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我和小狗的主人,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了狗的站起,它没有记我的仇,它没有为一己之利而损害他人,它也没有把个人利益的得失放在心上,它比我们高尚。它不会说话,但它用自身的行为调节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它在确认了这一点后,虚弱得才又倒下。
狗通人性,人却不通人性。
小狗的腿好了后,它被它的主人弄到别处去了。
我与狗的主人之间有了隔阂,彼此见了,谁也不说话。过了几个月,我用小车拉着书,他们给让路了。他们问了我一件事,我忘记了是什么,很小吧,我也答了,我们算是和解了。又过了两个月,他们全家搬走了,他们曾住的那套房子又住进了一家外地人。
天快亮时,瑾儿接到了邢蝶打来的电话。邢蝶说她的丈夫睡不着,站在阳台上,看见伊水家的方向正冒着浓烟,是不是着火了?
妈妈把我们全和了醒了,“伊水家着火了!伊水家着火了!起来起来,快去救去!”
瑾儿把电话打到了伊水家,“二姐,你家着火了,快起来吧!”
那一刻,我们全家对邢蝶家都抱有感恩的心,没有他们,我们还在睡呢!没有他们,指不定烧成啥样呢!
正当我们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时,伊水打来了电话,说:“不是俺家着火,尤湖抱着孩子上阳台上看了,是俺家隔壁的单元着火了,楼下围了不少人,保安也去了。”
妈妈对我们说:“你们自己做饭吧,我去看看。”
我们要上班,便没有去事故现场。
事后,听妈妈说,当时来了好几辆消防车,但是小区内的道路太窄,再加上各个主通道的一侧停满了车,消防车又大又宽,根本无法驶进来,停在小区的外面,消防人员干着急,发挥不了作用。
着火那家的楼上还住着一位妇女和一个孩子,丈夫出差了。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窗外浓烟滚滚。那阵子,电视上经常播放哪儿哪儿被炸了,哪儿哪儿遭到了恐怖袭击,哪儿哪儿死了多少人,好象全世界都在不安定之中,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可能发生恐怖袭击。灌输得多了,发生了突发事件,就极易使人联想:美国的世贸中心都炸了,还差咱这区区小区了?
那个妇女发疯了一样喊救命,发疯了一样打电话。
她的大姑姐也来了,从楼下往上冲了几次,因烟雾太大,呛得寸步难行,又折了回去。大姑姐在楼下给她打电话也打不进去,因为她也在不停地给外面的人打电话,长期占线。大姑姐向周围的人求助着:“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里面有孩子,有大人,谁能救了他们?谁能救了他们?……”
最后,还是保安人员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水,把火熄灭,在浓烟中救出了那个妇女和孩子。孩子安然无恙,而那个妇女已不醒人事,鼻子、嘴流出了血,身上只穿了件单衣服,也全是血。
孩子望着躺在地上的母亲,哭着喊:“救救我妈妈吧!救救我妈妈吧!我妈妈快死了!我妈妈快死了!……”
大伙想把她抬上车,但是救护车上的人说,要先交钱,才能抬人。
大姑姐光想着救人了,身上没想着带钱。她向救护的人说:“先把人拉到医院吧,回头我再给补齐。”
救护的人说:“不行,这是规定。我们得按制度办。”
大姑姐求他们,他们说,他们是下面办事的,只能执行——交完了钱,再拉人。
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你给十块,他给二十的,把钱凑齐了。
救护车没等开到医院,那位妇女因脑出血而死亡。
在楼上,还有一家,老人领着孩子,关严了窗户和门,在盆子里放满了水,采取了一些自救的办法。保安人员上楼时,老人和孩子均平安无事。
火灾的原因已查清:着火的那家是由几个人合租的,其中一个上夜班,他在下半夜两点多钟才回到家,灌了一壶水,插上了热水器,想烧壶水洗脚。不知不觉,疲惫和困意就爬了上来,他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那壶水还在烧着,直烧到水干了,暖壶炸了,他们竟没有一个醒的。电线也烧着了,电脑上的插销没拔,电线连着电脑,连着塑料盆,连着被,全着了起来,是烟把他们呛醒的。都是年轻人,觉大。醒了之后,全毛丫子了,谁还灭火?只顾着各自逃命了。
一场大火,凡是能着的,把屋子里的东西几乎全烧光了。
警察把他们几个抓去了,因他们不是故意放火,又放了。
