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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云准点出现在华府门口,华金亭则在管家陪同下,准点从大门迎了出来,俩人走近时,同时摸出怀表看了时间,然后俩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几乎手把手进了大门。
白天云摸出怀表实际上是在告诉华金亭,对送上门的重礼,他几乎是来者不拒,金灿灿的纯金怀表也是他收的礼物。
“今天阳光明媚,时间还早,想请天云老弟到假山凉亭陪老朽下盘围棋,不知意下如何?”进府后,华金亭领着白天云走到后花园门前时说。
“乐意奉陪。”白天云答道,不知华金亭今天到底唱得是一出什么戏。
管家抢步上前,推开了后花园的门。
“天云老弟,请。”华金亭伸出一只手说。
“华会长,你先请。”白天云客气道。
“天云老弟,你是客。”
“谢谢。”白天云只好先进了后花园的门。
第十七章 棋如其人(1)
看见刻印着他童年记忆的太湖石十二生肖造型,白天云的心里立即涌起了一种温馨的感觉。上次看见这些太湖石,是在中秋夜,但因宾客太多,他找不到童年时在米家后花园的感觉。当年他和庄致远在米家后花园玩耍,后花园空旷冷清,而且空寂无声。此刻,当年那种感觉他又找到了。
“这些太湖石,全是从我老家搬来的。”看见白天云的眼光落在十二生肖太湖石上,华金亭介绍道。“我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这些太湖石,后来我在上海发达了,才回乡把这些太湖购买了下来。从产生拥有这些太湖石到最后买下来,我差不多花费了近四十。每当看见这些造型各异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太湖石,我都会感慨万千。”
白天云心里突然升起了警觉,莫非华金亭对他和庄致远是他的同乡产生了怀疑?
华金亭领着白天云沿着湖边一一观看十二生肖太湖石,继续说道:“欣赏观看这些太湖石,现在已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项内容。每当看见它们,我的记忆就会回到童年。人老了,特别怀旧,也特别容易触景生情,产生无尽的感慨。天云老弟,你还年轻,体会不到我这种情怀。我时常想,为了一个儿时的梦想,我为之花费了四十年的努力,不知值还是不值。”
“华会长功成名就,呼风唤雨,富甲一方,我看不但值,而是太值了。”白天云恭维道。
“与许多人相比,我确实值,但当我看见天云老弟和庄老板,我就感到我不值,太不值了。”华金亭感慨万千。“人比人气死人啊。”
“华会长这样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我和大哥,无论从哪方面,都无法与华会长相比。”白天云说,更摸不清华金亭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最初担心华金亭怀疑他们是同乡的担心已经消除,华金亭并不是借十二生肖太湖在试探,而是在感叹。
“天云老弟,你并不知道,我象你们这个年龄时,还在为温饱寒暖而忧虑,而你们却已经如日中天,光芒万丈了。现在,我确实有钱有地位,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我人已经老了,享受不了多久了,有许多男人的乐趣,我更是享受不到了。也许天云老弟你在想,我讲这些干什么?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见到你们后,我才悟道,人生在世,成功要早,而且越早越好,只有这样,才有能力淋漓尽致享受人生。人老后的成功,只应了那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尽管这样,与英年早逝的人相比,我还算是幸运者。”
白天云突然明白了华金亭的意思,他是在对他进行思想上的引导,同时也是一种隐晦的警示,要他珍惜现在的地位,乘着年富力强时,尽情享受上海滩的荣华富贵,而不要象姜青松那样为虚无的东西去拼命。
这时他们已经绕湖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湖面曲桥入口处。
