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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围着围裙,炒锅在手里翻飞。他不用炒铲,就用锅抖。他嘴里哼着小二郎上学堂,神情愉悦。
巴运动在边上帮他,拿扇子扇火,说多放点味精。
巴运动口味重,韩小知道。
运动,明年孩子生出来,你做大伯的,可要给起个名字。韩小说。
巴运动把味精又往里放。
放过了。韩小说。
再放点。巴运动说。
黄狗离他们不远坐立着,两只老鼠顺墙走,黄狗弓下前身,观察着。
屋里桌子摆了起来,靠床摆的,白妞给三个兄弟倒水。
一个收音机,乌拉乌拉叫着,放着单田方的评书。
三个兄弟坐在床帮上,一律抽的是良友烟。
热腾腾菜肴一盘一盘上来了,都是巴运动端的,巴运动不让白妞帮忙。
今天哥哥来了,哥哥干。巴运动说。
白妞长舒一口气。
大家坐下来,开始喝酒。
韩小爆炒的鸡块就是地道,巴运动连塞几口。
当当的碰杯。
一醉方休。韩小说。
不,一人三两,适可而止。巴运动说。
白妞单敬了巴运动一杯,白妞说:哥,我永远敬重你。
韩小也站起来敬了巴运动,说:为永远的兄弟情。
巴运动哈哈大笑,连干两杯。
两瓶酒下肚,巴运动说:不喝了。
韩小说:哥,好久没和你喝酒了。
巴运动说:说不喝就不喝,有纸笔没有?我用一下。
白妞站起来,几个抽屉翻了半天,翻出一枝铅笔。
铅笔中不中?
凑合吧。
巴运动把盘子一推,用袖口把桌子一抹,铺上信纸,开始写字。
写了两份。
写好的信纸分别递给了两个兄弟:你们拿着这去找大头和余三,靠,我巴运动用钱从没打过借条,今天是第一次。我巴运动脸就是借条,今天情况不一样,破例了。
两个兄弟问:然后呢?
巴运动说:拿到钱,立即送到韩小和白妞家,就说是替韩小和白妞送的,其他不用解释,放那儿就走。
现在去?
现在,你们三个一起去吧。
三个人离开了,韩小站起来,伸开双臂,将巴运动抱住了。
巴运动轻轻拍着他肩膀:啥也别说了,兄弟一场,我能做的一定要做。
白妞抹起了眼泪。
那只黄狗趴在那里,香甜的啃着鸡骨头。
巴运动说:白妞,我能不能再抱你一次。
白妞泪流满面,和他拥抱了。
巴运动说:咱们三个抱抱吧。
阳光斜斜的照进来,照着六条紧凑站立的腿。
六条腿许久没有分开。
巴运动说:我再送你们两样东西,也许是最后送你们的了。
韩小和白妞沉浸在欢乐之中,没有听出话外音。
粗壮有力的巴运动出门了,去了村里。
巴运动回来时,背着手。韩小在洗碗,白妞在打扫卫生。
巴运动进了屋,对韩小和白妞说:过来一下。
两个人过来了,巴运动把身后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巴运动说:这是最后的礼物。
韩小和白妞目瞪口呆。
桌子上放着两瓶标签上画着骷髅的六六六。
韩小声音很涩:没有别的选择?
巴运动说:有。
什么选择?
用其他方法。
能不能我收两瓶,留下白妞?
一个不留。
白妞晕旋了,浑身发软,她捂住了头。
巴运动目光如电。
韩小腰杆一挺:好!既然哥让这样做,我啥也不说!不过我韩小从来没给哥送过东西,今天给我个机会。
巴运动说:好!
