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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则是带着老爷子的密旨来的,任务艰巨。
尽管老爷子从不会让他接触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也未能透过管中窥豹了解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一些不方便让外人去办的事,老爷子还是会交给他去完成的,毕竟最值得信任的人还是最亲的人。至于军人的身份,并不影响他的价值取向,忠于祖国忠于党的信念始终铭记于心,但家恨情仇也未敢轻易遗忘。
“少主近况不错,商场风生水起,情场春风得意,最近还得了一个私人保镖。”影子删繁从简。
“男的女的?”许世说感兴趣问道,他是看着这个年轻人长大的,在他心里,与亲儿子无异。
“女的。”影子淡淡道。
“女的?来历怎么样?”许世说骤然皱起了眉头,以前,他没少与暗杀那混小子的杀手周旋过。
“放心,至少不是敌人。”影子自信道。
“有你在,我当然放心,不过还是得多加注意,尤其是对女人。”许世说嘱咐道,坐正了身子。
“明白。”影子应允道。
“说回正事,老爷子这次叫我来,主要是让我通知你,找机会去杀一个人。”许世说轻声道。
“谁?”影子淡淡问道,似乎对他来说,杀一个人,就跟吃顿家常便饭一般寻常。
许世说微微眯起双眸,褪去了军人的正义,慢声道:“陶黑石的心肝宝贝,干女儿,陶妲己。”
旧墟街。
人山人海。
一间昏暗简陋的小饭馆,没有招牌,只是用粉笔在一块木板写着:填肚子。
小店很小,光线也不大足,虽然是晌午时分,可房梁屋顶中央的那盏60瓦灯泡还是亮了。
就是这么一间破旧残败的小饭馆,脏乱差哪样都沾,也没冷气,大热天的,还有谁会光顾呢?
当然有。
在熙熙攘攘的赶集人群中,一对与众不同的年轻男女踽踽独行,径直往这家小饭馆走了过来。
一个枯瘦伛偻的老头正蹲在门口,捧着一根泛黄的竹节烟斗,掏出火柴点燃,咂巴咂巴抽着。
突然,他停止了动作,因为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两双鞋,一双男装帆布鞋和一双简朴黑布鞋。
“您好,请问谭惜是住在这吗?”萧云轻声问道,语气要多友善有多友善,要多礼貌有多礼貌。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抬头静静望着萧云,那双浑浊的双目顿时清澈起来,整个人激动得微微颤抖。
“您好,请问谭惜是住在这吗?”萧云以为这老头的耳朵有点背,听不清,所以提高了一个音调。
可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而老头的双目却又发生了变化,由清澈变回浑浊,因为有泪在凝聚。
萧云苦笑,只得尴尬地摸着鼻子,这个闭门羹还真是难咽。
倒是他身后的仙子依然是那副无欲无求不悲不恸不惊不喜的菩萨神情,不理会这一老一少的鸡同鸭讲,已经无声无息移步走了进去,视线随意四处游走,五十平米的铺面摆了七张八仙桌,显得有些拥挤,没有太多繁琐雕花装饰,简单实用,几只苍蝇停留在桌面没有仔细擦干净的油迹上,偶尔搓搓几条细腿。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一个矮小漆黑的青年忽然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咧着嘴傻笑喊着。
仙子疑惑,回眸望去,百花失色。
矮小青年端着一碗猪肉炖粉条,走到她跟前,仔细端详了许久,才失望道:“你不是神仙姐姐。”
仙子嫣然一笑,清淡,这个矮子傻里傻气的,还挺逗,淡淡道:“你知道一个叫谭惜的人吗?”
“知道。”矮子憨笑点头,但又立即谨慎起来,审视着这个仙子,问道,“你找她干什么?”
