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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用说吗,汉华公司也是咱们汉华厂的一部分,肥水怎么能流给外人田呢?”党委书记邹世成想当然地说道。
林振华道:“各位领导,恕我直言,我不赞成咱们厂搞冰箱。”
“为什么”所有的厂领导全都愕然了。大家想过林振华可能会跟厂里谈谈条件,却没有想到他会持反对意见。对于林振华的人品,大家都是相信的,知道他不会做出对汉华厂不利的事情来,现在这样一件关系汉华厂前途的大事,林振华为什么会反对呢?
林振华道:“我反对的原因也很简单,现在瞄上冰箱这个市场的企业太多了,咱们汉华厂在这方面不占优势。”
蒋满庆不满地说道:“小林,你这话我可不赞成。你们汉华公司当年做电风扇,难道就有优势了?结果不也做得非常好吗?当年你做风扇,厂里可是大力支持的哦。”
林振华道:“蒋厂长,我们汉华公司做风扇,还真是有点优势。我们最早推出的睡莲风扇,在设计上有独到之处。至于后来出口创汇的五叶风扇,更是国际专利产品,在技术上领先于国内同行。但即使是这样,我们现在也面临着成本上升、利润下降的压力,估计再过一两年这项产品就没什么利润了。”
“风扇这个东西,可能是这样。可是,冰箱应当不会这么快就没有利润吧?现在市场上的冰箱非常短缺,只要能生产出来,就能够卖出去,这和风扇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蒋满庆说道。
林振华道:“我倒不担心冰箱的销路问题,我担心的,是冰箱原器件的供应问题。据我所知,目前国内电冰箱的压缩机和温控器大部分依赖于进口。一台压缩机的进口价格是50美元,咱们如果年产10万台,光进口压缩机就要使用500万美元的外汇,这笔钱如何解决?”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场都沉默了。
189无奈的放弃
189无奈的放弃
压缩机这个问题,厂领导们都是清楚的。在此前大家讨论冰箱生产的时候,遇到的最大的障碍就是压缩机的问题。
朱铁军曾找范世斌等技术人员探讨过,是否有可能自己生产冰箱压缩机。范世斌在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之后告诉他,以汉华机械厂的技术力量,设计出冰箱压缩机并不困难,但要实现自主生产,还有很大的难度。
首先一个问题,是生产冰箱压缩机所需要的薄钢板、矽钢片、带钢和铝等原材料,目前国内还非常短缺,需要依赖于进口,这与直接进口压缩机没有太大的差别。
其次,就是加工冰箱压缩机所需要的设备,与汉华机械厂生产大型冰机所用的设备完全不同,主要表现在精度要求存在量级上的差异。例如,生产中需要用到的双平面磨床要求平面度达到1至2微米、平行度能稳定在2微米以内,这样的设备,目前汉华机械厂是没有的,也只能依赖进口。
简言之,生产冰箱不难,但生产压缩机却非常困难。如果要全面引进一套压缩机的生产线,成本要达到3000万元以上。
“压缩机的问题,轻化厅征求过我们的意见了。我们提出的意见是,利用汉华厂的技术力量,加紧进行压缩机的技术攻关,力争早日实现压缩机的国产化。”陈伟国答道。
“这就行了?”林振华惊愕地问道。
“行了。”梁广平得意地说道。
“可是……”林振华郁闷了。轻化厅不会这样没常识吧,压缩机技术,是这样容易解决的吗?红口白牙说一句尽快解决,轻化厅就相信了?
梁广平看着林振华的表情,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小林,你现在也是一个公司经理了,中国的事情,你还不了解吗?我们只是说力争早日实现国产化,到时候实现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只要我们尽力了就可以。可是,生产线一旦建成了,轻化厅能看着我们停产吗?”
