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 第 50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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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雨似乎受到了他拳势的感染,越下越大了,好像是千万支魔指,好像是千万条琴弦,弹出了千变万化的声音,满湖荷叶被打得笃笃作响,几个老人还是十分理智的,没有拿自己风烛残年的身体逞能,撑起一把把黑伞,三三两两离开,而萧云却负隅顽抗,执着地打完了整套拳,才慢悠悠地走向凉亭,这么大雨跑回去,肯定会被丫头怨骂个半死,倒不如到凉亭里躲一阵,避避风头,晾干身子才回去。

    萧云的贸然出现,并没有打扰到凉亭里静谧的氛围,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画作世界中。

    他略略扫了一眼四周,就默默走向一个角落,坐在了一张石板椅子上,拨弄着满头湿发。

    由于有人在,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女孩子,萧云不敢脱去上衣,只好一部分一部分地拧干。

    都说昆明四季如春一雨入秋,看来宁州也差不离,温度较低,风一吹,他感觉凉飕飕的。

    忽然,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递过来一张纸巾,萧云有些诧异,抬头望去,更是惊愕万分。

    天底下的巧事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意想不到的人,这真的很奇妙。

    许仙在西湖借给白娘子一把伞之后,怎么着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在断桥与她重逢吧?

    站在萧云面前微微俯身的女人正巧笑嫣然,露出一排白如玉的牙齿,美得让人目眩眼晕。

    “发什么愣,你不会是想让我亲自替你擦吧?”她晃了晃手中的纸巾,微怒含羞地打趣道。

    “对不起。”萧云这才从惊讶的神色中抽离出来,稳稳心神,将纸巾接过来,擦了擦脸。

    “有的人很奇怪,明明该说‘谢谢’,他却说了道歉的话。”她轻声道,坐到了萧云旁边。

    “……”萧云头皮一阵发麻,这个女人真犀利,咳嗽了好几声,连忙改口道,“谢谢。”

    “有的人真是太奇怪了,明明被别人暗贬,他却说了感谢的话。”她拨拨秀发,狡黠道。

    “奇怪个……”萧云硬生生把那个“屁”字咽了下去,这个敏感时刻还是不要挑衅为好。

    一个女人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懂得调侃适可而止,显然,这个女人是可爱的。

    她没有再往下说什么,只是轻笑,却一点儿也不娇柔做作,善意而温柔,像此时的朦胧烟雨,起身走开几步,到对开的一个角落,从石椅上拿起一顶乳白色大沿遮阳帽戴上,这种天气竟捎带这种帽子,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然后右手拎起一个画夹和几支铅笔,左手拿起喝了半瓶的酸奶,折返走了回来,步履轻盈,珊珊作响。

    面对这么一位楚楚动人的女人,萧云没有神情波动,也懒得多瞧,专注于手中的擦拭。

    一张纸巾只有方寸之地,很快就擦烂了,成了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正当萧云在犹豫要不要丢掉之际,又有新的一张递过来,体贴入微。她递过纸巾后,安静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一边,喝着剩下的酸奶,萧云心中一暖,就是这样,在很微妙的时刻,她都会悄悄出现,极少言语,却总能触动他那颗原本就并非坚如磐石的心灵。

    也许是平时太少展露笑容的缘故,这个女人嘴角扯起的弧度总是那样的牵强附会,不够自然,那双不知藏着什么暗无天日秘密的眸子总是像一口干枯的深井,往井中看,会令人怦然心动,此外,她的眉毛很像书法家提起蘸满墨的毛笔,从眉心起笔,起笔时顿了顿,然后一气呵成,笔法苍劲有力,而且墨色浓淡均匀,收笔处也非常圆润,可惜的是,眉毛的间隔略窄,表示性格较为忧郁,且容易自寻烦恼。

    “你还记得我吗?”她用尾指撩了撩额头的秀发,给人一种浓洌的清水出芙蓉般的感觉。

    “记得。”萧云擦了擦额头,刚刚还干燥的纸巾立马就湿了,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可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没认出我。”她撅了撅嘴唇,显然对萧云的信口开河嗤之以鼻。

    “怨不了我,首先你处的位置不起眼,再者我湿漉漉的,也没心情仔细看。”他轻声道。

    “掩耳盗铃。”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皮与几分不屑,端着酸奶不断吸吮着,幽韵撩人。

    “事实胜于雄辩。”萧云微笑道,将视线投向了湖中,那一艘竹排还在荡悠着,捞杂物。

    “那你记得我名字吗?”她清眸流盼,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期待,以前从未试过这种感觉。