“门口那个哥哥,是她的朋友,今天特意来这里找她。”仙子指了指已经蹲在地上的萧云。
矮子伸长脖子,警惕地瞟了瞟萧云,然后又望了眼仙子,想了想道:“你等等,我去喊她。”
“谢谢。”仙子拈花微笑。
矮子愣了一下,这女孩虽然不及神仙姐姐漂亮,却更像仙女,他脸刷地红了,低下头小跑去屋后。
须臾,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成熟女子急急忙忙走出来,矮子跟在后头,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云子!”成熟女子见到正蹲在门口跟老头聊天的萧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人未到声先到。
萧云听到呼喊声,站了起来,见到这个许久没见但仍风韵犹存的女子,微微一笑,清净如竹。
“真的是你啊?天哪,我都不敢认你了,你咋变成这副模样了呢?真像个富二代啊,你看,衣服也光鲜了,鞋子也高档了,整个人的气质都翻天覆地了,嗯,这抹笑容还是很熟悉的,温柔一刀,不知迷死多少女人。唉,对了,里面那个女人是你什么人?女朋友吧?也太美了,不像凡人,肯定是仙境走出来的,云子,你太有福气了。”谭惜一激动,一连串的话就疾风暴雨一样蹦出来了。
“姐,你还让不让我说话?”萧云苦笑道,半分钟下来,他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谭惜一拍额头,自责道:“你看,都怪我太激动了,来,别在门口站着了,咱进屋聊去。”
说着,她就热情洋溢地拉着他进屋坐下,也招呼正习惯将双手交叉置于腹部静静站在一边的仙子坐下,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去里屋拿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出来,泡了两杯热茶,她知道萧云好这个,虽然茶叶不算好,但这年轻人沾茶叶就行,不会太计较的,沏完茶,她又去把一直躲在矮子身后不敢见人的小女孩给拽过来,抱着她在萧云的对面坐下。
“妞妞,快叫小七哥。”谭惜吩咐着怀里的女儿。
“小七哥~~~”妞妞在妈妈的再三催促下,才忸忸怩怩地喊了一声,然后又害羞地藏进妈妈的怀里。
“她是妞妞?”萧云诧异道,有点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小女孩皮肤白嫩,长发黝黑,像一株清晨的水灵白菜,虽然两只眼睛还是有点浮凸,但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也恢复了不少孩子应有的天真无邪,根本无法与从前那个中毒颇深而面目全非的妞妞对上号,难不成上天真有好生之德,让她神奇复原了?
“这都是她舅老爷的功劳。”谭惜柔声道,视线投向了门口那个弓着背抽烟的老人。
“哦?”萧云也转头望过去,对于这个总是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的老人,他很好奇,不同于老王头那种天生乐观派,这个老人似乎背负了太多东西,活得既疲惫也劳累,以至行为怪诞,对这个凡尘俗世早已经没有了热情,按理说,他就应该生无可恋了,可偏偏仿佛有一股隐形的力量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令到他不管风雨如晦,都依然顽强与坚定,使人想起了《论语》中的一句: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谭惜将老头如何医治妞妞的经过向萧云大致描绘一下,她也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效果如此显著。
幸运。
好久没跟生人打交道的妞妞并不是“为人性僻耽佳句”,与萧云形同陌路了,纯粹是因为见到突然出现的大哥哥,未能立即接受,这会儿在萧云的一再挑逗下,终于不再拘束,重新跟他熟络起来,从妈妈怀抱下来,一头钻进了他的怀里,咯咯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才是天使般的微笑,摸着她的小脑袋,萧云不禁百感交集,一旁显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静静看着他,眼神极为复杂。
萧云倒没有发现仙子的细微变化,通过简单的闲聊,他了解到了这家小店是属于爱抽竹节烟斗的这个老头的,经营了二十多年,那个有点憨傻的黝黑矮子是他的孙子,一老一少相依为命。而谭惜则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妞妞管他叫舅老爷,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亲,之前也很少联系,只是在瓮中鳖的房子被开发商收回之后,谭惜母女无家可归,老头就让她俩搬了过来。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有时候也会失灵的。
萧云又再次转头,望着那一个孤寂且时不时咳嗽入肺的伛偻背影,心中的情绪五味杂陈。
他习惯性蹲在门口,两眼总是凝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也许就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吧。
只是,萧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老头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风雨无阻,每天都守候在那里。
只为他的出现。
第三十三章 好戏还在后头?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对于这句诗,谭惜恐怕最有感触,因为她这段日子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
妞妞还处于调养阶段,不适宜接触外界太久,谭惜就让矮子曹阿瞒带她回了里屋。而仙子对这个小女孩颇有好感,方才竟然破天荒地走下神坛,与她做起了拍手小游戏,那抹笑容纯天然到像是未经世人踏足的草原,看得萧云一愣一愣的,这会儿意犹未尽,她也跟着去了里屋。而饭馆也没有顾客临门,显得冷清,只剩下萧云和谭惜,还有依然蹲在门口抽烟的老头。
“姐,妞妞她爸呢?”萧云品着茶,随口问道。