在绕湖观看十二生肖太湖石时,白天云就已经感到高处有双眼睛在跟随着他移动,他已几次抬头向湖心假山顶凉亭看去,但每次看到的都仅是一个女子姣好的背影,长发飘飘,细腰如蜂。但因他的心神一直关注着华金亭,没更多去想凉亭女子。
“天云老弟,到凉亭下棋吧。”华金亭说。
白天云与华金亭走上湖面曲桥,又抬头向凉亭望去,终于看清楚那女子是谁。
“松下小姐。”白天云看着凉亭说。
“天云老弟也许认为松下小姐是我请来的吧。”华金亭说。“今天我没请她,我是想单独同天云老弟下盘棋,没想到她来了。”
“哦。”白天云应了声,相信华金亭说得是真话,因为华金亭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假话,如果是华金亭的有意安排,那就太有辱他的智慧了。
“这是个不简单的日本女人。”华金亭又极富暗示的说。
“哦。”白天云又应了声。
当他们穿过曲桥,身穿银灰色连衣裙,显得清纯淡雅高贵娴静的松下代子已飘然从假山凉亭奔下。“白局长,很荣幸又在华会长的后花园与你相遇。”松下代子向白天云伸出了手。
“我也很感荣幸。”白天云轻轻与松下代子握了下手。
然后,三人上假山进了凉亭。华金亭让白天云在棋盘一方坐下,松下代子则在另一方坐下,华金亭笑道:“天云老弟,松下小姐是日本名门之后精通茶道歌舞琴棋书画,是个博弈高手,她想和天云老弟手谈,这局棋只好让给松下小姐了。”
“恭敬不如从命,能与松下小姐这样的绝代佳人手谈,是人生一大幸事。”白天云也笑道。“松下小姐请指教。”
“白局长是上海滩擘,又是才情风雅的人物,代子一异国女子,在上海滩这块宝地落脚谋生,还望白局长多多关照才是。”松下代子笑意盈盈地说。
“松下小姐在上海滩的上流社会如鱼得水,天云——”白天云感到松下代了的笑,如这深秋的阳光,虽也灿烂,但温暖中仍然掩饰不住深秋的凉意。
“天云老弟,你和松下小姐就不用客套了,开局吧。我为你们当裁判。”华金亭抢过话头说,他的心态很怪,希望白天云经不起美色诱惑,掉进女人的温柔之乡,但又极不情愿白天云被松下代子所诱。在某种程度上,他对松下代子的戒心比对白天云大。他一直有种潜意识,相信非我族类者,必有异心。如果血气方刚的白天云真被松下代子所惑,就必定会与他渐行渐远。如果松下代子掌控了白天云,就有了与他分庭抗礼的实力。在谋杀姜青松时,自己的出招,松下代子也许仍不清楚他的真正用意,但他相信,他对松下代子的解释,她根本没相信,她之所以装出相信,是因为她不想与他翻脸,她还离不开他的合作。
在他的意念里,白天云已是他的人,他不想他被任何人染指,更不愿意让他被松下代子这个日本女人争取过去。今天约好了白天云,松下代子却不约而来,他曾产生过怀疑,松下代子是无意撞上,还是有意赶来。如果是有意,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今天约了白天云?他让她留下与白天云下棋,是想冷眼旁观。
“这棋子是——”白天云手刚抓起一把白子,立刻感到了一种美妙的温润,夹起一粒拿到眼前细细观看。
“这是老朽祖上传下的。黑子是上等墨玉。白子就更是名贵,是新疆和田的羊脂白玉。”华金亭得意介绍。
“难怪入手感觉这么美妙。”白天云感叹道。“和田羊脂白玉做棋子,太奢侈了。”
“我和华会长认为已经快五年了,还只见过一次,今天托白局长的福,又再次见到。用这样名贵之棋博弈,本身就是享受。”松下代子说。“白局长,我们开局吧。”
白天云不相信华金亭今天约他来,仅仅是让他和松下代子下棋。如果说华金亭是想利用松下代子施美人计,那他就没必要先向他强调,他今天并没有邀请松下代子,而且还暗示他说“这是个不简单的日本女人。”
他这样暗示,到底是什么用意呢?是告诉他这个美艳的日本女人是个供男人玩乐的美妙尤物,还是提醒他要警惕呢?
他一面与松下代子在棋盘上争抢地盘,一面在脑里思考,按照他的棋力,可能与松下代子不相上下,但这样一心二用,很快就落了下风。
这时,米佳妮在管家陪同下进了后花园,穿过湖面曲桥,上了假山,出现在凉亭内。白天云背对着,仍似乎全神贯注在棋盘上,而旁观的华金亭和松下代子已经看见,都站了起来。但见米佳妮眼泪汪汪的一付气愤样子,他们都知趣没吭声,他们知道,看见白天云与松下代子在下棋,米佳妮吃醋了。
“白天云!”米佳妮吼叫了一声。
白天云这才似乎从棋局回过神来,扭头看见米佳妮。
“佳妮,你怎么来啦?”