韩小过来将白妞搀住,送到床沿,只听他低吼一声,爆发出浑身的力量,一拳击去,白妞象面布袋一样,倒在床上,昏迷了。
这是韩小这辈子第一次打白妞,也是最后一次。
韩小把白妞放好,盖上被子,转身出了门。
我马上回来。韩小的声音传来。
韩小回来时悄无声息,他瘦弱的身影步伐绵软,黄狗迎上了他。屋子里静悄悄的,巴运动坐在床前,双手支着下巴,呆呆的凝视白妞。
那两瓶六六六竖在桌子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韩小从身后顺出一杆口径步枪,顶上巴运动太阳穴。巴运动刚回过神,两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了。
子弹是贯穿进去的,巴运动太阳穴一个异常清晰的洞口。
他仰面倒下了,眼睛睁的很大。
韩小蹲下来,伸出一只手,合他的双眼,半天才合上。韩小说:哥,我和你一起走。
白妞还在昏迷,韩小放下步枪,小心将她抱起,头帖在她胸脯上,然后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白妞,你一定要活下去,再苦再难,将孩子养大。
白妞,我走了。
放下白妞,拎起步枪,韩小看到黄狗流泪的看着他。小豹太懂事了,韩小心一酸,蹲了下来,亲吻着小豹的嘴唇。
孩子,我要死了,你再找主人吧。韩小说。
小豹听懂了一样,呜呜着。
你妈妈身上怀着孩子,不能照顾你啊。
黄狗脸上是大滴的泪。
韩小把黄狗放开,轻轻捋他的毛,黄狗趴在了地上,闭上了泪眼。
韩小把枪架到小豹头上,抠动了扳机。
一注血射了出来,小豹猛的站起,又踉跄的倒下,用最后一口气伸长脖子,舔了韩小的脚。
咱们一起走。韩小说。
他脱掉鞋,枪支地,头一低,把枪顶上眉心,脚指头伸过去,抠动了扳机。
韩小的枪是村里借来的,那个村民因此身陷班房。
(53)
潘云飞李勇黄老歪五六个横刀冲过马路,路人一片惊慌。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他们冷漠的脸上,路人看到因为一辆急速驶来的汽车,一个瘦弱的高个子冲到了前头。
因了快速奔跑,高个子长发飞扬。
刘九斤不愧是刘九斤,香烟叼在嘴上,浓眉下一双眼眯了。他抱着双膀,岿然不动。
同伙也没有一丝惊慌,只是抽烟稍微急促。
李勇已冲到跟前,他的脸上潮红,突然他一个打滚,紧攥匕首上了人行道。
此时响起了清脆的枪声,一道弹痕闪了过去,击碎了对面的橱窗玻璃。
刘九斤手里的枪口冒着硝烟。
潘云飞黄老歪四个人刹不住脚,迎着枪口上来,正好被逼住。
那把枪冷冰冰的,闪着乌黑的光。
不知什么时候,刘九斤同伙庞大的身躯压在了李勇身上,李勇硬是没出来。
刘九斤朝天又放了一枪。
潘云飞黄老歪几个人如雕塑。
今天是警告。刘九斤说。
你爷爷不会在这个地方杀你们,但这个警告也不能不疼不痒。刘九斤说。
路人远远的眺望,随时准备逃离。
刘九斤拿枪逼着,走前一步,将他们刀一一收缴。后面是平房,他收一把扔房顶一把。最后一把刀面很窄,显得异常锋利,他朝后一扬,又收回了。
边上一个铁皮的垃圾箱,他枪口顶上潘云飞太阳穴,潘云飞按他的指令将腿支在垃圾箱上,小腿露了出来,一个很薄的丝袜。
孙子,你打了我们,你居然打了我们,废你一条腿不过分。刘九斤说。
刘九斤说话时余光看着黄老歪他们。
黄老歪他们几步远,头上冒着汗。
现在是你,马上是李勇,明天是他们,我很高兴你们团伙都变成残疾人。刘九斤说。
潘云飞被枪顶着,咬着牙关。
刘九斤那把刀拍着潘云飞脚脖,他在找位置,突然一挑。
身后一道影子直袭过来,刘九斤突然睁大了眼睛,他背上被尖刀插了进去。
是李勇捅的。李勇终于把身上庞大的身躯翻了下来,那个人压到李勇身上时,已经被李勇捅了几刀。
潘云飞一头汗下来了,莽撞的李勇这一偷袭,刘九斤枪口极易发射。但不知什么原因,枪声居然没响。潘云飞毫不怠慢,一缩头,双手攥着刘九斤手腕,举了上去。
事后才知道,刘九斤的枪卡壳了。
黄老歪猛扑过来,照着刘九斤睾丸一阵乱踢。
刘九斤嚎叫着,没有倒下,和潘云飞奋力夺枪。李勇见状,又朝他宽厚的脊背戳了几刀。
血喷了李勇一脸。
弄死他!潘云飞喊。
刘九斤爆发了惊人的力量,一脚踹上黄老歪睾丸,黄老歪蹲了下去。潘云飞也挨了一脚,面皮蜡黄,但依然紧攥着他拿枪的手,使枪口指向远方。