出了人命的那家丈夫把着火的这家房东给告了,让他赔偿一条人命的损失。我妈说,就是着火的这家把房子都给了那家,也不够陪的。
那家告了房东,又把物业给告了。可是物业的经理换了,员工也换了,找不到原来的人了。
那个丈夫带着孩子去别的地方住了,他家的房子空着。
小区的道路上划上了严禁停车的黄线。但小区内的空间实在是窄,车辆一天比一天多,回来的稍晚一些,就不好找停车的位置了,所以,在划黄线的路面上,每天又都停满了车。
小区的广告牌上、橱窗上,新贴了宣传单,告知大家着火时,应采取那些措施,其中重要的一点是用毛巾沾水,捂着鼻子和嘴,伏在地上别动,因为烟是往上走的。
这是用生命换来的教训。
又有一日,贴出了通知,说消防人员于某月某日某时,在小区范围内组织火灾自救演习,欢迎大家届时观看。我们忙着做生意,没时间去。妈妈忙着看孩子,也没时间去。我估计,小区内有几个闲人能去,他们也得能看到这个通知。
日本是个多地震的国家,据说,孩子们在上学时,学校就如何应对突发事件,组织学生实地观摩演习,发生重大灾难、险情时,避免了混乱,以便及时采取应对措施,有条不紊地进行处理,从而减少了损失。
我们在上学时,好象就没有这方面的训练,出现大事,缺少经验和应变能力,重大的损失也就不可避免。
好在,有个改善。电视上编排了突发事件应急办法,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春节时,我们听到了楼道里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股硝烟味窜进了我们的客厅、卧室。
妈妈屋里屋外地喊。
正文 一七二
我说:“妈,沉住气,别慌,先救孩子!”
我抱着伊江的小儿子,给他的头上、身上蒙上了被单,准备往楼下跑。什么电视、冰箱、洗衣机呀,统统不管了!生命,比什么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妈妈开了门,正好有一位邻居家的老阿姨路过,她说:“有几给孩子在楼道砸雷管呢,烟放净了就没事了。”
一场虚惊。
三楼楼道的墙上被雷管崩黑了,有一米多高。
又是一大不安全隐患。
淘气儿的变化应该是从伊望也想玩电脑时起的。伊望是连玩带捣乱,他不会玩,什么都要问淘气儿,淘气儿也想玩,两人为了争夺对电脑的掌握权,打了不少的仗,甚至动用了武力。
我劝淘气儿说:“你就不能让着他吗?”
瑾儿劝伊望说:“你就不能不玩吗?”
我们还是劝不了他们,他们谁也不让谁。
妈妈夹在中间,说:“淘气儿,你是哥哥,让弟弟玩一把,就玩一把,他就不玩了。”
淘气儿让伊望玩了。
伊望爬上了宝座,一副指点乾坤的神气。“玩一把”是个眨眼的数字,伊望的瘾刚勾上来,哪还想下去呀!
“姥姥,他不讲信用!‘一把’多了,他还玩!”淘气儿一色儿的感叹语气。
“伊望啊,”妈妈劝他,“听奶奶话,不是说好了吗?该哥哥玩了。”
“我不我不!我就玩!”伊望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两条腿横登乱踹,把电脑桌上的抽屉踢坏了,鼠标也扔到了地上。
妈妈见说不了他,就来说淘气儿,“你就再让他玩一会儿,他玩够了就不玩了。”
“我不玩了!”淘气儿发起了牛脾气,“我走!我走行了吧!”
淘气儿真走了,真不在家玩了。他在外面的时间渐长了,到了以后,就变成了固定的时间,放了学,扔下书包就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常常是我们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
伊江问我:“淘气儿晚上干啥去了?咋那么晚才回来?”
淘气儿回来时,我审问着他:“你每天晚上都干啥去了?你早点回来不行吗?”
“玩儿。”
“玩啥?”
“聊天呗。”
“聊啥?”
“我也忘了。”
聊的内容,我试了几次,也没问出来。他将来应在保密局工作,守口如瓶。
夏天,我们工作的时间长,下了班,已经十点多钟了,一天十五个多小时的工作时间,我真的很累。星期六那天,我到了家,淘气儿却不在。他上哪儿去了呢?他为什么不回来?我出去找找他?可我无力走了,等他吧。我躺在床上,倦意袭来,我睡了过去。十一点多醒来一次,十二点、一点、三点、四点……我醒了无数次,每次在梦中,梦的都是不同的场景,每个场景中都有淘气儿,梦见他在别的孩子家中玩,梦见我在路上邂逅了他,梦见……每次醒来,伸手一摸,我身边的床都是空的。淘气儿在哪儿?淘气儿去哪了?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一声?淘气儿,淘气儿,淘气儿……
白天,我浑浑沉沉地上了一天的班。晚上回家时,淘气儿在家,正睡得很香。
我问妈妈:“他啥时回来的?”
