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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很安静,众人屏息以待。
贾伯侯说是满不在乎,但烟是一根接一根地抽,期待着这个年轻人带来石破天惊的营救方案。
银行那边,谈判专家仍在不遗余力地跟那帮匪徒交涉,所有围观的人都欲火焚身地等待下文。
星星无论在哪里,都是很亮的,就看你有没有抬头去观赏。
五分钟后,萧云渐渐露出了一个灿若星河的笑容,轻易地让人那颗不安稳的心平复下来。
“怎么样,想到对策没?”蔡克己迫不及待问道。
“想是想到了,但有些冒进,可能会招来一片反对的声音。”萧云微笑道。
“管它是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蔡克己立刻打了一针强心剂。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还是先说说你的方案吧。”萧云仍然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
一片哗然,几个老警察甚至是愤然离场,不想再浪费时间聆听,到前方帮忙组织秩序去了。
蔡克己紧皱着眉头,思忖着该不该继续信任这个局外人下去,这事人命关天,开不得半点玩笑,稍有不慎,他便会受到处分降职,甚至是丢掉饭碗,这还不算什么,更为重要的是,良心必将终生受到谴责,一辈子只能郁郁寡欢,毕竟那是二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啊!
进退维谷。
须臾,他抬起头,恰巧迎上萧云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怔了一下,内心的挣扎遽然消失无影。
实在让人拍案叫绝,这抹微笑似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镇定力量,使任何人都不能不信任他。
蔡克己也不例外,和盘托出:“我的计划是这样子,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先答应对方的所有要求,稳住局势,并竭力劝奉对方缴械投降,如果对方负隅顽抗,再采取武力行动。我已经在附近的所有制空点布置了狙击手,并安排了足够的武警在对方出城的线路上设防,以防万一,相应的一些追踪人员以及车辆也安排到位了,我要让那帮匪徒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萧云凝眉思考良久,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有些不妥。”
蔡克己愣了一下,他自认为这样处理,已经是面面俱到了,没想过会得到这个负面评价。
“这附近的狙击手打算怎么用?”萧云问道,抬起眸子,四处寻觅着那些秒杀精英。
“见机行事,在对方步出门口的时候,抓住机会,直接点杀。”蔡克己轻声道。
“如果对方挟持着人质呢?”萧云又问道。
蔡克己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道:“总会露出破绽的。”
“好,即便如此,但如果是四名匪徒同时挟持四名人质出来,怎么办?能否保证在同一时间击中四名歹徒?如果不能,后果不堪设想。这还不足为道,如果对方使出更狠的阴招,来个偷梁换柱,让人质假扮劫匪,他们假扮人质,又该怎么办?”萧云索性说出了全部的可能性,在他看来,用远程狙击,来对付这伙有组织有预谋的匪徒显然不大合适,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狙击手都像那道人世间的影子那般变态。
蔡克己陷入了沉思。
萧云却不管不顾,继续批判:“这样一来,想要现场狙击对方,就成为一纸空谈,对方肯定会挟持人质逃跑,那么我们就必须作出抉择,要么强攻,要么让步,我想肯定是后者居多,等到对方顺利开车上路后,在沿途设防虽未尝不可,但弊远大于利,对方要求三辆车,目的就是为了浑水摸鱼,他们有可能同坐一辆,又可能分道扬镳,我们要收网,付出的代价太大,这不仅仅是市领导不想看到的,也是全体市民不想目睹的,那么派车追击,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扬汤止沸的办法太鲁莽,容易使事情走向极端,匪徒很可能会狗急跳墙,选择同归于尽,这和现在就猛攻进去所付出的代价没什么区别。如果听之任之,秋后才算账,暂且不说日后的抓捕工作犹如大海捞针,就是眼皮底下向媒体公众交代,也百口莫辩了。”
体无完肤。
几名仍留下来的警察听到这样不留情面的直白剖析,面面相觑,不知道蔡局会怎样大发雷霆。
就连一向自诩脸皮厚得赛张飞的贾伯侯也是闷头抽烟,石沉海更不用说了,紧盯鞋面不抬头。