妈我把他喉咙割了!李勇喊着一跃,箍着刘九斤脖子朝底下压,尖刀开始试探。
两辆吉普车从前方岔口急驶而来,刹车时起了一地尘土。
车门开处,穿着制服的公安朝下跳。
潘云飞五个人拔腿就跑,一个小胡同,在公安举枪的时候,他们已经闪了进去。
夺路狂奔。
连翻几道墙,他们消失了。
第二天晚上狄爱国见了他们,说弄吧,这次不花钱了,花钱也没用,公安那边就算没事,拐拐四也不会放过咱了。弄到哪说到哪吧,靠他妈。
刘九斤也不知道死了没。黄老歪说。
死球,你越想让他死他越不死,我已经打听过了,度过了危险期。狄爱国说。
哈哈,李勇俺几个正商量,如果人死了,就闪呢。潘云飞说。
他俩这次出不来了,他们本来事就沉,老便一直在抓他们。狄爱国说。
老拐这次该疯了。李勇说。
关键是他有枪。我估计这次刘九斤被抓,拐拐四要远走高飞,但他要不报这个仇,不是他的为人。等着吧,这次肯定撕开了,光天化日开杀戒。狄爱国说。
爱国,你能弄枪不能?潘云飞说。
我靠,我欠一屁股债了。
借一杆也可以啊。
那我试试吧。这还得找关系远的借,关系近的不想害他。
有枪好,有枪直接把他轰了。李勇说。
半夜狄爱国回来,说枪有眉目了,这两天去取。
我靠,我碰见左玉梅了,扭头就走,喊我也装着没听到。哪好意思见她,人家在帮忙,你这边又捅漏子。狄爱国说。
听说老便去你们几个家里抓人抓疯了,估计庞处长也甩手了。狄爱国说。
潘云飞几个闭门不出呆了一天。
狄爱国再次来时,垂头丧气。
枪借不来了。狄爱国说。
咋啦?潘云飞说。
楼上的几位;圣诞过得还好吗? 我周末到城隍庙逛去了,人好多啊,这几天把照片发上来~
(54)
这天是细雨霏霏,树木朦胧,街道宁静。
一面潮湿的墙壁,蜿蜒而去。陈旧灰暗的墙壁偶有一蓬草在雨中翠绿。
陈锋站在墙壁下面,绿军装潮湿的帖在身上。
长发已经湿漉漉。
越发显得英俊。
身边放一个破旧的倒蹬闸车,这个车的车龄比陈锋年龄还大。
过去一直是父亲骑,后来让他骑了。
有几次差点丢,造纸厂打老边那次,还有几次。
今天是礼拜天,他在等潘蓉。
这是他第二次主动给潘蓉打电话,第一次是在县城被关押。
陈锋现在转到了一所工厂子弟中学,明年就毕业了。
昨天晚上陈锋背着书包出门,很少回来的父亲无言的看着他。
父亲消瘦的面孔胡子拉碴。
去同学家做题。陈锋说。
下了楼,骑着自行车走了。姥姥在窗前看,楼下是迷离的光线。
陈锋跑一个单位去看电视。
父亲一回来他就感到很沉重。父亲话语不多,神情压抑。陈锋很奇怪父亲为什么会是这样,别人的父亲若是偶尔回来,一片欢声笑语。
等陈锋初为人父时才知道,父亲那时侯在单位不顺,一直受派系排挤,忍气吞声。
父亲其实活的很苦。
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宣泄过。
看电视的人很多,陈锋坐在最后。有几个认识他的小青年过来给他让烟。
电视的剧情让陈锋莫名的想起了潘蓉,见隔壁办公室门开着,溜进去打了电话。
一个中年女性接的:你好。
你好阿姨,我找潘蓉。
陈锋以为她会问自己是谁的,但没有。
电话那边的声音:小蓉,你电话。
潘蓉的声音:正做作业呢。
潘蓉的声音:你好,哪位?
陈锋说:我。
哈哈,知道了。
你咋知道?
因为别人不会这样说。
你明天有事没?
干吗?
没事。
说吧。
也没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转转。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明天中午我想元宵店请你吃元宵。
那好吧,明天见面说。你在干啥?
我在一个单位看电视。
啥时候来我家看。
我可不敢去。
哈哈,不说啦,我做作业啦。
陈锋那次在县城的监牢里看月亮,咣琅琅开锁的声音。
一个管教干部进来,亲热的搂着陈锋,塞给他两盒登喜路。
这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陈锋睁大了眼睛。
也没照顾好你,多担待啊。干部说。
陈锋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干部又塞给他五十块钱。
我叫刘强,以后别把我忘了。干部说。
号里人都傻了眼看着他。
这时候拘留所所长几个领导也来了,有的拍陈锋的肩,有的握陈锋的手,都说受苦了受苦了,千万别怪罪。
陈锋突然想到了潘蓉。