谭惜一愣,原本还笑意盎然的脸庞急转直下,瞬间变得愁云密布,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他怎么了?”萧云瞧着不对劲。
“他跑了,不声不响留下一张离婚协议书,然后就跟一个买衣服的富婆跑了。”谭惜强颜欢笑道。
“妞妞她知道吗?”萧云皱着如刀双眉,也许没有多少交集,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的样貌了。
“没告诉她,她也很少问。”谭惜垂着眸子,说话有气无力,这段日子都不知是怎样硬抗过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萧云问道。
“搬出瓮中鳖之前。”谭惜紧攥着拳头,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太累了,女儿要照顾,生计要自寻,就连家也要寄宿,也不知她两只单薄的肩膀能否扛得住茫茫前路的千斤压顶。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弄人,就像是一场俄罗斯方块的游戏,不停地有不规则的事件突如其来地掉下来,你得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判断该把它们放在哪里。但最糟糕的是,有时还没想好放哪里,麻烦又接踵而至了。
“原因是什么?”萧云修长手指轻轻瞧着桌面。
“嫌弃我是一个鸡呗,不干净,又说和我过日子没激情,没盼头,腻了。”谭惜自嘲道,然后拨了拨额前的头发,笑了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但下一刻就风云突变,甚至没有任何的过渡,她突然就开始嚎啕大哭,凄厉,无助,似乎要将这段日子里的所有委屈所有苦痛所有磨难都化作泪水,一次发泄个够。
萧云没有劝阻,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在旁陪着,任由她将深埋的情绪挖掘排泄干净。
门口的老头也无动于衷,默默抽了几口烟,然后弯下腰,不停地咳嗽,每一次都从咳入心肺。
哭了有十分钟,谭惜才渐渐平息心情,接过萧云适时递来的纸巾,似乎感觉到一丝羞意,别过脸去,不让萧云见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样,一边擦拭一边啜泣,直到眸里不再出泪水了,才转过来,两眼红红的,像兔子,垂下头,喟然长叹,低声道:“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能看到天堂,而又有多少人是在奔赴天堂的路上才发现,天堂其实早被自己错过了呢?常听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没有婚姻,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我信了,所以就跟那个人结了婚,原以为可以幸福美满,却没想到所谓的婚姻,终究不过是我们生命中的一条不归路,当我们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注定受到伤害,注定不能原样的走回头路了。我现在多么希望可以重新来过,多么希望那个伤心的人不是我,可惜,现在那个伤心的人只能是我,而不是那个人。”
“姐,别这么悲观,会有那么一天,有人要感谢那个人,幸亏他放走了你。”萧云微笑道。
谭惜一怔,眸子骤然明亮起来,原本沮丧的神情也消失殆尽,坚定道:“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萧云嘴角微翘,他明白,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婚姻的女人缺的不是安慰,而是给予她继续前行的勇气,显然,他做到了,他似乎总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抿了一口茶,轻声道:“姐,我最近开了一家公司,正缺人手,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过来给我帮帮忙吧,但先说明啊,公司刚起步,工资可能不会太高,每个月3000,你觉得怎么样?”
谭惜刚才哭得昏天黑地的,脑袋有点发懵,乍听到萧云这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瞪着大眼睛。
“怎么,嫌低啊?”萧云挑挑如刀双眉,戏谑望着这个不敢置信的女人。
“不是不是。”谭惜赶紧摇头,总算恢复如常,“我是觉得我啥也不懂,去你公司不是添乱吗?”
“我认为你能够胜任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东西,可以边做边学,不急。”萧云微笑道。
“可是……”谭惜蹙眉道。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就这么说定了,我最讨厌磨叽了,明天你就带上身份证去公司,找这个人报到就成,地址电话什么的,名片上都写得很详细,如果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给我打电话。”萧云给了她一张古一语的名片,然后不等她回话,也不等她反悔,就一口喝完那杯茶,腾地起身,跑到门口,蹲下来跟老头聊天去了。
谭惜望着手心的这张名片,眸子又忍不住迷蒙了起来,她明白,萧云这是在帮助她走出困境。
患难出真情。
“我长得很滑稽吗?”萧云疑惑道,蹲在旁边的老头总是对他微笑,脸上的皱褶一道道,像沟壑。
“不是。”老头乐呵呵道。
“那你为什么老是对着我笑?”萧云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老头不假思索道,笑容更盛了,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
“……”萧云只得苦笑,狂摸鼻子,来掩饰那份饮不尽的尴尬。这句话,要从一个女人口里说出来,会很浪漫,可要是对方是个耆耄老人的话,那就只剩下汗颜无语了,就跟现在的萧云一样,如同《围城》里的方鸿渐第一堂课不断口误后的状态,只得默默咽下这枚自讨苦吃的苦果,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老头手里那根泛黄的竹节烟斗上,由斑驳的杆身可以看出,年代已久,萧云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能抽一口吗?”