不过,蔡克己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副局长,自有他的独到之处,到现在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很多年之前,在他进入警察系统的时候,就有一位老人送给他七个字:宰相肚里能撑船。
铭记在心,于是平步青云。
“你的方案是什么?”蔡克己虚心请教。
“不急,在说之前,我还有个条件。”萧云微笑道。
“原则范围之内,言必行,行必果。”蔡克己给出承诺,一诺千金。
“我要一道封口令,事件落幕后,不得向任何媒体暴露我的身份。”萧云轻声道。
蔡克己怔住,不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夜郎自大,而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选择低调行事。
“成不?”萧云扬扬如刀双眉,胸中似有雄兵百万。
“一言为定。”蔡克己点点头,然后哭丧着脸道,“别卖关子了,快说有什么办法救人吧。”
萧云望向建行门口,嘴角翘起一个踌躇满志的弧度,轻轻说出一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大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噤若寒蝉。
两名保安的尸体堆放在众人面前,以儆效尤;那几个因四处乱闯而大腿中枪的人被随意扔在一个角落,血漫遍地,虽暂无生命危险,但身体已经相当羸弱,正凄怆低吟;助了歹徒一臂之力的大堂经理自以为可逃过一劫,不料事与愿违,浑身被粗麻绳死死捆住,动不能动,像一只即将要上屠宰场的生猪,成为被“特殊照顾”的第一人。
困局。
纳兰葬花心如死灰,美丽的眸子里仿佛笼着一层迷雾,毫无生气,全身痉挛般微微颤抖。
这伙匪徒并非乌合之众,也绝不是虚张声势,他们的从容,缜密,机智,团结,无法企及。
人总是这样,到了生死攸关之际,才会扼腕叹息,然后脑子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浮想联翩。
纳兰葬花不禁想起了专横跋扈且一言九鼎的爷爷,想起了不苟言笑却不乏幽默的父亲,想起了抛弃一切来相夫教子的母亲,想起了美若桃花而足智多谋的哥哥,想起了迷倒众生又爱耍小智慧的死党,想起了那间古老质朴却魅力依旧的四合院,想起了院里那口四四方方且深不见底的水井,想起了井旁那棵一到秋天就开始变黄的桑树,想起了那只一剃完毛就不敢见人的西施犬,想起了那条小时候用来跳马兰开花现在用来晾衣服的橡皮绳。
哦,还有,他,一个萍水相逢却又平地消失,令她念念不忘却又害怕相见的年轻人。
第一次见他,是因为一张沾有狗屎的叶子,自己当时正被哥哥的人跟踪,正是依靠他,自己才转危为安,临别前,他记住了我的名字,而我记住了他的笑容,那样的干净,那样的幽远,像庙宇瓦砾,深山翠竹。第二次见他,是因为一场虚幻缥缈的烟雨,自己当时正在凉亭里作画,他进来避雨,落湖挣扎时,又是他奋不顾身救回自己,原以为这是上天的有意撮合,却没想到自己的一巴掌,打走了他,也打散了所有缘分。而这一次,自己又遇险了,他,还会出现么?呵呵,纳兰葬花,别自欺欺人了,你的运气从小到大都没好过,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三次呢?
伤感。
柔肠一寸愁千缕。
隔着门口那扇玻璃门,与警方进行谈判的,是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劫匪,能言善辩,那些看似杂乱无章却息息相关的要求就是出自他口,眼神精明,时常透着狡猾奸诈,此刻正躲藏在一名人质后头,任由谈判专家讲得唾沫纷飞,他却熟视无睹,偶尔打断一句,询问那些所需物资准备得如何,便重新守口如瓶,他明白,讲得越多,犯错的机会就会越多。
那头子兴许是累了,让人搬来一张大皮椅,搁在正中央,舒舒服服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
强子尽职尽责,端坐在装满钱的麻袋上,举着那把国产的79微冲,虎视眈眈着所有人质。
另外一个胖子就显得不务正业了,将AK47别在背后,色迷迷地盯着一个比较丰腴的女子。
那个女人恰好趴在他不远处,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平时站着倒不觉得什么,一趴了下来,春光乍泄,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露出领口那一抹让男人目眩的雪白肌肤,以及那足以埋葬男人的深深沟壑,这种风景,牲口们很少错过,所以不单是胖子对她注视有加,就连旁边的几个男士都有种流鼻血的冲动,虽然身处险地,却也是频频侧目。
翘起的臀部,那是一个堪称动人心魄的圆弧,饱满而圆润,这种姿势,多么适合老汉推车啊。
胖子咽了咽口水,极其邪恶地想着,但只停留在幻想的阶段,眼镜在场,他绝不敢轻举妄动。