林振华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传说中的钓鱼啊。汉华厂先表示会尽快实现国产化,甚至可以提出一个时间表,比如说一年或者两年。但一年或者两年之后,如果无法实现压缩机的国产化,而生产线已经建成了,轻化厅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到时候也就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想方设法去帮汉华厂弄外汇来进口压缩机了。
这种作法,在当年的中国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无数的工程就是如此。先造一个小小的预算,说1000万就能够搞好。等到1000万花完了,打个报告说事先估计不足,还需要再投1000万,那时候国家能不投吗?你如果不投,前面的1000万也就打了水漂了,于是只好追加。这样三弄两弄,原来说好1000万的项目,最终的投入可能就是1个亿了。
经常听到有人说,某某项目早在70年代就已经立项了,甚至已经取得了圆满的成功,现在的人不过是在吃过去的老本而已。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要么就是故意混淆是非。在当年,的确是立了无数的项目,但所有这些项目都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属于典型的跑马圈地的项目。稍微动动脑子也能想明白,发达国家用几百亿美元才能做成的事情,我们只花了三五亿人民币就声称完全掌握了,这不是钓鱼,又能是什么呢?
把这一点想透了之后,林振华猛然又想到,其实轻化厅又何尝不是在钓鱼呢?外汇额度是卡在外贸厅那里的,轻化厅其实也知道以目前的技术力量根本无法解决压缩机的国产化问题,但却不去点破。等到冰箱生产线投产之后,轻化厅再告诉外贸厅,原定的压缩机国产化一时无法实现,这样就可以逼迫外贸厅放开进口压缩机的口子。
至于说这个决策失误的责任,只要汉华厂愿意承担,那么轻化厅充其量也就是审查把关不严而已。大家都是为国家办事,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嘛……
“各位领导,我对这件事不看好。”林振华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些事不必隐瞒。以咱们汉华厂目前的技术实力,要实现压缩机的国产化是不现实的。所以,咱们的生产线一旦投产,必然长期地需要进口压缩机。陈厂长的意思我也明白,那就是先把生产线建起来,然后再和外贸厅来谈条件。但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万一国家对外汇的监管变得严格,恐怕外贸厅也无法给我们网开一面。
现在做电冰箱的企业这么多,每年对于进口压缩机的需求量是非常大的。我觉得国家不可能不对此加以控制。届时哪怕不是彻底中断我们的压缩机供应,而是把数量减少,一年只给1万台或者2万台,那么我们的生产线就会开工不足。而这时候,我们的老本行又已经放弃了,再想转回化工设备生产来,恐怕也很困难了。”
厂领导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很显然,林振华说的这些,也是他们都考虑过的事情。说实话,如果不是订单太少,入不敷出,谁又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去进入一个新的领域呢?
看到大家有些接受了自己的观点,林振华又把自己这几年在家电市场上看到的情况全面地介绍了一遍,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后世的经验。俗话说,当局者迷,用20年后的眼光来看当年的经济格局,还是能够有许多独特见解的。厂领导们并不愚昧,林振华讲的道理,他们还是能够听得进去的。
“小林,依你之见,咱们厂应当怎么办?”朱铁军问道。
林振华道:“各位领导,如果大家相信我的话,能不能先把引进冰箱生产线的事情搁置一下。我最近一段时间,花点时间出去跑一跑,争取给咱们厂拉回一些项目来,我觉得,咱们厂还是做化工设备这块的老本行为好。”
“如果你能拉回项目来,那当然是最好的。”蒋满庆说道,“可是,咱们厂的业务员也是一直在跑,跑到现在也没个结果,你有什么把握能够跑出业务来呢?万一你跑不回来怎么办?要知道,现在石化机也盯上了冰箱这一块,只要我们松松口,这条生产线就会被石化机拿走了。”
“这个问题上,我倒是相信小林的能力。”朱铁军说道,“冰箱的问题,咱们其实也是一直都存在着疑虑的。既然小林的意见也是说不要上,我觉得咱们索性还放弃为好。不过,小林,咱们可说定了,你得花点时间去帮咱们厂跑一跑,一定得给我们跑出业务来。要不,我们就只好把你的风扇生产线再搬回来,咱们汉华厂就直接改成风扇厂了。”
“没错,如果以后咱们厂揭不开锅,可就指望你小林给我们工人开工资了。不,工资还不够,连奖金福利都得由你来发。”梁广平哈哈笑着说道。
林振华的否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汉华厂的领导们又进行了反复的讨论,最终还是决定接受林振华的建议,把上马冰箱生产线的事情搁置下来。
当然,他们也得到了林振华的一个承诺,那就是肯定会想办法给厂里找到项目,在此之前,汉华实业公司愿意先把一部分现有的业务转给汉华机械厂承担,例如,即将上马的洗衣机项目中,就涉及到一些机加工和钣金焊接的工作,这些都是是汉华厂利用现有设备和技术能够承担下来的。
轻化厅得到汉华厂关于放弃上马冰箱生产线的报告之后,半是遗憾,半是轻松。遗憾的地方,在于觉得汉华厂这是白白放弃了一个转型的机会,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轻松之处,则是不再需要在汉华厂与石化机之间进行选择了。谢春艳给石化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说,厅里原则上同意了他们上马冰箱生产线的计划。
与汉华厂放弃电冰箱生产的决定不同,石化机在这件事情上是十分积极的。其中最为活跃的,莫过于沈佳乐的丈夫,年轻的厂长助理金建波。
“生产冰箱?”沈佳乐看着满脸兴奋之色的金建波,吃惊地问道:“咱们是石油化工设备厂,怎么又开始生产冰箱了?”
