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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云听后哭笑不得,幸好他与庄致远心心相印,知道庄致远这样做是在为他们从小建立的共同理想奋斗,庄致远也早把意图向他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也认可了。否则,换上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觉得自己在被人利用愚弄。
“等明天中秋一过,警局将采取大规模的查封鸦片馆的行动。你可以随队参加,这样你会掌握一些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第一手资料,相信以你的才华,将又是一篇精彩的引人注目的纪实报道。”
“在好啦。”米佳妮兴奋道。“我想不会只是一篇,应该会是一组系列报道。这一来,我们的陈主编得美死了,报纸的销量必定再上一个台阶。把另几家报馆远远甩在后面。陈主编已经决定由我负责这方面的采访报道。”
“你们陈主编有慧眼。”白天云的心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他在文化界和社会上名气很大,据说连华金亭也要让他三分。”米佳妮说,接着又有些忧虑道:“我听陈主编讲,上海不象西方,警察行动从不让记者跟队采访,陈白轩为此还找过姜青松,但被姜青松一口拒绝。”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我想我能影响他,让他接受新的理念。今天他看了你写的文章后,我曾同他谈起要通过记者采访,让社会了解警局在干什么,最大限度争取得到社会的支持。他已表示了赞同。我明天给他说定后,再告诉你——”
白天云的话还没落声,一辆轿车驶来突然停在了他们前面,白天云反应极快,迅即把米佳妮拉到身后。那个时代的夜生活,毕竟有限,此时的街上,基本已看不到行人,突然冒出辆轿车停在他们面前,白天云立即与自己那种被人跟踪感觉联系了起来,全身肌肉绷紧,眼睛紧盯着车门,第六感向周围延伸,随时准备应对出现的攻击。
“是表哥的车。”米佳妮虽被白天云拉到了身后,但轿车开来停下的一瞬间,她已感觉到这辆车的熟悉。在美国,她十六岁就学会了驾车,而且由于热辣辣的性格,又特别喜欢驾飞车,对车有种极为独特的敏感。在白天云拉她的同时,她又瞟见了驾车的元大畏。
果然,庄致远从车上走了出来。
“天云,你也太大意了,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慢慢悠悠。”庄致远有些责怪道。“上海滩的夜从来就不太平,即使华金亭之流现在还没有对会你我的意图,但还是小心为妙。你们俩个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发生什么不测。”
白天云和米佳妮大概十点过离开报馆,早已不知不觉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庄致远本是个很能沉住气的人,但左等右等,还不见他们回来,不禁也急了起来,生怕发生了什么意外,便让元大畏驾车陪着他来查找。
热恋着又未完全挑明关系的情人,是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在白天云和米佳妮的感觉里,他们仿佛才刚从报馆走出,他们之间的交谈,还仅是开场白,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话没说,确实,涉及他们之间感情的话,一句都还没说。如果庄致远不开车来接,他们说不定这样走到天亮,也可能会不知不觉。不过,庄致远的出现,仍令他们感到温暖,感到一种浓浓的亲情。
“上车吧,来日方长,你们有得是时间。”庄致远催道。
今天白天云和米佳妮都是第一天上班,都算是开门红,有不俗的表现,在庄致远的感觉里,就仿佛凭空杀出了俩支奇兵,战局的前景突然开朗了。他原本今晚要再次与白天云深谈交换意见,但见他们那种情意绵绵样子,便决定暂时往后推延。米佳妮虽然也是自己人,但有许多事,他们都不愿让她知道,更不愿让她参与。对他们来说,米佳妮仍不过是个女人,永远达不到他们兄弟从小亲密无间建立起来的默契、理解和信任。
轿车没直接开回花园别墅,而是开到白天云住宅前停下。
“你们下车吧。”庄致远说。“回屋子里说话,总比外面方便些安全些。”
“你不一起坐坐?”白天云下车后,站在车窗前问,米佳妮跟着站在他身边。
“我是这么不懂事的兄长吗?”庄致远意味深长地诡笑着说,又给了白天云一个含意诡秘的眼神,轿车飞似离去。
庄致远的意思,白天云太明白了,他们从小建立起来的心灵相通,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语言。这么晚了,米佳妮应该跟着庄致远回花园别墅,却一声不响默默跟着他下了车,米佳妮的心意,白天云再不懂,他就是天大的傻瓜。何况白天云不是处男,又有过去青楼的经历,有过与贵妇丽达偷情的体验,再加上在英国学习期间,已经接受开放的思想观念。