要说老大是头雄壮威武的狮子,那么这个眼镜绝对是条阴森狠毒的眼镜蛇,使他不寒而栗。
“军师,暂停谈判。”那头子转悠着那支沙漠之鹰,向门口的眼镜喊了声,令强子上前接岗。
眼镜收到指示,立即漠视谈判专家的苦苦哀求,一步步向后退回来,等安全了,才松开人质。
如此谨小慎微,只是他的一种常态,或者说,天生野兽般的自我保护。他绝顶聪明,思考问题总是要求天衣无缝,完成目标总是追求尽善尽美,绝不允许自己倒在一个细枝末节上,半点差池都是失败,此次的银行劫案,从头至尾都由他一手策划,匪头子胡须才疏智浅,对他是言听计从。而性格上的猜忌多疑,又使他对寰宇苍生都抱有极大的戒心,只要察觉身边的人苗头不对,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姑息养奸,人世间的一切伦理法则,在他面前,不值一文,为此,自称胆大包天的胖子最惧他,暗地里管他叫疯子,时常敬而远之。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他出生于著名的“状元之乡”山东武城县,曾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家境富裕,父亲经营着一间资产雄厚的私企,名声在外,颇有影响,母亲是当地财政局的一名会计,吃公家粮,无忧无虑,而他从小天资聪颖,既继承了父亲的管理才华,又具备了母亲的数字敏感,在学校里,风光无限,是政治老师眼中的丘吉尔,数学老师眼中的华罗庚。可惜,天妒英才,在他13岁的时候,全家人开车出游,一场不期而至的车祸,瞬间令这个和睦的家庭支离破碎,父亲与母亲双双罹难,他由于坐在后排而幸免于难。祸不单行,在他还未来得及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时,巨额遗产就被自己的亲舅舅与亲姑妈联合鲸吞蚕食,随即被撵出家门,四海为家,到处流浪。
有时候,做人要残忍一点,才能看清楚事实。
孤儿的凄惨,亲情的冷漠,再加上生活困境的强烈反差,令他性格大变,走上了犯罪不归路。
“军师,我坐在这,总感觉心神不宁,这事没问题吧?”那头子小声问道。
“胆怯了?”眼镜笑了笑,冰冷的镜片反着光,让人瞧不清他的眼神,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笑话,我胡须什么时候害怕过?”那头子拍拍胸脯,卷起半边黑头罩,露出满脸浓密胡子。
“淡定吧,这么多人质在手,再加上媒体的大事渲染,条子不敢仓促行事的。”眼镜轻声道。
“有你在,我放心。”胡须大笑几声,粗犷而猖狂,几个胆小如鼠的女人吓得紧闭双目。
眼镜的心头泛起一片温暖,信任,无上的信任,是他肯给胡须卖命的最大因素。
胡须踢了一脚旁边被女人弄得鬼迷心窍的胖子,让他去倒来一杯水,仰头就尽,又要了一杯。
不紧张?这才是笑话。
眼镜当然看穿胡须的心境,微笑道:“大哥,听说玩女人,可以起到舒缓神经的作用。”
短短一句话,声音虽不大,可现场实在太过于安静了,掉针可闻,轻易就传遍了整个大厅。
惊悚。
无耻之徒。
所有女人如临大敌,将趴着的头埋得更深,心里头不断祈祷,菩萨保佑,千万别选中自己。
长得丑一些的心态还好,不至于万念俱灰,那些平常以貌美如花自居的美人就叫苦连天了。
纳兰葬花更是刹那六神无主,脑子一片空白,紧紧闭着眼睛,双手再次攥紧到苍白。
天,终于要坍塌了。
外头被无数警察重重包围,胡须确实把神经绷得太紧,对于眼镜的这个提议,当然眉开眼笑。
好色如命的胖子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只不过他是表现在心里头,在眼镜面前,还是乖点好。
《老子·五十八章》: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潮水要来,再高再长再宽的堤坝,也是无补于事的。
胡须高视阔步,在人质中间巡视了两遍,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一个清丽纤瘦的背影上。
是她,纳兰葬花。
“站起来。”胡须走到她跟前,命令道,语气霸道而不容抗拒,像达官老爷在使唤丫鬟。
势比人强,反抗?除非活腻了。
纳兰葬花身体一僵,不敢不从,颤颤微微站起来,精致绝美的脸庞早已被泪水所占据。
清如莲花,净若溪泉。
这是胡须见到这个戴着大沿帽的女人真面目后,第一个反应,也是唯一一个反应,呆若木鸡。
胖子更是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即便是清淡寡欲的眼镜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宁州藏龙卧虎啊。
胡须心花怒放,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遇上了这么一个国色天香,不由自主地就对她动起手脚来。
啪!