“下午三点多,进了门,倒头就睡,到现在还没醒,是玩啥玩累了。”
他玩啥了呢?大白天的睡觉,是他长大以后就没发生过的事呀!不管他玩啥了,回来就好。没出别的大事,他还在我的身边,等他睡醒了再问吧。
我也睡下了,我一觉睡到天亮。等我醒来,淘气儿早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在晚上见面时,我们都醒着,我问他:“淘气儿,你干啥去了?咋没回家呢?”
“啊……上……上同学家住了。”
“哪个同学?”
“……洋洋家。”
“他为什么让你去?”
“……他……他爸爸妈妈出门了,他让我陪他住。”
伊江来了,把我的话又问了一遍,淘气儿答时,有几个地方停顿了,并且,他好象很怕。伊江再问下去,淘气儿就慌乱地翻着作业,像对学习如饥似渴。
淘气儿向我隐瞒了什么吗?他对他在白天睡觉一事,用一句“困呗”,敷衍了事。
“淘气儿,你以后在别人家住,千万告诉妈妈一声,告诉家里人一声,要不,妈妈睡不好觉,妈妈要死了,你听见没?”
“嗯。”
夜不归宿,又发生了两次,都是在星期六,事前,他都没有向家里打招呼。
又一个星期六,晚上七点多了,淘气儿还没回来。“规律”会不会再发生?
找他去!不管他在哪儿,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我前往的第一站是廉枫家,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淘气儿的第二个朋友家。
廉枫不在家,他的父母是开粮油店的,晚上的生意很清淡,他的母亲正洗头。
“你好!我是淘气儿的妈妈。”
她撩起了头发,“啊——”
“请问廉枫在家吗?”
“不在。”
“你知道淘气儿在哪儿吗?”
“不知道。”
“你能知道他在哪儿吗?”
她摇着头。
廉枫的姐姐听见了说话声,撩起了门帘。
“小小儿!”我像看到了救星。她和淘气儿在小学时是同班同学,他们曾是很好的玩伴,她应该知道淘气儿的线索。小小儿已长得比我还高了。她上了初中,父母就不让她念了,找了一家理发店,让她当学徒。
“阿姨好!”
“你知道淘气儿在哪儿吗?”
“他……”
她想说,却被她的妈妈用眼神制止了。她的妈妈说:“她不知道。”
小小儿也说:“我不知道。”
在她妈妈的眼皮底下,我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小小儿,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你来,你来……”我把她拉向了外面,不顾她的母亲同意与否。有一段距离后,她该不会看着她的母亲脸色说话了,我才说,“小小儿,你能告诉我淘气儿在哪儿吗?”
正文 一七三
“我……”她还是不想说。
“小小儿,淘气儿几次没有回家,他肯定有事!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什么,我没别的人可问,我只有问你们,你知道他在哪儿,对不?”
“他在玩游戏。”小小儿直说了。
“什么游戏?”
“网络游戏,升级的。”
“他在哪儿玩?”
她用手偷指着离她家只有几步远的电脑维修部,“在那儿,和我弟弟。你可别说是我说的,阿姨。”
“我不说。他们升什么级?”
“游戏升级,我也不太懂。淘气儿玩的好,他比我弟弟升的高。”
“他们是不是要钱哪?”我指着维修部。
“要吧。淘气儿不回家,可能玩包宿的了,在马路对面的电话亭,一宿十块钱。”
“电话亭里咋有电脑?”
“有,那几个电话亭都有,还有那边的网吧,网吧的人更多。阿姨,你得管管他了,他这么玩不行,别影响了他的学习。他在我们班时,学习多好哇!”
“小小儿,你等着,我进去看看淘气儿在不在。”
“他在里边的这间。”她给我指出了淘气儿所在的具体位置。
“我去!”
我没有敲门,拉开门就去了里间。维修部的人也在玩电脑,瞅了我一眼,又埋头玩去了。
淘气儿和廉枫正玩得兴起。
我回身又转向了门外,“小小儿,谢谢你啊!”
“阿姨,我走了。你别说是我说的。”
“放心吧,我不说!”
“阿姨再见!”
“再见!”