出号子时,陈锋听到所长在后面说,这回眼镜他爹该吃不了兜着走了。另一个领导说,人不能太狂,狂的不是家,一点小事一辈子完蛋。
一辆乌黑的轿车,停在月光下。潘蓉站在车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路上潘蓉告诉陈锋,是陶叔和戚叔帮的忙。
陶叔和戚叔是车队的。潘蓉说。
前排的两个中年人回过头来,对陈锋微笑。
回来后潘蓉找过陈锋几次,陈锋一次也没找过潘蓉。
你那大院我进不去。陈锋说。
那学校呢?潘蓉说。
我主要也上学了。陈锋说。
理由!潘蓉说。
陈锋从陶叔和戚叔的对话中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潘蓉出身高贵,而且远比他想象的高贵。
陈锋觉得那面高高的红墙是不可逾越的,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他想念潘蓉,他的青春血液里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流动。
小雨依然霏霏着,那面灰暗的墙壁下,陈锋拿出一枝烟,背着风划着了火柴。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潘蓉突然骑着昆车冒了出来。
穿着红雨衣的潘蓉面如桃花。
元宵店离这里不远,两个人推着车朝前走。
潘蓉拉起他的手,陈锋缩了一下。
胆小鬼。潘蓉说。
你今天真英俊。潘蓉说。
陈锋拉着潘蓉的手,想松又不敢,眼光就开始四处看去。
拐角处走出三个小青年,两个强壮的昂首挺胸,一个瘦弱的微弓着腰。
三个人也是淋的一身微湿。
我的几个朋友。陈锋赶忙把手拿开了。
是潘云飞李勇黄老歪,三个人咧开嘴笑了。
陈锋和他们迎上去,潘蓉原地没动。
知道她是谁,哈哈。潘云飞笑着又看了眼潘蓉。
你咋知道?陈锋脸有些红。
现在道上谁不知道,陈锋攀了高枝,和一个高干闺女打的火热,把兄弟们忘了,哈哈!黄老歪说。
陈锋眼光凌厉起来,直视黄老歪。
老歪净几吧胡说。李勇说。
陈锋,老歪是兄弟不是?潘云飞说。
是。陈锋说。
那还说啥。潘云飞说。
我本来就没说啥。陈锋说。
看你那吊样吧。黄老歪给了陈锋一锤。
陈锋哈哈笑了。
陈锋,正好看见你了,帮个忙。潘云飞说。
陈锋看着他。
你可能不知道,俺和拐拐四干上了。潘云飞说。
我好象听谁说了这事。陈锋说。
帮不帮吧。潘云飞说。
我靠,托关系不好说,其他都帮!
哈哈,不用你参与,你现在在学校,有条件,可以帮这个忙,我们也不用找别人了。
说吧。
拐拐四有枪,俺没有,这咋打。爱国有个工厂的朋友会改发令枪,打口径子弹。你想法去体育室偷几把,爱国不吃撬门别锁那一路,你知道的。
明天我找机会吧。
尽快。
好的。
分手时候,潘云飞李勇恭恭敬敬给潘蓉打了招呼,黄老歪是随便一招手。
潘蓉大大方方的和他们告别。
一个字写不出两个潘。潘云飞最后一拱手。
三个人走出一程,回头看时,潘蓉又拉了陈锋的手,陈锋正往外缩。
(55)
中午时分,湿漉的天地,细雨绵密。
这是一片长满杂草的建筑工地,两座办公楼已经竣工。四周静悄悄的,拉着围墙。
一座办公楼下面,黑孩儿六指小顺一二十个围在那里,手里掂着角铁棍棒和几把尖刀。
黑孩儿从劳教厂逃跑后,一直不去见六指。六指也怀恨,有几次准备去个地方,听说黑孩儿在那,转头就走。
有天傍晚,两人在街头相遇,擦擦肩而过,形同路人。
小顺的回来使他们又到了一起。毕竟是过去风雨多年,大家哈哈一笑,发现彼此早就愿意有这么一天。
小顺才放回来,小顺家人一直在给他活动,活动来活动去,他变成了受害者,就放了。
小顺被韩小砍的不轻,天气一变,骨头就疼。
小顺每次洗澡,摸着那凸凹的伤疤,好象摸着别人的皮肉,那一片已经没了神经。
小顺在审查站关押,就不止一次说过,出去后韩小一定要偿还。
出来时,他听说韩小死了。
他黯然了一会。
先找的六指,后找的黑孩儿,小顺一拉,三个光屁股长大的青年又拧成了一股势力。
他们十几个人喝了血酒。
这一势力重新聚集,使他们在后来的岁月里喋血江湖,是继潘云飞团伙之后,又一股令人刮目的新兴力量。
今天他们在打架,今天过后的几天他们被称做包子帮。
黑孩儿六指小顺一二十个人,已经有八九个或头颅或面颊起了大包。黑孩儿右眼已经没了,被肉包遮住,一丝丝的血水被雨水洇开。六指脑门一个大包,如独角兽。