“你——骗人!说好同我去南京路买衣服,却跑来同一个日本女人下棋!”米佳妮一跺脚,泪水从眼中涌了出来,转身冲出了凉亭,快步跑下假山。
“华会长,松下小姐,对不起,我失陪了。”白天云说后,急忙跟着追去。
华金亭和松下代子站在凉亭,看着白天云和米佳妮追跑过湖面曲桥,跑出了后花园。
“她吃醋了。”华金亭微笑着说。
“我又没勾引她男人,她吃什么醋?”松下代子悻悻地说。
“热恋中的女人都是敏感的,你松下小姐又是个令男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让女人羡慕妒忌的绝世美女,哈哈——”华金亭大笑起来,把目光投向大理石桌上的棋局。“你从他的棋中看出了什么吗?”
“他的棋,大开大阖,天马行空,气度从容,有种统揽全局的大气势。”松下代子思索着说。“但又虚浮飘逸,根基不稳,破绽百出。这局棋,他输定了。”
“与他的性格太相符合了。”华金亭赞同道。
第十七章 棋如其人(2)
米佳妮是坐庄致远的轿车来的,庄致远没下车,坐在车上等。
让米佳妮来搅局,是白天云和庄致远商量的办法,以便能让白天云尽可能减少与华金亭的接触,以免不小心露出了破绽,但他们没想到松下代子也在场。
“你把吃醋表演的恰到好处。”上车后,白天云对米佳妮说。
“我是真吃醋。”米佳妮娇嗔地说。“你身边怎么尽是美女?先是英国女人丽达,现在又是个东洋女人。气死我了。”
“她们再美,你也不比他们差。”庄致远说。“你一定要相信天云,他绝不会被这些女人迷惑的。再说,丽达已经离开上海,这个东洋女,又是我们的怀疑对象,天云再怎么,也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你就是因为这而流泪?”白天云问。
“屁!我才不因为她流泪。我是看见我家的十二生肖太湖石,心里酸楚难忍,突然产生了想哭的念头。”米佳妮说。“看见这些太湖石,我就想起我们的童年,想起你们带着我在花园捉迷藏的情景,所以我就真吃醋了。”
“你放心,他霸占不了多久了,用不了多久,他都得连本带利全吐出来。”庄致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天云,他不是要为你举办舞会吗?定在什么时候?”
“今天他没提。”白天云若有所悟地说。“我觉得他在等时间。”
“我想也是,应该就是这一天。”庄致远点头道。“这个松下代子,说不定就是日本方面的代表。她在引诱你吗?”
“看不出。她显得很高雅娴静。”
“你就吃这一套。”米佳妮说。“人家总不至于一见你的面就敞胸露怀象个荡妇一样勾引你吧。”她有种奇怪的心理,自从发现性感美艳的英国贵妇丽达流露出对白天云的兴趣之后,她对白天云身边出现的美女都产生了莫明的戒心,甚至包括警花苏婉。她今天虽然是在演戏,但她的醋意却是真的。她已经发现,在对待美女方面,白天云比庄致远的兴趣大得多。
白天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解释,只苦笑了笑。
“天云,你还真得陪佳妮去逛商店买衣服。”庄致远说。
“我知道,你把我们送到南京路吧。”
庄致远把他们送到一家大型商场,停车说:“这家也是华金亭的店,你们继续表演吧。”
待白天云和米佳妮下车,庄致远驾车去了叶宗元的花园洋房,但他没停车进去,只缓缓从门前开过。他在城隍庙的疯狂追求,谁都知道他已经得罪了叶雪冰,在解决华金亭问题之前,他只能忍住想去见叶雪冰的冲动。
在庄致远的轿车经过门前时,叶雪冰正搀扶着叶宗元在花园里晒太阳。
前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见到庄致远俩次,仿佛成了生活中的一项内容,叶雪冰早习以为常,但这几天再也看不到庄致远的身影,叶雪冰却产生了一种怅然如失的感觉。叶宗元察觉到了她的这种微妙变化,但什么也没说。有些事,只有渠成水才到,瓜熟蒂才落。
叶宗元和叶雪冰都感觉到了,上海滩正处于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他们期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虽然从棋盘上对白天云的性格又有了一番佐证,但松下代子对白天云的忧虑不但没消,反而更深了。她来上海已经五个年头,接触的全是官场、商场和文化界的精英,她接触过的男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被她的姿态色倾倒,有肆无忌惮表露欲望的,有隐晦含蓄献殷勤的,即使是所道德君子,也会在不经意间从眼中闪过贪婪的邪火。但白天云与他面对面坐在一起,她却仍然没从他眼中发现自己的姿色对他有吸引力。
中秋之夜与白天云对视那一眼,她感到了白天云对她姿色的兴趣,还以为这是个好色的男人,自己有能力俘虏他。
但上次姜青松被杀的当天,白天云来艺伎馆,她就已经发现这种吸引力在白天云身上消失了。当时白天云是在怀疑她,对她有戒心,她能理解。但今天又如此,则说明白天云对她的怀疑和戒心并没消除。由此可见,白天云并非那么简单。
但箭在弦上,货轮已在日本离港,很快就将抵达上海,自己为什么反而感到一种灭顶之灾的危险在一步步走近?