“你傻呀,现在化工设备哪有什么前途,冰箱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金建波得意地说道。整个冰箱项目的申请工作,都是由他主持的,现在终于得到了轻化厅的批准,他有一种做了一番大事业的成就感。
“不会吧,全国有这么多化肥厂、炼油厂,哪家工厂都需要设备的,做化工设备怎么会没有前途呢?”沈佳乐问道。
金建波道:“你想想看,去年一年,咱们厂才做了多少订单?就说你们容器车间吧,全年才做了几个罐子?”
沈佳乐道:“这应该是暂时的现象吧,国家哪能不需要化工设备呢?”
金建波道:“国家需要不需要,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我现在考虑的,就是咱们厂如何发展的问题。现在国家提倡解放思想,什么叫解放思想?那就是什么挣钱就做什么,不能再守着原来的一亩三分地不挪窝了。”
“说的也对。”沈佳乐点点头,“可是,要生产冰箱,咱们厂哪有地方啊,是不是要新建厂房了?”
金建波道:“目前还不行。咱们厂的资金比较紧张,银行贷款只能优先用于引进设备。即便是如此,资金还有很大一块缺口,需要再想办法。至于厂房嘛,厂领导已经讨论过了,准备先使用容器车间的厂房,咱们全厂就是这个车间最大了。”
“什么?”沈佳乐这回可真的急了:“建波,这怎么行呢?把我们容器车间占了,那以后咱们上哪生产压力容器啊?”
“咱们以后就不用生产压力容器了。”金建波道,“等到冰箱生产线一建成,我们年产10万台冰箱,上亿的产值,还用生产什么压力容器?”
“这可不行,如果不生产压力容器了,那我干什么去?还有我们车间三百多工人呢。”
金建波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厂里已经讨论过了,从容器车间开始,所有工人逐步转岗,转到冰箱生产线上去。至于你,目前的任务是踏踏实实地在家里照顾好孩子,等休完产假,就到行政科去上班。以后你就不用再烧电焊,可以坐办公室了。现在先按以工代干处理,未来我想办法给你搞一个干部指标,你毕竟懂日语嘛,也算是知识型干部了。”
沈佳乐摇着头:“我不去,我只会烧电焊,别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金建波道:“佳乐,你要转变一下观念。你没听人家外国人说吗,当工人是蓝领,当干部是白领。你电焊烧得再好,不也就是一个蓝领吗?走出去都矮人一截。到了行政科,你就是白领了。”
沈佳乐还是摇着头:“建波,我不稀罕当什么白领,我觉得当蓝领挺光荣的,我就喜欢烧电焊。”
“佳乐,你要顾全大局。你看,我现在已经是厂长助理了,中央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知识化,这两项我都占了。我估计,最多不超过10年,我就能当上厂长。到时候,你是厂长夫人,还能一天到晚去烧电焊吗?”金建波道。
“可是……”沈佳乐争辩着。
“可是什么?”金建波不耐烦地说道,“现在轻化厅已经批复了我们的报告,引进冰箱生产线的事情,下个月就要启动。到那个时候,你想烧电焊也没地方烧了。”
沈佳乐知道木已成舟,作为一个普通工人,她怎么可能去改变厂里的决策呢?最让她觉得无法接受的是,生生掐死了她心爱的容器业务的,正是自己的丈夫。她怔怔地看着金建波,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你哭什么?坐办公室还不高兴,你知道有多少人争着要坐办公室呢。”金建波不解地说道。为了帮沈佳乐搞到这个行政科的岗位,他可费了不少劲,有多少中层干部的家属都想去这个岗位的。
两滴晶莹的泪水从沈佳乐的脸上滑落下来,她抬起手捂着脸,抽泣着说道:
“我不想坐办公室,我就想烧电焊。”
190战火中的青春
190战火中的青春
缅北丛林。
兰武峰手里提着一支五六半自动步枪,背上背着受伤的齐月,正在森林里狂奔着。在他的身后,几名缅甸政府军的士兵紧追不舍,不时有子弹嗖嗖地从他的头顶和身边掠过。
“峰子,你把我放下,我掩护你突围。”齐月在兰武峰背上请求道。
“不行,我不能扔下你。”
“可是,这样下去咱们俩都跑不掉的,能活下一个算一个,你去找老宋他们汇合就行了。”
兰武峰没有答话,他一个箭步闪到一棵树后,转回身,抬起枪来,对着身后的追兵放了一枪。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显然是一名缅军士兵不知被打中了什么部位。其他几名缅军士兵咿哩哇啦地喊着什么,伏倒在地上,举着枪一阵乱放。
“又撂倒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三个了。”兰武峰自豪地说道,“齐月,你就瞧着吧,一会他们就不敢再追了。”
