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 第 193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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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谷子、向鸡鸣、姜乱世、皇甫轻眉他们也是如此,下棋的,只是张至清、燕中天以及丫头。

    “鬼谷子、鸡鸣、轻眉,你应该都认识,就不过多介绍,这是乱世。”张至清向萧云介绍道。

    “少主好。”姜乱世拱手道,虽然他来自西安,但是斯文白净,一点儿也看不出秦俑的风采。

    萧云挤出一个笑容,同时心里唏嘘着,堂堂西北王,竟然要向自己低头,这传出去太可笑了。

    如果让姜弘历那家伙知道,连他老爸都要尊称自己一声少主,他会不会疯掉,一头撞墙而死?

    但很快,萧云就轻轻甩了甩头,企图把这点戏谑的心情统统甩干净,同时又泛起了自责情绪。

    张至清即便再权柄滔天,势力恢弘,那也是寡情薄幸豺狼虎豹之人,更是害得自己与母亲亡命天涯筚路蓝缕了几十载的刽子手,手里头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脚底下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有对手,有同僚,同样也包括很多信任他、敬服他、钟爱他的亲人与朋友,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也不是说就可以随便将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的,这种狼心狗肺腹黑诡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伸你一脚进火山口的高官政客,还是远离为妙。

    “都坐吧。”张至清在中间的一条黄花梨长凳上坐下,示意萧云坐到他左边的一张太师椅上。

    萧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眼睛也不往众人身上扫,老僧入定一般。

    双手拢在袖子里的鬼谷子正好坐在萧云的对面,见到此子的反应,嘴角泛起一抹欣赏的笑意。

    “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儿子,张云,他在外边漂泊了近三十年,是该回来了,我明年会上调中央,社团的所有事情都将会交给他打理,希望各位能像辅助我那样,辅助我的小子,帮我守住张家这份基业。”张至清根本没去征求萧云的意见,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微笑道,“鬼爷,向哥,你们二位一直都是我尊敬的长者,我家小子虽然历事不少,但毕竟还年轻,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就多担待,该直谏就直谏,别给他留面子,他要坐稳这个位置,还得你们多敲打。乱世,轻眉,你们俩都是四平八稳谋而后动的人,有你们帮衬着,我也放心把手里的基业都交给我家小子,我观察了他好几年,这孩子有点优柔寡断,江湖义气重了些,感情也太丰富,去哪都爱帮个小忙,却把自己推进火坑,你们多上心,拜托了。”

    “主子放心。”四位地方权臣同声道,然后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那个在平静下假寐的年轻人。

    “这第二个原因,我过些日子,要去趟宁波象山旦门山岛。”张至清平静道。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四位权臣都没什么特别反应,倒是萧云猛地睁开了眼睛,直视着张至清。

    宁波象山旦门山岛,那不是燕中天现在休养的地方吗?

    “不用这样看我,我也是接到了你燕佬爷的病危通知书,去送他最后一程。”张至清微笑道。

    萧云眉头皱得更紧了,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病危通知书?金出师的二处没收到消息啊。

    “主子,要不要带多些人上去?”皇甫轻眉第一个从这对父子的对话中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不需要,燕中天健康的时候也奈何不了我,何况病危?”张至清淡然而笑,还是那股自信!

    皇甫轻眉颇有些担忧,与旁边的姜乱世作了一个眼神交流,姜乱世点点头,准备再劝说一番。

    这时,刚才为萧云开门之人匆匆走进来,萧云看清那张脸庞,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简易行。

    简易行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张至清面前,附到耳边说了几句。

    张至清神情不变,却蓦然地笑了起来,玩味地看了一阵子简易行,问道:“确定是他?”

    简易行点点头。

    “没想到他也来凑热闹了,把孤舟运回老家开封,就葬在他父母旁边吧。”张至清轻声道。

    百里孤舟死了?

    自杀还是他杀?

    若是他杀,谁又能将一名九品上强者送上黄泉路?

    四位权臣听到这句话,脸色同时一变,而萧云更是瞳孔一缩,非常好奇张至清口中的那个“他”。

    时间回转,回到中午时分。

    南宫伯玉站在船舷边,眺望着那艘劈波斩浪远去的快艇,直至无影,才收回视线,一声叹息。

    “哥,你打算怎么办?”南宫青城的三叔南宫墙从船舱里走出来,这位京官又休假下了江南。

    “怎么办?”南宫伯玉望了一眼右手边的湖面,那边有个钓鱼翁,无奈道,“你说能怎么办?”