白天云追米佳妮走后,她逼着华金亭说出接货时的安排,她的心才稍微定了下来。
回到艺伎馆,刚从车上下来,她看见在门口旁边蹲着一个乞讨要饭的男孩。当她走到门口,正欲进门时,小男孩突然冲到她面前,手向她伸了过来。她查能地一闪身,顺手牵羊,把小男孩牵摔了个狗吃屎状。她这才发现,小男孩向她伸过来的手中还握着东西,她上前去瓣开小男孩的手,取出他手的捏住的纸条,展开一看,脸色急变,急忙把纸条捏在手心,警惕在左右看看,然后摸出一块银元丢给还在地上的小男孩,压低嗓子厉声喝道:“滚!”
看着小男孩爬起飞快跑远,她才进了艺伎馆,迅速进了自己的密室,颓然倒在榻榻米上。
该来的终于来了,她没法躲过,必须去面对。
待自己惊骇的心情平静下来后,她才又展开了纸条细细看后,再用火烧掉。
纸条是她弟弟松下介雄写的,要约她去见面。
她没想到松下介雄真的潜来了上海,更没想到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冒了出来。
面对松下介雄,她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大义灭亲,不是松下介雄死,就一定是她亡。这是摆在她面前的严峻现实。
凡是背叛大和民族者,都必须死!不管他是自己的什么人,她都得毫不留情。这种觉悟,早在秘密基地培训时,就已经灌输进了她的血液。
更何况,她对松下介雄虽有同一血源,但却根本毫无亲情,如果说有什么令她牵挂,那是因为松下介雄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是她喜欢而心甘情愿把处女之身给了他的男人。
对这种姐弟乱伦,她除了得知的一瞬间产生过恶心后,很快就接受了,松下介雄在她心里,不是亲弟,而只是个男人而已。
当年培训毕业时,她的身手远超过松下介雄。这五年来,她虽然仍在坚持练习,但她清楚,自己的格杀技能不但没有进步,反而有明显下降。她毕竟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周旋在各种人物之间花费的时间太多,她最锐利的武器,早已不是杀人的格斗技巧,而是她的智慧和她万人迷的姿色和肉体。不过,对付松下介雄,她还是有信心。
她知道,松下介雄的心不如她狠,血不如她冷,她在松下介雄心里,仍是他的亲姐。当年父亲告诉他们是姐弟时,松下介雄的反应比她强烈,就是个证明。后父亲把淫邪的魔爪伸向她时,她没想到愤怒怕松下介雄竟然杀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
她也知道,如果要确保杀死松下介雄,她最好多带几名好手合围,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松下介雄已经来了上海。她只想杀了他后,悄悄把他掩埋,灭掉一切痕迹,就当着松下介雄从没在上海出现过。她怕自己一旦带有人手去赴约,松下介雄避而不见,甚至从此远走高飞,那样,组织的首领知道了松下介雄在中国,就可能再也不会真正信任她,甚至会立即下决心把她调回日本。
组织首领是因为在日本没搜捕到松下介雄,才怀疑他潜来了上海。如果首领确定他已经来了上海,专门为他成立的搜捕组早就赶来了上海。如果搜捕组一来上海,必定对她取而代之。上海这块大肥内,组织内的几大势力早就眼红。
松下介雄与她一样,受过最残酷的训练,能在日本逃过组织和官方合作布下的天罗地网而潜来上海,一定极其小心谨慎,自己多带一人,他肯定能发现。
因此,这个险,她不敢冒。
她把秋末凉子和大岛丸叫来,要他们作好迎接货物的准备后,便悄然离开了艺伎馆。
松下介雄约定的地点是有名的和平饭店,松下代子准时来到饭店大堂。她根本不相信松下介雄会在这里与她见面,果然,她在大堂呆了十来分钟,守门的侍者进来递给她一张纸条。