这场架是前几天就开始打了。那天黑孩儿六指小顺五六个在街头游荡,一个瘦弱的小青年,穿着发白的劳动布服装,口哨着过来。
小青年的眼光迎着他们。
他妈,那货眼光恁毒。六指说。
黑孩儿在回忆。
双方走在人行道上,小青年不避让,肩膀一扛从他们中间穿过。
六指被碰撞了,六指反身去抓他脖领。
小青年头一缩,攥着六指手腕一带,六指一个跟头被送了出去。
黑孩儿小顺他们呼啦将小青年围了。
妈勒比不想活了你!小顺挥拳就打。
你妈比!小青年回一句,抓住小顺胳膊,一个反背,小顺仰面朝天摔在地上,头在地砖上磕出很大的声响。
小青年骂人带一点四川口音,黑孩儿突然想了起来。那个夜晚,在馄饨摊,就是被他打的。
一场乱战,小青年嘴角淌血,但越打越勇,最后小顺和一个同伙摸出尖刀,小青年杀开一条路快步如飞消失了。
黑孩儿他们五六个满脸是血。
以后的几天黑孩儿他们报复,老在这一片转,今天终于碰上了。
小青年依旧一个人,还是劳动布服装,远远的揣着兜走来。
黑孩儿他们一二十个蜂拥而去。
小青年拔腿就跑,后面是狂追的人群。
穿过两条街,小青年翻墙进了建筑工地。
黑孩儿一帮子也翻了过来。
你妈比很追,我不跑了。小青年烦了。
黑孩儿他们已经领教过小青年身手,见他站那了,呼啦一片去拣东西,有那身上揣刀的,抄了出来。
小青年站的那片草地挂满了晶莹的水珠,见那帮人围过来,他骂一句,伏身从草丛里拎起一根铁棍。
妈比我上楼了啊,别再烦我。小青年说。
楼梯里脚手架还没拆,小青年上到四楼顶层,见一个天窗,想了想,没有进去,铁棍一撑,一跃上了脚手架。
他坐在那里,两条腿悬空,晃荡着。
下面人冲上来,小青年背朝他们,判断着距离,反手一棍,很沉重的打击声,尖利的嚎叫。
不慌不忙又是几棍,都是打那当先的人。都是头颅中棒。
小青年扒拉头上的雨水时,那帮人已经退到了三楼。
叫不叫我回家了?小青年看着天窗说。
那帮人又冲了上来。
小青年还是不慌不忙,一棒是一棒。这次打昏了两个。
第三次冲锋是无接触溃败。
这次小青年抱着膀子,铁棍扛在肩上,没一点动静。
眼看冲到了跟前,小青年猛的转过头,这是他第一次转头,那一道目光骇人心魄。
冲在前面的人往后倒去,楼梯人被压,呼隆呼隆往下滚。
这次大家全部撤到了楼下,黑孩儿六指小顺几个焦躁无比。
细雨蒙蒙中,没一个说话的。
两个被打昏的人,这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
围墙外面有响亮的笑声和说话声传来,一只眼的黑孩儿浑身一振。
好象是云飞!黑孩儿说。
围墙有个铁丝网大门,三个身影搭着肩膀走过。
果然是潘云飞李勇黄老歪。
云飞!黑孩儿和小顺同时大喊。
三个人略微吃惊的站住了,朝里面看。
云飞,我是黑孩儿,快来帮忙!黑孩儿挥舞着手喊。
潘云飞他们看到狼狈不堪的那一群人,不再说话,蹭蹭翻上了大门,落地矫健。
黑孩儿一帮子迎了上去。
对手呢?潘云飞说。
在楼上。黑孩儿朝楼梯口一指。
堵住了?那他们往哪跑?黄老歪说。
就一个人。六指说。
我靠啊,哈哈哈!黄老歪放声大笑。
李勇看着这帮包子头,也耸着肩膀笑了。
看来他还不是一般的猛。潘云飞说。
可不是。小顺简单讲了经过。
别说了,收拾吧。李勇从身边一个人手中拿过铁棍。
潘云飞先拿了角铁,掂了掂,又换成了铁棍。
黄老歪挑了根杯口粗的木棍。
别去那么多人,人多打不开。潘云飞说。
李勇拖着棍已经进了楼梯口,潘云飞黄老歪扛棍健步赶上。
黑孩儿小顺六指也拖家伙赶来。
靠你妈,你们走了没有?楼上的声音传出来。
李勇开始小跑,铁棍拖出一地声音。
(56)
李勇一头小汗上了四楼。
李勇平时身子虚,最近又开始吃药,狄爱国一个机关朋友说,所有的药包在他身上。
那天去医院,潘云飞和黄老歪也透视了,无恙。
我日,为啥啊。黄老歪说。
还不是我不舍得传染。李勇说。
几个人哈哈大笑。
李勇身子虚是虚,可到事上,勃发出来的力量惊人。
潘云飞黄老歪还在上三楼,李勇已挟裹一股风上来了。
墙壁上溅着血迹,楼道凌乱,满是建筑垃圾。
一个小青年,个头不高,瘦弱,一只胳膊支着脚手架,站在那里。
小青年头发很长,经常洗头的原因,很蓬松。
那双眼睛雪亮。
小青年看到一个人上来,鼻子里哼一声。
李勇冲过来,兜头一铁棍,小青年一闪,铁棍打在脚手架上,一声巨响。
李勇横着又是一棍。
小青年腾挪躲开,李勇知道碰上会功夫的了。
这时候李勇天灵盖挨了一棍。天窗漏出来一地雨水,李勇倒在了那里。