    “神骏集团就是被萧云侵吞的,你怎么还帮他?”南宫墙不满道。

    “帮他?不,我是在帮南宫家,只要至清死了,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南宫伯玉说道。

    “萧云可是张至清的亲生儿子,他会对付张至清?”南宫墙狐疑道。

    “为什么不会?至清做了那么多错事,小七不可能原谅他。”南宫伯玉手拍着船舷道。

    “你就不怕张至清会对我们南宫家赶尽杀绝吗?他对老婆儿子都能下得了手!”南宫墙说道。

    “我为虎作伥了这么多年,难得有份勇气起来造反,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南宫伯玉苦笑道。

    “青城到现在还失踪,你觉得我是风凉话?哥,要三思啊,张至清不是善茬!”南宫墙劝道。

    “青城十有八九是被至清抓住了,凶多吉少,也算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南宫伯玉哀伤道。

    南宫墙双手猛地捏成拳头,脸色一阵煞白,他对南宫青城寄予厚望,是南宫家最出色的三代。

    南宫伯玉抹了把脸,把冷水一甩而干,穿上一件藏青色雨衣,坐到船头上,拿起了鱼竿钓鱼。

    南宫墙长叹了一口气,无比悲凉地仰天长啸了一句:“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南宫伯玉浑然不觉,只专注地钓着鱼,也没发现左手边湖面处的那一艘扁舟正慢慢靠近。

    有鱼儿上钩了。

    南宫伯玉的钓竿收到了一半。

    倏然,很诡异地,一柄匕首无光的尖刃,出现在了舟旁钓绳的边缘。

    这把尖刃似乎在无声无息随着他收线的动作,向上提升,终于,夺魂的匕首渐渐浮出了水面。

    咻!

    一道黑芒诡厉绝杀闪过!

    在水下刚准备偷袭南宫伯玉的水鬼一声闷哼,身上带着一道恐怖的血箭,冲天而起!

    他是在身体刚刚出离水面不到半米的地方,被偷袭的,他低头看了看受伤处,竟然是一条鱼!

    一条青鱼竟穿破了他的肚子,露出的头部嘴巴还在一张一张的,鲜血从鱼嘴处如血瀑般流下!

    触目惊心!

    那名水鬼很惊悚,因失血过多,未碰到南宫青城分毫,就坠然跌落湖泊,溅起一滩雪白浪花。

    而南宫伯玉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切,似乎毫不在乎,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船头上,安心垂钓。

    南宫墙则无比震惊地眺望着那一叶离他足足有一公里的扁舟,那条青鱼就是从那里而来的。

    那名渔翁究竟是谁?

    没等南宫墙有时间去思索,就见那叶扁舟的乌蓬就仿若被无数道力量同时拉扯着。

    嘭!

    刹那间,碎成无数块,激射而出。

    水花一绽,又有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影从太湖之中破水而出,风行电击地向那名蓑笠渔翁刺去!

    两道破空声后,湖面上已无人踪,只留下满湖乌蓬残片,随着水波一上一下。

    残片之中,一顶江南常见的笠帽飘浮不定,似乎是在向渔船上的南宫家两兄弟表示抗议。

    “哥,肯定是张至清派人来了,咱快走吧!”南宫墙急促道。

    “戏还没看完,不着急。”南宫伯玉却一点儿也不上心,俨然一名身处世外桃源的隐者。

    南宫墙骇然变色,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哪来的自信,见他无动于衷,只好又紧张地回头张望。

    太湖浩荡。

    两道影子在湖面上快速掠过,间或在湖水上一点,潮鸣电掣,震起些许水花,又踩着那叶扁舟残留躯壳的舟首一掠而过,速度十分惊人,如同前后相随的两道闪电一般。偶尔在湖面上前后缀住,剑气纵横间,两人如大鹏周翔于空,姿式优美而带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杀味道。

    血光乍现,二人又再次分开,如清灵之鸟往前方滑去。

    看似美妙,却是分外惊心。

    南宫墙站得高,看得远,虽然他不谙武术指导,看不出其中门道,而湖面上偶一展现的鹰啄般场景中也只是惊鸿一瞥,但他还是能知道对战的二人实力高深莫测。绝非一般常人,恐怕都已入了九品上的玄妙之境!因为在电光火石间,虽只在湖面上展现了几个破碎的画面,但小舟迸破,两名高手如巨鸟翔于湖面的场景,光彩夺目,剑意凛然,却还是看得清清清楚。

    就在南宫墙还在为湖面那两道神出鬼没的影子叹为观止之际,他所在的渔船下面又突发事故。

    十几具尸体宛如死鱼翻肚白一样,从冰冷的湖底浮了上来,深青色的湖水顿时变成猩红一片。

    南宫墙低头惊呼了一声,可还没恐惧几秒,就听到身旁响起了一声闷哼,一具尸体跌落脚旁。

    “啊!”