“什么人给你的?”她问。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纸条用日文写的字,告诉她,门口有辆上面用粉笔画了一朵樱花的黄包车,会把她拉到见面地点。她冲着侍者嫣然一笑,又摇曳生姿走出饭店,什么也没问,就上了那辆画有樱花的黄包车。坐在黄包车上,她知道松下介雄不可能出现,并相信松下介雄到上海肯定已经有一段时间,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她,直到有了把握,作好了安排,才出来约见她,因此,她干脆坐在黄包车上闭目养神。
松下介雄为什么会背叛组织,她自从得知后,就一直在思考,认为一定父亲松下信岸的丧失人性,不但有意让他们姐弟乱伦,还亲自对亲儿女动淫念,让他内心里失去了对大和民族的认同,从而产生了逆反心理,否则就无法解释。
当然,她认为这只是最基本的因,一定还另有刺激松下介雄的外在原因,她一定要先弄清楚这些原因是否会对她也会产生影响,然后再对松下介雄下手。
一个多小时后,黄包车停了下来。
“到了。”黄包车夫说。
松下代子这才睁开眼,看见是城郊的一家小酒馆,下车欲付车费,车夫说:“已经有人付了,你有封信在老板手里。”
松下代子看了车夫一眼,进了小酒馆。
小酒馆里没有客人,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坐柜台里打瞌睡。松下代子走到他面前用劲咳了一声,中年人睁开了眼,惊艳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天仙般的女人。
松下代子把手伸出,冷冷地说:“给我。”
中年人慌乱地把信封交给出松下代子,当她拆开看时,中年人目不转睛盯着她。
“左前方,两百米处,有一竹林。”
松下代子看后,当即把纸条烧去,然后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小酒店。她非常清楚,小酒饭庄老板,黄包车夫和俩个小孩,都是松下介雄花钱临时雇用的,什么都不会知道,所以她根本没把他们当着回事。
此时已是黄昏,暮色已经很浓,远处的竹林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不知为什么,松下代子突然感到自己内心里涌起了一种激动,是因为要见到自己的亲弟还是因为要见到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她一时还无法判断,只感到自己很渴望见到他。
第十八章 姐弟相残(1)
松下代子走进竹林,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秋风吹着竹叶沙沙响,一种阴冷恐惧的气氛似乎在竹林弥漫,但她根本无所畏惧。
“介雄,你在吗?”松下代子站在竹林只容一人经过的小径轻声问。接着她听见左侧有响声,放眼看去,只看见一个幽灵般的黑影。“介雄,是你吗?”
“姐。是我。”松下介雄靠过来,但仍然与松下代子保持了一定距离。
“干吗约我来这里,连你的面我都看不清楚。”松下代子说,松下介雄的那声“姐”,令她产生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当初松下介雄杀了父亲松下信岸之后,他们从基地毕业分手时,松下介雄曾说:他心里永远也消除不了他们是姐弟的阴影。她对他说:你一定要忘掉我是你姐,把我当着一个女人。松下介雄说:我办不到。她说:那我们从此就再也不要见面。从分手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他们没见过一次面。
“姐,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这里。”松下介雄说。
“介雄,靠近点,让我能看清楚你。”
“不,我怕姐会杀了我。”
“你是我弟,我怎么可能杀你?”松下代子向松下介雄走去,但她走一步,松下介雄就退一步,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使松下代子不至于一击必杀。
“姐,我知道你,你中毒太深,一定会杀我,我已经感觉到了你的杀气。”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背叛?”
