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烧灵魂 第 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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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别史可平,已是下午四点多。田保义已经一切准备停当,整装待发。康明禹吩咐出发,车就一溜烟出了县城,拐上国道,风驰电掣在回家的大路上。康明禹给夏茗打了个电话,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说自己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告诉她一切顺利,十几天自己就可以回来。夏茗因为在办公室,只是好,好,好的知道了的答应着,康明禹也因为田保义在旁边,说话口气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绕着圈把要说的话总算讲明了。接下来又给自己从小最好的朋友田方打了电话,田方在老家县城电力局工作。康明禹让他等自己,不管多晚,也要等。电话那边田方也很高兴,愉快的答应并嘱咐他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康明禹的心情十分喜悦舒畅,关掉手机,开始和田保义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田保义本来天生一张冷酷的脸,咧嘴笑着应付康明禹的同时,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把车开的风驰电掣,又快又稳。

    路边的野花和河底的水草,都散发着悠悠的清香,夹杂在河水的蒸气里扑面而来,夏日葱茏的青山在阳光下格外明丽,苍翠连绵着匆匆远去了,宽阔的柏油马路,蜿蜒着延伸向回家的方向。

    一路穿山越岭,翻秦岭,越关山,披星戴月过了渭河平原,于午夜两点到达黄土高原上的老家县城。泾县是建在泾河畔的一座古老县城,距今有两千多年历史。依山傍水,县城西边是非常有名的王母宫山,相传是王母娘娘举办蟠桃会的地方。东边是北魏时开凿的南石窟寺,与后来开发的温泉宾馆遥相呼应,相映成辉。每到旅游旺季,泾县倒是游客如织,摩肩接踵。登王母宫山,探南石窟寺,泡温泉浴,忙的不亦乐乎。

    田方已经在温泉宾馆等候多时了,见面握手寒暄后,田方陪康明禹进了早已登记好的房间。洗漱后,田方请去吃夜宵。康明禹推脱着不想去,但拗不过田方的执意邀请,就去了早已准备好的包厢,吃了几样现在已经不常见的杂粮。

    田方话不多,一脸的安逸笃定,给人一种诚实可靠的印象。在老家的村子,康明禹家是属于外来户,全村只有他们一家康姓。而田方是祖祖辈辈世居在此,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全村90%以上人员姓田,田保义也属于这种情形,并且是和田方是离的很近的本家兄弟。

    因为是外来户,总是被人欺负,从康明禹父亲起,就非常注意和田姓人员搞好关系,同时和全村最有势力的家庭来往密切。康明禹还小的时候,就秉承了父亲的这一做法,一直和最能打架的田保义以及孩子王田方关系良好。还有最漂亮,大家从小就喜欢的同龄女孩媛媛。随着岁月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少年情怀里,康明禹和田方同时对媛媛产生了爱的情愫。还曾经或明或暗的进行了一番斗智斗勇的争夺,但媛媛却最终没有嫁给他们任何一个人。

    光阴荏苒,如今,田保义已是一介武夫,沉默寡言,剩下满身赳赳悍气;田方也是沉稳淡定,寡言少语,满脸的深思熟虑;倒是康明禹睿智幽默,谈吐不凡,笃定自信,顾盼之间,热情洋溢澎湃;而媛媛却已经嫁做他人妇,按部就班的生活。

    开了几句玩笑后,康明禹问:“媛媛呢,她怎么样?”

    田方笑的很勉强:“还可以,我们不大来往。”

    康明禹夸张地大声说:“吆嗬,我还没有说什么,你自己就先要撇清。哎,就是一直来往又有什么,你用得这样着吗?”

    田方一脸无奈的说:“确实没有来往。下午接到你的电话,我顺便给媛媛打了个电话,也只是告诉她你要回来。”

    康明禹叮着田方:“她怎么说的,不想见我?为什么?”

    田方笑了:“没有,我听媛媛的口气想来,可能是太晚了,她说明天见你。”

    康明禹有些嘲讽地说:“不会是你不让来吧,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媛媛现在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我就是见见面,碍你什么事呀?”

    田方哭笑不得:“是没有碍我的事,我实话告诉你,人家老公不让来。电话里我听见她老公的声音了。”

    康明禹:“是不是又阴阳怪气的?”

    田方:“你知道的,还怪我。我是真想让她来。”

    康明禹慨叹:“岁月蹉跎,物是人非呀。媛媛我就不见了。”

    田方戏谑道:“那不行,不见媛媛,你心里能塌实?”