毫无征兆,一直看似柔弱如柳的纳兰葬花突然扇了一个大耳光,打了胡须一个措手不及。
“臭娘们,老子也敢打,够种,待会儿让你尝尝一柱擎天的味道!”胡须摸着有些发疼的脸。
纳兰葬花似是丢了魂魄,眼神茫然,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水,对于他的轻薄再也无动于衷。
只是谁也没发现,她的袖口里藏着一把袖珍版军用小刀,她哥送的,足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示弱,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诱敌大意失荆州的好计谋。
其他女人见挑选的不是自己,全都松了口气,可没两秒钟,她们的心又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因为胡须在抚摸着纳兰葬花小手的同时,又说了一句话:“胖子,看你馋的,也去挑一个吧。”
胖子喜出望外,直奔那个窥视已久的丰满女人,耍起淫威,引来那女人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凄凉。
女人们在担忧自己的命运不堪,那些男人们非但不敢声张,反而在暗自庆幸下面多了根东西。
可好事尚且多磨,何况是天理不容的坏事?
胡须正想拉着纳兰葬花进去办公室里头享受鱼水之欢时,银行外面突然暴动起来,枪声不断。
他杯弓蛇影,瞳孔骤然扩大,立即抄起那支沙漠之鹰,急不可耐问道:“强子,怎么了?”
强子隐藏在门口旁,冷声道:“有一伙人抢了对面的工行,跟警察驳火,逃我们这边来了。”
风云突变。
第四十章 读《圣经》,毒口舌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圣经新约·约翰福音》第一章
阴阳相克,黑暗自然是避讳光明的,但如果同是黑暗,能否和谐相处而相安无事呢?
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可胡须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细细斟酌,望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另一伙人,坐立不安。
街上的场面混乱得堪比春秋战国,子弹横飞,围观的人群惊恐万分,排山倒海地向各处逃窜。
那个来历不明的团伙同样用黑头罩蒙着脸,看不出样貌,拢共才五个人,但面对警方无处不在的密集火力,竟能临危不乱,举起手中清一色的意大利幽灵M4式冲锋枪,一边反击,一边挟持了几个女人作为人质,有条不紊地向建行这边慢慢撤退,动作利索干净,没半点拖泥带水,但估计打死他们也想不到,无独有偶,建行这边竟也藏匿着几名与他们一样的亡命之徒。
局势间不容发。
“大哥,快做决定,办么?”强子冷冷盯着那伙人,右手食指早已放置在微冲的扳机上了。
“别冲动,三思而后行。”胡须神情凝重,转过头,请示旁边的眼镜,“军师,这事怎么弄?”
“唇亡齿寒。”眼镜轻轻说了四个字。
“什么意思?”胡须不解问道,以他的智力,当然想不透背后的关联。
“抢劫大案接二连三,很可能会激怒警方高层,为了应付来自上头的压力,极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解救人质,那么我们最大的优势挟持二十几个人质,就会荡然无存。所以,在这种特殊时期,不能挑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不能因小失大,错把良驹当豺狼,失去如虎添翼的良机。”眼镜头头是道,第一次选择了相信陌生人,这也许是个无奈之举吧,因为之前也没考虑过这种横生变节,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是个需要未雨绸缪谋而后动的人,为了熟悉弄清这间银行的细枝末节,早在一个月前,他就通过金钱做敲门砖,来这里当上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保安。
“M的,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强子,开门迎客。”胡须沉声道,但手中的枪却握得弥紧。
铁闸缓缓上升,玻璃门也随之分开两边。
那些人质一开始还以为是救兵从天而降,心中窃喜,但过了些久才明白原委,白欢喜一场。
原来,只是牛头碰见了马面,一家人。
哀声叹气。
银行外头热闹依旧,那五个劫匪且战且退,直奔建行而来,原以为能够全身而退,但殿后的那个人却未能坚持到底,在门前被狙击手一枪毙命,横尸街头,挟持的女人质被惊吓得晕厥过去,他的四名同伙只是停下来观望了一阵,报复性地枪杀了那名女人质,并未拾起他的尸首,就继续冷血无情地后退到室内。
“够狠。”眼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轻声给出了一个评价,这个词语出自他口,不易。
才出狼圈,就入虎穴。
那四名初来乍到的劫匪忽然瞥见大厅里的胡须一伙,刚放松的神经又再次紧绷,瞬间举枪。
在局势不明了的情况下,任何风吹草动,都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募求在最短时间内作出反应。
胡须他们也不甘示弱,齐齐将枪口对准这四名陌生人,这架势,一瞧就是一山不能容二虎。
僵持,对峙。
空气凝固了一般。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人质们当然希望这两伙人誓死火拼,最好是全军覆没,那该多完美?