我又进了屋,“淘气儿,”他抬起了头,我说,“作业没写完呢是吧?”我对他和声和气地说,我不能用强硬的态度对他,我怕引起相反的效果。
“你先回去吧,我玩完这个的。”
“我在这儿等你。”
他见我坚持不走,下了线说:“走吧。”
“你要不要给人家钱?给了钱再走。”
“不用。”
“不给钱行吗?”
“走吧。”
我们向家的方向走着。
“淘气儿,你在玩升级,对吧?”
淘气儿一惊。
“对面的网吧、电话亭有包宿的,你也去过。”
他更是一惊。
为了缓解他的压力,我又说:“而且,你比和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玩的好,对不对?”
淘气儿咧开了嘴,那是笑,有点得意。
“你别看我早出晚归的,你不和我说,我就掌握不了你的行踪了?你老妈神通广大着呢!”我把自己说成了神探,为的是震唬住他。
他被我押了回来,这个星期六,他是在家睡的,我不会做噩梦了。
过了一个星期,淘气儿说,他们班开家长会,老师一定要我去。
星期五,我请了假,刻意地修饰了自己。以前的好多个家长会是我妈代我去的,有一次,她在家长会上打起了呼噜,睡上了大觉。淘气儿再也不让她去了。上个家长会也是我去的,给班主任留下了好印象,还跟淘气儿夸了我一番,说我的字写得好,含蓄,有修养,不像个做生意的。
车不在家,我是走着去的,最后一个到的,去的人都像在等我。
我刚坐下,班主任就说了话,“好了,我们开始吧。这一次,我们没有叫全班的家长来,只是一部分,都是有问题的学生。请各位家长来,就是不希望每个孩子掉队,也希望家长听过之后,对孩子不要做过激的反应。因为现在孩子正处于青春期,逆反心理比较强烈,管不好,就走向了反面。很多有经验的老师说,尤其是初二,更应引起重视,你拉他一把,他就上来了;你松一下,他就下去了。
“我们把学生也留在这儿了,目的是让孩子、家长、老师能有一个很好的沟通。我先在上面讲,请家长在下面看一看您的孩子的考试成绩,在班级的排名次数,以及最近的作业情况,作业能反映孩子的状况。”
老师讲了这些孩子普遍存在的问题,每个孩子都被点了名,当然也包括淘气儿,让我们这些家长脸上无光。
我看了淘气儿的成绩单,排名第十九,从上次到这次,像坐了滑车,一顺水地滑了下去。淘气儿不时地回头看我,他有些害怕,他在判断我脸上的表情,及我将对他采取什么态度。我拍了拍他,算做安慰,也让他放心,“听老师讲吧,妈妈不说你。”成绩已经这样了,我再打再骂已无用。
集体通报之后,老师又和每个家长、学生单谈,一家一家地说。
她先到了我这,我刚想站起,她又转变了念头:“算了,我还是先挑问题少的说吧。”
淘气儿是问题多的了?他有哪些问题呢?
我边想着淘气的问题,边听着别人家的问题。
有一个男孩,老师向他的家长说:“他就是懒!干活不爱干,学习不爱学,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往那一坐,非得靠点什么,这个难受哇!”
他的家长长得很靓很时髦,穿着流行的长皮靴,长了一副柔肠子,话音落在地上,都怕摔碎了。“儿子,妈妈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听到妈妈的话了吗?”言谈只际,Qī。shū。ωǎng。还帮着整理整理孩子的衣领,弹弹他身上的灰,拉拉他的手。
“这孩子,都是你们家长给惯的!”他的妈妈的表现,老师给出了这个评价。
送走了这一家,老师又讲了下一家,“你们家的孩子就是爱说话!他在这儿坐着,跟前后桌的说;下课说,上课也说;我又给他调那了,还是说,跟左右桌的人说;我把他放那儿,还是犯!我和他说了,你要是再说,老师只好把你调到讲台这来,让你耍单帮儿。他还盯着我,看我来了,马上把书拿起来看,我一走,放下书本,又说又笑的,我从后面的窗户那全看到了。有一次我问他:‘你看的什么呀?’他说:‘看的书哇!’我说:‘你自己看看,你看的什么书?’他一看,书放倒了,还端那看呢!你学习是给你自己学的,不是给我学的!你给谁看呢?这头发,啊,长了多长了,还不剪?”老师揪着那学生脑门上的长头发,问家长。
家长说:“我早就让他剪了,他不剪。这是他自己要的发型。”
正文 一七四
“这是什么发型?”老师问。
“谁知道是什么发型!看‘梦想中国’看的。你看人家,”他指着淘气儿,“剪个板寸,又精神,又利落。”他又指着自己的儿子,“他不剪哪!没事儿就照镜子,弄他那头发。出来时,还拿他妈妈的摩丝喷两下子。”
老师揪了揪那学生的头发,“爱美了?这美吗?也不美呀!麻雀快在这搭窝了!”