    南宫墙大吃一惊,这具尸体的躯干像是被铁锤锤了无数次一样,惊现着大大小小的陷坑,恐怖!

    这赫然就是刚才在湖面上来回飞舞的其中一道影子,而这具尸体的右手袖子竟是空洞无物的。

    这时,一名身材矮小、怪异嶙峋的蓑笠渔翁从天而降,轻若无物地飘然落在南宫伯玉的身旁。

    “百里孤舟也不过如此,玩不长。”蓑笠渔翁瞥了一眼南宫墙脚边的那句尸体,语气不屑道。

    南宫伯玉笑而不语。

    一艘快艇从鼋头渚快速驶来。

    “土财主,你要上象山旦门山岛了,再来找我。”蓑笠渔翁一声口哨,水底下钻出好几个人。

    这群不怕冷的怪物竟能在冰天动地的水里呆这么久,那些死去的杀手应该就是他们的手笔吧?

    那名蓑笠渔翁带着几个怪物跃上快艇后,迅速撤离。

    南宫墙脸色发白地走过来,问道:“哥,那个渔翁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杀死百里孤舟?”

    “大宗师,尉迟老道。”南宫伯玉淡淡微笑道。

    *****

    (周末愉快。)

    第六十七章 反乌托邦

    雨终于停了。

    寒气却似乎更重了些。

    这场纷纷冬雨落下了一地的忧伤,不知弄醉了多少人儿,弄疼了多少人心。

    五柳居门前的五棵柳树已是光秃秃地只剩枝桠,远远看去像是蓬松的乱发,等待着来年发芽。

    萧云站在门阶前,抬头凝视着由董必武先生题词的“五柳居”牌匾,心里面泛起了五味杂陈。

    五年前,他跟苏楠曾来过这里,只是当时大门紧锁,没能进去,这次来,却灯火亮,大门开。

    “小七,进去吧。”张至清回头喊了一声他,率先迈步而进。

    萧云从神游四海的恍惚状态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慢慢跟了上去。

    十名恶来鱼贯而入,拱卫室内安全,天师会警卫处的十名警卫及五名狼士分散在五柳居四周。

    从红旗路的石屋过来,开车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萧云却一路很忐忑,甚至在张至清提议到五柳居走走,他都下意识有过拒绝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为什么?萧云不停地在拷问自己。在还没面对张至清时,对他恨之入骨,可到了他跟前,那股沁入到骨髓的恨意居然就找不着了?

    究竟为什么?

    萧云想不通。

    在他还沉浸在无限的内疚疑惑中的时候,张至清已经开始一路行走,一路介绍五柳居了。

    这所房子建于清末光绪年间,前后共造了18年,造房子的那个阿太的儿子,从出生到考取秀才,这房子才完工,所有的砖瓦都是自己烧的,隶属于富阳龙门孙氏后裔。在民初北伐战争的时候,被孙传芳的军队毁过一次,孙氏一门也没了踪影,房子就一直没了主。解放后,时任h南军区司令员、国防部副部长的萧醉翁荣归故里,看上了这所房子,修葺过一番就作为在宁州的居所。

    房子总体面积不大,一进大门就是一个八十见方的院落,一棵石榴树,落光了叶子,只剩下瘢节粗糙的树皮以及干裂硬朗的枝条,仿若洗尽铅华,褪去盛装,赤裸着身体。树底下就是一块不规则的鱼池,上面盖了一层石榴枯叶,池水很脏,下面满是青苔,早已没了鱼儿。院落后是一幢两层楼的老房子,门窗格扇雕刻精致,细细看,木雕上的题材相当广泛,有山水花鸟,几何纹饰,还有人物造型。

    古宅一楼的厅堂很高,厅堂的梁上也雕刻了花纹,由于萧醉翁自号鹤山老人,他的老对手兼老战友燕中天就拿出了一块大大的牌匾,上书“鹤山堂”三字送给他,老底子这块匾就是挂在厅堂上的,依稀可以想象当年的气派。兴许有人会定期打理的缘故,即便这房子很久没住人了,但也没见着几张蜘蛛网,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张至清带着萧云上了二楼,从二楼窗口往下看,是天井,天井里有一块用小石子铺就的图案。

    “从这里看下去,图案是一只鹿,如果雨过天晴,就看得更清楚了。”张至清微笑道。

    萧云好奇张望着,似乎能想象到母亲在这里生活的一点一滴,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倍感亲切。

    走马观花地浏览一遍后,张至清又带着萧云下楼,穿过天井,走到后院,很小,只有四十方。

    “这后院是你妈妈出生之后,你姥爷扩建的,没有在土地证规划范围内,属于违建。”张至清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就像古庙钟声,会穿透人心,“这儿原来有一个葡萄架,葡萄藤曼饶开来很美,可惜败了。葡萄架下的这个秋千,是你妈妈童年最喜欢的一个玩具,我跟伯玉、晓峰每次过来找她,都会远远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就知道她又在荡秋千了。”