    康明禹苦笑:“见又何益呐,徒增感慨而已。”

    田方也有同感,两人一时无话,都似乎沉浸在儿时的回忆里。

    初中毕业后,田方被父亲安排到电力公司当了工人,田保义去了河南学习武术,媛媛考上了一所中专,康明禹既没有考上中专,甚至连重点高中也没有考上,只好回家务农。

    在家种地的康明禹还在梦想着媛媛有朝一日毕业,能够和自己喜结良缘,共享百年好合。每到寒暑假,几人欢聚时,他还在不停的以农村年轻人的特有方式大献爱的殷勤,因而成为大家嘲笑的对象。媛媛是非常喜欢康明禹的,两人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憧憬着美好的明天。

    直到媛媛毕业的前一年,康明禹偶尔听到媛媛母亲说,媛媛必须要找一个城市户口有工作的对象时,康明禹内心极其愤懑。不顾一切的冲到媛媛家,想问媛媛个究竟。但媛媛躲着没有见他,康明禹被媛媛的父母给打发了。再后来,又听人说,媛媛要嫁给在大学深造的田方,康明禹一下就死心了。那时候,田方已经被他父亲通过关系上了大学。从那时起,康明禹就下决心自己这辈子也不要城市户口。

    康明禹再次在暑假见到媛媛时,媛媛直接而绝情的回绝了酒醉的他。在哪个月明星稀的夜里,酒醉不醒人事的康明禹,象狼一样在黄土高原上的田间小路上奔走呼号,嘶哑惨烈的声音让家家户户的人噤若寒蝉,闭门不出。天快亮时,康明禹被父亲背回了家。

    由于缺少劳动力,康明禹被父亲逼着结了婚。姑娘是个老实巴交的女孩,和他同岁。那一年,康明禹二十岁。

    媛媛后来也没有如愿嫁给田方,主要是田方的父母不同意。田方的父母为田方私自订了市电力局长家的姑娘,而田方也默认了这个现实。

    媛媛毕业后,分配到商业局,被商业局局长的儿子看中,两人最后结了婚。

    康明禹在新婚之夜,号啕大哭,悲愤之情,难以劝阻。弄的闹新房的客人也不欢而散,怏怏离开。田方在一旁束手无策,心里暗自惭愧。婚后第三天,康明禹就离家出走。一路辗转到了秦岭脚下,搭上了地质队的运输卡车,到了三号矿所在的地方。

    夜宵吃完,回到房间,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康明禹不让田方回家,又和田方谈了好多儿时的趣事,合衣躺着在交谈中睡着了。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沉睡中的两人,康明禹呼地起身。揉揉眼睛开了门,才发现了他的初恋情人,媛媛和她的老公站在门口。

    第十一章:见到初恋的失态

    十一

    媛媛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康明禹刚从梦中醒来,还愣在那里,待回过神来,忙请两人进屋。媛媛的老公一边走,一边嘴里说:“哎呀,福都叫你们给享了,你看这房子,啧啧,豪华呀。”

    康明禹听出话里有讽刺的味道,忙说:“这是人家田方安排的,人家是办公室主任,搞接待多,电力局也有钱。我是狐假虎威,沾田方的光了。”

    媛媛的老公却还说:“听说你现在是大老板了,哎呀,你们一个是主任,一个是大款,媛媛当初没有嫁给你们当中一人,真可惜呀。”

    康明禹听了这话就有些别扭,怎么着感觉都不舒服。见媛媛拉老公的衣袖,也就和田方对视一眼,看田方的眼神,意思是不要理这个二百五。也就装着没听明白的样,给两人倒了水,请他们喝水。然后招呼媛媛的老公:“刘刚,还好吧,听说你要当副局长了,什么时候祝贺你呀?”说着客气的递过一支烟。

    这句话是康明禹随口说的,其实,按刘刚的能力表现,恐怕一辈子也干不上副局长。而刘刚听了,屁股就好象被蝎子蛰了一下,原来大嗤嗤的二郎腿立马放了下来,摸不清康明禹这话的意思,只好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那能呢。”

    田方见康明禹简单一句话,就让张扬不羁的刘刚如坐针毡,张皇四顾,不觉好笑。说道:“明禹和你开玩笑呢,喝水喝水。”

    媛媛也跟着笑了:“就是啊,我说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副局长,天方夜谭呀。明禹这个人,还是那样油皮,一点没变。”

    刘刚这时候才明白康明禹在开涮自己,细想这句话却比自己那些冷嘲热讽更是伤自尊,不觉有些生气。但康明禹的玩笑无头无尾,更无从反击,只好说:“但愿你们二位帮忙,最好也让我弄个副局长干干。”