但他们也知道,这样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片刻,胡须狂野豪放的长笑打破了沉寂,放下枪,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以枪口相见?”
那四名不明身份的劫匪领头轻轻一笑,并没有收枪,轻声道:“我怕。”
仅仅两个字,但已经足够,一直灰心丧气的纳兰葬花浑身一颤,怔怔抬头,泪水便夺眶而出。
是他!
竟然是他!
原来自己还是很受上天眷顾的!
黑头罩下露出的那双明亮黑眸,那般干净空灵,像青灯古佛,令她那颗玲珑心泛起层层涟漪。
但天意弄人,总是让人啼笑皆非,他为什么偏偏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劫匪呢?唉,她轻叹一声。
君本英雄,奈何为贼?
“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也是人一个。”胡须大笑道,尽量展现自己的友好,企图缓和气氛。
“我是个怪人,小时候害怕的是鬼,但现在害怕的,是人。”那领头轻声道,枪口依旧未挪。
胡须愕然,尴尬笑了笑,这个头是自己开的,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笑道:“万事好商量。”
“你想商量什么?”那领头问道,他的位置站得颇为讲究,八个人中央,形成七星伴月之势。
“多了去了,譬如怎样功成身退,怎样突出重围,怎样高枕无忧,我们都得商量。”胡须道。
“想同舟共济?”那领头轻蔑一笑。
“你冒着枪林弹雨,冲破警察的坚固屏障,损兵折将才过来这边,难道不是?”胡须听到他的不屑语气,有些意外,这个人年纪虽不大,但心细如发,从进门到现在,枪口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心脏,在他们进来之前,自己还特地有意无意地往胖子身后挪了挪,来遮挡视线,可这个人第一次举枪,就准确无误地瞄准了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判断出自己的地位超然的,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的眼神难以捉摸,时而目如岩电,时而深邃莫测,既不为五斗米折腰,也不摧眉事权贵,而是俯瞰众生。
“歪嘴和尚,把经都念歪了。”那领头冷哼一声。
强子的性格是嫉恶如仇,此时已怒不可遏,抖枪挑衅道:“操你m,你有种再说一遍!”
“你不配。”那领头轻瞥了他一眼,丝毫不刻意掩饰自己满不在乎的情绪。
“奶奶个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强子怒骂道,说着就要开枪扫射。
胡须可不想荣华富贵还没到手,就一命呜呼,及时制止,将火药桶似的强子撵到一边。
对方既然能从对面横行无阻地杀过来,就证明了非等闲之辈,硬碰硬的话,只能两败俱伤。
他始终对事件的圆满解决保持乐观态度,不恼不怒,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心胸开阔到达了圣经里说的“被打了右脸,还要伸过左脸让人打”的圣人境界,而是他算过命,在他正式步入三十不惑的那个关卡年,在昆明的筇竹寺,有位瞎子师傅用八卦六爻给他算过一卦,并留下了一首诗:“满树花开虽艳冶,傍墙一果倚枝头,桑榆桂影青青茂,记得当年上客舟。”
命这东西,不能怕了,就躲着避着绕道走,你得知道它,这样才有路可循,走得顺畅。
由于文化浅薄,他当时看不懂,问瞎子大师,又被对方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语来搪塞,并不肯将所有东西都抖搂出来,只好悻悻作罢,等后来遇到了眼镜军师,说起这事,便问起他来,才弄明白,原来这诗说的是,他虽然做事可以气势如虹,但要开花结果,必须依墙而生,在功成名就时,必须喝水不忘挖井人。因此,在他眼中,这伙横空出世的人正好印证了这首诗,自然得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这位小哥,既然大家都上了同一条船,就开诚布公一点,说说你的想法。”胡须轻声道。
“想法没有,只是想来见见几位的庐山真面。”那领头轻声道,语气像寒冬腊月的一场风雪。
“为什么?”胡须大吃一惊。
“我想见识一下,喜欢暗中搅局的人长相如何。”那领头的语气弥冷,像雨后又结了层冰霜。
“有话不妨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地指桑骂槐。”胡须见对方不恭,脸面挂不住,回了一句。
那领头还没开口,身后的一个蒙面劫匪抢先一步嗤之以鼻,傲然地扫了这几个在他眼中形同窝囊废似的人物一眼,无尽嘲讽道:“在那帮条子来之前的三分钟,我们哥五个就已经抢完工行了,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托各位的福,动静闹大了,惹来一大批牛鬼蛇神,我们的全盘计划也就化为泡影。跟你们合作?我看,还是算了吧,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抢回银行,竟招来这么多条子,莫名其妙,没当过兵,还没当过土匪啊?”