齐月道:“不行,现在他们虽然只剩下三个,但其他的缅军听到枪声会跟上来的,到时候咱们就麻烦了。你放下我,我来拖住他们。”
兰武峰收起枪,背紧齐月,继续向前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回答道:“我不会扔下你的。”
“峰子,你背着我跑不了多远,你还是放下我吧。”
兰武峰只觉得喘气越来越艰难,但他还是执拗地说道:“齐月,我不能扔下你。你是一个女人,我已经扔下过一个女人了,我不能再扔下另一个女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什么男人女人”齐月恼火地骂道,她开始挣扎起来,“峰子,我是知青连的连长,不是什么女人。我以连长的身份命令你,马上把我放下。”
兰武峰用两只手夹紧了齐月的小腿,不让她从自己的背上滑下去,依然闷着头向前跑。齐月抡着拳头在他肩膀上砸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情急之下,索性张开嘴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兰武峰只穿着一件单衣,齐月这一口,咬得他肩头生疼,反而使他的精神又振作了一些,他跑得更快了。
“你放不放开我?”齐月喊道。
“我不会放下你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兰武峰喘息着回答道。
“你再不放下我,我就咬住不松口了。”齐月威胁道。她见兰武峰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思,便发狠地张开嘴,又待咬下去。就在她的嘴唇碰到兰武峰的肩头时,只觉得一片湿漉漉的,满是咸涩的味道。她再细一打量,发现兰武峰的头上、身上都是大滴大滴的汗水,已经显出体力严重透支的征兆了。
“峰子,你放下我,再这样跑下去,你会累死的”
“我就算累死,也不能扔下一个女人。”兰武峰咬着牙说道,“我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我不能再犯第二次。”
“峰子,你真傻,我不是你的女人,你不值得。”齐月喃喃地说道,她不知道是说给兰武峰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的鼻子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有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齐月情不自禁地问着自己。最后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呢?是父亲被红卫兵扭走的时候,是离开北京踏上前往云南的火车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走过界碑投入这片异域土地的时候?
快10年了,她就再也没有哭泣过。当一个个战友牺牲在她面前的时候,其他的知青都忍不住痛哭。只有她,用平淡的口气告诉大家: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种牺牲是值得的,是光荣的。
是的,知青连的战士们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大家甚至于忽略了她的性别,从来没有人会说她是一个女人。她也逐渐忘记了自己的性格,她像一个男人一样发号施令,像一个男人一样口无遮拦。可是,就在这一刻,这个名叫峰子的小男孩,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舍出性命来保护她。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身后已经没有了声音。齐月回头望了一眼,对兰武峰说道:“峰子,不用跑了,缅军已经退了。”
兰武峰放慢脚步,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然后扶着一棵站住了。他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这才缓缓地松开手,把齐月放了下来。
“峰子,你没事吧?”齐月关切地问道。
兰武峰摆摆手,说道:“没事,就是肩膀有点疼。”
“你受伤了?”齐月吃惊地问道。她不等兰武峰回答,便凑上前去,掀开兰武峰的衣领,察看他的肩膀。这一看,齐月不禁窘得满脸通红,原来,在兰武峰的肩头上,并没有什么枪伤,只有几颗细碎的牙齿印,这自然就是齐月自己的杰作了。
“对不起,峰子,我……”
“你是属狗的?下口这么狠。”兰武峰说道。
齐月得意地说道:“对啊,我就是属狗。我58年的,你呢?”