    “纳兰葬花,对吧?”萧云很庆幸,在自己的脑海深处仍然存留着这个有些感伤的名字。

    “你竟然还记得?”纳兰葬花惊喜轻呼道,眼神的温度骤然上升,那是由衷的喜出望外。

    “这不是件什么难事。”萧云笑道,终于把外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擦干了,那张纸巾报废。

    “不是这样的,其实要牢牢记住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是很难的,正如你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即便走了几趟同一条街道,你还是有可能忘记它的名字。人的大脑是一个记忆的宝库,人脑经历过的事物,思考过的问题,体验过的情感和情绪,练习过的动作,都可以成为人们记忆的内容。德国有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名叫艾宾浩斯,他在1885年发表了一份记忆遗忘实验报告,表明了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纳兰葬花轻声道,这是她头一次对着一个异性长篇大论,这要是让死党韩雪知道了,肯定会怀疑萧云是不是下了什么迷魂药之类的东西。

    “洗耳恭听。”萧云微笑道,赫然发现自己心里有一种特别的情愫正在滋生,使他着迷。

    “艾宾浩斯的实验报告表明了,人的大脑从‘记’到‘忆’是有个过程的,这其中包括了识记、保持、再认和回忆四个部分。输入的信息在经过人的注意过程的学习后,便成为了人的短时的记忆,但是如果不经过及时的复习,这些记住过的东西就会遗忘。”纳兰葬花轻笑道,她的冰清玉洁会很容易感染到身边的人,像一块白净无瑕的古玉,没有一点世俗风气。

    萧云静静听完她的这一番颇为深奥的理论,也不急着发表什么惊艳看法,反倒是站起身来,像一只落水狗一样,抖落了几番,震下不少积水,然后才慢慢坐下来,侧过头来凝视着她,勾勒出一个醉人的微笑,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经常想起你?”

    一语中的。

    “啊!”被看破心思的纳兰葬花不禁低呼一声,俏脸霎时橘子红了,羞态足以沉鱼落雁。

    自己说了这么多,兜了很大一个圈子,原本想伪装掩饰一下,却没想到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识破了,而且是直捣黄龙,一个女孩子家,贸贸然被揭开真实想法的面纱,怎能不仓皇失措?看着萧云笑得像棵狗尾巴草,纳兰葬花羞愤欲死,很小女孩子气地悄悄撇了撇嘴,不过看他的眼神却在微变,这个不知背景的男人的确很有趣,表面上看,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敷衍散漫,甚至有些神游天外,可实际上是绝不会被表象所迷惑住,对局势的把握总是那么的了然于胸。

    “实话告诉你,有想过。”萧云望了眼动人到让人不敢正视的纳兰葬花,温柔说出实话。

    “哦。”她红着脸,不敢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上,转移话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萧云微笑道,看着她的脸红得似苹果一样,笑意更浓。

    “萧云。”纳兰葬花喃喃念了几遍,展露一个仙子般的微笑,轻声道,“我记住了。”

    萧云继续擦着身上水滴,瞥了眼她放在石椅上的画夹,轻声问道:“今天出来画画?”

    “嗯,其实我对江南的雨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感,说不清是什么,但它能撩起我最心底的幻想。记得小时候,就常听爷爷跟我说江南烟雨是怎样的妙不可言,让他魂牵梦萦,令我总想来亲身感受一下,后来无意中看到安徽作家陈所巨的《烟雨桃花潭》,更是觉得江南烟雨的神韵是那样的撩人心扉动人心魄,这次好不容易来到江南,所以我想把它画下来,等到以后看不着的时候就拿出来,回忆一下。”纳兰葬花的嘴角往上扯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完全展开来,笑得很僵硬,似担着千斤重的心事。

    “我能看看吗?”萧云轻声道,深刻感受到了她在说“以后看不着”时的忧伤。

    “不能。”纳兰葬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当然拒绝,这是她内心的雨,怎能给陌生人看?