潘云飞和黄老歪双双杀出。
黄老歪一棍斜劈,小青年一蹲身,正躲到李勇身边,被李勇抓住时机,一跃而起,抽刀就捅。
扑哧一声扎到后背上,小青年摇晃了。
黄老歪一棒上去,怕伤李勇,一抬,铁棍打上了墙壁,一块墙皮扑簌簌开了花。
李勇拔出滴血的尖刀,将迟缓了的小青年脖子从后面箍住,挥刀又捅胸口。
小青年铁棍朝后一捣,李勇怪叫一声,尖刀当啷落地,捂着眼睛顺着墙壁往下滑。
黄老歪一声吼,粗大的木棍再次劈下。
这一棍的力量能把人打死,小青年因为受伤,躲不过这一棍了。
黄老歪的木棍脱手而出,从天窗飞了出去。
潘云飞一铁棍挡的。潘云飞的铁棍也脱手了,双膀发麻。
黄老歪一双怒眼直视潘云飞。
小青年把创口顶在墙壁上,睁大了眼睛。
墙壁上已是一片血湿。
潘云飞先扶起李勇,李勇的右眼红彤彤,很大的撑开,已经不能眨巴。
我没事。李勇说。
小青年这时也顺着墙壁往下滑了,潘云飞过来一蹲身,将他背了。
啥意思?小青年说。他此时脸色煞白。
你是我兄弟。潘云飞说。
所有听的人都糊涂。
元宵店我见过你,当时就知道你是我兄弟了。
黄老歪和李勇明白过来,这就是潘云飞时常惦记的那个人。
小青年还是不明白,不过他知道这个强壮的青年在帮他。
黑孩儿小顺六指几个上来了,一时间也是云里雾里。
靠,都是自家人。潘云飞说。
李勇将内衣脱了,用刀割开,撕成条,给小青年紧紧捆扎了伤口。然后把自己外罩盖到小青年背上。
消瘦的李勇上身着,黄老歪把外罩扔给了他。
小青年趴在潘云飞肩头,对李勇笑了一下。
李勇披着外罩,握紧他一只手:今天不知道,以后是朋友。
小青年说:我也很服你。
李勇说:还疼吗?
小青年说:恩。
李勇说:你是真男人。
小青年望着他。
李勇说:真男人不记不该记的仇。
小青年又虚弱的笑了。
大家下楼,小青年告诉潘云飞,自己叫楚建明。
潘云飞告诉楚建明:我叫潘云飞,捅你的叫李勇,大高个是黄老歪,他几个是黑孩儿六指小顺。
楚建明说:我从没见过你,我为啥是你兄弟?
潘云飞说:是兄弟就是兄弟,没有为啥。
楚建明说:你这个人很奇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和李勇。
潘云飞说:哈哈,这就是缘分,有的人一辈子在一起也做不成兄弟,有的人一见面就是生死之交。
黑孩儿几个点烟,拉在后面,六指在悄声说着什么。
雨雾蒙蒙,楼下那帮人站着,看着潘云飞他们走过去。
李勇突然栽了跟头,黄老歪一把将他抱住。
迷糊了一阵,李勇缓过来了:呵呵,日,打我头上这一棍发作了。
好了吧?潘云飞说。
李勇揉着头,胳膊搭在黄老歪肩上,说好了。
去医院吧。潘云飞说。
他为啥能去医院?黄老歪说。
我说了咱的名字,他没反应,所以他能去医院,他过去没混。潘云飞说。
建明,要不要告诉你家人?李勇说。
不要告诉。楚建明声音低低的。
别让他说话了。潘云飞说。
可咱几个显眼啊,公安来查问咋办。黄老歪说。
咱藏起来不得了。潘云飞说。
到时候叫建明装哑巴,反正没有发案地点。李勇说。
输了血,缝了针,医院要楚建明住院观察。
感觉咋样?潘云飞问楚建明。
就是头晕和疼。楚建明说。
那就没事。
潘云飞背起他就走了。
先去我们那里住一阵吧,等拆线再说,你这样回家没法交代。潘云飞说。
好的。楚建明说。
你过去练过功夫?李勇说。
我爸爸下放,到了四川,我跟一个武术前辈练过几年。楚建明说。
我日,我说呢。李勇说。
后来不教我了,他说我眼光毒,性格不好,以后要出事。楚建明说。
几吧武术咋啦,照样被刀扎翻。黄老歪说。
哈哈老歪,你那吊嘴。潘云飞说。
接下来的几天李勇精心伺候,天天给楚建明炖鸡汤。
楚建明这天说:原来有朋友是这么好的感觉。
李勇说:你很不错,上来就是几个真朋友。
黄老歪把鸡腿挑出来,偷偷拿外面吃去了。
日他奶奶,老子受伤从来没这么好待遇,每天吃他鸡腿!黄老歪自言自语。
潘云飞这两天出门勤,陈锋找来了两把发令枪,潘云飞找狄爱国,几次找不到。这才感觉到狄爱国多日没露面了。
原来这几天有个交易会,全城的贼都在甩膀子大干。
楚建明让给他家捎个口信,说突然想坐火车,也来不及告别就扒车走了。
你去吧。李勇对黄老歪说。
就说你是我同学,车站碰见我了。楚建明说。
去就去。黄老歪说。
黄老歪出门转了一圈,回来了,说已经告诉过了。
其实他没去。
妈勒比让你每天吃鸡汤。黄老歪心里骂。
谁知这样一来歪打正着,楚建明伤好后回家,被他病弱的父亲一顿乱棒打了出来。