嚣张。
胡须只能忿怒直视,强子更是怒火中烧,要不是顾忌老大,早他妈开火干上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直沉默寡言的眼镜终于开金口了,他行事谨慎,没了然于胸的事一般很少参与,只充当看客,以求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更客观全面地了解事情真相。对于这伙不知底细的陌生人,他虽然不会一棍子打死,但也是将信将疑,万事还是小心为上,通过刚才的轮番对话,以及他细致的察言观色,基本上消除了他的顾虑。
对于利益锱铢必较的,无疑是真小人,但永远比伪君子可爱。
“信口开河,谁都会。”那领头微微眯起眸子。
“同是一丘之貉,还有什么好夸大其词的?”眼镜轻笑道。
“有理。”那领头突然笑了笑,有些鬼魅。
“既然是同道中人,这些挡箭牌就没用了,不如咱聊点别的?”眼镜瞅了眼他手中的女人质。
“什么?”那领头显然来了兴趣,终于松开惊魂未定的女人质,向手下作了个放下枪的手势。
“两个字,利益。”眼镜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一下,暗中偷瞄了几眼他们带来了那四个女人质,个个都是标致美女,统一穿着银行柜台的标准制服,充满诱惑,如果不是大难当头,还真想把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而那个不争气的死胖子一早就两眼放光地盯个不停了,没出息,他不由得露出一个鄙夷厌恶的眼神,在他看来,女人是件艺术品,面对她们时,心态得放平,不能过于龌龊,须带着欣赏的眼光对待,而不是饱含色迷迷的侵略性目光。
“说说。”那领头背起幽灵M4式,不知从哪变出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轻轻抛着玩。
“不知这位小哥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楚人遗弓,楚人得之?”眼镜轻声问道。
“没有。”那领头摸了摸鼻子。
“我简断截说,战国时,楚共王出去郊外打猎,一时兴起,就遗失了一张弓,等回到寝宫才想起,随从很着急,这张弓是上品,深为共王所爱,就要立即出发寻找,楚共王却笑着说不必找了,我是楚国的人,拾到弓的也必然是楚国的人,既然如此,何必斤斤计较呢?这个成语告诉我们,遗失一部分财物并不要急,因为利益并未外流。”眼镜微笑道。
那领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子,轻声道:“你是指要分一些钱给我们?”
“正是。”眼镜露出笑颜,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愉悦,他甚至想跟这个领头成为朋友了。
“多少?”那领头在指间把玩着那颗小石子,像魔术般,忽隐忽现,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个数。”眼镜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成就想打发我?”那领头讨价还价道。
“我再多伸一根。”眼镜退了一步,伸了四根。
“没这个数,免谈。”那领头竟然比划了一个九,恬不知耻到令人发指的田地。
“大家已经是栓在一起的蚂蚱,命运一衣带水,何必得理不饶人,狮子大开口呢?”眼镜冷声道,双目透出了如毒蛇般的狠意,拦住又想开骂动怒的强子,想继续和谈,但心里头却隐隐约约有了些担忧,因为他抓不住对方的命门所在,按理说,敢于持枪抢银行的,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常规的生命威胁就无用武之地,所以他才打出利益牌,扔点钱,让对方协助己方逃出生天,但出乎他意料,这个领头似乎对于这点又不是太感兴趣,不然不会这样毫无道理地还价,蹊跷,现在不仅连对方的真面目看不见,就连对方的心理也琢磨不透,他头一次衍生出措手无策的困窘感,满嘴泛酸,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不知这位眼镜哥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那领头竟也问了一句。
“没有。”眼镜只好如实回答。
“我简断截说,羚羊是一种野生的羊,比绵羊稍大,长着一对向前弯曲盘旋的犄角,这不但是它的武器,还有另一种奇妙的功用,夜晚,它跑到大树底下,找到一根横枝,就高高一跃,把角挂在枝上,就这么吊着睡觉,凶猛的虎豹沿着它的足迹,嗅着它的气味追踪而至,到树下时,突然足迹没有了,气味也消失了,就会放弃离开,山上的人们,有时在黎明时刻,远远见到羚羊,还以为是有人在树上上吊自杀,等走近时,羚羊一跃而下,跑得飞快,一眨眼就没影了,人们望尘莫及。”那领头的嗓音特别浑厚,会使人不自觉地就聚精会神倾听他讲。
纳兰葬花就入迷了,全然忘记留意这个成语的意思。
可眼镜却没有,他很快领悟了,轻声道:“你是怕我们脱险之后,会出尔反尔,逃之夭夭?”