事实上,米佳妮跟着他下车的时候,已经作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
看着庄致远的轿车在夜色里消失,白天云和米佳妮转身面对着面,四目相交,含情凝视,突然间,天地万物,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他们几乎同时扑进对方怀里,拼命拥抱着,仿佛渴望融为一体;狂热亲吻着,似乎要在对方的身体里找到自己的归属。
在报馆时,他们的心神就已经激荡;走在街上,他们又刻意回避而谈工作,奔涌的情欲如同压到极限的弹簧,一旦解压,尽情反弹,一切的矜持和理智,全被抛之脑后。
发现当自己的坚硬升起后,米佳妮不但没回避,身体反而更使命贴紧,白天云立即横腰把她抱起,快步向住房走去。米佳妮搂着他脖子,月色下的脸颊红如桃花,眼光迷乱,嘴唇发出微微的呻吟。
迈进房内,他们片刻间就融为了一体。
此刻,姜青松拥着娇妻叶雪冰早已进入了梦乡。
姜青松把白天云送到报馆回家后,先去书房见了叶宗元,把同白天云商量后的打草惊蛇行动计划告诉了叶宗元,凡是有重大决策,他都要听听叶宗元的意见。当初他不封鸦片馆而集中力量堵源头的做法,是得到了叶宗元认可的,现在完全推翻,他仍得听听叶宗元有什么看法。如果叶宗元坚决反对,他就得重新考虑,毕竟叶宗元对上海滩目前的局势比他看得更深更透。他几乎原话复述了白天云讲的理由,以及石明哲关于把他放在火炉烤的说法。
“在无路可走时,这无疑算是一步棋,但绝对是步险棋。这个庄致远,高明啊。”叶宗元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说。“石明哲这个老警官,已看出这步棋的险处,是集中在你的身上,你自身的安全,要立刻提上议事日程。”
“只要真能逼他们露出破绽,我涉点险也值的。上海滩的警察局长,本就处在风尖浪口,我早作好了思想准备。除非我永远消极无为,否则,随时都有风险。他们直到现在还没对我下手,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威胁到他们。我心里非常明白这点。只要我真正威胁到他们,他们必定要对我动手,这是毫无疑义的。所以,逼他们早出手,我看并不是坏事。”
“关于这点,调你来当局长时,我就已经想到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但我们必须尽最大可能避免牺牲,所以你必须严辞加防范,确保安全。”
“我在军队的战友,正在为我挑选三十名身手好枪准可靠可信的人,近期内就可赶来上海,有了这批力量在暗中保护,要对我动手,并没那么容易。”姜青松充满着信心地说。
“我有种预感,一场席卷上海滩的风暴将来临了。”叶宗元凝思着说。
“那就来得更猛烈吧。”姜青松顿时豪情万丈。
叶宗元没表示反对,姜青松心里更加有底,他坚信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白天云的协助下,又有三十名可靠可信的战友,他将甩开膀子,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他这一生,命中注定就是用来战斗的。
第十八章 杀机隐伏(2)
回到卧室,叶雪冰铺好了床,替他准备好了洗漱的水,连牙膏也替他挤在了牙刷上。感到这一年来盘桓心中的一筹莫展的压抑似乎已经一扫而光,他把叶雪冰接进卫生间,让她陪着他洗漱。
“好长时间没见到你心情这样好过了。”叶雪冰站在他身后,深情地看着镜中的他说。
“我是军人,军人渴望战斗,军人的生命只有在战斗中才会焕发光彩,这一年多不死不活的局面都快把我憋死了。”姜青松取出正在刷牙的牙刷,也看着镜内的叶雪冰说。
“这么快就有了突破?”叶雪冰奇怪地问。
“应该快了。爸看得很准,庄致远确是个智者。我是个局内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庄致远是个局外人,反而对上海滩目前局势看得比我们还透。爸真精到,一下把白天云提为局长助理,促使庄致远和米佳妮加入了我的阵营,就象买一送二,我大赚了。”姜青松的欣喜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我今天见到庄致远了。”米佳妮说。“我在向孤儿们发放华金亭送来的月饼,几个半大小子捣乱,他正好路过,帮了我一把。后来,他怕这几个孩子学坏,收养了他们。想不到他还是个有善心的人。上海的商人中,多有几个他这样有善心的人,我的慈善会就好做多了。”
“华金亭不也时常捐助你慈善会,早成了大名鼎鼎的大善人了吗?”姜青松讽刺似地说。
“你怎么把华金亭与庄老板相提并论?”叶雪冰略感不满地说。“一个是骗取虚名,一个出自真心。完全是不同性质。”
“你误解我意思了。”姜青松急忙解释。“我没有一点诋毁庄致远的意思,我是听到他华金亭又装模作样捐送月饼,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捐赠,与他巧取豪夺巨额财富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可竟还有不少人,把他当成大善人。你说可气不可气!”