楚建明的姐姐哭着撵他,楚建明跑的飞快,那里还有影子。
楚建明再次回来,潘云飞抱住了他,心里暗喜。
在这儿住吧。潘云飞说。
啥也不说,我爸爸是见面就打。楚建明说。
黄老歪哈哈大笑。
这天傍晚狄爱国几个春风得意赶来了。
狄爱国告诉他们,高四儿回来了。
过两天来看你们。狄爱国说。
潘云飞两眼放光。
那时侯不知道谁发起的,就象同学联谊会一样,每年都要来个道上大聚会,都是各帮派的头面人物。这个会被小混子们称做群英会,羡慕的不得了。每次人员有变化,靠实力,不靠关系。其实是个平衡会,大家彼此一碰酒杯,一些隔阂就算过去了。
潘云飞团伙横空出世,打乱了固有的秩序,一时间天下大乱,这个会两年没再召开。
刘七不知道哪根筋歪了,十月中旬要召集这次大会。狄爱国说。
啥几吧大会。李勇说。
要我说,这个会除了云飞,拐拐四,小红袍,其他都没资格。黄老歪说。
他仨开会是不可能的。狄爱国说。
楚建明听不明白,躺那里看小人书。
这会能开成?潘云飞说。
当然能开成,你不去就能开成。不过刘七一直在放风巴结你,我不知道他开这个会什么意思。狄爱国说。
不管他,爱国,找你找不到,发令枪已经找来了。潘云飞说。
今天就给你搞定。口径子弹我已经找了五六盒,这两天给你拿来。狄爱国说。
老哨咋还没放?你几吧咋弄的?黄老歪说。
啥几吧事都怪我,他妈快放了,他又拿碗砸干部。狄爱国说。
潘云飞给狄爱国几个介绍了楚建明,说这是我一个新兄弟。
狄爱国傲慢的目光看过来,楚建明冷冷的斜他一眼。
没几天,枪造好了,几个人试射,打出一片硝烟。
刘七托人捎过话来,说这次大会没有潘云飞,希望谅解他的苦心,他要力争撮合他们。
刘七脑子有问题了。潘云飞吹着枪口。
(57)
这天晚上的月光冷冷的,城市大面积停电,淡淡的月光勾勒出一片朦胧。
都是影影绰绰的,有动有静。
风是很厚的吹来。
陈锋放了学就从子弟学校出来,当时还没停电。陈锋倒蹬闸骑的飞快。陈锋基本比同届同学都大,断续的上,有时为了接上,就停留了。
身材高挑的陈锋坐在最后一排。
子弟学校的混子比较封闭,就是俗话说的那种门里虎。陈锋来上了一段时间了,居然没人认识他。
陈锋乐得清净。
学校的学习氛围很浓,陈锋渐被融化,有次小试,排列组合陈锋居然考了个第一。
陈锋拿着考试卷回家,姥姥很高兴,然后是母亲,然后是妹妹。晚上有时候在家做题,妹妹开始帮他。
陈锋其实喜欢语文,他有时候能写出来很漂亮的作文。
母亲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对前途懵懂的陈锋就学习数理化,有时候他一盏灯能到天明。
倒不是为了考大学,他知道自己离大学应该很远。可总要做点什么,要不他觉得心里空。
这个英俊的同学在班上开始引起注意。老师讲课时候也经常看着他了。
陈锋则是独来独往,班上同学觉得这家伙骨子里傲。
所有活动陈锋不参加,陈锋觉得那些活动实在是没有意思。
和班里同学比起来,陈锋也算是玩了大江大海,班里同学那些玩法陈锋早已不屑。
关键是陈锋现在不想玩了,一不想玩,啥都变的没意思。
课间时间,陈锋一个人默默的站在空寂的教学楼后,这里是一片树林,白杨树哗哗的抖叶子。
前面很宽阔,同学们都在前面玩,前面在喧嚣着。
寂寞的陈锋看着绿叶,疲劳的眼睛渐渐调整。
突然就会想一下潘蓉,那种朦胧的说不清楚的感觉挥之不去。
陈锋一直控制着这种感觉,可还是老冒出来。
俏丽的潘蓉是一道青春的风景,遮挡不住。
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不找潘蓉。自从那天雨中相见,许多天过去了,陈锋没有再见她。
陈锋和潘云飞见面后没两天,就轻而易举的偷了发令枪。
正是运动会,中午时候体育老师把发令枪摆在桌子上。
陈锋很自然的进去,然后很自然的出来,陈锋的自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陈锋不擅长偷东西,但潘云飞需要,潘云飞需要的事情就必须要做。狄爱国多次说过,你下手之前,要想到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你只要能这样想,那就变成自己的东西了。别人根本不会注意,因为你拿的是自己的东西。
结果下午没了发令枪,体育老师找一面铜锣出来。
校长脸色很难看,发誓追查,当然没有追查到陈锋身上。