“一叶障目,便不见泰山,更何况是居心叵测的人?”那领头轻轻抛起那颗小石子。
眼镜大笑几声,轻声道:“有意思,终于找到一个比我还谨慎三分的人了,你很不错。”
“柔和的舌头,能折断骨头,别忙着夸我,先把这事谈妥了。”那领头接住落下的小石子。
“亲兄弟明算账,虽然咱们素未平生,但我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咱不玩虚的,这里一共20个麻袋,每包一百万,你拿走其中的10袋,不许再还价,如果不信我,可以开包点钞,反正条子还没下令总攻,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你数。至于为什么抢银行,大家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为了钱,你们想分一杯羹,无可厚非,但独食难肥,如果你非得要九成,将我们逼上梁山,那没话说了,只好兵刃相见,反正这条烂命早晚要丢,早了还落个清净,只是那帮条子就会乐翻天,开香槟庆祝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对谁都没有好处。”眼镜递上一根胡萝卜,还不忘抡上一棍大棒,果然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物,在社会的大染缸里逛荡了将近十四年,说没点道行,那是睁眼说瞎话。
沉默,近一分钟。
那领头也学起胡须,把黑头罩卷上半边,叹声道:“捂着嘴说话,跟不拉裤链撒尿一样难受。”
纳兰葬花忍俊不禁,笑颜如花。
眼镜也笑了笑,绷紧的神经逐渐松弛,推推镜框,问道:“这么说,咱们谈妥了?”
“不妥也得妥,你这连哄带吓的,谁受得了?”那领头埋怨道。
“哪有那么夸张,只是两厢情愿,一拍即合罢了。”眼镜阴笑了几声,他很不适合笑,难听。
胡须见伊始刻不容缓的氛围化为乌有,心情异常痛快,一把揽过纳兰葬花,乐得见牙不见眼。
他迷信,封建得一塌糊涂,为了知晓自己的命运走相,还特意买了一本《紫微斗数》,由于识的字不多,又狠下心买了一本新华字典,逐字逐字地查阅,命这玩意,深奥,悬而未决,因此必须得经常跟它接触,所谓触类旁通,就跟伺候神佛菩萨一样,知道哪一尊菩萨是什么口味,你才能对症下药,伺候舒服,人常说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这种境界估摸挺高,不是他此类的凡夫俗子所能触及的,唯有虚心向学,知道了凡是贵人出现,必是先苦后甜,先抑后扬,就像今天这样,一下子涌现了四位贵人相助,怎能不乐开怀?
那领头轻轻瞥了眼他搂住的纳兰葬花,嘴角微翘,玩味道:“胡须哥喜欢玩女人?”
“美人如玉,能把玩一番,不亦乐乎?”胡须大笑,卖弄文采,直勾勾盯着纳兰葬花的侧脸。
“这个女人,确实出落得清丽无伦。”那领头轻声评价道,眼神却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纳兰葬花羞赧,脸颊飞来一片红晕,宛若晚秋枫叶翩翩。
“小哥感兴趣?”胡须问道,他并不介意借花献佛。
那领头摇摇头,轻笑道:“圣经说,妓女是深坑,外女是窄阱。我胆小,不敢靠这些太近。”
一帮罪大恶极的歹徒霎时被逗乐了,笑声张牙舞爪,肆意无道,那些人质个个心凉了一半。
真该千刀万剐的死人!
纳兰葬花心里恶毒地咒骂道,脸色愈发的红,像过年的大红纸,怒视着那个戴黑头罩的牲口。
眼镜率先停止了笑,愈发欣赏这个年轻人,轻声问道:“小哥也喜欢看圣经?”