“这水烟,你抽得惯?”老头指了指已经乌乌发黑的装水筒,笑着问道。
“不碍事,我家老爷子也好这口,以前偷偷抽过。”萧云微笑道,瘾君子的做派欲盖弥彰。
老头不作过多阻挠,将这根几十年从未离过身的竹节烟斗递给了萧云,并递给他一小撮烟丝。
每年只盛产五十两的特供中南海烟丝。
萧云熟练装好烟丝,掏出一根火柴点燃,动作舒缓而流畅,烟丝燃烧成一丁火球,他便咂巴咂巴抽了起来,烟味虽呛人,但过后却有一股清香味,令人回味无穷。这样子抽烟,确实要比抽中华、五叶神之类的手夹烟有滋味,萧云没几下就抽完了那小撮烟丝,还显得意犹未尽,但还是忍住了,将烟斗还给了老头,然后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问了一句:“曹爷,你能帮个忙吗?”
“可以。”老头竟然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你不问一下我要你帮什么忙,就答应了?”萧云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用。”老头微笑道,捧着烟斗,像往前那样缓慢点燃,再缓慢抽了一口。
萧云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忸怩,轻声道:“我想借你这个地方藏个东西,一幅画。”
“为什么?”一直笑意满盈的老头终于皱了皱眉头,弓下腰,狠命咳嗽了几声。
萧云就将他那套跟俞知堂、黄达人、姚琴等人说了无数遍的计划和盘托出,老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撤下已经燃尽的烟丝,换上新的,却不急着点燃,不知在想着什么,也许是这家小店地下室那些永不见天日的棺材。而萧云将这个初次见面的老头也拉下水,并非未雨绸缪,也非经过深思熟虑,这仅仅是他刚才抽烟时的灵光一闪,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对这个老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很奇妙。
“这间小店可能不大适合,不过我还有一间屋子,完全符合你计划的要求。”老头笑呵呵道。
“那快带我去吧。”萧云迫不及待道,这是一个关键环节,几乎关系到整个计划的兴衰成败。
老头二话不说,拿起竹节烟斗就往外走去,萧云连忙赶上。
兜兜转转,穿街走巷,二人终于来到了那间屋子,老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萧云就魂不附体了。
因为这所裂纹斑驳甚至龟裂的小房子门上贴着一幅很残旧的年画,但两旁的对联却依然大红。
夏日午后。
阳光很恶毒,整个大地像被烤焦了一样。
刻木观小学的青石板校道上,不急不缓走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撑起一把伞,为那个女的带去一片阴凉,女的也因此笑得很幸福,羡煞旁人。
“这就是你的读小学的地方?”女的柔声问道,背着小手走着,望向他时,眼神柔情万千。
“嗯。”男的只是简简单单地点了一下头,显得不冷不热,对于她随处流露的好感视而不见。
“真漂亮,如果我小时候能在这里跟你一块读书,那该多好。”女的憧憬道,依然梨涡浅笑,似乎对于他的这副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并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今天好不容易能跟他出来一趟,不管他表现得怎样,貌合神离也好,心不在焉也罢,自己都该满足了,谁叫自己的那颗芳心被他无情偷走呢?