    康明禹本来想说“我一个农民,现在只不过是个民工,能帮你什么”,但这话说了,打击面太大,会同时得罪媛媛和田方的。想了想说:“你找田方,他可以的。他是田方夜谭嘛。”

    田方还是那么淡定,微笑说“别听明禹的,我算个什么呀。”

    媛媛到底单纯,不明白两人话外的意思,只是看他们推脱,还以为是玩笑,就说:“吆,开个玩笑,看你们两个人,推三阻四的。难道真的就让刘刚这么游手好闲下去,整天无事,就知道喝酒打麻将。我……”

    媛媛的话半路停住了,但大家都听清楚了。刘刚现在没有工作,整日也就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男人在这样的时候,除了吃喝嫖赌,还能干什么呢。等没有了钱,只好找老婆要,时间一长,老婆也无能为力了。媛媛刚才说到“我”时猛然刹住,就是这么回事。

    人,就是这样。相互了解了,是朋友了,即使打了一架,也不会惦记在心里。但对于陌生人,或不了解的人,就会把自己隐藏起来。

    本来,康明禹和田方在一起,如果只有媛媛一人的话,还可能说些心里话。假如媛媛有什么困难,以康明禹和田方的为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但刘刚不识趣,一块跟来了,这种情况下,两人就是有话也不多说了。一时,就冷了场。

    媛媛被刘刚狠狠瞪了一眼,知道自己说漏了,脸就有些红了;刘刚被媛媛揭了底,也有些自卑,抬头望着天花板;田方舒适淡然,也一言不发;康明禹趁此机会,才大胆的直视着观察起媛媛来,脸上却是一片澹泊自然。

    有四年没有见媛媛了,记忆中的清纯少女,今天已经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妇,依然那么亮丽动人。言谈举止的稳重大方,一颦一笑还是那样令人心驰神往。幼年时一起玩泥巴的毛丫头,让岁月抚摩的更加妩媚美丽。只是眼神却有些忧郁,脸色也似乎有些灰暗。看来,媛媛生活的也不是太如意。和夏茗相比,媛媛是那种显得单纯,柔若杨柳,没有心计,楚楚惹人怜爱的女人;而夏茗却显得精明强干,做事一清二白,星目皓齿,属于粉面含春不露的女强人。

    在夏茗之前的多少年里,康明禹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个女人。自从有了夏茗,康明禹自认为自己可以忘记这个女人。可是每次和夏茗缠绵过后,躺在床上抽着烟闭目养神时,在缕缕的烟雾里,康明禹的大脑深处却总是萦绕着媛媛的影子,久久不能散去。

    是啊,忘却了的是回忆。但真真实实就在眼前的初恋,又怎么能从记忆深处摸去呢。不要说小时候互相拉扶在雨中奔跑,也不要说雨后的池塘边一起玩泥巴,更不要说金黄的油菜花地里抓蝴蝶,单是在仲夏夜里明媚的月光下绕着大树捉迷藏,就足以让人魂牵梦萦,难以忘怀。还有后来的青梅竹马,花前月下,月夜乡间阡陌上的呢喃私语,耳鬓丝磨,以及挽手眺望地平线上落日时的海誓山盟……这些,能叫人忘记吗?

    康明禹不由轻轻地念叨:“人生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田方见康明禹直盯着媛媛看,脸上似笑非笑,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媛媛已被这火辣辣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刘刚也是满脸怒气,即将发作。正要提醒时,听康明禹嘴里念念有词,忙说:“叨叨什么呢,自言自语的?”

    康明禹一下子回到现实,尴尬的笑了:“对不起,走神了。正想事情呢。”

    刘刚立马接过话头:“想事情就是这样直直的盯着别人想,你如果没有想够的话,还可以再想一会。”

    康明禹听到这挖苦的味道,看媛媛拉刘刚的袖子,也就不在意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吃早饭吧。”

    田方看了看表,站起来马上打圆场:“哎呀,都十点了。走,吃饭。刘刚,走。”

    刘刚已经生气了,气呼呼地说:“你们吃去吧,我们吃过了。都已经见识过了,我们也就回去了,就不打扰康老板想事情了。”

    康明禹和田方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吭气。

    媛媛猛的掐了一把刘刚,气咻咻地说:“刘刚你干什么呀,这么阴阳怪气的。要走你走,我还要呆一会呢。”

    刘刚突然怒不可遏,瞪着大眼盯着媛媛大声说:“你不走?不走?是不是还要留下想事情呢,想着想着是不是还要干什么事情呢?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