“你是不是又怪我接受他的捐助?”叶雪冰轻声问。
“你又错了。对这事,我已经想通了。”姜青松笑道。
“你怎么突然又想通啦?”叶雪冰有些奇怪。
“今天同白天云一番深谈,我被他说服了。华金亭的不义之财,不用白不用,能挤就该尽可能多挤出来。我现在很有些后悔,早该让他狠狠出血,帮我新建警局大楼。甚至还让他出资帮助我改善设备,比如增加车辆之类。到时,我该怎么对付他,照样怎么对付。”姜青松说,发现叶雪冰奇怪地看着他,不禁问道:“看什么?有什么不同吗?”
“你开始变了。”叶雪冰幽幽地说。
“变好还是变坏?”姜青松微笑着问。
“你懂得变通了。”
白天云被人监视跟踪的感觉,并没有错。他和姜青松从警局出来去饭店,确有人在暗中跟踪监视,他们从饭店出来,监视者仍隐在饭店外的暗处。因他们是驾车离开,监视者无法继续而中断,但白天云的感觉却一直留在了心底。
跟踪监视者是日本女人松下代子派出的。从华府出来,她心底就升起了浓烈的杀机。
华金亭向她透露的消息,令她震惊异常,万没想到姜青松的情报来源竟是日本,她立即发回电报,要组织迅速严查。给姜青松的密码电报是通过正常途径发出的,她相信凭着组织无孔不入的力量,尽快就将有结果。
不管这个从是姜青松派去的密探,还是组织内部出了问题,姜青松都对她肩负的使命造成了威胁,这个人不能留,必须尽早解决。
华金亭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已使她看透了华金亭的心态。已到了权势顶峰的华金亭已产生了求稳怕乱怕变的心态,认为只要不被姜青松抓住他走私贩毒的把柄,姜青松就对他无可奈何,这种微妙平衡的局势就会长久持续下去。站在华金亭的立场,她也认为他这种想法,无疑是最正确最明智的选择。拖时间,对叶宗元和姜青松不利,他们需要政绩,他们要治理上海,但华金亭不怕,他控制着商会,只要不出大事,不冒出更强大对手,他变可以永远控制下去。至于鸦片走私固然能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但在他的财源中,连一半也占不到,最多三成。何况他暂停生意,是为了避风头,等安全的机会。
但她不能等,她的使命是源源不断把鸦片输入,让吸食者的队伍越来越大,使这个民族永远积弱下去。同时,利用鸦片走私的巨额利润,扩大组织在上海的潜隐势力。她到上海短短五年,成绩斐然,得到了组织无数次特令嘉奖,成了组织内的大红人。更主要的是,她已经利用鸦片走私的巨额利润,秘密建立起了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队伍。当年她刚到上海时,谈妥了与华金亭的合作,为了清除英国人的势力,一多半杀手,是组织从本土和其它地方临时抽调派来协助的。而现在,她已完全拥有足够实力。
而且,有了这支队伍,将永远确保她成为组织在上海的掌门人,谁也无法取代她,一旦有机会,她还将向江浙皖发展。她是个野心极大的女人。
回到茶道艺伎馆后迅速把情报通报组织后,她又把刘文昌和朱宝堂请来喝茶,希望通过他们去说服华金亭对姜青松采取主动攻势,但刘文昌和朱宝堂的态度与华金亭几乎一致,绝对赞同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她这才明白,刘文昌和朱宝堂现在的状况,与华金亭差不多,不愿因造成大乱而增加更多不确定的变数。
在离开华府时,她已向胡九龙发出了邀请,并作了以身相许的暗示,她不知道胡九龙是没看懂她的暗示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好色并从没隐瞒过对她想入非非的胡九龙并没来。胡九大这种粗俗汉子,与华金亭这类老者一样,不是属于她想与之上床的对象,所以献身华金亭之后,对胡九龙的几次露骨挑逗,她都冷淡拒绝。