“我冒险来见你,就是要来告诉你为什么。”
“那你说,到底为什么?”松下代子冷冷地说。
“因为我血管里流着中国人的血,他们从没把我们当着人。姐,你也一样,你的血管里也流着中国人的血,他们只是在利用你,随时都会把你我弃之如履。”
松下代子内心一震,没想到松下介雄是因为这个原因。
“姐,我们一出生,就注定了我们只是他们的工具。你想想,我们有过幸福的童年吗?有过真正的父爱吗?在那个老鬼心里,从没把我们当着过他的儿女,而仅是他发泄兽欲后一个产品。如果他真把我们当着儿女,对我们那怕有一丝亲情,他会安排让我们乱伦吗?他会对你动邪念吗?你母亲和我母亲,都仅是他发泄兽欲的工具。听我母亲讲,他当海盗时,到中国掠劫女人,通常都是奸后便杀,后决定结束海盗生涯,回日本组建黑帮,才把你母亲和我母亲掠劫到日本供他发泄,也才有了你和我。当年她们被那个魔鬼带到日本是三个,另一个怀孕较早,活活被他打死,原因就是他不想生个孽种。后来他的一位朋友向他建议,这些有异族血统的孩子可以从小培养,用来派往中国,你和我才有幸来到了人间。后来我才发现,我们在基地的同学,一大半都是象我们这样有中国血统的孩子。他们的母亲,多半都是海盗从中国沿海掠劫来的。姐,在他们心中,我们是连猪狗也不如的中国人。”
“不,我不是中国人!”松下代子声嘶力竭叫道。松下介雄的话,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冲击力,她一直自以为豪大和民族的优越感被冲得零七八碎。
“你和我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是日本人,我们仅是杂种!”松下介雄惨绝地说。“是谁也瞧不起的杂种。过去,我认同我是日本人,但现在,我宁愿认同我是中国人。姐,你比我更清楚,他们拼命向中国输送鸦片究竟是为什么?是为了用此毒害我们中国人的灵魂,让我们中国人长此积弱下去,永远任他们欺凌。姐,这就是醒悟后的我为什么要披露他们向中国走私鸦片最根本的动机。姐,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下去了,快警醒过来吧。”
松下代子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松下介雄的自豪感,句句都如针般地刺在了她的心里。她浑身都在发抖,内心里充满着一种疯狂的破坏欲望,如果此时她有足够的力量,她会连天连全都毁去。
“姐,组织现在真正的掌控者叫松下一郎,他是你和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他才是那恶魔的真正儿子,也是那恶魔冷酷无情的接班人。他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叫松下次郎,也就是搜捕我的负责人,很可能最近会到上海来。”
松下代子如同掉进了冰窟,冻到极致,已不发抖而全身僵硬了。她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俩个哥,连松下介雄,如果不是为了让她知道他们乱了伦,恐怕松下信岸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松下介雄能醒悟,有俩个关键的人物,一是他父亲松下信岸,另一个是他母亲闻丽娟。这俩个人,缺了一个,都不可能让松下介雄醒悟,他可能与松下代子一样,至今仍然忠心耿耿为日本卖命。闻丽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不管遇到多么惨绝的事,她都能忍辱负重;不管在多大的绝境,她都不放弃任何一线希望。被松下信岸掠劫到日本后,她每时每刻都盘算着有朝一日逃脱魔掌回归故里,向国人控诉倭盗的罪行。有了身孕后,她满以为会象死去的姐妹一样,被那害怕生下孽子的恶魔打死,但没想到那恶魔从此把她和松下代子的母亲弃之不理,让她们自生自灭,直到她们生下孩子,恶魔才重新出现。那段时间,她们失去了生活来源,挣扎在死亡线上,幸亏遇到了一个善良的日本邻居无私支助,她和代子的母亲才活了着把他们生了下来。这也是松下介雄并不笼统恨日本人的原因。
有了孩子,闻丽娟活下去的动力更强,她期待孩子长大懂事后,再告诉他真象,但松下介雄还没懂事,就被松下信岸送去了秘密培训基地,如果不是松下信岸安排他与松下代子乱伦又亲自对松下代子下手,促使他一怒之下杀了松下信岸,他在基地被彻底洗了脑,满脑子无条件为大和民族效忠的思想,即使闻丽娟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听得进去,甚至还可能大义灭亲。但他杀了松下信岸之后,被洗过的脑已发生了松动,这才听进了闻丽娟的话。于是开始了不动声色的暗中调查,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弄清楚了让他们出生来到人世的真象,知道自己和松下代子这些有一半中国血统的人,在知道真相的日本人中,并不被认同,而只是一些可用可弃的工具,也才逐渐认同了自己是中国人。
他主动向姜青松披露何三的事败露后,他被迫逃亡,但他母亲闻丽娟把拖累他,主动现身引开了追捕者,他才幸免于难。他明知道被洗脑后执迷不悟的松下代子会冷酷无情向他下手,他仍然潜入上海来见她。闻丽娟临死前,告诉了他另一件惨绝人伦的秘密,他希望能使松下代子警醒。他已经没有亲人,松下代子是他惟一的亲人,而且是命运相同的亲人,他希望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能同病相怜以沫相濡,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从此隐居。
“姐,你知道你母亲是谁杀死的吗?”
“你想说是那罪该万死的老鬼?”