“我是62年的。”兰武峰道。
“你竟然这么小啊?是我的小dd了。”齐月说道,“不过,今天的事情,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就没命了。”
兰武峰道:“这都是应该的。好了,天也快晚了,咱们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去和老宋他们汇合吧。”
他说的老宋,是知青连的副连长宋启源。今天早上,当知青连突然被十倍于己的缅军包围时,齐月命令宋启源带领大部队先撤退,自己带着几个人殿后,并约定了各自突围后的汇合地点。谁知,在完成殿后的任务之后,齐月腿上中了一枪,多亏兰武峰相救,才逃脱了缅军的追击。
“好吧,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走。”齐月答道。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兰武峰关心地问道。
齐月道:“没事,我自己包扎一下就行了。”
两个人草草地吃了一点干粮,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睡下了。一开始,两个人还约定要轮流守夜,以免被缅军偷袭上来,包了饺子。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没有扛住疲倦,两个人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兰武峰被一阵轻轻的呻吟声惊醒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边,摸到五六半自动步枪还在,心里便安定了几分。他伸出手去碰了碰齐月,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滚烫,不由得吃了一惊。
“齐月,醒醒,你怎么啦?”兰武峰拼命把齐月推醒,对她问道。
“疼。”齐月虚弱地说道。
“哪疼?”
“伤口。”齐月道,“可能是感染了。”
“糟了。”兰武峰一拍脑袋。头一天睡觉之前,他本来还想着帮齐月处理一下伤口的,可是一来是自己实在太累,脑子不清楚,二来因为齐月的伤处是在大腿上,他多少觉得有些避讳。谁知到了半夜,齐月的伤口竟然开始感染了。
在这热带雨林之中,各种细菌的滋生是非常迅速的,如果伤口处理不当,齐月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齐月,你的伤口需要马上处理一下,否则恐怕会有麻烦。”兰武峰说道。
齐月道:“睡觉前,我自己包扎了一下,可是好像没什么作用。咱们俩都没有带药品,这荒郊野外的,拿什么处理啊?”
兰武峰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方法,只是你要忍着一点疼。”
“**战士,流血牺牲都不怕,疼算什么?”齐月应道。
“还有……”兰武峰不知该怎么说了。
“还有什么?”
“现在没有灯,我只能摸着你的伤口给你处理,你不会介意吧?”兰武峰讷讷地说道。
齐月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她知道兰武峰顾虑的是什么。她装作严肃的样子训斥道:“你这个小封建脑子,我们都是**同志,哪有这么多顾虑。再说,我是你姐呢,比你大四岁,还会介意你这个小屁孩子吗?”
说罢,她自己摸着黑褪下长裤,解开白天自己包扎起来的伤口,然后用手牵着兰武峰的手,给他示意伤口的位置。兰武峰的手触在齐月的大腿上,两个人的心里一时间都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好了,伤口就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理?”齐月小声地问道。
兰武峰强按住心里涌动的情结,从子弹袋里掏出一粒子弹,把弹头拧开,把火药洒在齐月的伤口上。随后,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些火药。只见火光一闪,齐月疼得闷哼一声。
“你搞什么鬼?”齐月小声地抱怨道。
“这是一种战场处理伤口的方法,用火药来燎烧伤口,这样就不会感染了。”兰武峰解释道。
齐月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点道理。你是从哪学来的?”
兰武峰道:“加里森敢死队啊,你没看过?”
“没有。”
兰武峰点点头:“对,这个电视剧还是1980年放的,你们应当是没有看过。”
齐月重新把长裤穿好,两个人又躺下了。躺了一小会,齐月小声地问道:“峰子,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啊。”兰武峰道。
“你的女朋友,就是那个雁子,长得漂亮吗?”
“挺漂亮的。”
“你觉得,她真的会一直等着你吗?”
“会的,她是一个挺傻的姑娘。”兰武峰感慨地说道。
“你也挺傻的。”
“为什么?”