其实,胡九龙从华府回到堂口后,确想去见她,但被师爷麻廷贵巧妙劝阻了。华金亭这一生,就生活阴谋诡计之中,又阅人无数,松下代子在想什么,他早有了警惕。接着刘文昌和朱宝堂又电话告诉了松下代子约他们所谈的事,他立即引起了警觉,打电话要麻廷贵想法阻止胡九龙去见松下代子,并隐隐约约告诉了松下代子的身份和可能的意图。他反复向麻廷贵强调,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按兵不动,必须等日本人查出向姜青松提供情报的人。麻廷贵为阻止胡九龙,特意派人去接来俩个当红舞女陪胡九龙喝酒,让胡九龙的欲火和怨气在俩个舞女身上得到了发泄。
因此,松下代子精选了几名杀手,亲自带领潜隐在警局外,准备伺机刺杀姜青松,因此看到了姜青松身边的白天云,虽然她还不认识,但何三的事后,已听人说起过,华金亭也告诉过她,白天云已成了姜青松的局长助理,并已答应参加他的中秋赏月,从华府回来途中,她又买了份报纸,看了米佳妮写的文章。因此她断定姜青松身边的人就是白天云,并对白天云也产生了莫大兴趣。
因姜青松从警局出来,带着一大批警官,她没找到机会下手,又跟到了饭店。但当姜青松和白天云从饭店出来时,她的杀意仍浓,但自己亲自出手的想法已消。她冷静下来,她毕竟是象胡九龙这样四肢发达大脑滞后的人,姜青松这个危险人物一定要除,但绝不能让华金亭置身事外,怎么也得想法把华金亭拉下水。她已经意识到华金亭不是不想除去姜青松,而是想让她松下代子去沾这个血腥,好坐收渔利,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可以推之干干净净。不管怎么说,掌握了军队的国家机器,一旦彻底激怒,拉下了法制的遮羞布,直接动用武力,任何势力都无法抗衡,包括各历强的势力,除非发生国与国间的对抗。
想透了这一点,松下代子立即带着自己的人撤走,回到了茶道艺伎馆。
此刻,直接与胡九龙进行鸦片交易的大岛丸正恭候在密室,他的公开身份是东亚贸易株式会社的社长,长得俊朗英挺,实际上是松下代子的*。
为了大和民族的长远利益,松下代子时常不得不委身于一些她从心底就鄙视的中国男人,而且还得装出极其享受,使出浑身解数让其满足,她的性心理早已变态。她需要发泄,需要补偿,需要从男人身上找回失去的尊严,这一切就落在了大岛丸的身上。
获取也同时意味着失去。松下代子把他挑出来,给了他权力、地位、金钱,在组织派往上海的人中,他只在一人之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喝玩乐嫖赌,他都可率性而为,但他却不得不为松下代子服务。
毫无疑问,松下代子是个男人心中的极品女人,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对她梦寐以求,想方百计欲一亲芳泽。被松下代子选中,大岛丸还沾沾自喜,因为松下代子早就是他的梦中情人,但他没想到,等待他的竟是一场永远修止的噩梦。
松下代子需要的不是他的温柔、亲吻和抚摸,而是他的哀鸣、惨叫和看见他身上血淋淋的伤痕。在松下代子狠毒的皮鞭下,骂中国猪,他得学猪叫,骂中国狗,他得学狗叫,直到当他遍体鞭痕,鲜血淋淋,松下代子的情欲才升起,而这时,他根本就不举,因此每次松下代子让他去服务,都得事让他服用催情药物。因此,只要松下代子让他恭候,他就浑发颤,还得装受宠如惊。
幸好松下代子的宠幸,并不经常,通常在她被迫委身男人之后,和有重大行动的前后。好在松下代子虽是交际花,但能让她委身的男人并不多,也没有男人能强迫她,所谓被迫,实际上是她主动,为了利用该男人的主动。一年之中,难得有几次。
今天听松下代子说约了胡九龙,并让他作好了安排,他立即明白了松下代子的意图,吓得顿腿脚发软,差点瘫倒在地。据他的经验,越是委身瞧不起的人,松下代子在他身上的发泄就越无情。胡九龙就是松下代子从骨子里也瞧不起的人。
后来胡九龙没来,他还暗自庆幸,谢天谢地。但他知道,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这一劫是很难躲过的。直到松下代子带着几个杀手出去,让他留在密室等候,他才松了口气。如果松下代子这一去,顺利解决了姜青松,她就再也不会为利用胡九龙而委身于他。
当然,松下代子顺利解决了姜青松,也会让他服务,但她心情好的情况下的服务,情况要好许多,即使她没除掉姜青松的发泄,也比委身胡九龙这样男人后的发泄要温柔得多。