    萧云蓦然憧憬,却诡异地看了眼张至清,不明白为啥他出卖了自己姥爷,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这个中年人太奇特了,他不抽烟,不喝酒,不饮茶,不沾毒,不好色,不爱赌,不喜闹,熟读诸子兵法,素稔史记名篇,偏好鲁迅,喜爱莎士比亚,热爱柴科夫斯基,每看一遍《忏悔录》都会被触动,每翻一遍《基督山伯爵》都会被打动,懂得烹饪,时常怀旧,留声机里播放黑碟老歌,一手草书离尘脱俗。他似乎并不属于他所在的时代,他所在的世界,他好像去错了时空的流亡贵族,自得其乐,但离群索居。没有任何理由的,张至清总是让萧云想起了姑苏城外寒山寺的一缕檀香,伦敦老城区爬满常春藤的一堵灰墙,落雨的杭州上塘河,浓雾中维多利亚式样的街灯,一切旧的,美丽的,而又昏暗的事物。

    “七,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张至清双手负在身后,双目凝视着葡萄枯藤的一滴水珠。

    “你是官,为什么要涉黑?”萧云直接问道,他想以这个为突破口,了解这个中年人的真实。

    “这不是一个‘黑’字就能概括的,这是江湖,你对江湖的定义了解多少?”张至清反问道。

    “不多。”萧云点燃了一根烟,在自己老子面前抽烟,他多少有点不自在,但又想驱走烦躁。

    “社会保障缺失之处,必有江湖。”张至清回头看了一眼萧云夹在指间的烟,没有表态,继续道,“在《白石老人自述》中,齐白石说起过一段往事:光绪二十一年(1895)大旱灾,饥民一群一群到有钱人家吃饭。‘他们去的时候,排着队伍,鱼贯而进,倒也很守秩序,不是乱抢乱撞的。到了富户家里,自己动手开仓取谷,打米煮饭,但也不是把富户的存谷,完全吃光。吃了几顿饱饭,又往别的地方,换个人家去吃。乡里人称他们为「吃排饭」。’这是儒家‘礼法’治下,华国乡村里社会保障和救济的场景。但可惜的是,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虽然我们的民众已是最好的民众,可史书里记载更多的,是轰轰烈烈的‘抢大户’,白石老人笔下温情脉脉的传统秩序荡然无存,这便是江湖孕育的温床。”

    萧云讶异地望了一眼张至清,没有说话,只默默抽了一口烟。

    “这个‘江湖’,不是简单的黑社会,也不是一味的暴戾无道,其中就包括了捻党,也包括了捻党之前的天地会、白莲教;还包括了捻党之后的哥老会、义和团、洪门、袍哥、青帮、白枪会、红枪会……甚至于**。这些林林总总的‘江湖’帮会,历史早已留给它们各式各样的定评。天地会和白莲教被贴上了‘反清复明’的标签;哥老会和袍哥们身上既有辛亥的荣光,也有走私鸦片贩卖人口的劣迹;义和团带着蒙昧推动了一场盲目排外运动而被西方惊为‘黄祸’;洪门一直要求他们的‘大哥’孙中山给予自己一个合法的政党身份;根据地里的白枪会和红枪会在国共两党与日军之间艰难地辗转腾挪,**则被定性为‘反动会道门组织’。这些组织,都有着自己的主张或者宗旨,尽管有些主张显得偏激,有些宗旨过于幻想,但也是起到了团结人心推动大势的作用。黑龙团、公子党、白山黑水堂、西狼会,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黑社会组织,但我不这么看,它们迟早将作为推动历史车轮的重要砝码。”张至清语气讲得很平淡,但任谁听了,都会有一种醍醐灌顶欲血喷张的感觉。

    “你想利用它们作为镇压的工具?”萧云反应过来,黑亮双眸惊悚地猛然睁大。

    “任何变革,都需要流血,只有血才能让人们清醒,才能让人们驯服。”张至清淡淡微笑道。

    “你不觉得将你的政治梦想,凌驾于人们的安居乐业,是很残忍的事吗?”萧云捏紧拳头道。

    “有人问孟子,推翻夏桀、商纣,是不是弑君,是不是不义。他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什么意思?破坏仁的人叫做‘贼’,破坏义的人叫做‘残’,毁仁害义的残贼,叫做‘独夫’。人们只听说把独夫纣处死了,却没有听说是君主被臣下杀害了。我要消灭这个国度所有的‘贼’,所有的‘残’,所有的‘独夫’,有什么残忍的?”张至清轻描淡写道,仿似被雨水盥洗后的一片竹林。