讲完了他们,剩下了两家,老师站在了中间,想了想,跨向了我们,“我说你们吧,家里没人吧?别回去太晚了。”她指着淘气儿,很谨慎地问我说,“他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哇!”我说,“他一个孩子,能受啥刺激?”
“没有吗?”
“没有,什么也没发生,挺平常的。”
“他的状况很不好!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想的什么,他不断地出错,不断地出错,刚讲完的课,给他出题,全是课上讲的,他给你答的呀,根本就不着边际!所答非所问,瞎答了!你看他的作业了吗?”
“看了。”
“今天的语文,连打了几个叉!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啊,入学时,他是班里的第一名。”
淘气的成绩,是应该上实验班的。
在刚上初中时,书记在新生入学大会上振振有辞:“有的家长说,某些学生是通过走后门上的实验班。我作为学校的书记,我从事教育工作三十多年了,我的党龄四十一年了,我用我的人格向各位家长担保,绝对没有走后门的!我们保证每个学生的公平!有的家长还把这反映到教委去了,你直接反映到中央,反映到国家主席那去多好!……”
淘气儿上了两个多月后,他们的班主任向淘气儿说:他是被人顶下来的,书记认识的一些家长的孩子的成绩不够,但是,书记让他们上了实验班。
是腐败的触角已触及很深,还是我们的运气不好,老是碰上它?
现在,淘气儿在普通班里,成绩却一滑再滑。
班主任问我:“下降的这么快呢?为什么?他在家都干些什么?”
“……玩游戏!我索性和你全说了吧!”我把摸到的情况向老师和盘托出。
老师问淘气儿:“是谁先带你去玩的?”
“席冀。”
“又是他!他在班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抽烟、喝酒、撒谎、骗老师、骗家长、骗钱、打架,他什么不干?!班里的几个学生被他带坏了,你看郑参强,愣呵的,光想着游戏了,跟个傻子似的!以后,不许你和他玩了!听见没?在班级里,也别和他说话!我再看见你跟他说话,我就……我也告诉其他的学生,不和他说话,不和他玩!他把这个班搅和的……咱们班还有谁玩游戏?”她又指着那个学生,“你也玩吗?”
“……玩。”那个学生的头发有点自来卷。
“谁带你去玩的?”
“席冀。”
“看看!看看!席冀——”老师快气魔怔了,她问那个家长,“他也有不回家的时候吗?”
家长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有。”
“他不回家,怎么和你们说的?”
“他说去同学家补习。他爸爸在工地上班,我也找了个活,给人做饭,没时间管他。我没念过书,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我想啊,他学习是好事儿,我支持他。”
老师又问“自来卷”,“你玩游戏去了,是吗?”
“是。”
“你……你妈妈不识字,这样的母亲你还骗?!你还忍心骗她?!还有你,”老师又转向淘气儿,“你妈妈一个人供你,你更不应该骗你妈妈!”我们家里的情况,老师也有耳闻,“你不在家住,怎么和你妈妈说的?”
我替淘气儿说了,“他说陪同学住。”
“撒谎、欺骗!从席冀那而儿学的!咱们班还有玩的吗?”
“自来卷”和淘气儿供出了四、五个。
老师说:“从明天起,孤立席冀!不治不行了!再不管用,我就建议学校劝退他。”
开过家长会,我问淘气儿:“你事先为什么没告诉妈妈你的考试成绩?你有两科没及格,你这是头一次不及格!妈妈和你说过,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向我说。你是一棵小树,妈妈是啄木鸟,看着你长大,有虫子了,妈妈会立刻把它们拿掉,你长歪了,妈妈要把你扶正,妈妈不希望你长成歪材、劣材,妈妈希望你长成笔直的参天大树!从你的成绩单上,妈妈不光看到你成绩不好的一面,妈妈还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有两科的成绩比上次提高了——英语和数学。妈妈很欣慰,因为这两科妈妈辅导不了你。”
淘气儿上了中学,让我给他解过数学题。六道应用题全被我解开,老师判下来的是:全错了!