    “随你。”萧云耸耸肩膀,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从不会强迫一个女人什么。

    “如果你非得要看,我可以让你看其中的一张。”纳兰葬花微笑道,这就是女人的心理。

    “嗯。”萧云睁开眼睛,悄悄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微笑,欲擒故纵的策略对她果然奏效。

    “给。”纳兰葬花从画夹的最上层抽出一张画,纸质荫白,反转过来,轻轻递到他面前。

    萧云接过来,离身子有一段窄窄的距离,以防有水滴到纸上,仔细观赏着,空气中突然散发出一种宁静的味道,他甚至不敢用力喘气。这张画是用铅笔素描而成的,估计画得有点仓促,因为很多线条誊描得有些粗犷过头,画得是一艘豪华游轮,船头有一只吐着舌头的海豚,似乎正在奋力游着。

    “这就是你印象中的江南烟雨?”萧云很错愕,这画的内容跟烟雨八竿子也打不着。

    “当然不是。”纳兰葬花挑挑两条极好看的眉毛。

    “那这画想表达什么内容?”萧云感觉到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也没有切入点去弄清楚。

    “逞强。”纳兰葬花莞尔微笑,完全是被萧云熏陶出来的狡黠笑容。

    “逞强?”萧云更是感觉到如坠雾里。

    “对呀,你没看见海豚正吐着舌头么?那是因为它太累了。海豚跟一般动物不同,不怕人,喜欢绕着船只游泳嬉戏,但碰到了像这艘这样巨大的豪华游轮,它还要逞强坚持绕船游泳玩耍,不就会游得很累很喘吗?”纳兰葬花的笑容里浸满了得意神色,偶尔露出这种表情的她,不再让人感觉冷漠。

    “为什么想到要画这张?”萧云好奇道,这还是跟她想画的烟雨不挨边。

    “因为某人刚才让我看到了什么叫逞强。雨下得这么大,耍太极拳的老人们都撑着伞离开了,他还要坚持打完一套拳才避雨,这不正切合了我这幅画的主题么?”纳兰葬花掩嘴轻笑,带着发自肺腑的捉弄之意,这个多少有点娇媚的小女子模样,不知能让多少叱咤情场的成熟男人撕下虚伪的稳重外衣。

    萧云咳嗽好几声,素来被苏楠怨骂厚颜无耻的他竟有些尴尬之色,问道:“早认出我了?”

    “当然,只有某些人才会眼高过界,当别人是透明的。”纳兰葬花嗔视了他一眼,不满道。

    萧云借驴下坡的功夫早已是炉火纯青,轻声道:“还真得感谢这雨,没它,咱俩撞不上。”

    “嗯,不过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纳兰葬花皱了皱眉,似乎有些解不开的忧愁。

    “下点雨挺好,蒸笼一样的宁州凉爽如秋,心情也会跟着舒畅。”萧云轻声道。

    “也许吧。”她起身眺望着小西湖,雨下得很大,很朦胧,万珠从天入湖,绽起点点波纹。

    “有心事?”萧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变化,原本打算闭目养神的,现在不得不暂时搁置。

    “没有。”她轻轻摇了摇头。

    “谎言。”萧云选择直截了当地戳穿,他并不想探听秘密,只是不想见到这个女人苦闷。

    “真没有,只是有一点想不通而已。”她回过头来努了努嘴,很快,视线重新回到了湖中。

    “说来听听。”萧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她的情绪这么在乎,这是他想不通的一点。

    “你说,当雨水从天而降,进入到湖中之后,是不是就成为了湖水?”她轻声问道。

    “是的。”萧云轻声道,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出这么一个白痴问题,但还是很认真答了。

    “如果湖水不接纳,排斥它怎么办?”纳兰葬花轻声道,眉头皱得更加紧了。

    “这点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一点,我没见过雨水下去后,又从湖面抽离升天的。”他道。

    “唉,进去之后,确实是出不来了。”纳兰葬花轻声叹了句,嫁入甄家还想出来?做梦吧。

    萧云当然不会知晓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笑道:“想知道能不能出来,跳下去不就完了?”

    “我不会游泳。”纳兰葬花摇着头,微笑道,“即便会游,我也不会跳下去,湖里多脏啊。”

    “你没见到工作人员在打捞杂物么?其实不脏的,湖水清澈得很。”萧云瞥了眼那艘竹排。

    “我才不会这么无聊呢,谁会傻到在这种天气跳下湖呀?”纳兰葬花努努嘴,坐了下来。

    话音刚落,在离凉亭不远的堤岸,一个中年父亲将自己只有七八岁的儿子丢下了小西湖。

    噗通!