“谈不上喜欢,偶尔翻翻。”那领头又重新抛起了那颗小石头,顽皮。
“我是圣经的忠实拥趸,摆在枕边,睡前就阅读一章。”眼镜轻笑道。
“赎罪?”那领头恶作剧般问道。
眼镜愣了下,尴尬笑了几声,想打个圆场,轻声道:“小哥真会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你造的孽早就罄竹难书,看圣经,只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那领头乘胜追击。
气氛骤然迥异。
眼镜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有点冷道:“有些话,该咽进肚子里的,就不该掏心掏肺。”
“鲁迅先生说,以无赖的手段对付无赖,以流氓的手段对付流氓。我个人认为,至理名言。”那领头仿似聋了一般,摸摸鼻子,又蹦出一番更为口无遮拦的话,“圣经里记载,心所憎恶的共有七样:高傲的眼,撒谎的舌,流无辜人血的手,图谋恶计的心,飞跑行恶的脚,吐谎言的假见证,并弟兄中布散分争的人。这七样,你们四个全都占了,看圣经还顶个屁用。”
形势急转直下。
这回,连总是化干戈为玉帛的胡须都忍不住盛怒了,拳头攥紧至青筋毕现,死死盯着他。
眼镜冷冷道:“小哥,我劝你一句,不能拿生命作赌注,活着的狗,远比死了的狮子更强。”
那领头并未收敛,微笑道:“圣经里说:恶人的亮光必要熄灭,他的火焰必不照耀。你信么?”
“荒唐。”眼镜轻蔑一笑。
“我信。”那领头轻声道。
“无稽之谈,你也信?”眼镜的双目里寒霜胜雪。
“为什么不信?”那领头扬了扬如刀双眉。
“与常人穿着无异,甚至更雍容华贵,谁知道我们是恶人?”眼镜冷声道。
“粉饰的坟墓,外面好看,里面却装满了死人的骨头,和一切的污秽。”那领头淡淡道。
“你不也一样么?”眼镜讽刺道。
“我?不一样的,你们充其量只是恶棍,而我,是恶魔。”那领头轻轻说出一句,平静如水。
谁也没注意到,他嘴角渐渐弯起的那抹弧度,无比妖魅,这,正是恶魔的微笑。
第四十一章 完美收官,人却无影
祸起萧墙。
胜负昭然若揭。
《十八岁的天空》:世界上最不可做试验的,就是人心了。
胡须深有同感,原以为招来几名得力助手,同仇敌忾,能够更轻而易举地溜之大吉,却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愣是独坐穷山引虎自卫,没落在警察手里,反倒被黑吃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懊悔万分。胖子除了好色,没多大能耐,第一时间就被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劫匪缴械控制,再瞧瞧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不能动弹的强子,他心中更是笼上了一层凉飕飕白沁沁的阴霾,手心浸满了冷汗,不明白前一秒还在横眉怒目嚷嚷格杀勿论的强子,为什么下一刻就轰然倒地不起了,眉心处的一个小破洞正缓缓流出鲜血,如朱砂般惊艳。
可惜他没发现,那个领头一直把玩的小石头已经彻底消失无踪了。
眼镜此刻的悲痛心情,与胡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这场燎原大火源自于他。
平常,他很少会意得志满,也很少会无心恋战,甚至可以说大起大落的情绪从来都与他绝缘,但这一次,心情无疑是从天堂坠入了地狱,一直认为自己观人城府,就像杜甫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一般易如反掌,现在才幡然醒悟,山外青山楼外楼,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参得透、读得懂、弄得清的,就像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年轻人,谁会想到一直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的他骤然变脸,而且变得那样的势如破竹凶神恶煞,丝毫不留情面。
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行将就木,胡须却心有不甘,收起藏怒宿怨的情绪,再次将笑容挂在了脸上。
就是最丑陋的人,脸上若有了从心底发出的笑容,看起来也会显得容光焕发,可爱得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领头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出声,耐心等待着下文,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比他更有耐心的了。
“既然小哥那么想要九份,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做个顺水人情,答应就是。”胡须微笑道。
在他眼中,不管多大岁数的人类成员,在钱面前,一概年轻。
那领头愣了下,对于这个让步有些始料未及,但随之就笑了起来,而且愈笑愈放肆。
“小哥笑什么?难道还在怀疑我的诚意?”胡须诧异道,遮盖半脸的浓密髯须犹显僵硬突兀。
“世上的暴君,若准备打一场战争,不到万事俱备,总是要侈谈和平的。”那领头止笑,说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胡须终于卸下了本就不深的城府,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怒目横眉。
“我想要的,你未必能给的了。”那领头轻声道,悄然瞥了眼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纳兰葬花。
“你尽管说,只要不是水中捞月的事,我胡须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胡须夸下海口。
“你的命。”那领头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三个字,就仿佛问别人“吃饭没”那么自然而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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