她,就是心高气傲的清冷公主,沐小青。
而此刻,在南宫青城面前,她却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要是萧云见了,一定会大跌眼镜。
南宫青城还是那样的宁静祥和,静静陪她走着,不过分热情,不刻意冷落,分寸拿捏得老道。
“听说古城区要大拆,是真的吗?”沐小青问道,凝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爱意随风飘扬。
“嗯。”南宫青城轻轻点头,那双洞悉人心的眸子眺望远方,显得格外深邃,就像那片天空。
“为什么宁州政府要做这么愚蠢的事?北京的前车之鉴,庞月明或者孔南行难道没有看见吗?历史一旦遭破坏,就再也弥补不回来的,没了就没了,再多钱也无济于事。”沐小青义愤填膺道。几年前,北京为了奥运会要大面积拆除四合院,她就相当恼火,那是北京作为皇城的根儿,怎么能说抹去就抹去呢?于是,她暗自组织了很多有影响力的朋友去跟奥组委据理力争,其中不乏开国元勋的后辈,一开始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可惜,棋输一招,对方直接绕过她,找到了她的爷爷,往后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而她也被家里人关禁闭半年。
“历史终究是人创造出来的,我们今天在这里建CBD商业城,也是一种历史。”南宫青城微笑道。
沐小青一愣,那双美眸倏然圆睁,傻傻问道:“青城,难道你也参与到其中了吗?”
“对这件足以载入宁州历史史册的大事,我当然不会错过。”南宫青城淡淡道,那抹笑容写满自豪。
“你不觉得这是对先人的一种亵渎,对后人的一种不公吗?”沐小青头一次对他带着质问语气。
“会吗?”南宫青城挑了挑两道极好看的眉毛。
“会。”沐小青坚定点头。
“也许你是对的。”南宫青城微笑道,他永远是这样子,不会勉强别人接受他的想法。
“但你仍要参与其中,对吗?”沐小青有点失望,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墨守成规,喜欢创造历史。”南宫青城微笑道。
“呵呵,还真是一个自大的家伙。”沐小青见他这副踌躇满志的模样,禁不住莞尔一笑,方才的那丝气愤早已到了九霄云外。没办法,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没有生气的权力。爱情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全世界那么多人,偏偏见他时,心如撞鹿,不能自已。爱着的人就像被另一方操纵的木偶,喜怒均身不由己。
“青儿,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南宫青城罕见地求助于她。
“你说说。”沐小青脸上那抹笑容灿烂到足以让天上那轮红日自惭形秽了。
“四天之后就是古城商业区的奠基仪式,你能不能请黄四爷出席一下?”南宫青城轻问道。
“我试一试吧。”沐小青不敢说死,毕竟黄老爷子已经很久没有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尽管她最近都住在老爷子家里,近水楼台先得月,跟黄家老太太的关系打得火热,可以适当利用一下这层关系,但也难说是否最终能说动他。不过,黄家老太太对她还真不是一般的疼爱,除了蔡徽羽,再也没谁能获得老太太如此垂青,就连睡觉都拉着她。要不是今天南宫青城恰好去南京有点事,顺道过来找她,估计老太太也不会让她离开身边的。
“谢谢。”南宫青城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帅得一塌糊涂。
沐小青看得有些发愣,直到他咳嗽了一声才回过神来,脸却瞬间通红,小跑着往前走去。
南宫青城没有跟上去,依旧慢慢走着,忽然抬头望向天空,微笑道:“萧云,好戏还在后头。”
第三十四章 不管多绝望,至少再等三天
又是新的一天。
蔚蓝天际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像绽开的红玫瑰。
宁州市府大院一号楼的四楼会议室,市政府第十四届二十八次常务会议即将在这里召开。
会议由市委副书记、市长孔南行主持,参会人员主要有市委常委、副市长陈小峰,副市长冼启泰、狄雯、刘伟明、梁少宗,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卢国珍,市政协副主席邱才兴,市府办、市监察局、财政局、审计局、发改局、教育局、国土局、农业局、粮食局、建设局、交通局、水利局、畜牧局、环保局、卫生局、物价局、林业局、旅游局、统计局、市政管理局、供电局、法制局主要领导,可以说,除了两个外出学习的副市长,宁州的各个岗位负责人基本上都出席了。