    “你这是揠苗助长,反乌托邦作祟!”萧云恐惧了,恐惧于这个中年人成竹在胸的激进。

    反乌托邦,与乌托邦相对,指充满丑恶与不幸之地,反映的是反面的理想社会。

    在这种社会中,物质文明泛滥并高于精神文明,精神依赖于物质,精神受控于物质。

    “哈哈,儿子,你果然跟他们是一样的反应。”张至清清沛而笑,一点儿也不介意萧云的过敏反应,而他口中的“他们”,应该是泛指吧,轻声道,“欲望无敌,这是‘反乌托邦’的原则,也是我秉承的理念。乔治·奥威尔在他写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科幻小说《1984》中说,‘做爱本身就是造反’,一次高潮就是对党的一次打击。里面的主人翁温斯顿对他的女友说过一句话,‘你只是一个腰部以下的叛逆’。我很认同这句话。套用亚里士多德的一句名言,理性就是对激情的克服。而腰部以下的叛逆,只是将这个世界由一种激情交给另一种激情。事实上,二十世纪乃至现在都并未诞生真正的‘反乌托邦’精神,因为只有乌托邦才能反乌托邦。当一个盼望不至于羞耻的真正的乌托邦隐匿了,那些虚假的乌托邦你怎么去反呢,你的所谓反,其实只是替换。我要做的,就是用更好的社会,替换现有的社会。”

    萧云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张至清,他真是这世上最为风度翩翩的杀手、怪客、武士和复仇者。

    “你就不怕被钉入历史暴君的史册中吗?”萧云忍不住问道。

    “历史是胜利者抒写的,为什么每一个亡国之君都被历史记载为十恶不赦祸国殃民?因为这是新朝笔下的历史,而新朝皇帝需要用亡国昏君的污名,为自己的执掌江山正名固基。我也不想阴谋卑劣,也不想背上骂名,但为了给这条路点亮光芒,就注定了要有些特殊手段。鳄鱼长得太象鳄鱼了,所以每天撕咬搏杀。叶子长得太象叶子了,所以落下分道扬镳,人长得太象人了,所以明争暗斗防不胜防。”张至清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你已经是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意见了。”萧云指间的那根烟,已经积余了一寸长的灰烬。

    “开创一个新世界,需要我这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任何一丝的犹豫或者退让,都会前功尽弃。”张至清双目坚定,仿若一座巍峨大山,任何的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也不会影响他的意志,轻声道,“16世纪初叶,著名的殉道者威廉?丁道尔,为了将《圣经》译成英文,使英国老百姓能直接阅读圣经,而被天主教会烧死在火刑柱上。然而,丁道尔却如同上帝的一把鹤嘴锄,锄动了教皇引以为豪的主教制根基。一百年之后,另一位殉道者盖伊·福克斯因为对国家的一项法令不满,法令‘剥夺’了他们的宗教信仰,便策划炸毁国会。虽然最终未能成功,但也让世界看清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福克斯死了6年后,没被他炸死的詹姆士一世,主持翻译的英文钦定版圣经,以5个先令的价格大量出版。”

    萧云紧皱双眉。

    “儿子,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最高大法官,别以为这是理想主义,这只是一个腰部以下的叛逆。如《圣经箴言书》里面所说,‘有一条路人以为正,至终成为死亡之路’。真正的希望需要血,需要火药味,真正的英雄永远是丁道尔、福克斯和那些天路客们。我会用三十五年的寂寞谋划,换一场漫天烟花众人来看,来惊动,来歌哭,来欢喜。当东方曙色初动时,我会带来光。”张至清平静微笑道。

    萧云看清了这抹笑容,可他却觉得这抹永恒微笑的下面并不平静,反而诡谲轻蔑。

    *****

    (国庆节快乐。)

    第六十八章 阳谋

    寒夜料峭。

    张至清已经带着恶来们离开,五柳居也已偃旗息鼓熄灯灭火,一切归于静谧。

    站在门前的萧云,抬头凝望着漆黑无光的夜幕,陷入沉思,突然感觉自己迷茫了方向。

    此前,他最大的动力就是为母亲以及自己找回一个公道,为过去将近三十年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艰苦生活画一个句号,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位苦大仇深的始作俑者,也即是把他母子俩推入深渊的父亲,可他却生不起恨来了,究竟是一脉相承的缘故,还是因为张至清的人格魅力,他也说不清楚。

    “是不是该离开了呢?”萧云小声呢喃了一句,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狼屠匆匆把车开过来,伸出脑袋喊道:“主子,狼屠找着了,快上车吧。”