    小西湖溅起了一阵浪花,凉亭里惊起了一阵尖叫。

    第二十八章 一巴掌,也许就是一个句号

    莎士比亚说,满瓶不响,半瓶咣当。

    没想到这个湖水满得几乎要溢出堤岸的小西湖响起来,比半瓶咣当还要震撼。

    随着那声噗通落水声的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聚焦到了孩子落水的地方,看着孩子在水面处消失,凉亭里一片静寂,甚至连呼吸声都不知所踪,然后,不知道是哪个女孩率先尖叫了一声,紧接着,一声声更为疯狂的尖叫接踵而至,这样一来,原本环境清幽的凉亭算是彻底炸开了锅,虎毒还不食子,更何况是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甚至是对那个狠心父亲的鄙夷与愤懑。

    只有一个人除外。

    坐在石椅上的萧云面对这一突然变故竟无动于衷,还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拿着纸巾擦拭着身上的雨水,抬头望了眼面前这些失去理智的女孩子们,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很没良心地自言自语说了句:“唉,还想来这里清静一下呢。”

    幸亏他说的声音不大,不然很可能会引来一片神憎鬼厌的目光,但这并不代表没人听见。

    纳兰葬花。

    与那几个浑身带着浓厚书香气、不知社会深浅的女孩子们对比起来,鹤立鸡群的纳兰葬花显然镇定很多,她虽然也是忧心忡忡,也是第一时间站起来,目不转睛地关注着那个落水孩子,但并没有乱掉分寸,所以萧云那句无心之失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进入到了她的耳朵里,那样的刺耳,讶异,甚至用震惊来形容也不为过,她第一次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萧云。

    原来,无论多么有趣、多么神秘的男人,在这种危难关头,都会泄露出他的劣根本性来的。

    唉,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吧,纳兰葬花很快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甚至在这一刹那做出了永远不再搭理他的决定,虽然这个男人在这之前是那样的吸引着她,仿佛一个无底洞,永远探究不了他的底细,但一个对生命漠然的男人,即便他再拉风强悍与众不同,也不值得深交,这正是她憎恨自己父亲的最大原因。

    孩子的生命高于一切。

    她已然顾不得自己打出的每一个电话都会被她哥纳兰锦玉监听从而暴露行踪了,连忙弯身在自己的背包里找寻着手机,想打110求助,却赫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放在酒店房间充电了,懊恼不已,颓然扔下手中乱翻出来的东西,准备冲出去找会游泳的路人帮忙,刚回过身来,却看到萧云那畜生不仅没有半点紧张,反倒是舒舒服服躺在了石椅上,翘着二郎腿睡觉,像清朝饭饱午睡的达官老爷,嘴里还哼着太平小调,她的如水秋眸再也不能平静,腾起了几丈的滔天浪花,怒视着仿若无事的萧云。

    “你的身子被雨水浇冷了,难道血也变冷了?”纳兰葬花冷哼一句。

    “据《灵枢·营卫生会》里记载:血者,神气也。人在心平气和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沉着冷静,与易冲动的热血沸腾截然相反,由此可见,冷血也未见得是件坏事。”萧云慢悠悠道,双手枕着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

    纳兰葬花气不过,还想顶回一句,却忍住了,恨恨瞪了他一眼,转身冲进了雨帘。

    “真是个笨得可爱的女人。”萧云淡淡说了句,虽仍然闭着眼,嘴角却轻轻上翘。

    雨水细而密,像万条垂钓鱼线从九霄云外飘洒而至,没有一点消停的意思,纳兰葬花很快就湿透了全身,眼睛被雨水侵蚀得眯成了一条线,一头令人垂涎的青丝也不再飘逸,服服帖帖地垂在后背,凉鞋在地上快速前进,溅起一阵阵水花。

    在她跑出去之前,那些画画的女孩早已飞奔到了出事地点,吱吱喳喳行动各异,有的在围着那个弑儿的父亲厉声谴责,有的拿着手机讲个不停,估计是报警之类的,也有可能是给媒体爆料,还有的从路旁捡来一根长棍不断地试探着湖底,企图碰个运气,可以让那个可怜的孩子在挣扎中抓到这根救命稻草。

    纳兰葬花当然不会做这些徒劳之功,她一路飞奔,跑到了湖对岸,找谁?