大岛丸做梦也没想到,松下代子回到密室,什么也没做,挥手让他离去了。
第十九章 中秋赏月(1)
华金亭举办的一年一度的中秋赏月,是上海滩有数的盛事之一,只要参加了一次,无疑就等于得到了一张进入上流社会的通行证,所以,每到中秋前夕,不少有点身份的人,都会心欠欠地盼着。得到请柬的欣喜异常,没收到请柬的沮丧懊恼。由此可见,华金亭的中秋赏月在上海滩的份量之重。
十年前,华金亭按照儿时的梦想,在豪宅内建起了有人工湖的后花园,并如愿以偿把古镇米家的太湖石的十二生肖造型搬来上海,为了炫耀,就以赏月名义在中秋节邀请了一些场面上的朋友,实际上是来赏石。以他的情趣修养,还没有赏月的闲情逸致,即使对太湖石的欣赏,也因为是儿时的渴望终于成了现实,真正令他陶醉的,是太湖石所隐含的他的成功。
那年的参加者,有市长和市府各部门要员、商界富豪、文化演艺界名人美女。那时华金亭还刚当上商会长不久,恶迹还不显,还没与市府发生过冲突,又在上海滩广交朋友,有着乐善好施的美名,再参加上许多人早就慕名太湖石天然的十二生肖造型,所以基本上得到邀请者都应邀而到。
没想到那年的赏月收到了意外效果。明月、湖水、假山、凉亭加上围在湖边的太湖石十二生肖的造型,构成了一种朦胧飘渺的美,令参加者赞不绝口,流连忘返。从此华府有了上海滩第一豪宅之名,而且是不可复制的豪宅,因为太湖石天然的十二生肖造型,是米家多少代人花尽心血才收集齐的,也可说是绝品。参加赏月的当年的那位市长意犹未尽地说了句,如此美景应该成为一年一度的贯例。到第二年,能参加华金亭的中秋赏,就已经成了上海滩上流社会的一种身份象征。上海已经换了三任市长,而华金亭一直稳坐商会长,还在他的暗中策动下,逼使一位市长辞职下台,华金亭的权势力达到了顶峰,尽管叶宗元自己受到邀请找借口不参加,也必定会派人代表。
叶宗元颁布禁烟令,除了极少数知情者和极少数有识之士能看出其中玄妙,一般人都不清楚实际上是针对华金亭的,加上华金亭代表商会表示过支持,姜青松的警察局又至今没碰过九龙帮,即使是上流社会的许多人,也没察觉到叶宗元在与华金亭暗斗。米佳妮的纪实报道,虽然在社会引起了震动,但因她用的是春秋笔法,隐晦暗示,产生的效果以猜测为主。
每年华金亭只会发出四十份请柬,真正来参加的,通常在三十五人左右,其中叶宗元、姜青松,他明知道他们不会来,仍然会发去请柬,表达一种姿态。参加的人中,有十五六人基本是固定的,属于他的核心圈的人,每年都参加;另二十余人则每年都有更换,用这种方式营造出一种气氛,加大了他的中秋赏月的份量。虽只有三十五六个贵客,但加上特邀的上流社会的各种交际花和艺人,加起来至少近百人,但在他喏大的后花园,仍不显眼。曾有人劝他多发请柬,按照他后花园的实际容量,进去两百人,也不会显多。但他坚持不扩大,八年来,一直坚持只发四十份请柬。
今年华金亭破了例,发出了五十份请柬,但何三被擒后,他立刻又补发出一百份,政府各部门要员、商界精英、文化名流,他能想到的,都发出了请柬,再加上最后补发的庄致远和白天云的两份,共发出了一百五十二份。如果都到场,加上特邀的美女艺人和服务人员,至少会有近三百人,真可以说得上是一次盛会。上海滩各界这么多头面人物聚在一起中秋赏月,展示的是他华金亭的号召力。
他这样做一个目的,就是要向叶宗元暗施压力,要告诉叶宗元,真要想动我华金亭,就得准备承受一场风暴的后果,希望叶宗元头脑清醒,还是尽力维持现在的微妙平衡为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高手。同时又是一个试金石晴雨表,看看有多少人会拒绝参加。拒绝参加者,八成已经看出叶宗元在与他暗斗并已作出了选择,他好因此心中有数。至于来参加者中是否有见风使舵者,并不重要,只要来参加,就自然起到了为他造势的作用。
因此,他把九龙帮的师爷麻廷贵召来协助管家在门口负责来宾登记。出身于盛产师爷的绍兴的麻廷贵,瘦长单薄,尖脸小眼,有心机,特别细致,他原本想留在身边替他管账,但胡九龙太粗,他放不下心,才把麻廷贵派了过去。