“他当然是凶手,但直接凶手就是我们的亲哥,松下一郎。”
“松下一郎!”松下代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他比你大了十四岁,你四岁那年那个恶魔为了庆祝他成年,把你母亲当着礼物赏给他玩乐,遇到了你母亲的拼死反抗,被他活活打死——”
“你住嘴!”松下代子疯狂吼道。
“我说得都是真话。第二年,松下二郎成年,那恶魔又把我母亲赏给他,为了不让我成为孤儿,也为了等我长大告诉我真相,我母亲含泪忍受了——”
“你不要说了!”松下代子野兽般叫道,突然向松下介雄扑了过去。
一直都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松下介雄,此刻也心神激荡,警惕松懈了下来,看见松下代子扑过来,以为自己的话令她伤痛欲绝,不但没有躲闪,反而迎上去,突然,他感到胸部一痛,立即意识到松下代子在这种情况下动手了。他还来不及反抗,松下代子又加大了力气,刀直接刺进了他的心脏,使他顿时乏力,失去了反抗能力。
“姐,还是杀了我。”松下介雄虚弱地说,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松下代子抱住松下介雄的身体,缓缓放在了地上,终于喊出了弟弟二字:“弟弟,我已经没法回头了,就是一条不归路,我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你不死,就是我死。姐只有委屈你了。”
“姐,你认我是弟弟了。”松下介雄的脸上荡起了笑意。
“你安心走吧,这样你的心就再也不会痛苦了。”泪终于从松下代子眼中涌出,滴到了松下介雄脸上。她心中还有一句话没说,松下介雄不该来告诉她真相。
“姐,你掉泪了。”松下介雄说。“真的,这样我再也不用痛苦了。姐,我不放心你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了根本声不清楚,突然,他仿佛恢复了生命力,声音又清晰起来。“姐,你要小心一郎和二郎,他们对你也居心不良。”话刚落音,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松下代子流着泪,用七寸刀在竹林里花费了俩个多小时挖了坑,把松下介雄就地掩埋,然后放声痛哭了一场。从十岁以后,她就再也没哭过。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哭,但她哭了,哭得悲痛欲绝,哭得昏天惨地。
她结束了松下介雄的心灵痛苦,但这种痛苦却转移到了她的心灵。她知道从今夜开始,她将是另外一个松下代子,一个心更狠,手更毒的松下代子,再也不会为什么狗屁大和民族卖命。她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将只为她自己。她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上海滩建起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
她跪地向松下介雄磕了三个响头,在心里说:“安息吧,弟弟,一郎二郎,总有一天我要千刀万刮了他们。”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艺伎馆时,启明星已经在天空闪现。
大岛丸还等在松下代子的卧室旁边的房里。每次松下代子晚上出门,大岛丸都得等到她回来,才能离去。如果松下代子是去委身于令她反感的男人,她得用大岛丸来发泄;如果她是去一般交际应酬,她回来后,大岛丸才能去睡觉。
这已经成了惯例,尽管松下代子因在胡九龙身上刻字发泄后,心态发生了变化,再也没变态在大岛丸身上发泄过,但只要松下代子晚上外出,他也会等到她回来才敢去睡。
第十八章 姐弟相残(2)
今天松下代子是下午出去的,出去之前,他和秋末凉子都感到松下代子的情绪有些异样,所以他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松下代子又去委身什么令她恶心反感的人。
听见松下代子回来的声音,大岛丸惊恐出来,竟见松下代子满身血污和泥土,披头散发,一脸阴冷和疲惫。他跟了松下代子快四年,还从没见过她这付模样,吓得顿时浑身发抖。
松下代子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声没吭,直接向变态发泄室走去。大岛丸战战兢兢跟在后面,脚肚发软,感到自己都快站不稳了。他认为这一次,自己恐怕非被折磨得半死不可。
一进密室,大岛丸就想象往常一样,脱去衣服跪下,但他没想到,松下代子从墙上取下皮鞭皮,却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这——”大岛丸拿着皮鞭傻眼。
“打!”松下代子从牙缝逼出一个字。
大岛丸仍然不敢动。
“打我!”松下代子吼道。
大岛丸打了个寒颤,只好挥鞭打在松下代子细嫩白晰的身上。
“用力,狠狠打。”松下代子又吼道。“再不用力,我就要了你的命!”
对松下代子的心性,大岛丸太清楚了,以为松下代子从虐待狂变成了被虐待狂,狠狠一鞭打在了松下代子身上,一条明显的鞭痕立即呈现了出来。松下代子仅皱了下眉,连声也没吭一声,更没有大岛丸所知的被虐待狂的那种快意。
接着,大岛丸一鞭又一鞭抽打在松下代子身上,那些被松下代子虐待时的怨气通通涌了出来,越打他下手越重,越打他却的快意却越强烈,他甚至忘形到边打边说:“你叫啊,你为什么不叫!”但松下代子只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打了几十鞭,松下代子身上已密密布满了鞭痕,突然说:“够了,给我滚!”