而那两个外出学习的副市长的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空降的神秘副市长,主抓科技、企业上市。
由于孔南行还没来,会议尚未开始,会议室里的气氛很轻松,早到的各位部门头头相互打着招呼。
九点整,一个戴着金框眼镜、面容清秀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原本吵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
这个中年人并没有那种浸染官场多年的顾盼自雄,显得书生气甚浓,典型的学者型官员,让人不会产生敬而远之的隔阂感,但坚毅的眼神以及沉静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内心深处的铮铮风骨。他手里头拿着的那只锈迹可循的保温茶杯,已经陪他度过了二十年,大学毕业那年爱人送的,不管是下基层一线,还是到外地参观,不管是主持会议,还是现场调研,他都习惯带在身边,里面的斑斑茶迹更是岁月蹉跎的最好证据。
他当然就是宁州的父母官,市长,孔南行。
“人都到齐了吧?”孔南行坐在了会议长桌的上首位,侧头问向市委常委、副市长陈小峰。
“到齐了。”陈小峰点点头,他很年轻,刚刚四十岁,属于土生土长的官员,孔南行的得力助手。
“那我们就开始吧。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市政府第十四届二十八次常务会议,共有八项议题,下面进行今天会议的第一项议题,关于调整我市城区污水处理费收费标准问题,水利局请发言。”孔南行拿起那张昨晚已经熟稔于心的会议议题A4纸,认真宣读道,声音虽不浑厚,但那种高位者的气场还是锋芒毕露,放下议题,端起那只残旧保温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热茶。
市水利局局长王成兴不敢怠慢,连忙拿出文稿,从三个方面阐述了污水处理费提价的缘由。
他讲完后,分管水利线的梁少宗副市长作了进一步的补充,这是常务会的基本流程。
孔南行撑着侧脸静静听完,闭起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王局长,有三个问题:第一,你刚才说我市的污水处理费一直低于周边城市,不提价不合理,但低多少你没说,这个必须调查清楚,因为你要提价,就涉及到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你必须拿出有力的说服数据;第二,你刚才说我市地下水盗用严重,导致污水处理厂难以经营,我想知道如果重拳打击盗用地下水的行为,可行性有多高,需要哪些部门配合;第三,这个污水处理费的提价有没有走法律程序,经没经过公开论证。”
王成兴停下在纸上记下这三个问题的笔,然后一一给予回答。
孔南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捋了捋思路,然后一锤定音道:“这个污水处理费提价的事情由于没有走法律程序,还没经过公开论证,暂时搁置,请王局长回去将有关的数据补充完整,经过公开论证后,再提交常务会审议。而关于开展打击非法抽取地下水专项整治行动,由水利局牵头,公安、城管、市政管理局等有关职能部门密切配合,依法逐步解决盗用地下水问题。另外,我再强调一下,政府的所有事情都得依法行政,该走程序的走程序,别想打擦边球。下面进行第二项议题……”
往后的会议进行得井然有序,各项议题都基本得到解决,涉及到的相关部门也发言踊跃。
但会议室也有剑拔弩张的时候,听到新港区的一些企业违规操作土地的问题,孔南行用那把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随便给企业写批条,任由企业拿着这张东西去跟下面的街道谈征地的事情,算什么依法行政?同志们,我们是法治政府,全部议题必须呈常务会议解决,这些由某些领导拍脑袋决定的事,简直胡闹台,如果都这样,这天下不是乱了套?依法治国,依法行政绝不是空话套话,谁要认为是空话套话,叫他来我面前说清楚,在后面瞒天过海搞点小伎俩,想干什么?越位篡权?简直无法无天!这个议题搁置,少宗,会议结束之后,你联系一下新港区,让一二把手明天去我办公室把事情说清楚。”
可会议室也有轻松一刻,在听完交通局关于舶来区南新镇的水害道路修复情况汇报之后,孔南行喝了一口茶,又说了一番话:“这个议题本来不需要上常务会的,一个小镇的水害道路修复,你交通局只管让舶来区自行解决就可以了,别关涉过多,该给的钱给,该扶持的设备扶持,没必要担当太多,影响修复效率。同志们,我一直以来都在提倡一个理念:重心下移,大胆放权。市直属单位只管大的,别揽太多全,干一些必须干的,可干可不干的,坚决不管,你们能集中精力把一些大项目做好,我就求神拜佛喽。”
以前开这种会议的时候,每个部门的头头都显得心不在焉,但孔南行上位后,却听得很认真。