    “好。”萧云随即甩开消极的想法,回头再一次看了一眼五柳居的牌子,钻进了车里。

    奔驰S600开得很快,风驰电掣般向古城区驶去,离苏楠原来住的地方不远,有一条旧铺街。

    曹子英曾在这里有一家面食店铺,名曰“填肚子”,被孙女曹凤凰接回家后,店铺就关了门。

    此刻,这家萧条败落的店铺却前后守了十好几个汉子,铺里头,那盏60瓦的灯泡依然亮着。

    萧云冒着严寒哈着白气走过来,狼屠像一座镇妖宝塔一样跟在身后,那些汉子随即躬身问好。

    “云少,就在店铺下面的地下室。”二处副处长墨白上前汇报道。

    “嗯,你们别跟着了,我下去看看。”萧云轻声道,然后一个人走下了店铺地下室的阶梯。

    这是一间阴森冷冽的地下室,里面堆放了很多棺材,其中正中间还摆着三副鹤立鸡群的棺材。

    不寒而栗。

    曹阿瞒矮小的身影,就跪在中间那三副棺材面前,背对着阶梯,有点萧瑟荒芜之感。

    “阿瞒,很晚了,我们回家吧。”萧云轻手轻脚走过去,拍了拍曹阿瞒的肩膀,柔声道。

    “七少爷,爷爷死了。”曹阿瞒回头哽咽道,早已是泪流满面,眼睛通红,估计已哭了很久。

    萧云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曹阿瞒哭,往常这个有点二的青年见谁都是一脸傻呵呵笑。

    “爷爷说,这三副棺材一副是给他的,一副给阿瞒的,一副给仇人的。”曹阿瞒抚摸着棺材。

    “阿瞒,我们回家吧,呱呱还在等着你呢。”萧云不想见到他如此的伤心。

    “这个仇人,我知道是谁,他叫张至清,七少爷,我要帮爷爷报仇!”曹阿瞒目光坚定道。

    “你怎么知道仇人就是张至清?”萧云皱眉道。

    “我识字!”曹阿瞒捏着拳头,然后把最中间的棺材盖推开,里面有一道黄纸写着:张至清。

    萧云苦笑,突然觉着自己好卑劣好天真,连阿瞒都比不上,对一个仇人竟然还如此心慈手软。

    “我要报仇!”曹阿瞒尖声喊道。

    “我们先回家。”萧云牵起了曹阿瞒的手,似乎已经下定了某个决心,眼神不再是浑浑噩噩。

    “我应该让孩子回家吗?”张家老太君躺在一张摇椅上,旁边放着一个火炉,里面烧着红炭。

    这是她的寝室,布置得返璞归真,有暖气供给,可她却还是习惯地像旧时一样,用火炉取暖。

    “不是应不应该,而是想与不想。”鬼谷子坐在离她三米远的方桌旁,桌面上还有一碟红橙。

    “老二是什么态度?”老太君侧身问道,她有老寒腿,一到冬天特别难受,只能盖着厚毛毯。

    “他今晚把我们这四张底牌都展示给了孩子。”鬼谷子回答道,这个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老太君有些惊讶,怪异地看了一眼鬼谷子,嗫嚅道:“老二以前鬼迷心窍,这次真下决心了?”

    “主子行事,我从来不会去揣摩。”鬼谷子拈起一块切好的红橙,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很甜。

    “人哪,之所以活得累,是因为放不下架子、撕不开面子、解不开情结。”老太君幽幽叹了口气,可面容里的担忧却吹不散赶不走,轻声道,“不管怎样,老二能容得下孩子就好,他是干大事的人,我总害怕他会过于吹毛求疵,容不下脚底下有绊脚石,毕竟孩子他妈妈知道得太多内幕了,这终究是一种牵制吧,按照老二的性格,这是万不能容许的。”

    “我会尽量保全少主的。”鬼谷子听出了老太君的话中话。

    “嗯,有你帮衬着,我也放心很多,那一年我犯了错,我不想再错过这孩子。”老太君说道。

    “二少奶奶还在外面跪着。”鬼谷子提醒道。

    “让她跪着吧,我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想逼宫,想给汪家那头老奴狗常磊求个说法呗,她屁股一翘,我就能瞧见她狐狸尾巴往哪摆。常磊这些年做的那些造孽事儿还少吗?不说别的,就说曹子英,连我见到这老头都要给三分尊敬,她倒好,说杀就杀了,还得当着孩子面,这是要打谁的脸?所以我说常磊啊,该!”老太君忿忿不平道。

    “她不肯去医院包扎,眼角只简单缠了块纱布,您还是……”鬼谷子劝解道。

    “死了更好,孽种都敢骂出口,我刚才只扔了她一只盘子,少了!”老太君故意尖声道。

    “她终究还是张家的二媳妇。”鬼谷子为难道,他知道老太君是想让汪寒梅在门外听到。

    “她也知道她是张家的二媳妇?那她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她怕什么?”老太君出离地愤怒。