    撑着竹排打捞杂物的女人。

    “你好!”纳兰葬花双手卷成喇叭状,冲着湖中央喊道,语气急不可耐。

    “下雨天还要工作,你说我好,还是不好?”女人与她的急迫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漫不经心,仍然专心致志地干着手中的工作,到底是熟能生巧,一竹竿下去,飘忽不定的垃圾袋就被准确无误地打捞上来,然后竹竿划出一道并不华美却妙到毫颠的弧线,将垃圾袋放置到了船尾的竹框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有事求助于你!”纳兰葬花的眼帘睁不开,瞧不清对方的面容。

    “救人?”这女人看似对外界的事情毫不上心,但实际上却完全猜透了纳兰葬花的来意。

    “嗯!”纳兰葬花喜出望外,她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原本还打算软磨硬泡跟对方交涉呢。

    “找别人去吧。”女人简单的一句话,让刚刚拨开云雾的纳兰葬花瞬间跌入谷底。

    “那是一个孩子的生命,您不能袖手旁观啊!”纳兰葬花已然带着哭腔,泪水伴着雨水一同滑落,她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成年人从掉下水到溺水身亡的时间最短也只需十分钟,时间是万分宝贵的,而在那边的湖面,依然没有任何孩子的踪迹,只有那几个女生徒劳无功地拿着木棍捅着湖水,荡起层层波纹。

    “工作是我的生命。”女人仍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又唱起一支江南小调,荡然开去。

    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爱在一念间,智慧也在一念间。恨在一念间,愚痴也在一念间。

    这句佛语,有几个凡人能参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曹雪芹在几百年前总结的这句话,对人性的刻画可谓是深刻至极,纳兰葬花坦然地拭去泪水,用一个微笑代替了怨恨,转身继续奔跑,寻找下一个可以营救那个小孩的人,她平时最讨厌的运动就是跑步,太多的无氧运动了,而今天,她却跑得比任何人都要带劲,她坚信,这个世界终归还是好人多一些的,不像那个只会躺下睡觉的死人。

    信念是好的,天气却是坏的。

    这么潮湿的天气,有谁还愿意出来小西湖边溜达?看着路上行人荒芜,纳兰葬花早已是心慌意乱,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个孩子的生命气息也在一点点减弱,她现在连瞟一眼事发现场的勇气都没有了,似乎是她把那个孩子推下去的一样,而心里就更埋怨起了萧云,因为任凭是谁遇到这种突发状况,都会有一种人性本能的反应去救那个孩子,可他却可以冷漠到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真是无法想象。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深处突然咯噔了一下。

    自己刚才对那个打捞杂物女人的无情可以淡然一笑,为什么对他的要求却如此苛刻?他不下水,也许是因为他不会游泳,或者他今天淋雨之后,身体状况不是太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做出一种表态呢?但很快,善于换位思考的她,却破天荒地坚决否认了这种想法,即便是这样,他也应该尽最大努力去救人,这才是一个正常人所应有的举动,而不是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睡觉。

    哼,冷血无情,她心里暗骂了一句。

    可惜,无论怎样谴责无所作为的人,对于救人一事也于事无补,现实世界是不会突然出现一个将裤衩穿在外面的超人从远处飞来,然后装逼无比地将人从水里捞出来带上天空,最后还会露出一个标志性地微笑,所以纳兰葬花跑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搬救兵的想法落空,心情跌倒了谷底,原本白皙滑嫩的脸庞此刻染上了一层霜降般的惨白,那是一种她从来没体验过的痛苦,一个从小在军事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没有经历过四处碰壁的无助,有爷爷的威名在,谁对她都是一求百应,即便是她从家里逃出去之后,每到一个地方都是顺风顺水的,可这一次,她就像溺在水里一样,难以呼吸,挫败感铺天盖地地涌来。

    湖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一个鲜活的生命很可能就要永远消失在那里了,雨下,泪也下。

    她慢慢向着事发地走去,不是她不想快点到,只是她已经跑不动了,两腿麻木到不听使唤。

    虽然她与那个孩子素未平生,也没有亲眼看到那个恶毒父亲将他抛进湖里,但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亲人在自己眼前骤然消失一样,本能地驱使她去想方设法救他。而现在,她停了下来,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许多,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露出了一个蛇蝎美人般的微笑,然后继续前行,步履轻松不少。

    佛祖总说他会普度众生,这句话并不是官腔,一句空谈。

    上天总有好生之德,在孩子沉下湖底七分钟之后,一个画画的女生在找了大半天人帮忙没找着的情况下,终于在小西湖进口不远处遇上了一群来这里观光游赏的台湾游客,不过不幸的是,这是一群没有任何战斗力的老头老太太,是49年国民党退居台湾时,从上海过去的,这一次回来也算是寻根觅祖了。

    他们正是因为想念这江南烟雨而慕名而来的,所以今天才会冒着大雨撑着伞跑来小西湖,而且个个还兴致勃勃,一手撑伞,一手拍照留念,当听到那个女生说有小孩落水了,不出意外地着急万分,这群老人家立刻舍去美景,都跟着她一路小跑过去帮忙。

