实,今天中午我过来以后,去找过一下公社里管工业的副书记,问了一下承包的事情。他说要承包也可以,一年交5000块钱的承包费,剩下厂里的所有开销都是我自己承担,赔了赚了,公社都不管。我现在就担心,如果一年挣不回来5000块钱怎么办。”
“要5000块钱啊”岑右新瞪圆了双眼。
“才5000块钱?”林振华也瞪圆了双眼。
两个人分别说出一句之后,才发现各自的语调和立场很不一致,于是面面相觑。
“小林,你觉得5000块钱不多吗?”岑右军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我觉得不算太高。”
“可是,这个厂子这两年一直都没有盈利啊。”岑右新说道,“公社现在就想白拿钱啊?”
岑右军这回倒反过来站在林振华一边了,他说道:“小林说得也对,毕竟厂子里也有十几万的资产,就是放在银行吃利息,也有几千块钱呢。如果我承包下来,一点钱都不交,也不合适。”
岑右新犹豫不决地说道:“如果一年要交5000块钱承包费,那真的有点风险。如果赔了,卖祖屋都不够还的。”
林振华暗自感慨,这真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敢于把身家性命都压上去赌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也只有在这少数人中,才能涌现出真正的企业家。有人把创业称为弄潮,也是有道理的,没一点冒险精神,还真是创不了业。岑家兄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要让他们直接去赌,的确有些难度。
“排长,要不这样吧。你去把厂子承包下来,承包费我来出。如果赔了,就算是我的。如果赚了……”林振华本来想说只要把承包费还给他就行,但他看到岑右新的目光时,突然想到了有关“升米恩、斗米仇”的论断,于是改口道:“如果赚了,你给我一份提成吧。”
岑右军看看岑右新,岑右新点头道:“右军,我觉得小林这个主意可以。要不,就算你们两个合股来做,你出力,他出钱,当然,他也要出力,他不是还要给你设计产品吗。这个股份,你们就各占一半好了。”
“这可不行。”岑右军说道,他对林振华问道:“小林,你真的有把握吗?如果你真的有把握,那么这个厂子就算是我替你承包下来的,我和右新帮你跑,挣了钱的话,我们占两成就好了。”
“我不能要,我帮你去跑业务,跑成了从业务里提成就好。”岑右新说道。
林振华道:“既然排长这样说了,要不就这样吧。排长去承包厂子,右新哥帮忙跑业务,我负责出承包款,承担风险。最后的股份嘛,我占三份,右新哥占两份,排长占五份。”
岑右军道:“不行不行,你出了钱,应当占大头的,你占六成吧,我和右新各占两成。”
这一通互相推让,最终的结果是岑右军答应马上去找公社谈承包的事情,承包款由林振华承担,损失也由林振华负。农机厂如果挣了钱,林振华分50,岑右军分40,岑右新分10。
另外还规定,岑右新负责跑业务,每笔跑成的业务中,他可以提取营业额的10作为业务费。在初期,岑右新的差旅费和必要的交际费由厂子负担,经岑右军确认签字后可以报销。从他拿到第一笔业务费开始,差旅费一律自担。
把事情商量妥当后,岑右军马上前往公社去找领导面谈,到晚上的时候,他就把一纸承包协议带回来了。
按照协议,岑右军从此将拥有永禾农机厂的全部经营决策权,每年向公社上交5000元的承包款。第一笔款项先交纳1000元,余款到年底再交。
林振华来岳峰的时候,身上带了2000块钱,拿了500给岑右军作为妻子的手术费之外,还剩下1500元,此时正好拿出1000元来交给岑右军去交首付款。
岑右军虽然看起来是被林振华逼着去搞承包的,但一纸承包协议拿到手上之后,眉宇间的神采也似乎激扬起来了。男人总是需要有一些雄心的,他现在迫切地想大干一番了。
130职工培训
130职工培训
在岑右军忙着签承包合同的时候,岑右新也没闲着。他骑了辆除了铃不响、其他哪都响的自行车,连续跑了好几个村子,赶在半夜之前,把余下的88袋尿素都推销出去了。
与卖给柳利民的时候不同,对于这些要买尿素的农户,岑右新一律要求对方先付款。这个道理也是能说得过去的,因为岑右新要去县城把尿素拉回来,肯定要先把钱交给供销社。八吨尿素需要3000多块钱,谁也不可能预先垫上。
深更半夜的时候,岑右新精疲力竭地回来了。他把林振华喊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解开棉衣,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破提包,从里面倒出来一大堆钞票。这些钞票中,只有少数几十张大团结,余下的都是五元至一分不等的面额,堆在床上,像是一座小山一般。
“这是多少钱?”林振华问道。
“这里一共是3875块6毛,还差418块8毛,这是临时凑不齐钱的,明天把尿素给他们的时候,再把剩下的钱补齐。”岑右新说道,他掏出一个小学生用的算术作业本,拿给林振华看,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着一大堆名字和金额,还有谁欠多少钱之类的记录。
林振华说道:“明天要用3360块钱,我们把这些钱算出来,剩下的就是利润了。”
岑右新道:“还不够呢,还有柳书记的182块4毛。还有我和右军的,要不,就算批发价算吧。”
林振华连忙道:“这个就算了,你们两家就按出厂价吧。我再黑心,也不能挣你和排长的差价吧?”
“嗯,那就谢谢小林了。”岑右新说道,按出厂价算,他家的4袋尿素,就能少出48块钱,这可是一笔大钱啊。
两个人一起数钱,数出了3360元钱,用皮筋扎起来,作为明天去提货的货款,此后还留出了准备用来雇车运货的钱。扣完这些钱之后,岑右新把剩下的一堆毛票都推给了林振华,说道:“小林,这些都是你挣的,你数数看。”
林振华看着那些皱皱巴巴的小零钱,只觉得头大了好几倍。他把钱又推了回去,说道:“右新哥,这样吧,这些钱你都收着。按我们事先说好的,所有的利润里面,你提走20作为跑腿费。剩下的钱,你帮我统计一下,然后统一交给排长,就作为农机厂下一步的流动资金好了。”
“好的,好的。”岑右新满口答应,这些钱虽然不是他的,但他觉得拿在手里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有了20的提成,他家的4袋尿素就不需要付现钱了,而且还有额外的100多块钱落袋,实在是相当于拣到金元宝了。
第二天,林振华带着岑右新去了县城,到供销社付了钱,把八吨尿素都提出来了。供销社就有四吨的大卡车,林振华花钱雇了一辆车,跑了两趟,把100包尿素都运回了岑右军家。
尿素一到,全村都轰动了。那些与岑右新有关系的人家,都欢天喜地地跑来领走属于自己名下的那一袋。没有关系的人家,也围在屋外,问长问短,话里话外地流露出艳羡之意。
岑右新等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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