应邀来参加的人,远超出了华金亭预计,连《上海日报》主编多次在报上发表文章骂过他,甚至在去年还专门写文章讽刺过他的中秋赏月的著名报人陈白轩也来了。在过去几年,他没邀请过陈白轩,这次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心里已认定他绝不会来。得知陈白轩来了,他心里对文化人更加瞧不起,认为他们就象狗,狂吠的目的是为了一根肉骨头。
叶宗元和姜青松不来,是预料中的事,华金亭并不意外,但副市长汪少甫代表叶宗元来了,他确实意外之极。往年叶宗元派来的代表,不过是个小秘书,而这次让汪少甫来,可见叶宗元也对这次的中秋赏月十分重视。汪少甫曾当过被他赶下台的前任市长的秘书,可以说是同他直接翻过脸的,因为这个原因,他这几年都没给汪少甫送过请柬。汪少甫现在如同叶宗元的影子,他到场,也就相当于叶宗元到场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表面上也是他华金亭的面子,必定会使他在其他参加者的心里加重份量。华金亭的心情自然大好。
来参加的人中,汪少甫职位最高,华金亭自然得陪在身边。
“华老对全市经济建设劳苦功高,又一贯支持市府工作,叶市长本该亲来,但因身体欠佳,怕夜里风寒,特吩咐我向华老说声抱歉。”汪少甫脸上挂着笑意对华金亭说,谁也看不出他曾经与华金亭翻过脸。
“叶市长为市政操劳成疾,老朽深感敬意。但叶市长有汪市长这样才俊辅佐,是我们商界之幸,市民之幸。”华金亭慈眉善目笑道。
派汪少甫代表自己参加,是叶宗元为了配合姜青松在中秋后查封鸦片馆行动的举措,鸦片馆没有一家在名义上是华金亭的产业,让他打掉牙也只能和血往肚里吞。
华金亭、刘文昌和朱宝堂陪着汪少甫穿过湖上曲桥,来到湖心假山,进了凉亭。
湖心假山的凉亭,是赏月聚会的中心,只有最顶尖的头面人物,也就最多五六个人,才能直接进凉亭,其余人全散在人工湖的四周,最多站在湖面曲桥。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参加者都有自知之明,没有华金亭的邀请,没人敢擅自越过曲桥靠近湖心假山。
凉亭里,一古装女子端坐着,面前摆放着一具古琴,琴前檀香冒着袅袅青烟,因此亭内弥漫着混着桂花和檀香的馥郁幽婉和温醇。古装女子汪少甫认识,是活跃上流社会的交际花松下代子,因身穿古装,在月光下显得冰清玉洁。她仅瞟了汪少甫一眼,就目不歪视,全神贯注着古琴,仿佛身心已经化入了琴中。
汪少甫心中一荡,那段与她交往的往事又浮上了心头,此时的汪少甫,已对松下代子的真面目早胸中有数,虽仍感到她的美色充满着无比的诱惑,但心境已经平静,并把眼往天庭的明月望去,让心境更加清爽。
当松下代子的琴声一响,后花园所有的灯光同时熄灭,只剩下天空那轮清爽的明月和凉亭四周密挂着的大红灯笼,伴着琴声,松下代子珠圆玉润又略带几分感伤的声音呤唱出苏东坡的千百绝唱。确实营造出了一种如梦如幻如临仙境的美妙氛围。
当松下代子唱到“我欲乘风归云,又恐琼楼玉阁高处不胜寒”时,汪少甫对华金亭说:“能象华老这样享受人生,就是天堂仙境,恐怕也没人愿意去。”接着又似乎突然想起:“哦,华老,我差点忘了,叶市长让我向你通报一下,中秋过后,警局将采取行动查封鸦片馆。政府的禁烟令颁布后,得到华老和社会的大力支持,在打击和查处鸦片走私上,取得了阶段性效果,已到了取缔鸦片馆的时候了。叶市长希望也能得到深明大义的华会长得大力支持,帮助说服经营鸦片馆的商家不要有什么情绪。”
“承蒙叶市长看得起,老朽一定尽力而为。查禁烟毒,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华金亭的心里仿佛突然塞进了一只苍蝇,恶心憎恨到了极点,但仍然装腔作势道。他感到了松下代子飞过来的眼光,同时感到琴声和呤唱声都似乎停顿了一下。他理解松下代子的感受,也深感自己不但看低了姜青松,更低估了叶宗元,他一直把叶宗元当着成不了大事的白面书生。叶宗元这一招,表面上是在捧他,逼他表态,实际上暗含着警告,要他珍惜现有的地位。他终于明白叶宗元派汪少甫来参加的意图了。幸亏他早已得知,并推拟定好以不变应万变的对策,否则,猝不及防,会把今晚美好的气氛全都毁掉。叶宗元查封鸦片馆,占在理上,必定得到全社会的支持,该输的时候,即使输一招,也无妨。