“你的雁子在等着你,可是你却为了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甘愿冒险。如果雁子知道了,她会怎么说呢?”
兰武峰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了,雁子不会怪我的。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如果我遇到她,一定会向她说句谢谢的。”齐月说道,“峰子,你知道吗,长这么大,你是第二个愿意为我送命的男人。”
“第一个是谁?是咱们的战友吗?”
“不是,他是和我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男孩子。他叫陈天,比我大五岁,大家都叫他太子。他父母都是高级干部,常年累月不在家,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在大院里谁也不怕。”齐月悠悠地回忆着。
“然后呢?”
“67年,我爸爸和太子的父母都被红卫兵抓走了,我和哥哥留在大院里,还有太子。再后来,哥哥也下放了,去了陕北,是太子一直在照顾我,保护我。74年,我高中毕业那年,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在路上拦着我,想调戏我。太子一个人打跑了那几个流氓,他的武功是跟警卫战士学的,寻常的小流氓奈何不了他。不过,那次为了保护我,他自己被捅了一刀,差点把命丢了。”
“然后呢?”兰武峰被齐月的故事打动了,这虽然是一个与他的生活圈子差得很远的故事,但仍然能够拨动他的心弦。
“再往后,我就到了云南,被分配到边境上的一个农场。农场的指导员看我年轻漂亮,总是骚扰我。那天,他让我一个人去林子里割胶,然后就跑过来想污辱我。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假意答应他。他急色色地脱了裤子,我挥起割胶刀,然后……他以后再也没法祸害女知青了。”
“活该”兰武峰赞道。
“砍伤了指导员,我知道大事不好,于是就顺着从前那些知青说过的路,跑到缅甸来,加入了知青连。我因为有家庭的熏陶,枪打得好,也懂得军事指挥,所以,他们就推举我当了连长。”
“看来,咱们俩的遭遇真的很相似。”兰武峰说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齐月说道。她看看黑暗中与她并排躺着的兰武峰,欲言又止,“峰子……”
“怎么?”
“我觉得冷。”
“你在发烧,所以会觉得冷。”兰武峰说道,“真糟糕,咱们的背包在突围的时候都扔掉了,我找不到东西给你盖。”
齐月轻轻地说道:“峰子,如果你不是那么封建的话,能抱抱我吗?”
兰武峰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揽住齐月的肩,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齐月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像是在挣扎,又像是为了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然后,她便偎在兰武峰坚实的怀抱里,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在这异域的寒夜里,两个年轻就这样互相搂抱着,用身体来温暖着对方。
一阵淡淡的发香飘进兰武峰的鼻子里,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的天。一缕星光透过树荫投射进来,兰武峰仿佛看到,那是安雁那忧怨的目光。
雁子,对不起……兰武峰痴痴地对远方的爱人说道。
191小黑
191小黑
“生了,生了”
毕敏一头冲进林振华的办公室,兴高采烈地喊道。
“谁升了?轻化厅要升我的官了?”林振华诧异地问道。
“是雁子生了”毕敏不满地说道。
林振华大喜:“真的生了个啥?”