    “主子心里只装着一个女人,二少奶奶也是怕那个女人回来跟她抢位子吧。”鬼谷子轻声道。

    “鬼谷子,那女人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怎么处处护着她?”老太君怒视着这位爱沉默的老人。

    “我也是就事论事说两句……唉,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掺和了。”鬼谷子投降道。

    “这事儿你最好别掺和,她汪寒梅是我亲自挑的二少奶奶,就算老二只爱着萧蔷薇,也不可能再进这个家门,她汪寒梅想成为日后的国母,就麻烦她先把母仪天下的仪态展现出来,别小肚鸡肠地整天在背后算计这算计那的,她不能生育没什么,只要她向着这个家就成。孩子是老二唯一的种,也是张家第三代的标杆,小宝、山泉他们还远远比不得,她要再敢对孩子耍半点阴谋诡计蛇蝎画皮,就别怪张家度量小了。”老太君扬声道。

    跪在门外的汪寒梅闻听,浑身微颤,伏低身子不敢有半点逾越,眼角的血痂,使她略显狰狞。

    张羡鱼被勒令禁足,除了吃饭可以下来和家人团聚,其他时间只能一个人呆着。

    这是张家的家规,从张河殇到了陕甘宁成家之后,订下来的,已经超过一甲子年光景了。

    今晚的这顿家庭晚餐,被萧云的恣意妄为搅得七零八落,可张羡鱼却觉得痛快,当浮一大白。

    其实,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仇恨他二哥的,至少在他小的时候,他很崇拜他二哥,大哥张建国太木讷,老实巴交的,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他不喜欢。而二哥就不同,性格颇有老秦之风,豁达豪迈,有着鸿鹄之志,同时知识渊博,惊才艳艳,干任何事都是滴水不漏,轻易就成为了圈子里一班红色子弟的领头雁。

    那时候,二哥经常带着一帮子弟兄到南京的西苑大院玩耍,张羡鱼年纪最小,但也屁颠跟着。

    所谓的西苑大院,也即是原来清军训练新军的地方,光绪三十一年(1905)七月,两江总督周馥奏拟在江宁先练新军一镇,建议拟名为“暂编南洋陆军第九镇”。练兵处核议照准,并予“暂编陆军第九镇”番号,当时的驻兵点就在西苑大院。西苑大院里的老旧楼房一座座被拆迁,房间隔断墙都是敷上白膏泥的苇墙,两扇苇墙之间有十几厘米的空隙。同样,木质地板也有夹层空间。一拆迁,就有很多惊喜的历史痕迹被挖掘出来。

    二哥带着一大帮子人组成了一支别致的“考古队”,徘徊在废墟中,翻砖拆瓦,撬墙挖地找出了一堆堆的“宝贝”。张羡鱼的收获是驻扎在西苑兵营各个历史时期的,各个部队的,包括清朝新军、北洋政府部队、日本陆军和国民党的军队的帽徽、领章、军衔、子弹壳,还有纸币和铜钱等等,花花绿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些东西都是在墙和地板的夹层中找到的,也许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各路官兵都有隐藏自己身份的迫切需要,慌乱之中将这些领章、帽徽、军衔丢在这些缝隙中。

    那时候,二哥留给他的,都是义薄云天豪情万丈的好印象,可后来就慢慢变味了。

    准确地讲,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萧蔷薇的态度转变了,这也使得他对二哥的感觉不同了。

    他爱上了萧蔷薇,可萧蔷薇却独爱二哥,这让他痛苦万分,单相思是人类最残忍的事情之一。

    于是乎,他开始慢慢疏离他二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到了最后,就只剩憎恨了。

    尤其是当他知道二哥一手导演了二十八年前,那一场震惊寰宇的宁州之乱,就愈发不可收拾。

    那一枚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他要为自己,为心爱的女人,复这个仇。

    今晚,在老太君离席之后,他也放下了碗筷,和爱人以及儿子打了个招呼,就独自上楼回房。

    可当他刚推开门,还没开灯之际,眉头就倏然一皱,脚尖微一点地,他身形就纵入了黑暗中。

    竟然是个绝世高手。

    张羡鱼极速循着危险纵身而去,还没接近目标,房里的灯光就亮了起来,尔后响起了巴掌声。

    “张三公子,隐藏得果然够深啊,要不是突遇险境,恐怕也不会展露功底吧?”一把男声道。

    “甄青衫?”张羡鱼及时停住去势,微眯着眼凝望着那个刚才在黑暗中刻意释放敌意的男人。

    “知道你被关了禁闭,出入不方便,所以我主动上门,不介意吧?”甄青衫笑道,走到吧台。

    “你怎么进来的?”张羡鱼警惕问道,他很好奇这个男人怎么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到他的房间。