因为能从中学到很多无法从书本中获得的理论,譬如“两条腿走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议题的最后一项是关于西山影视城计划安居工程的土地问题,孔南行听得很仔细,眉头皱得很深。
“国土在不在?”孔南行听完发改局局长文汝健的汇报之后,问了一句。
“在。”国土局局长黄荣斌应声答道。
“西山区还有没有地?”孔南行敲着桌面问道。
“有是有,不过都批作建设用地了,商业用地没有了。”黄荣斌如实答道。
“拿出一块地来,转为商业用地。”孔南行斩钉截铁道。
“孔市,这样不大好吧,西山的建设用地很紧张,那批国营老厂要搬迁,就必须有地给它搬,如果转为商业用地了,搬迁工作可能会受到阻滞。近年来,省里有关建设用地指标的审批越来越严格,申报建设用地指标难度越来越大,我市的项目建设用地指标本就严重不足,我个人建议,别动西山区的建设用地。”黄荣斌考虑得很全面。
“黄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惟政策论。如果这个项目对群众有益的,与上面的政策要求有不协调的,就当做擦边球打。建设用地紧张,就拿国有土地去置换,具体的优惠政策由经信局起草,发改、国土、财政等部门密切配合,政研室负责把关,尽量在这个星期内提交常务会审议。黄局啊,只要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谋利益,尽管去干,天塌下来,有市政府为你撑腰,怕什么?”孔南行微笑道,这个时候,没有一点书生的迟疑与多虑。
“孔市说得对,我回去就叫人着手处理。”黄荣斌笑道。
“财局在不在?”孔南行又问了一句。
“在。”财局局长李儒乐应声答道。
“安居工程的招投标工作进行的怎样了?”孔南行问道。
“已经结束了,一家财力雄厚的公司中标,正办手续,下星期就会提交常务会。”李儒乐轻声道。
“很好,特事特办,尽快解决,由该公司作工程主体,财政给予适当补贴。”孔南行吩咐道。
“是。”李儒乐答道。
“李局,随便问一句,我们的财政补偿款有多少?”孔南行端起保温杯,却不喝,又问了句。
“大概1600多万,可以再叫西山区出一点,保守估计两千万吧。”李儒乐答道。
孔南行点点头,揭开杯盖,吹了吹气,想了想,又问道:“再多口问一句,那家公司叫什么?”
李儒乐一时想不起来,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然后抬头答道:“叫天鹅湖职业股份有限公司。”
孔南行一愣,皱起眉头,缓缓喝了一口热茶,然后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南京宁海路一个其貌不扬的大院,要不是门口有士兵把守,估计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大院。
大院里面高树林立,显得幽暗寂静,房子都是两层,外带一个独立小院,墙壁古老,还有爬山虎。
东北角的一座房子,门口立着几块齐腰的嶙峋怪石,院子内有不少花花草草,陶冶着主人的情操。
二楼有一个书房,打开房门,里面的布置简单到令人错愕,一套古色古香的紫檀木桌椅,几盆发财树散落四处,绿得十分养眼,一张一米来高的红色小木桌托着一只印着青花的瓷盆,里头养着一对银色锦鲤,妖娆多姿。不过,最让人触目惊心的,还是墙壁上的一幅楷书,恰恰十四个字,一勾一划中规中矩,既没有行书那种行云流水的流畅感,也没有草书那种龙飞凤舞的张狂,每个字都像大江下游的平缓端正,甚至谨慎到了一种让人窒息压抑的境界。
“只因一时心太傲,错走了一生路;只因一时心太软,错放了一生人。”
沐小青说不上为什么,每次进这间书房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去浏览一下这幅字,然后心生敬畏。
这一次进来也不例外,她端着一盘削好切好的苹果推门进来的时候,视线就第一时间落在了字上。
“青儿,怎么不去帮你霍姨的忙啊?”黄达人坐在书桌前,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阅读着一本书。
“我倒是想帮来着,可她连推带捂地就把我赶了出来,说我在厨房只会帮倒忙。”沐小青嘟囔道。
“哈,你霍姨真是心直口快啊,不愧为我黄达人的爱人,耿直,不徇私。”黄达人抚掌大笑起来。
“四爷!我好心切好苹果端上来给你吃,你还挖苦我!”沐小青踱着脚抗议,有点气急败坏。
“好好好,是我的错,行了吧?”黄达人退了一步,对付这刁蛮丫头,他还真没什么特别好的招。
“哼,那还差不多。”沐小青扬了扬下巴,走过来放下果盘,问道,“今天的菜怎么丰盛?”
“因为有客人要来。”黄达人慢慢翻了一页。
“谁啊?”沐小青好奇道,刚才去到厨房,看见台面上摆满了猪牛鸡等肉类,还有各种海产品。
“到时候他来了,你不就知道了?”黄达人淡笑道。
“切,还学人家卖关子。”沐小青撇撇嘴,见他对这书爱不释手,问道,“四爷,看什么书呢?”