    到了堤岸旁,有几个曾在年轻时做过水手的老人跃跃欲试,但还是被自己的同伴所劝阻,他们也明白,自己的身子骨确实不足以将小孩从水里托上来,不要等下自己下水了,到时候还得别人来救,这群台湾老同胞眼瞧着自己帮不上啥忙,而警察一时半会也到不了,纷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扔石头试探湖水深浅的,有相互探讨如何救人的,有扯着那个父亲骂骂咧咧的。

    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恶毒弑子的父亲面对旁人的指责,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也不打伞,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静静蹲在岸边,那双褐色胶凉鞋沾了不少泥土,两指夹着一根没抽过而湿透的卷烟,一双饱经生活洗礼的眼睛半眯着,几摺深深的皱纹因此尤为明显,默默注视着那片平静的水面,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你一直不肯走,是在等自己孩子的尸体浮上来么?”纳兰葬花终于走到了那个父亲身旁,语气冰冷得像冬天清晨的霜降,循着他的目光眺望着被烟雨笼罩的湖面,她的身体湿透了,很冷,冷得她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但她却固执地控制着,竭力让旁人看不出来。

    “早就浮上来了。”那个一直沉默似金的父亲突然开口应了一句,眼睛却眯得更紧了些。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句话,都面露惊恐之色,不约而同地望向湖面,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原本想冷嘲热讽一番的纳兰葬花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漫无边际的一句,有些措手不及,压根没弄懂他在说些什么,想再往下说,却忍住了,一步步走到岸边,偷偷瞟了一眼深不可测的湖面,就赶紧闭上双眼,再没敢睁开过,而那个父亲则第一次改变了视线,望向了她。

    她从小忌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与她哥恰好相反,每逢夏天,她哥带她去后海游泳,她都会躲在离岸边很远的地方看着,不敢靠近,即便去北戴河度假,她也只是在岸边玩沙,从不敢走近水源半步,而现在,她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至少,如果纳兰锦玉知道了,会认为她疯掉的决定准备跳下湖去救那个小孩。

    湖水很满,偶尔涌上岸,会打湿脚丫。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紧闭双眸,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溅起一堆晶莹水花。

    众人惊呼一声,那个父亲也腾地站了起来,显然,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大家面对这一状况,还没来得及组织思路,只好眼睁睁看着纳兰葬花痛苦地在水中上下沉浮挣扎,她已经呛了很多水,扑腾的力气也渐渐减弱,而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人想起了要喊救命,大声喊了句“有人跳湖了”,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齐声喊了起来,让她坚持住,大家会想办法救她云云,其实这是胡话,如果真能救,小孩早就捞上来了,用她往下跳?

    这时,不到半秒,一道白色身影从凉亭内飞驰而出,像划破苍穹的闪电,向这边奔来。

    一切都太过突然,在众人还没顾得上问个所以然的时候,那道白色身影就已经跳下了湖。

    事情发展自然水到渠成。

    很快,被许丫头封为“浪里白条”的萧云已经托着纳兰葬花浮出水面,游向岸边。

    “别……管我,救……孩子。”处于半昏迷半苏醒状态的纳兰葬花含糊不清地说道。

    “只有你才会笨到跳下来救那个小孩。”萧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她继续往岸边游。

    纳兰葬花原本还想推开他的,但是实在用不上劲,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任由他宰割,只是内心深处却在不停地谴责着自己,那个孩子自己终究是没有救上来,一向强势执拗的她露出了稀罕的软弱神情,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萧云率先上岸,把她拉起来,湖水使得她哆嗦得更厉害了,嘴唇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众人满以为英雄救美的情节会成就一对鸳鸯,谁知纳兰葬花一上岸,就是给了英雄一大嘴巴,啪,很清脆,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本略显兴奋的表情立刻就散去了,那个狠心父亲却神情复杂,看着萧云,想说些什么,但是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也许是出于对她舍身救人的感动,原本能够轻松避开的,萧云却定住承受了这一巴掌,然后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却很快散去,什么也没说,当众脱下他那件更宽松也更厚实的T恤,套在她身上,免得她的身材暴露过多,而自己露出赤裸的上身,不健壮,但任谁都能看出这一身形不去当模特都冤得慌,环过她的肩膀,半搂着,用体温给她温暖。

    纳兰葬花身体一僵,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话,低下头咬着嘴唇,苍白的脸色露出一抹不为人知的绯红嫣然,风情醉人,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举动,然后走开几步,同时也躲开众人那些各不相同的眼神,再一次忧心忡忡地望向了湖面,也许那个小孩已经没救了。