“华会长的一贯态度,政府的决定,商会都全力支持。”朱宝堂插话道。
“我们商会永远是市政府的坚强后盾。”刘文昌也说。
“有商会的鼎力支持,叶市长就放心。”汪少甫乐哈哈地说。
中秋赏月到场时间定在晚上八点,八点一过,华府大门就紧闭,即使有请柬也再也进不来,而且还会因此走霉运,经商的,财路不畅,当官的,仕途受阻,因为守时也是权威的一种体现,华金亭很懂得维护权威的技巧。接到请柬已是莫大荣幸,没人想因此反而得罪华金亭,所以都会提出来前赶到。
今晚的所有应邀者,都在八点赶到了华府,惟独庄致远和白天云姗姗来迟。
这也是庄致远有意行为。他已经连续两年的中秋夜专门来华府前察看,早已察知到这种现象,同时也听商会其他会员说起一个晚到场会员的遭遇。那个已挤身商界一流人物的会员,因为得到邀请而晚到,后来几年,生意连连受挫,一亏再亏,最后财力到了连会员的资格也不够而从会员中除名。
他们的俩份请柬是补送的,庄致远的在前,白天云的在后。庄致远清楚,给他发请柬的原因,一是他在码头的表现,二是九龙帮来找事的人被他教训,他华金亭心目中的份量并没有多量。但白天云不同,他在华金亭心中的份量就重多了。他一被任命为警局长助理,华金亭就送去了请柬,而且,白天云又按照他的设计表露了与姜青松的差异,华金亭一定早已得知。他们看看,当他们晚到后,华金亭会不会再让他们进去。
第十九章 中秋赏月(2)
往年,停放的轿车最多三十余辆,而此刻,竟然有一百多辆,而且,司机保镖加上九龙帮派来保卫的帮徒,居然在门外有数百人。
“上海滩的轿车恐怕今晚全集中在这里了吧?”白天云感慨道。
“据我所知,整个上海也不过三五百辆,即使没有一半,至少也是三分之一。”庄致远说。“如果叶市长主持搞个同类聚会,也恐怕不会来这么多有轿车。由此可见,华金亭在上海的权势和号召力有多大。靠着循规蹈矩的执法与他较量,只是自取灭亡。”
他们停好轿车手中拿着请柬向大门走去,明显感到落在他们身上的眼光中,有惊讶,惊讶他们这么年轻就得到华金亭的邀请;更多的则是怜惜和幸灾乐祸,这俩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不珍惜而胆敢晚到,一定会灰溜溜吃个闭门羹。
华府的大门,虽不象往年早已严严关死,但也已经关上,不过仍留了一条缝。当他们刚走到门前,大门突然奇迹般打开了,而且麻廷贵满脸堆笑迎向他们。
原来,麻廷贵得到华金亭的特别吩咐,今晚的主角之一是刚当上警局长助理的白天云,而且白天云已不顾姜青松的不满表示了要来参加,华金亭要麻廷贵随时关注,不管他来多晚,都得恭迎。因此麻廷贵一直守候在门口,从门缝往外观看。
白天云和庄致远,麻廷贵都在码头见过,热情而恭敬地向他们表示欢迎光临后,便把他们领去了后花园。
“俩位贵宾请便。”麻廷贵恭敬地说。“我就失陪了。”
要看到在他们童年时代有着重要意味的太湖石天然的十二生肖,他们怀着一种异样激动的心情走进了后花园。此时,抚琴呤唱的松下代子正虽到“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整个后花园,惟有湖心假山上的凉亭被大红灯笼的红光罩印关着,其余地方全无灯光,人和太湖石造型,什么也看不真切,因此天顶悬着的圆月更显清爽光亮,给他们一种身临幻景的奇妙感觉。
正当他们无所适从时,琴声和呤唱声嘎然而止,几乎同时,后花园明如白昼般亮了起来,湖心假山上的凉亭反而显得朦胧了。
庄致远和白天云这才看清楚了园内的情景。后花园内的假山有五座,湖心一座,其余四座在湖外,都比湖心假山稍矮并没有凉亭,但假山上站着三三俩俩站的宾客,更多的则是坐在围湖而置的坐椅茶几旁,茶几上放关着月饼水果烟酒茶水。在这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中间,有着不少浓妆淡抹花枝招展的美女。琴声歌声停灯光亮,同时响起的是男人的叫好声和女人被占了便宜的娇骂声。
一个艳装少女托着盘走到庄致远和白天云跟前,他们各取了一杯酒,相互碰了下杯,会心一笑,一饮而尽后,把杯放回少女的托盘,同时迈步向湖边虎型太湖石走去。他们这样年轻陌生的面孔突然出现,自然吸引住了不少眼光,但几乎都是困惑的眼光,谁也不知他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受到邀请。