我再主动帮他解题,他就不用我了。
我对淘气儿说:“成绩不好了,你就不想给妈妈看,妈妈不看,怎么能知道你另外两科的进步呢?以后,能给妈妈看吗?”
“能。”
“玩游戏影响了你的学习成绩,上外面玩,要花钱吧?”
“……”
“你是不是把妈妈给你买早点的钱和平时的零花钱省下去玩游戏了?”
“……”
“你天天不吃早饭,挨着饿,对吗?”
“我没天天不吃。”
“但你有不吃过的,你常挨俄,是吧?”
“是。”
“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不行。我们改改吧,以后,你的钱,妈妈按天给你,不按星期给了。”
“不行!”
“还想玩?”
“不行!就是不行!”
“你想怎么样?不玩不行?”
“这次你不能按天给,给完一个星期的,你再按天给。”
“不行!”
我们谁也不想让步。
“我不要了行了吧!我不要钱了!”淘气儿用被子蒙上了头。
我不想用钱做要挟来行使我的权威,来加重我们之间的裂痕,从而在他成长的心理上留下阴影,我投降了,“好吧,淘气儿,按你说的吧。”他的脸上转晴了。
正文 一七五
我又问:“你的学习怎么办?”
“好好学,争取当进步学生。”淘气儿真诚地说。
“妈妈相信你。”
只这一次吧,淘气儿不会再玩了吧?
又到了星期六,星期六已是我的雷区,我想跳过它,不过了。可我能吗?
上班的一天,心里都在打鼓。淘气儿会在家吗?淘气儿不能玩了,他答应我好好学习的。
快十一点了(夜里),我才到家。淘气儿不在,他的同学高严来找的他。
他又走了,他又玩去了!
我上哪儿找他?
我又饿又累,还是等他回来吧,他没钱就会回家了。
我咋能睡个安安稳稳的觉哇!
早四点多,我醒了,在床上乱想了一气,我睡不下去了。找他!找他去吧!把我的儿子找回来。
我攀过了小区东门的铁栅栏门,街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淘气儿能在廉枫家吗?人家还没起呢,我别去惊动他们了。
淘气能在哪儿呢?
我走向了街边的电话亭,有几个都关了,只有一家,借着灯光能看得清,中间用隔板隔开,里边亮着灯,但听不到声音,外间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他是淘气儿吗?我走近前,看见他的整个身子全裹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头部,地上放了一双鞋,一定是他脱下的,但不是淘气儿的,我从鞋上断定,他不是淘气儿。
淘气在哪儿呢?他能去网吧吗?
我顺着马路向里走,一家一家向里看,我寻找着有灯光的房子。那不是网吧吗?灯光从挡玻璃的木板中透了出来。我迈着猫步,贴近了窗户,里面有电脑,偶尔也传来一两句男孩的说话声。
淘气儿!淘气儿一定在里边!
我敲门?拽他出来?他出来以后就不会再玩了吗?没准儿他玩得更凶、更甚,以至于我无法收拾了呢!给北京的晚报打电话,让报社的记者做暗访调查?这个时间,记者没有上班,而且,我也没有报社的电话,等记者来了,孩子也上学去了,哪还有证据?文章见报了,我还要等一两天,我等不及。我采取什么办法能制止他玩呢?
游戏诱惑了我的孩子,留住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不回家,我才四处找他,网吧,祸害的根源。
去年,国家就强调并且重点抓了严禁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进入网吧一事。我想问问网吧的老板或工作人员,你们有没有儿女?你们的儿女不回家,你们怎么想?你们能不能将心比心,替我们做家长的想想,我们是啥心情?谁不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宝?谁能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劲地往下滑而袖手旁观?为了蝇头小利,你们就留下别人家的孩子,坑害别人家的孩子吗?
我不愿意牵扯别人,不愿意给别人添罗乱了,但为了我的孩子,为了他能回家,我想到了“110”,同其他的几个办法比,110的行动是最快的了,而且,他们有执法的权利,他们能从根源上制止或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110的警察能不能把淘气儿抓走哇?我不想让他蹲小号,我只想吓唬吓唬他。淘气儿没到十八岁呀,他对自己的行为不负法律责任吧?他们不能抓他,不能!
在我确定了这一点后,我跑向了一个叉路口。这个路口离游戏厅、居民住宅远,我打电话,别人听不见。
我报警了,采取了我最不愿意采取的方式。
我见到警察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孩子已经好几个星期六不回家了,我才给你打的电话。”
警察频频地点着头:“知道知道,他现在在家吗?”
“一宿没回来。”
“还没回去?”