    媛媛眼圈立时红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直转:“你……”

    田方看媛媛马上要哭了,忙劝说道:“也好,你就和刘刚先回去吧,明禹吃完早饭,也就回家了。走的时候,还可以再见面嘛。刘刚你也要收敛一下性格,大家从小一起长大,多年不见,也就是见见面的事,你也要给媛媛点面子嘛。”

    康明禹见刘刚这样对待媛媛,本来想收拾收拾这个混蛋。田方这么一说,到不好发作了,只得点点头说:“实在对不起,是我的错。既然你们吃过了,回去也好。都上班呢,先忙吧。再说,吃过饭我也就回家了。”

    媛媛看了一眼斜扛着脖子的刘刚,无可奈何地说:“那好,我就先走了,你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送送你。”

    看媛媛和刘刚消失在楼梯口,康明禹对田方说:“典型的一个二百五,媛媛怎么就嫁给了这种人呢,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田方淡淡地说:“算了,一个混混嘛。”

    康明禹有些生气的说:“这都是你造成的,要不,媛媛今天会这个样子。”

    田方依然不慌不忙地说:“我也是没有办法。”

    康明禹原来打算见媛媛,就是要她看看,今天的康明禹,丝毫不比有城市户口和有工作的人差,而且还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没有想到,一个刘刚横鼻子竖眼的对媛媛,让康明禹内心那些爱的情愫又迸发出来。媛媛受了委屈要哭的样子,依然深深触动着他的心底情弦。无处发作,只好发作给了田方。

    田方当然清楚康明禹为什么发作他。当年媛媛的父母一心想让媛媛嫁给他,他也满心希望和媛媛共结莲俚,可是抗不住父母的压力,只好委曲求全,娶了市电力局局长的姑娘。让媛媛希望落空,只好嫁给了刘刚。那时侯,康明禹孩子都两岁了。

    康明禹始终清醒的保持着打工的形象,也遵循务外守中的人生哲学。害怕出头椽子先烂,所以,吃完饭,就到电力局,停好自己的车,换了田方安排的车。这样做,表面上让人以为,是田方送他回家的。

    出县城东行二十几公里,向北过了泾河大桥,汽车就穿行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的山脉中,一路蜿蜒曲折着爬上高原顶。正是夏收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的麦浪迎风起伏,道路两旁高大的钻天杨笔直排列,苍翠欲滴的树梢交织在一起,遮挡着夏日洒向道路的骄阳,好似两道绿色幕墙一直延伸向远方。那些被浓荫遮挡的矮小房屋里,不时传出牲畜的吼叫,和大田里的机器轰鸣声交相成曲。还有步行或拉着架子车的匆忙劳作的身影,都辉映出一副忙碌和谐的田园丰收景象。

    康明禹的家不是房子,而是窑洞。这里的窑洞和陕北的窑洞是不一样的。陕北的窑洞依山而建,宽敞明亮,坐在窑洞里视野开阔,一眼可看尽整个河山;而这里的窑洞,却是从平地挖一个长宽各数十米的四方大坑,深也要过十米。然后从平地再打一斜井,进入坑内,作为平常出入的大门。再在坑内的土墙壁上挖出窑洞,人居住在里面,也是冬暖夏凉。站在院子中央,只能看到一片四方的天。本地人管这样的窑洞叫“地坑”。

    康明禹的家就坐落在这样的地坑里。车在门口停下,康明禹沿昏暗的斜井坡进入地坑,到了正对所谓大门的窑洞。这是康明禹父母住的地方,因为这个窑洞是家里布置得好的,就相当于城市家庭的客房。田保义已经把带回家的东西搬了进来,就放在土炕对面的土地上。整整齐齐放成一堆。

    正在奶孩子的妻子拉下衣襟,停下手中卡啦卡啦的风箱,从厨房的窑洞赶了过来。康明禹脸上强鼓出一丝笑来,接过他的第二个孩子——正吃奶的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田保义在招呼电力局司机的同时,在旁边细细的观察着康明禹的妻子。他发现这个怯生生的女人长相也算标致,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身材也还苗条。只是衣服显得脏兮兮的,浸透着一圈一圈的污渍。常年的农村劳动而使得脸色黝黑发红,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背上血管暴出,好似爬着几条蚯蚓。田保义就想,假如把这样的女人放在城市,穿戴打扮一番,也是丝毫不逊于那些漂亮时髦的女性。

    康明禹面无表情的问了妻子几句,因为父母都在地里忙着夏收,康明禹阻止了妻子打的洗脸水,抱着孩子对将要走的电力局司机说:“收麦子太忙了,我得上地里去。就不留你了,你一路注意安全。”又回头对田保义说,“保义,你替我送送师傅。”