    十分钟。

    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

    没有人出声,静静低头等待着,哀思悼念。

    唉,纳兰葬花轻轻叹了口气,为一朵含苞待放的祖国花朵中途夭折而叹息。

    “啊!小孩!”突然,有一个女孩大喊了一声。

    人群一片骚动,纷纷一边看向湖面一边询问人在哪,纳兰葬花也不例外,焦急而惶恐。

    但湖面连一个黑影都没有,大家刚想埋怨那个哗众取宠的女孩,却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纳兰葬花见到众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回头望去,也是一脸震惊。

    不远处的鹅卵石小道上,那个消失在水里许久的小孩正光着身子,哼着歌向这边走来。

    “爸,怎么这么多人?”小孩走到那父亲身边,一点事也没有,有些疑惑地看着这群人。

    “他们想看看能游完整个湖的小孩是谁。”那父亲扔掉手中未抽的烟,露出一个罕见笑容。

    “有什么好看的,我都还没能潜水游完半个湖呢。”小孩黑亮亮的眼睛里透着几分不满足。

    “继续努力,别辜负了师父对你的栽培。”那父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漠然,显得慈祥亲和。

    “嗯,我知道。”小孩坚定点头,然后左右望了下,问道,“师父呢?刚才还见他。”

    “走了。”那父亲淡淡说了句,还不经意地瞥了眼一头雾水的纳兰葬花。

    “他说话不算话,说好等我游完了才能走的!”小孩努起了嘴巴,显得很不高兴。

    “傻孩子,他是觉得你已经游得很好了,才会放心走的。”那父亲笑了笑道。

    “真的?”小孩立刻神采飞扬起来。

    “当然。”那父亲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小孩开怀大笑了几声,比获得优秀少先队员还兴奋,屁颠屁颠地跑到湖边洗干净脚丫子。

    众人见原来虚惊一场,也就松了一口气,交头接耳地猜测孩子落湖的真相,慢慢散去。

    可纳兰葬花还留在那。

    她浑身湿透了,却毫不在乎,静静看着离开的人群,想搜索着某人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他被你打完后就走了。”那父亲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湖边嬉戏,再无颓废感。

    “他是你儿子的师父?”很久,纳兰葬花才轻声问道,双手环胸,视线仍然没有收回来。

    “我孩子是这么叫他,他从来不承认。”那父亲用手捋了捋头发,甩下一片水珠。

    “他教你儿子游泳?”纳兰葬花转过去望了望那个瘦弱的孩子,很难相信他游了一圈湖。

    “嗯。”那父亲淡淡应了一句。

    “为什么?”纳兰葬花全然忘记了寒冷,想弄清楚这件事情,也许是因为那一巴掌吧。

    “因为我有一个儿子在这湖里淹死了。”那父亲表情没有变化,双目却骤起忧郁之色。

    “啊?”纳兰葬花震惊,秋水双眸睁得如石夹龙眼一般大小,这个理由很新鲜很独特。

    “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这个孩子是小儿子。一年前,他们哥俩放学之后,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来到了小西湖玩耍,结果老大一不小心掉下了湖里,因为他们俩都不会游泳,再加上当时的位置也比较偏僻,等小儿子叫人过来时,老大已经沉底了。”那父亲已经很久没向人提过这段辛酸往事了,也许他是看出了这个女人与那个年轻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世上也只有那个年轻人,才值得他回忆起这段噩梦。

    “既然这里是您的梦魇,为什么还要让你小儿子在这游,你不怕他出意外吗?”她质问。

    “我怕,所以在那个意外发生之后,我就下禁令不准小儿子再来这里玩耍了。”他轻声道。

    “那为什么要改变主意,逼他来这里学?”她有些气愤,他不该拿自己儿子的生命开玩笑。

    那父亲轻轻苦笑,轻声道:“你知道么?我其实是一个渔家后代,在乌篷船里长大的,却不会游泳,因为小时候有一次在河里玩,差点淹死,从此就怕水了,也从不让自己的孩子沾水。老大走了之后,当时我很消沉,也不想工作,就经常一个人来到这片水域发呆,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整天,抽四五包烟。小儿子不懂事,好了伤疤忘了疼,经常央着我带他来小西湖,我决不答应,我不想自己第二个儿子再一次发生不幸,直到遇上了他。”

    “你指的是萧云?”纳兰葬花扬扬黛眉,他很奇妙,似乎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嗯,他跟我讲了一句话。”那父亲拿出一根湿到已经软掉的烟,夹在手中,这是个习惯。

    “什么话?”纳兰葬花轻声问道,又望了眼出口那边,似乎在期待萧云会出现在那儿。

    “采珠人如果被海中张牙舞爪的怪物吓住,他就得不到宝贵的闪闪发亮的珍珠。”他说道。

    她微微一颤,心头轻易被震动了,良久才轻声道:“这是科威特国王贾比尔的名言。”

    “嗯。”他抬头望远,轻声道,“所以我才让小儿子来这里学游泳,这样,即便他落水也不会出事。”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在小西湖的人都知道你小儿子是来游泳的?”