“没有。”
“哪个网吧?”
“那个。”说完,我就要跑。
“你别跑哇!你怕啥?我们不说是你举报的,你得告诉我是哪个网吧,那个吗?”
“是。”
“你的孩子在里吗?”
“我确定不了,可能吧,我听见几个孩子的说话声了。我就发现这一个网吧。”
“那儿还有一个。”警察给我指了另外的一个。
“还有?”
“有。你回家吧,呆会儿我给你打电话,孩子到家了,你告诉我一声。”
“谢谢你们啊警察!”
“走吧。”
我翻进了铁栅栏门,爬上了我们住的五楼。
淘气儿会在网吧吗?我等着。
等得心急,我掏出手机看。嗯?!小灵通没信号!不好!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了楼下,跑向了小区的一角,直到有了信号,直到我能看到淘气儿回家的路。
我等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
等不及了,我又到了铁栅栏门前。
这时,一个女孩从外面走来,她见我的脚踩的位置说:“阿姨,那儿不好翻,你从这儿翻。”在她的指点下,我轻松地翻到了门外,她也轻松地翻进了门里,我们说着“谢谢”和“再见”。
这个女孩干什么去了?她怎么一大早才回家?她也玩游戏了吗?她翻这个栅栏门很有经验了。
夜里的游魂不止淘气儿一个。
手机响了。
“你的孩子回去了吗?”警察问我。
“没有。”
“我让他们回去了,他是不是又上别的孩子家了?你再找找。”
“好吧。”
淘气儿到底在没在网吧玩?他上哪儿了呢?
白天,我又得去上班,很困。
我回家时,淘气儿正在家里写作业。
“淘气儿,咋不玩了呢?警察去网吧了吧?”
淘气儿朝我一笑,像个好孩子。
“淘气儿?别看我没和你去,你干啥,瞒不了我!警察说你们了吗?咋说的?”
正文 一七六
“警察说:‘你们快回家吧。’别的没说啥。”
“警察怎么和网吧的人说的?”
“警察说:‘你们让人家孩子回家!’”
“罚款了吗?”
“没有。”
“你还去玩吗?”
“不去了。”
“不去那个网吧玩,去别的网吧玩吗?”
“哪个也不去了。”
“他们是犯法的,警察网开一面,没把你们逮起来。下次呀,你再玩,让警察看见,你就没跑了!抓起来,用鞭子抽你,打你!”我想吓住他,“你们班有几个人会玩?”
“男生有百分之八十,不对,九十都玩,男生都会玩。”
“女生呢?”
“也有吧。”
“有还是没有?”
“我哪知道女生的事呀!”
借助于警察的威力,淘气玩游戏的心有所收敛,每天回家的时间提前了一大步。淘气儿是我的大后方,后方安定了,我才能专心于前方的工作,我才能不分神。
又到了星期六,我正吃饭,瑾儿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淘气儿的朋友,说淘气儿不回家了,陪他做伴。
淘气儿是旧病复发,故伎重演!
“你让他别撂电话!”我咽下了嘴里的一口饭,抢过瑾儿手里的电话,对着它喊:“让淘气儿接电话!”
约有几秒钟,听到了淘气儿的声音,“妈妈——”
“你有没有记性?你长脸不长脸?回来!”
“……我不和你说了,你问房东,你和房东说吧。”
听筒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那孩子的爸妈出门了,让你们家的孩子陪他一宿。”
网吧的老板娘也在帮着他们编造谎言!我所有的努力全要白费了,我的孩子要毁了!我像疯了一样咆哮着:“不行!不行!别人家的孩子可以陪他,惟独我们家的淘气儿不可以!他不能在外面,他必须回来住!”
“好好好,让他回去吧,我让他回去。”迫于我的淫威,她让步了。
半个多小时了,淘气没有回来。
我不找他,他是不能回来了。
家里的车不在,瑾儿帮我借了一辆车。
在粮油店的门口,碰到了廉枫的爸爸,他问我,“你要什么?”
“我……我是淘气的妈妈,你见过的。”
“啊——什么事?”
“我找廉枫,问问他看没看见淘气儿。”
“淘气儿没回家?”
“没有。”
“你们家的孩子怎么老不回家?没有规矩哪成啊!我们家的廉枫,你问问他敢不敢?他敢不回家,我打断他的腿!让他想回都不敢回!”他在向我传授着他的教育理念,同时也抨击了我的教育。他的教子之道我早有领教,他曾把他的儿子打得光着大脚丫子跑到我们家避难。
“是,我这孩子是该管管。廉枫在吗?”