    田保义和司机上了斜坡,出了地坑的大门。康明禹对妻子客气地说:“你忙你的吧,给我找一双布鞋,我也去地里了。”看田保义送走司机后返了回来,就接着说,“保义,你也回家吧。到了家里,我们就是兄弟,不要象矿上一样。你这样必恭必敬的,让别人看笑话。”

    田保义裂嘴笑了:“我家那边可以,先把你家的收拾利索了再说。”

    康明禹和气的笑了:“你先回去看看嘛,有时间过来帮帮忙就可以了。”

    田保义还在坚持:“没事,我们家人口多,忙的过来,还是先收你的。”

    康明禹见这样,就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早点回去,先看看田叔和姨姨。礼品你自己带两份给田叔,钱你自己从包里拿,需要多少你自己看着拿。”

    田保义又是裂嘴一笑:“那好,我晚上过来,有事你叫我。”

    康明禹点点头:“好的,如果晚上有人来,你过来陪他们喝几盅,乡里乡亲的,高兴一回。”

    田保义答应着收拾东西走了。康明禹换了鞋,也上地了。

    十几年的改革开放,只是让农村的人填饱了肚子。看着每一座城市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而这里的农村,却好象一片没有被唤醒的沉睡的土地。依然那么的贫穷落后,还是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规律。十几年改革开放的成果,似乎与这显得原始的村庄没有一点关系,恰似一个与世隔绝被春风吹不到的地方。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遇到的几乎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巴交的父老乡亲。

    康明禹一边走,一边和忙碌的乡亲们相互招呼着。有年龄大的,或辈分高的,就主动地问候,也顺手每人敬给一支烟,并且帮他们把火点上。偶尔停下来,和几个关系要好的简单闲聊几句。完全没有了在三号矿的昂首阔步,肆意挥洒的风流倜傥,变的谦虚谨慎,彬彬有礼。赢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

    康明禹的父母正在麦地里挥汗如雨,趴在麦垄间挥舞着镰刀。麦浪翻飞间,手还在不停的拧绳打捆,转眼时,麦捆倒地,整齐的排成直线。

    康明禹鼻子有些发酸,快步到父母跟前,叫了一声“爸,妈”。

    父亲和母亲同时停了手里的镰刀,都回过头来,脸上显出些须惊喜来。

    康明禹抢过母亲的镰刀,不再说话,哗啦哗啦地割起了麦子。

    父亲和母亲还在劝说他休息休息再劳动,康明禹也不理会。只听见哗哗的麦杆被镰刀割断的清脆声。

    第十二章:故土情深

    十二

    夏日暴躁的骄阳直射在大地上,满地蒸腾起火炉般的熏熏热浪,麦垄当中更是密不透风的熏熏灼热。人闷在其中,刹那间也汗流浃背。在右手挥舞着镰刀伸向麦根,割断麦杆的同时,蹲步向前挪动,左手顺便把上一镰割下来的麦子向前扶一把。三把过后,已经是半捆麦子。然后抽出胳膊粗的一股,一分两半,捏在麦杆的脖颈处环绕两圈,就拧成了一条草绳。往还是半捆的麦杆腰上一搭,双手合着一拢,两头抓住草绳翻了过来,提起放在身后。由后面的人接上另外半捆,再捆扎起来,就是一捆麦子了。

    康明禹从十岁就学会了这样的收割步骤,割起麦子来手法娴熟,动作要领掌握得当,向前挪动速度也是较快。但在这样十分炎热的天气里劳动,康明禹已经不习惯了。首先是一直蹲步挪移,就让他蹲的难受,挪的艰难。干一时还行,整天一直在烈日下这样重复,就十分艰难了。加之这样的赤日炎炎,这样的熏灼闷热,这样的尘土飞扬,这样的汗流浃背,让经常泡桑那浴的康明禹感觉就好象要被晒化了。

    康明禹心里想,如果自己现在待在城市里,也许正在阅读《市场经济概论》呢。假如房间太热,还可以打开空调,调到最适宜人体的温度。慢慢研究为什么改革开放将近二十年,人口占有80%的十亿农民却依然贫穷,落后呢。