这天下午背着书包从家里出来,弓身骑行的他一眼看见了潘蓉。潘蓉在前面独自骑辆昆车,俏丽的背影。
陈锋放慢了。
陈锋的学校是照直朝前走,前方一个路口,潘蓉拐了弯。
陈锋舒口气,朝前猛骑。骑了也就十几米,陈锋猛然把车打了过来,差点和人撞了。
陈锋抱歉着去追潘蓉。
他屁股离座,双腿猛蹬。
赶上了一看,竟然不是潘蓉。陈锋觉得自己现在的幻觉特别重了,就决定晚上放学去找潘蓉。
潘蓉上的那所学校很著名,下午比陈锋他们多一堂课,潘蓉告诉过他。
如飞骑行的陈锋四周暮色合拢,路灯也就是刚亮起来,刷的大面积停电了。陈锋速度不减。
潘蓉他们学校不远了,一停电可能会提前下课。
陈锋屁股离座,双腿一上一下,头上冒了蒸汽。
几分钟过后,潘蓉的学校一片光明。四周依旧漆黑,学校的灯光泻出很远。
她学校应该有发电机。陈锋想。
既然还没下课,陈锋就在学校大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蹲了下来。自行车扎在人行道的一棵小树旁。
这边黑那边亮,陈锋用指头梳理了刚才被风吹乱的长发。
每次洗完澡,镜子里的陈锋就显得格外英俊。陈锋想,要是能洗个澡来就好了。
后来学校放学了,学生们或结伴或单独陆续出来了。
潘蓉也出来了,推着车,和一个女同学说笑着。
陈锋站起来,想了想,推着车过去了。
潘蓉。陈锋喊。
有人找你,那我先走了。女同学做个鬼脸,蹁腿上了车。
潘蓉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他。
今天晚上我没事,来这一片找人没找到,正好看到你了。陈锋说。
潘蓉知道陈锋在说谎,说谎的陈锋不自然。
潘蓉说了句叫陈锋很下不了台的话。
那你回家吧。潘蓉说。
那我……那我回家吧。陈锋说。
那再见。潘蓉骑上车走了。
陈锋愣在那里,一直看着潘蓉消失在放学的人流中。
垂头丧气的陈锋推着车朝另一个方向走,心里堵的慌,走的很慢。
我这不是自找烦恼吗。陈锋想。
也好,以后不想了。陈锋想。
漆黑的道路,路边的居民楼闪出一些跳跃的烛光。
很厚的风迎面吹来。
陈锋走走停停,有时候踢一下自行车。
因为停电的原因,人行道上基本没有行人。
陈锋突然感觉到后面有刷刷的声音,他没有回头,他脖子里被一只冰凉的小手伸了进去。
陈锋转过身,一个姑娘一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手还没有从他脖子里拿出来。
潘蓉!陈锋手一松,自行车倒了。
潘蓉这才把手拿出来。树木遮去了月光,潘蓉的脸看不分明。
你为什么走?潘蓉说。
你让我走的。
我让你走你就走?
那我不走咋办。
你是要把我气死。
我没。
潘蓉手一松,自行车也倒了。她掂起脚尖,把陈锋脖子箍住。
今天问你话,你要照实说。潘蓉说。
你问吧。陈锋说。陈锋感觉到潘蓉的哈气,头有些晕。
你喜欢我不喜欢?潘蓉说。
……
你说啊!潘蓉晃动陈锋。
陈锋突然把潘蓉搂住,火热的嘴唇吻了上去。
两个人搂抱着,嘴唇印着嘴唇,陈锋感觉到脸上有湿漉漉的东西。
潘蓉已是泪流满面了。
(58)
道上要开会的消息白杰先听说了。
白杰持枪打伤法院的,差点脱了警服。后来他父亲游说上层,白杰托关系频频找苦主说情,余三是后勤保障的坚强后盾。
事情就那么一点一点变了,到最后,白杰开枪成了这样的情况。
白杰他们在吃饭,有陌生人斗殴,白杰制止不住,鸣枪警告。结果那颗子弹碰回来,误伤了同样在吃饭后来参与制止的法院人身上。
这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在家等候处理的白杰等到了一个通知,下礼拜上班。
道上人都清楚,白杰花了两万块钱,把苦主抹平了。
余三多次公开对道上人说,妈勒个比白杰,他有钱着呢,可他一分钱没花。
道上人都说,白杰没事,你还怕这钱回不来,公交这块肥肉永远是你的。
白杰那天摆庆功宴,公安和道上去了五六桌。大家叙旧的叙旧,结交的结交,喝了个狼烟动地。
醉眼迷离中,几个小贼在猜十月中旬的群英会都会有谁参加。
白杰说又要召开了?
大家说可不是。
于是白杰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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