看见松下代子阴冷的眼光仿佛如利剑,大岛丸吓得丢下皮鞭逃出了密室。
松下代子并不是产生了通常意义上的被虐待的变态,而是亲手杀死了既是她亲弟又是她第一个男人的松下介雄而在心里填满了对自己的憎恨,她需要用肉体的痛苦来代替或化解心灵的痛苦,仿佛只有痛苦,才能使她的心恢复平静。
她回到卧室,把遍体鳞伤的身体浸泡在放了疗伤药的水里,心确实渐渐恢复了平静。
在大岛丸鞭打她时,她已经感受到秋末凉子站在密室外,她断定,如果听到了大岛丸的惨叫声,秋末凉子一定会冲进来哀求。
对大岛丸和秋末凉子,她在心里已经产生了杀意。
第二天看见松下代子的大岛丸和秋末凉子则感到她仿佛经过了一次脱胎换骨,变得更加不可捉摸,即使她笑,他们也能感到一种透骨的寒意。
那晚在松下代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是他们心中的一个谜。
组织曾向松下代子通报,因怀疑松下介雄很可能潜来上海,将派出追捕组赶来上海协助。松下代子向首领建议,上海滩的局势十分微妙,为了确保这次交易顺利,以免增加不必要的变化,希望追捕组暂缓成行,一旦发现有松下介雄踪迹,追捕组再赴上海也不迟。
首领考虑到这船货的事关重大,同意了松下代子的建议。
得知货船已到上海港的外海,华金亭把刘文昌、朱宝堂和麻廷贵召来商量。
鸦片生意是暴利,最初涉足这种生意时,华金亭都是独揽,后来意识到社会抵制鸦片的呼声越来越高,鸦片生意成了高风险生意。为了分担风险和增强抗风险的能力,华金亭便把刘文昌和朱宝堂拉了进来,让他们各占二成的股分,形成了强有力的共同体。
当时华金亭作出这个决策时,还遭到了胡九龙的极大不满,认为完全没必要让刘文昌和朱宝堂不劳而获分走一块红利。因这种不满,胡九龙与刘文昌和朱宝堂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但事实证明,华金亭的这个决策是极为英明的,在抗衡叶宗元前任的较量中,刘文昌和朱宝堂起到了极大作用。刘文昌和朱宝堂无论经济实力和势力,虽然都远不如华金亭,但毕竟是上海滩的大佬巨头,得不到他们的全力支持,在上次与叶宗元前任的较量中,华金亭不可能完胜,在后来与叶宗元的抗衡中,也不可能取得优势。
华金亭深懂只有利益均沾才能形成利益共同体的道理。因为鸦片生意的合作,华金亭才把刘文昌和朱宝堂牢牢绑在了一起。
当年刘文昌和朱宝堂一直眼红鸦片生意的暴利,当华金亭主动让他们出资合股,他们既高兴又担忧,高兴这块大蛋糕他们终于能分到一块,而且风险全集中在具体操作的九龙帮;担忧的是则,不相信天上会无故掉馅饼,贪得无厌的华金亭怎么可能会让利。后俩人合计认为,华金亭虽然实力雄厚,但鸦片生意需要大量现金,华金亭也有压力,这是其一;其二,他们是拥戴华金亭当上商会长的功臣,另还有几股势力对商会长虎视眈眈,华金亭仍然需要他们的鼎力支持,他们这才放下了心。
近十年来,鸦片生意的红利,是刘文昌和朱宝堂财富增长中最丰厚和最不用耗费心力的一块,谋划有华金亭,操作有九龙帮,他们只负责按股份出资和按股份分红。他们的主要精力全用在发展其它生意上。到现在,他们跟着华金亭,成了上海滩的真正三巨头,虽仍远不如华金亭强大,但除此之外,商界已再无人有能力挑战他们。象胡九龙,他们从内心深处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胡九龙的九龙帮虽然强大,但只是个傀儡,九龙帮的经济命脉和实权全掌握在华金亭手里。
叶宗元上任颁布禁烟令后,随着社会抵制和反对鸦片的呼声越来越高,刘文昌和朱宝堂也意识到鸦片生意将是威胁他们地位的最大隐患,他们现有的地位和财力,已使他们感到再也没必要继续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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