    但离开了三号矿,他什么也不是,回到了农村老家,他也只能算这些贫困而辛苦劳作的苍生的一分子。也只能在内心深处悲哀感叹,天底下怎么还生活着这么一群芸芸众生呐。

    午饭是在地头吃的。妻子送来了一篮子馒头,拎了半瓷罐黑豆茶,带着四岁的儿子来了。

    康明禹用袖子摸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学着父亲的样,把两捆麦草码在一起,当着椅子坐了上去,一把拉过儿子,搂在怀里,又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接着捏了一根生辣椒,就着白色咸盐,猛喝一气黑豆茶,狼吞虎咽起来。儿子在怀里乱动,康明禹就哄骗着把吃剩的半截生辣椒给喂到嘴里,辣的小家伙哇哇大哭。

    母亲细嚼慢咽的同时,嗔怪康明禹给孩子胡乱喂东西;父亲正大吃大嚼,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孙子嘿嘿笑了;妻子从康明禹怀里拽出儿子,挽入怀中轻声安抚;康明禹脸被晒的通红,哈哈大笑。

    天黑之后,借着月光,康明禹和妻子把白天收割的麦子用架子车运回麦场里。麦场就在窑洞的上面。运完最后一回,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进入窑洞,简单洗把脸,快速吃了两碗面条后,就听见田保义和一帮人喧闹着进入院子。

    康明禹两天来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白天又在地里劳动了一天,实在累透了。看大伙都来了,只得挨个招呼着。然后安排妻子叫做几个菜,让田保义卸了两扇门拼在一块,平铺在院子里,在晾衣服的钢丝上挂了200瓦的灯泡。一时灯火通明,人声喧嚷,往来穿梭,整个四方形地坑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在大家相互说话的吵闹声中,在风箱有节奏的喀啦声中,在两个孩子的追逐戏耍声中,先是一盆猪肉炖粉条,接着是切碎的烧鸡,再是醋溜土豆片,还有青辣椒炒肉,最后是炒鸡蛋。都用盆盛着,被来往于厨房和院子的人摆在门板上。

    大伙围着门板四周随便坐了,没有吃饭的已经抓起馒头就着菜,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起来。康明禹不停的给大伙让烟,听他们发表对夏收的意见。有人提议着大家明天把自家的都停下,合伙全力以赴地把康明禹家的麦子割完。吃的人也吃差不多了,田保义已经在每人面前摆上了一只碗,酒也斟的满满的。大伙喧闹着跃跃欲试,已经有人私下开始喝酒了,场面热闹中显得混乱。康明禹招呼田保义坐下,抓起碗沿举过头顶,大声说:“都吃饱了,该喝了。来,先碰一碗。”

    “咣”的一声,十几个碗碰在一起,酒香四溢。酒量好的一饮而尽,一般的也下了去半碗。田保义又快速把酒斟上。

    一碗酒下了肚子,大伙话就更多了,一时纷纷嚷嚷。有跑进窑洞给康明禹父母敬酒的,也有晃到厨房缠着让康明禹妻子喝酒的,还有把康明禹的儿子和姑娘抱在怀里逗着玩的。田保义也放开手脚,赤膊上阵,与对方大声的划拳行令。

    康明禹脸上一副不怒自威的亲切随和,悠闲的和几个年龄大些的拉家常。说的都是:自古以来,没有见过种地还赔钱的,娃娃上学的学费负担太重,村上摊派的提留费用太高,在外打工的干了几年还要不上钱,农村人一旦得了病,只好眼睁睁的等死,有在煤矿上被压死的,尸体找不见,还把人命价拖着不给……等等。康明禹陪着这些苦不堪言的人,间或一起唏嘘几声。

    闹腾的差不多了,有人站了起来,高声宣布,明天所有的人都把自家正收的麦子先放下,齐心协力帮康明禹先把麦子收割完了。最后说都要来,谁要不来,就是看不起他。大伙哄然笑了。

    有人过来要敬康明禹,顺口问这酒多少钱,咋就喝了没感觉。康明禹说也就五六块钱的酒,多喝点,没有事。看田保义斜瞪着眼要更正,康明禹用眼神阻止了,举起碗说:“我这些年老不在家,春天种的,夏天秋天收的,还有平常的杂七杂八,都靠了大家,我敬你们,感谢了。”说罢猛地喝干,大伙跟着喝了下去。

    不大一会,就有人醉了,口里说着醉话打闹着玩,最后相互搀扶着,三三两两的离开。田保义清理完现场,把门板又重新装上,对康明禹说:“都醉了,喝了十八瓶酒呢,每人差不多二斤呢。”

    康明禹头也晕忽忽的,乜斜着眼睛说:“你也快回去吧,我要睡了。我也喝多了。”