    “刚才萧云在楼下给你们家制造了点混乱,我就捡了个便宜,你也来一杯?”甄青衫在倒酒。

    张羡鱼冷冷地注视了他一眼,踟蹰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别这样看着我,被一个绝世高手冷视,我也会发毛的。”甄青衫笑道,递过来一杯白兰地。

    张羡鱼一声冷哼,默默抿了一口杯里的烈酒,高雅清冷。

    “我来这儿,只是跟你做笔交易。”甄青衫解开西装的纽扣,翘着二郎腿舒坦坐到了沙发上。

    “你确定我会感兴趣?”张羡鱼低头盯着这个自来熟的男人,他要比南宫青城更难懂更神秘。

    “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件你想做了三十年的事情。”甄青衫微笑道。

    张羡鱼瞳孔骤然紧缩,许久才吐出一口凉气,咧嘴一笑道:“甄公子真是好大口气啊。”

    “燕中天病危,你应该知道吧?”甄青衫没理会他嘲讽的语气。

    “你相信?”张羡鱼撇嘴,一天不见到那位老人的尸体,他一天也不会相信那位老人的消息。

    “我当然不信,你二哥也肯定不信,那位老人是个老妖孽,哪那么容易死?”甄青衫淡笑道。

    张羡鱼一愣,猛地又看向甄青衫,这次再没了小看之意。

    “这是一个阳谋,什么是阳谋?就是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你还不得不跳。”甄青衫平静道。

    张羡鱼心里发憷,是啊,燕中天病危的消息已传出去了,张至清作为燕老的徒弟,能不去吗?

    不去,就是欺师灭祖,就是寡情薄幸,那些跟着他的势力就会掂量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效忠了。

    你暗地里台面下,斗得多昏天黑地都没关系,但在台面上,必须要有一个高姿态展现其肚量。

    这就是燕中天的歹毒之处。

    他知道张至清爬到现在这个高度,名声是极其重要的,一杆大旗的竖起,需要高风亮节支撑。

    现在他病危了,张至清作为他曾经的门生,能不去探望吗?

    张羡鱼的眼睛瞬间亮了,就像漆黑的夜空,忽然间绽放的一束焰火,照亮了大半个苍穹。

    *****

    (国庆出外了,明天终于要上班了。)

    第六十九章 青丝断

    快到子时,又下起了雨。

    冬雨的个性比较稳重,不急不徐,不温不火,因为细小,落在地上的几乎悄无声息。

    当那些落在房顶和墙上的雨点积累成水滴时,就滴在别家的雨棚或空调上,发出滴哒的声音。

    人心难静。

    银狐林双木就被这雨声吵得辗转难眠,索性披上一件外衣,走到窗边,推开窗,雨夹风而进。

    二十八年前,宁州之乱的那一晚,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睡不下而起身站在这里,感到心力交瘁。

    也就是那一晚过后,他曾经的银狐王国被张至清的黑龙团所吞噬,大权的骤然旁落,亲人的背后一刀,都让他无所适从,虽然没有李白笔下“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那么夸张,但也是愁得一夜白了头,自此真正被称为“银狐”,此前他获得这个称号,仅仅是因为他善于伪装,像银狐跃入雪地一样,找不到踪影。

    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去反击张至清,毕竟银狐堂的名号存在了这么多年,名声犹存,只要银狐竖起一杆大旗,蜂拥而至的还是大有人在,他还拿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语,来激励那些暗中投靠他的势力。可惜,就在林双木不亦乐乎地暗地里组织人马联络对象,准备对黑龙团反戈一击时,他妻子却在自家花园被乱枪扫射而亡,而他当时仅4岁的女儿林紫竹在二楼阳台上亲眼目睹这一幕,这大大打击了林双木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因为他面对的是一头不讲任何道德准则的雄狮。

    从此,林双木不问江湖事。

    直到五年前,有一天晚上,苏墨砚找上门,转达了一个重磅消息:他女婿回来了。

    话不需多,寥寥几个字,林双木就意识到了宁州将不再宁静,由此,他开始派人去接近萧云。

    一头再老迈的瘦虎,终究是有兽性,有野心的,以前的蛰伏,只是因为它还没有嗅到血腥味。

    但是,张至清真的有那么好对付吗?

    看着窗外寂寥漆黑的夜色,林双木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笃笃笃。

    敲门声微弱响起。

    “进来。”不用开门,林双木就知道这是狐四在外头。

    果然,狐四推门而进,走到林双木身边,轻声道:“老爷,外面有一个人想见您。”

    “谁?”林双木皱眉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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