“啥,当然是孩子啦”毕敏打趣道,她见林振华的脸上有睛转阴的趋势,连忙补充道:“是个男孩子”
“这个田巫婆,算得真准。”林振华嘀咕道,他记得几个月前田效兰就跟他说过的,说安雁肯定会生个男孩,没想到还真让她算准了。
“毕敏,帮我叫小车,我现在就去医院。”
林振华赶到医院的时候,安雁已经从产房出来了,正躺在病房里,一脸幸福地吃着糖水鸡蛋。在她的身边,围了好大一群人,林振华定睛细看,发现其中一个男人都没有……这样说也不对,那个正像玩具一般被众女人传看的小婴儿,据说是男的。
“来,让奶奶抱抱,哎哟,长得这么黑,跟峰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一个样。”这是兰武峰的母亲在怜惜地打量着孙子。她两个月前就得知了兰武峰外逃的消息,在哭过一阵之后,便来到浔阳,担当起照顾儿媳妇的任务。安雁顺利生下一个男孩,最高兴的莫过于兰大妈了。
“兰大妈,以后可就有你忙的了。”田效兰凑在兰大**身边,呵呵笑着对她说道。
“没事,峰子不也是我带大的?”兰大妈自豪地说道。
身形肥了一圈的陶晖坐在安雁的枕边,正在向她大肆传授着坐月子的经验,她几个月前刚刚生完孩子,现在正是急于炫耀的时候:“我跟你说啊,雁子,月子里千万不能喝太多的汤,你看我就是一个教训,现在胖成啥样子了。你看人家上海的女孩子,哎哟,不要太会保养自己哦……”
“陶晖,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说话都特别上海味了?”杨欣学着陶晖的口吻调侃道,“哎哟,你不要太让我们这些乡下人自卑好不啦。”
从北京专程到浔阳来过暑假的何岚站在兰大妈身边,不停地用手指戳着兰大妈手里捧着的小婴儿:“快叫姐姐,快叫姐姐。”
戴着华青大学白校徽的林芳华站在一旁笑道:“岚岚,你有没有搞错辈份,他应该叫你小姨才对哦。”
“哦,是啊。”14岁的何岚恍然大悟,马上改了口说道:“快叫小姨,快叫小姨。”
林振华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闹剧。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一下子挤了七八个女人,还能不够热闹吗?多亏史达伦有远见,愣是给安雁弄到了一间高干待遇的单人病房,要不其他产妇恐怕早就被吓跑了。
“林哥,你来了”安雁第一个看到了林振华,亲热地喊了起来。
“雁子,你别起来。”林振华说道。
他挤上前去,兰大妈连忙把孩子捧到他面前,说道:“小华,你快看,这就是峰子和雁子的孩子,是个男孩。”
林振华欲待要抱,看看自己的手比婴儿的身体还大,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给捏坏了,便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不抱了。万一抱坏了,现让杨欣生一个赔给安雁都来不及。”
“你胡说什么呢”杨欣恶狠狠地在背后拧了林振华一把。这大夏天的,衣服穿得少,正是拧人的好季节。
“这孩子怎么这么黑啊?”林振华挑三拣四地说道。
“小林,这你就不懂了,孩子生下来都黑,过几天长开了就白净了。”田效兰富有经验地说道。
“对了,起名字没有?”林振华问道,“如果没起,是不是可以把这个起名权让给我啊?”
“你来晚了。”林芳华拖着长腔说道。
“雁子姐姐已经给小翔取过名字了。”何岚幸灾乐祸地说道。她此前也想着要给小婴儿取名字,谁知安雁根本就不给别人机会,自己就把孩子的名字定下了。小姑娘正在酸溜溜地不高兴,现在见林振华也吃了瘪,不由得高兴起来。
“叫什么名字?岚岚说是什么小翔?”林振华问安雁道。
安雁道:“名字是我取的,峰子过去跟我说过,他特别喜欢我的名字,说这个雁字有飞翔的感觉,他说他最喜欢飞翔了。所以,我就给孩子取名叫兰翔。”
“兰翔……好名字”林振华说道,“对了,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林振华觉得耳熟并不奇怪。在新世纪初,中美两国之间接连爆发了几次黑客大战。坊间称,在美国CIA编制的“中国最危险黑客”名单中,排名第一位的名字,就是兰翔,这是后话了。
“林哥,要不,你给孩子取个小名吧?”安雁带着歉意说道。在所有的人中,林振华对于这一家人的帮助是最大的,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出生,也是全靠了林振华给安雁提供的庇护所。安雁觉得,不给林振华一个命名权,实在太过意不去。
“小名……”林振华犹豫了一下,说道:“看这孩子这么黑,要不就叫小黑吧,大家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林芳华和何岚异口同声地喊道。
“林哥哥,你取的这个名字真土”何岚不满地说道,“依我看,还是叫喜羊羊的好。”
“切”林振华毫不犹豫地给了何岚一个白眼,然后收获了一顿粉拳。林振华是个好脾气的人,所有的女孩子都以揍他为乐。
兰大妈和田效兰对于林振华取的这个小名倒是非常满意,兰大妈说道:“小黑这个名字好,叫起来很响亮。”
田效兰也点点头道:“这个名字显得丑,我们乡下都时兴给孩子起个丑点的名字。”
林振华得意起来:“对嘛,我正式宣布,咱们兰翔的小名,就叫小黑了”
“不理你了”何岚嘟着嘴说道。她回过头,依然用手指去戳着兰翔的小脸,小声地问道:“小黑,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是不是特别难听啊?哦,你们看,小黑都气哭了……”
大家闹腾了一通,田效兰把无关的人都带走了,病房里只剩下安雁、林振华和兰大妈,当然,还有睡在小摇床上的小黑。
林振华问道:“雁子,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大家心里的一块石头都落了地。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安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把他带大。”
林振华道:“我是说,你打算怎么把他带大?丰华商业局那边,你还去上班吗?”