    被妻子搀扶着上了炕,康明禹闻到炕上一股小孩的尿骚味道,反而觉得很亲切。迷迷糊糊的听妻子悉悉索索在脱衣服,害怕妻子提出和他做爱的要求,就假装喝醉了的样子闭上眼睛睡觉。妻子把孩子往炕边挪了挪,推了推康明禹,见没有动静,长叹一声,望着孩子发了半天呆,只好悄悄的圈在了康明禹身边。

    康明禹闭着眼睛,内心极其悲哀,脑子里一会是夏茗,一会是媛媛,搅得他心潮起伏,波涛翻滚,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接连三天的收割,运输,打场,扬场,码草垛,连轴转高强度的劳动,把一个管理着年产值五千万矿山的年轻矿长弄的筋疲力尽,浑身稀软,连说话都没有半丝力气了。康明禹家的夏收总算在大伙的帮助下结束了,而其他的家庭,可能还得再忙个把月才能完毕。按康明禹的想法,其实出钱雇人来干是最划算的,他也不在乎这么几个钱。但庄家人就那么点朴素想头,只要谁家有困难,就先帮谁家。被帮的人家只要管饭就可以了,要是有点酒解解乏,干起活来一点都不惜力气。谁要是仗着有钱,雇外人来干,那就是看不起全村的人,不愿和村子的人交往的意思。同时,也就是你要想当地主的意思,打算剥削父老乡亲。反过来,有人帮忙,帮忙的人多,越就显得你在父老乡亲心目中人缘好,有威信。

    总算结束了,康明禹把全身清洗后,只穿个大裤衩,光着膀子铺了张草席,躺在场边杏树下的绿荫里,抓着熟睡的小女儿的手,守着场上烈日下晒着的新麦。杏子熟了,一颗一颗从树上掉下来。母亲带着儿子一颗一颗拣起来,装在篮子里,挑了几个好的,叫儿子用小手掬着,放在康明禹的头旁。妻子在场边的空地上,把母亲拣来的杏子一个个掰开,分成两半,晒在地上,也好过几天回收杏干。父亲抽着老烟锅,不时的咳嗽,间或把抽完的烟锅放在鞋底上敲起,很有成就感的惬意的看着这一切。

    康明禹把杏子放在嘴里,尽管杏子十分新鲜甜蜜,他却嚼在嘴里索然无味。脑子在想,今夜,又将是一个难捱的夜。

    说真心话,康明禹是不讨厌和反感他的妻子的,这个女人勤劳善良,孝敬父母,操持家务,性格温柔,除了没有文化,乡村女人大部分的传统美德,在她身上都是具备的。倘若别人娶了这样的老婆,康明禹甚至会有羡慕的心理。又倘若康明禹婚前没有初恋的媛媛,或者后来没有挚爱的夏茗,康明禹是会和这个女人一生厮守,相濡以沫亲近到老的。但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勉强的。这些年来,在夏茗之前,康明禹午夜扪心,念念不忘的是媛媛,即使有了夏茗,寂寥深夜,思念的却还是媛媛。那种情愫深处刻骨铭心的思念,让他魂牵梦萦近乎发疯。回想当初媛媛的无情拒绝,以及自己象困兽一样奔走呼号在原野上的情景,内心就有一种切齿痛恨。

    但那时候,他不懂得报复,他只知道赌气。被媛媛拒绝后,他在父母的逼迫下,一赌气和这个女人成了亲。康明禹和妻子从见第一面到成亲结婚,到两人睡到一张土炕上,前后只有十三天时间。新婚之夜,对着容貌秀丽的妻子,酩酊大醉的康明禹号啕痛哭。呜咽悲恸又泣不成声,弄的闹新房的人面面相觑,惊诧莫名不知所以。

    新婚第三夜,在笨拙完成了由少年到成年的人生转折之后,没有体味到人类性爱丝毫快意的康明禹,结束了又一次的传宗接代任务后,打点行装,迎着半夜的星光,从沟壑纵横的黄土原来到山下,趟过泾河,一路南行,去了秦岭脚下的三号矿。那时候,他是为了开创和探讨人生中新活法的境界,也是为了躲避生命中那令人难以承受的难言的床第之苦。

    人生境界的提高,生命质量的跃升,生存方式的改变,却难以改变这勉强进行人性交和的尴尬局面,恐怕这就是所谓的生活了。

    康明禹害怕夜晚的来临,害怕夜里那望着孩子痴迷的目光,害怕那目光中的热切期待;更害怕那半夜里辗转反侧的躯体,还有那一声声的长吁短叹。康明禹是成熟的男人了,他明白一个女人常年拉扯着孩子的艰辛,也明白独守空房活寡般的孤寂凄凉,就好比焚烧灵魂一般让人忧愤煎熬。

    下午,田方从县城回来了,媛媛也回来了,两人一起来到康明禹的家。一见面,康明禹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子,目光在媛媛身上游历,已经开始夸赞田方:“你是及时雨呀,知我者,田方也。”

    田方脸上还是淡淡的笑容:“我是回来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顺便送媛媛回来。”

    康明禹兴高采烈,对媛媛说:“你早该回来,我在家,你怎么也给我点见面的机会吧,是不是?”