“半月谈。”黄达人摘下黑框老花镜,搁在台面,拿起一小片进口红富士,有滋有味地吃着。
“这是半月谈?怎么和平常看的不一样?”沐小青翻了翻封面,发现与市面上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半月谈有两种,一种是面市的,一种是进中南海的。”黄达人又吃了一小块。
“噢。”沐小青点点头,头一次了解其中门道,以前在爷爷的书房也没看过这种版本的。
“无使献殷勤,非奸即盗。青儿,端着一盘苹果贿赂你四爷,犯什么事了?”黄达人真见微知著。
“四爷,不许冤枉我,孝敬您可是我应份的事啊~~”沐小青撤去平常那股孤高清冷,撒着娇。
“不说是吧?那算了。”黄达人抽出纸巾擦手,然后戴起老花镜,重新开始一丝不苟地看书。
沐小青倒没有那种方枘圆凿的自尊,眨眨美丽的大杏眼,柔声道:“四爷,确实有一事相求。”
黄达人似乎早有准备,重新取下老花镜,淡定一笑,显得老奸巨猾,轻声道:“说说。”
“三天后,宁州古城区商业改造的奠基仪式启动,您能不能出席一下?”沐小青小声地试探问道。
“是南宫叫你来的吧?”黄达人淡淡道。
沐小青一愣,斟酌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是的。”
“他还真有本事,想方设法地从各个渠道做我的思想工作,连羊落笔也买他的账。”黄达人笑道。
“这个项目可能是宁州经济再上一个新台阶的里程碑,您跟宁州有渊源,支持一下呗。”她祈求。
黄达人不急不缓品了口茶,唇线渐渐弯起,轻声道:“我这老家伙好久没在公众露面了,免了吧。”
“四爷~~~~”沐小青走到书桌里头,摇着他的手臂。
“撒娇也没用,不去。”黄达人宁死不屈,压根不吃这丫头这套。
“四爷,还是去的好。”
这一句话,并不是沐小青说出来的,而是从门口处传来的一把充满磁性的男声。
沐小青循声望过去,整个人瞬间震颤了一下,因为有一个年轻人正站在门口,那抹微笑清净如竹。
“青儿,今天家里来的客人,就是他。”黄达人慈祥一笑,向萧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萧云倒是施施然,可沐小青早已是乌云密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年轻人就是没有好感。
“小青,好久不见。”萧云走到书桌前,友好地向沐小青打招呼,那股谄媚讨好的笑容不言而喻。
“四爷,你们聊,我去帮霍姨忙。”沐小青恢复了轻世傲物的公主,看都没看萧云一眼,就离开。
被当作透明的萧小七同志只得尴尬地愣在原地,摸着鼻子。
而黄达人却没有说话,坐在一旁,嘴角浮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沐小青关上门,房子里很安静,只剩下这对似乎早就有了约定俗成的一老一少。
“刚到?”黄达人问道,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充满了长者对晚辈的欣赏与疼爱。
“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吧,在下面跟霍姨聊了一会儿。”萧云轻声道,然后轻车熟路地倒了杯茶。
“你刚才叫我出席三天后的奠基仪式?”黄达人问道,没想明白这个年轻人的用意所在。
“既能去混顿饭吃,还能上电视,为什么不出席?”萧云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微笑道。
“别给我绕弯子,快说。”黄达人瞪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每一步都有伏笔。
萧云微微一笑,不敢再大不敬地调侃这个老人,如实道:“要你去宁州,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当然是与我们的计划有关。计划马上要开始了,你在宁州的话,可以协助一下俞老,到时候能压压阵;这第二嘛,我也有私心在里头,两天后是天鹅湖的成立大会,我希望你能出席一下,然后我会让孔阳去市委市府提前泄泄密,让多一些市领导过来,把场面撑大,赚名声。外公大人,这不为过吧。”
“我就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黄达人没好气道。
“四爷~~~”萧云竟然也学沐小青那样子撒娇,如果她在场,一定会觉得恶心到上吐下泻。
“去去去,我明天就动身,行了吧。”黄达人无奈应承道。
萧云翘起一个奸计得逞的弧度,浅浅喝了一口茶。
“计划什么时候开始?”黄达人急不可耐,脸上露出了好久没有出现过如指点江山般的激动神情。
“很急?”萧云玩味道。
“废话,你四爷已经很久没玩过这么刺激的事情了,要知道,这是要骗全天下啊。”黄达人笑道。
“四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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