“我不回去,我不想回丰华了。”安雁说道,“林哥,你收留我吧,我就在你们公司里工作好不好。”
兰大妈插嘴道:“雁子,你还是回你爸妈身边去吧,小黑由我带就行了。峰子这些年也存了一些钱,我肯定能把小黑带大的。”
“不”安雁道,“妈,你也别回丰华了,你就跟我一起在浔阳,我们一起把小黑带大,等着峰子,好不好?”
兰大妈求救般地看着林振华,等着他发话。在兰大**心里,也是左右为难。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兰武峰平安无事。但是,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的年代里,人们对于未知的世界还是充满着恐惧感的。她也不知道,兰武峰逃出国境去,到底会有多大的危险。
同样用一颗母亲的心来思考,兰大妈又觉得,安雁不应该这样等待兰武峰,万一兰武峰一去不返,岂不是毁了这个姑娘一生的幸福?她有心劝安雁把孩子送给她抚养,自己重新去恋爱、结婚,但这样的话,她又如何能够说得出口呢?
“雁子,你真的考虑好了?”林振华问道。
“我考虑好了,峰子一百年不回来,我也会等他一百年。”安雁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振华叹了口气,这些天,他已经反复试探过安雁的口风了,知道这个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柔弱,但内心却是极其倔强的。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越是这种平时看起来温顺怕事的人,一旦下了决心,就越是难以扭转。
“这样吧,雁子,既然你的想法已经定了,我也不劝你。你先安心休息,等身体恢复之后,你去南京吧。”林振华说道。
“南京?”
“没错,南京经销处是峰子的产业,你是峰子的妻子,接手他的业务正合适。那边现在的副经理周卫阳是一个营销好手,你过去不用太费精力,只要管好财务就行。”林振华道。
“那我妈呢?”安雁指着兰大妈说道,自从兰武峰逃走之后,她就开始把自己当成兰武峰的已婚妻子了,所以称呼兰大妈为“妈”。
林振华道:“兰大妈也一起过去吧,这样你们一家三口互相也有一个照应。我已经交代周卫阳在南京给你们物色房子了,争取在市中心买一套大一点的单元房,据说现在偶尔能够买到。”
“不用在市中心,郊区就可以了。”兰大妈说道。
林振华道:“大妈,买市中心的房子,可不完全是为了你,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小黑。以后上学什么的就方便了,市中心的学校,质量总是比郊区好一些的。”
说到这,他又对安雁说道:“雁子,小黑的户口,我让人先给上在浔自的集体户上。下一步,我会去找人活动,争取能够把你的户口办到南京去,然后再把小黑的户口办过去。这样以后小黑上学什么的,都比较方便,你看如何。”
安雁点点头:“谢谢林哥,林哥这样帮我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林振华道:“这不算什么。南京经销处去年的收益不错,峰子名下挣到了50多万块钱,这些钱,都是你们三个人的。我想,有了这笔钱,你们怎么花都够用了。”
林振华把事情交代完,安雁的脸上也现出了倦意。林振华和兰大妈退出病房,让安雁安静休息。
在病房外,兰大妈对林振华说道:“小华,雁子真的就这样不和他爸妈来往了?”
林振华摇摇头道:“伤痕太大了,一时可能愈合不了,还是等一段时间吧。”
兰大妈说道:“峰子跑掉以后,我找人打听过,人家说,安县长这个人,脾气很暴,但人不坏。我怎么觉得,他不一定会去公安局报案的。”
林振华苦笑道:“我现在也越来越觉得是这样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们和峰子也联系不上,还有什么办法?”
“唉,雁子也真可怜。人家生孩子,都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在边上照顾着,雁子这会肯定也在想她爸妈呢。”兰大妈垂着泪说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峰子的错。”
“相爱有什么错的,兰大妈,你可别怨峰子。”林振华说道。
“安县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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