“看着这些太湖石,我心里涌起了无比的亲切,好象它们是久别重逢的亲朋好友。”白天云感慨道。“如果只剩我们俩人,我一定会以为回到了童年。那些日子,真令人难忘!不知佳妮看到,会有什么感想。”
“总有一天,它会属于我们。”庄致远抚摸着虎型石的虎头说。“他是怎么得来的,我就让他怎么还回来。天云,我们加油。”
白天云坚毅地点了点头。
这时,陈白轩端着一个酒杯走近他们。
“我想,你就是米记者笔下的白天云白先生吧?”陈白轩说,又转向庄致远。“你自然是米记者的表哥,庄致远庄老板。”
“你是——”庄致远拖着声音。
“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陈白轩,《上海日报》的主编。”
当庄致远和白天云出现在虎型石前,抚琴结束的松下代子正在向汪少甫献茶,表演日式茶道。汪少甫和华金亭等人面对着虎型石,松下代子背对着。她突然发现华金亭、汪少甫等人的眼光都越过她看向了远处,也不禁回头望去。
“右边的,就庄致远庄老板。”朱宝堂向华金亭说。
“那么,左边的就是汪市长刚任命的警局长助理白天云白先生啦。”华金亭对汪少甫说。
“是的,一个受过英国皇家警官学校专业教育的警界精英。”汪少甫答道。
“庄老板是属虎的。”朱宝堂又介绍。
“白天云也属虎。”汪少甫也笑道。
“华老,你好象也是属虎的?”刘文昌突然说。
“哈哈,我是一头日落西山的的老老虎,整整大了他们三轮。长江后浪推进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上海滩该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华金亭大笑道。“松下小姐,你与他们可是同岁虎哦,你这头漂亮的母虎,应该与那俩头英俊的公虎多多交往才是。”他话的重音落在母虎和公虎上,透着一种明显的暧昧味道。
松下代子嫣然一笑,心中却猛地一震,与华金亭合作已经五年了,她现在才知道华金亭也属虎,可见华金亭心机有多深!其实,这也是松下代子对中国的属相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太多概念,前年华金亭过六十大寿,只要稍有点生肖常识,就能算出他的属相,而且,给他的贺礼中,有不少也与虎有关。但华金亭六十大寿时,松下代子奉组织之命回去述职,没能亲自参加,只派人送了份厚礼。
华金亭与松下代子合作后,再也没同她上过床,心里一直保持着一种戒心,除了感到松下代子的可怕外,还有一种几千年文化形成的心结:一山不容二虎。
现在又冒出了俩头年轻老虎,而且冒出得突然,冒出得让他不得不高度重视。他心底隐隐生出了某种不安,仿佛暗示着某种宿命。
华金亭每除掉一个对手时,都要提前在此人的生肖石前烧柱香,寓意送其进地狱。惟独属虎的对手,这柱香他不敢烧,怕因此影响到自己。
“感觉不错吧?”见松下代子眼光多次瞟向虎型石前的庄致远和白天云,知道他们已引起了她的注意,华金亭又调侃道。
“的确,气度不凡。”松下代子应道。
“我一定找机会帮你引见引见。”华金亭说。
“谢谢华老。”松下代子脸上掠过一道喜色。
华金亭突然想,如果这俩个是真老虎,与松下代子这头异族母老虎相生相克,绝对是好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可坐收渔利,但是,万一他们异性相吸,自己就得不偿失了。引见这事,还是小心为妙,能拖就尽可能拖下去,直到自己有一天能控制住这俩人后再说。
听到他们对话的汪少甫,也隐隐产生了担心,他知道叶宗元在白天云和庄致远身上寄予了极大希望,万一他们经不起诱惑,倒在了松下代子的石榴裙下,不但鸡飞蛋打,利用他们对付华金亭的计划化成泡影,还会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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