    “是。”他应道,估摸了一下那根烟已经不能再抽,很可惜地摇了摇头,掏出整盒烟扔掉。

    “难怪。”她终于明白那个撑竹排的女人为什么这么淡定了,原来她早就知道真相,自己真是傻,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拉了拉套在身上的男装T恤,突然想起了那一巴掌,就莫名地揪心一样疼了起来,轻轻苦笑,唉,也许他会觉得自己蛮横无理吧,也许这是跟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吧,一想到这,她的内心疼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会这样,她也想不通。

    “小生,走了。”那父亲喊了声还在湖边玩水的那个小孩。

    “来了。”那个小孩穿好衣服,很听话地快步跑到他父亲身边。

    “跟姐姐说再见。”那父亲牵起小生的手。

    “姐姐再见。”小生灿烂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小虎牙。

    “再见。”纳兰葬花浅笑挥手。

    父子俩淋着雨走开,没多久,那父亲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你不会游泳?”

    “不会。”纳兰葬花摇摇头。

    “那为什么还要跳下湖救小生?”那父亲很疑惑这一点。

    “只有这样,他才会跳下湖。”纳兰葬花轻轻说了一句,嘴角刚刚上扬,就黯然下去。

    萧云很早就悄悄离开了,光着膀子走在街上,好在没多少人,不然就把他当臭流氓了。

    这雨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却停了下来,抬头望着灰蒙蒙阴沉沉暗无天日的天空。

    这个女人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打到他的女人。

    什么感觉?

    他自己也说不清,所以他才会选择逃避。

    “唉,还得淋着雨回去见那丫头,杯具。”他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一把伞遮住了他上空的雨。

    是她。

    也只有是她。

    带着一抹温暖笑意的许丫头。

    第二十九章 名臣巷里,细雨蒙蒙

    邮电小区,三楼小屋,窗外雨下不停。

    萧云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舒坦,坐在沙发上擦拭着未干的头发。

    “身子冷,抽根烟吧。”许丫头一反常态,竟然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根烟,递给萧云。

    萧云初始还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后,如蒙大赦,立刻扔掉了手中的毛巾,猴急地接过来,虽然这烟便宜到不值一提,只卖五块钱,但捧在手里却像五十一根的高级货,点燃之后,他并不急于求成,而是一口一口地慢吞细吐,像古代大户人家抽食鸦片,不一会儿就烟雾缭绕起来。

    雨后一根烟,雾后一盏茶,雪后一碗酒,实乃人生的三大乐趣。

    女人是永远明白不了香烟会带给男人多大的享受,正如男人永远无法理解逛街购物对于女人究竟有大的重要性一样,许子衿瞧着萧云那副如获至宝的舒畅模样,悔不当初,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暗暗责骂自己刚才真不应该心软,被烟轻微呛了几下之后,实在受不了了,就只好转身走回厨房,继续煮早餐,一条宽大的棉纱睡裙下是两条雪白修长的美腿,估计所有牲畜见了都会垂涎三尺而挪不开眼睛的,除了在大厅抽烟那个死人。

    “真香。”萧云掐灭了烟头之后,靠在厨房的门口,耸着鼻子贪婪地嗅着。

    “饿坏了吧?再等等,很快。”许子衿在面对柴米油盐时候的专注,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不用管我,慢工出细活,你慢慢来,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萧云的笑容异常温柔。

    “晨跑了这么久,也不饿?”许子衿停下手中的活,转回头,似笑非笑地凝望着他。

    “有一点。”萧云轻声道,一脸促狭。

    “只有一点?”许子衿眨了眨清亮眸子,笑意更浓了,像朵怒放的百合。

    “好吧,我承认很饿,非常饿。”萧云一本正经道,在这妮子面前,耍手段是很危险的。

    “即使你再饿,也不用把T恤脱了,光着回来吧?”许子衿终于将战火蔓延到了这上面。

    萧云内心一声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轻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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