廉枫正吃饭,我向他说明了我的来意。
“阿姨你放心,淘气儿绝对没玩游戏!我向你保证!他和我说了,不能去网吧玩了,他和高严一块走的,是陪高严作伴。”
“你知道高严家吗?”
“我去过一次,差不多能找到。”
“我开车来了,你和我去吧。”
淘气儿不玩游戏,我一定亲眼见了,才能相信。
在车上,我问廉枫:“你们玩电脑,是不是要交钱哪?”
“我和淘气儿在维修部那玩不要钱,我爸和那家认识,他家有什么打字的活,就让淘气儿干,淘气儿打的字可快了!打完字,就让我们玩一阵儿。”他又说,“孩子大了,不爱听家长叨叨。”
“淘气儿和你说过我和他叨叨了吗?”
“没说。但是我姐就不爱听我妈叨叨,我上初中了,我也不爱听,一听就烦。”
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用老人的话说是“翅膀硬了”。
廉枫把我领进了一个小杂院,通过对车辆和方位的确认,他找到了里边的一间,“这家!但是锁上了,没人。”
“你敢肯定是这家吗?”
“……我记着是了。”
上网吧了!淘气儿和高严上网吧了!我确信无疑。
网络游戏,它有啥魅力,使孩子产生那么大的瘾呢?
我说:“咱们在这儿附近找网吧吧。”
我们在外面转了转,没找到。
廉枫说:“高严家这儿没有,有的话,他不能上我们家那么远去玩了。”
“他们能不能上你们家那儿的网吧玩?”
“找找吧。”
我把车开了回来,停在廉枫家的门口,我说:“你在车里等着,我先上电话亭看看。”
里间有十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和淘气儿差不多大,有的比淘气儿还小,他们中有的人抽着烟,烟雾腾腾,有的女生的胳膊依在了男生的肩上,说说笑笑的。我搜遍了每个孩子的脸,淘气儿不在。
廉枫也跟了过去。
在车上,他说:“那里有淘气儿的同学。”
“哪个?”
“高个子的那个。”
淘气儿也和他们玩过吗?淘气儿抽烟吗?淘气儿的身边也有女生依着吗?
别想了,别往下想了,别往坏处想了,淘气儿没变,淘气儿不会变,他还是我的单纯的小淘气儿。
我把车开到了上次被查的两个网吧的中间,我不敢露面。我说:“廉枫,你替阿姨下去看看行不?”
“行。”
“如果淘气儿在,你别惊动别人,把他单叫出来好吗?”
正文 一七七
“好。”
两个网吧里都没有淘气儿。
我问廉枫:“里面还有别的学生吗?”
“没有。”
“这儿还有别的网吧吗?”
“没有了。”
“……阿姨送你回家吧,咱们不找了。”
淘气儿上别的网吧了?我们找的高严的家找错了?……
我有几个星期六没睡好觉了?
哎——孩子,啥时候是个头呢?
淘气儿,你去哪儿了?
我带着疑问睡了。
白天的工作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在回家的楼道里,黑暗中,我看见了两个人也向这边走来,我问:“淘气儿吗?淘气儿!”我惊喜,“你上哪儿了淘气儿?”
“阿姨,他是上我家了。”高严穿着短袖的上衣,冻得嘶嘶哈哈地说。
“你是去了吗淘气儿?”
淘气儿说:“你不相信我,你总是不相信我!”
“不是妈妈不相信你,你说你老是去玩游戏,老是不回家,所以,你一不回家,我就想你是去玩游戏了。”
“我在他家了。”
“妈妈去找你们了。”
“知道,房东说了,房东说:‘你妈妈真厉害!’”
“妈妈厉害吗?妈妈是过分了,把她当成网吧的老板娘了。你咋不接电话呢?”
“听你说话的语气,我哪敢接呀?我更不敢回来呀!我就住他家了。”
“我们去时,他家锁门了。”
“我们在外边坐着呢。”
“在哪儿?”
“台球案子那边。”
“我咋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你。我们坐了一会,就回去睡了。”
高严说:“他真在我家住的,我们俩没玩游戏。”
“没玩就好,没玩就好!高严,阿姨打电话时,态度不好……”
“阿姨,你别生气了就行。”
“好,好,都是好孩子!你穿的太少了!淘气儿,把你的大衣给他吧。”
“不用不用!阿?(:
)
( 寡妇生活 http://www.xshubao22.com/2/21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