    媛媛没有回答,笑的很勉强。田方似乎有事,瞥了一眼康明禹的父母和妻子,说:“进窑再说吧,外面太热。”

    进了窑洞,康明禹一面倒茶,就一面迫不及待的问:“出啥事了,这么神乎其乎的?对了,哪个二百五怎么没有来?”

    田方见康明禹说的是本地方言,也用方言埋怨的说:“你创祸了,明知是个二百五,你惹他干啥?”

    康明禹不明就里:“我咋了,我怎么惹哪个二百五了?”

    媛媛插话说:“算了,田方,那不怪明禹,与明禹没关系。”

    天方懊恼的说:“我知道,这不是和明禹说嘛。”

    康明禹瞪起眼睛:“到底咋回事嘛,你们说清楚,与我有啥关系?”

    田方沉默了一会,在康明禹的催促下,说:“媛媛被刘刚个混蛋给打了。”

    康明禹忽然就愣了,眼睛直盯着媛媛看了半天,又转向田方:“为啥?咋回事?”

    田方生气的说:“就是咱们见了一面,这个混蛋回家就和媛媛吵,吵着吵着就动手了。”

    康明禹气乎乎地质问:“这又是为啥,啊?见面时他也在嘛,我们没有啥呀?你两个也在场,我也没说啥,他犯啥病哩?”

    媛媛看康明禹非常生气,也带气说:“好了,你们不要说了行不行?说点别的不行吗?”

    康明禹却不依不饶,一口回绝了媛媛:“不行。”还继续质问田方:“你当时在干啥?王八蛋打媛媛,你咋不管?”

    田方苦笑着回答:“打完了我才知道的,再说,人家是两口子,我就是在场,我咋管?”

    康明禹撇起嘴,满是嘲讽的脸上充满蔑视:“吆呵,管不了?”突然大声喊道,“我要是在,他狗日的别想活。我告诉你田方,你这些年,就是一直想做老好人。你既然不管媛媛的死活,你为啥当初要和我争她呢?如果没有你,媛媛现在就是我的老婆,用得着受哪个狗日的混蛋的气,还能挨打吗?”

    田方也脸涨的通红,声音也气不打一处的提高:“这能怪我吗,我们谁又是最后决定了自己的终生大事呢?你骂我,我自己也痛苦--不堪呀。”

    媛媛的眼泪都出来了,生气地带着将要哭的声音喊:“康明禹,田方,我的事不要你们管,你们不要吵不行吗?我的事不要你们操心,与你们没有关系。”

    康明禹却毫不理会,接过话头,用戏谑和挖苦的口气说:“当然和我没有关系,我为啥要管呢,我一个农村户口的农民,我凭啥管你的事呢。你们城里人的事,与我一个乡巴佬有啥关系呢?”

    田方已经平静下来,见康明禹气的胡说八道,把陈谷子烂麻子的事都搬了出来。担心说出更难听的,就劝道:“明禹,你怎么胡说起来了,你就不能冷静一点?”

    媛媛听了康明禹的话,想起当初一个城市户口,就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已经过去多年了,康明禹还要提起,不禁气的泪流满面,意乱神迷,对田方嘶喊道:“你不要管,叫他说。看他还有啥。”

    康明禹怒不可遏,口气刁钻蛮横:“我肯定要说,你爸你妈当时嫌我农村户口,没有工作,一心要把你嫁给城市户口而有工作的田方,可人家不要你。我还想着你最后肯定是我的,可是没想到,你把我象落水狗一样,一脚踢出了门。”缓了口气,声音又提高了。“你爸你妈是势力眼,你也一样。”

    媛媛一时哭出了声,双手捂着脸,呜咽说:“康明禹,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还不行吗?你们要是这样,那你们吵去吧,你既然这么恨我,那我走。”

    田方见康明禹的妻子在院子里茫然不知所措的观望,一把拽住了要出门的媛媛,轻声说:“不要这样,别走,有人看着呢。”

    媛媛就又回到炕头坐下,摸着眼泪压抑地啜泣。

    田方见康明禹长叹一声,本来对每句话都把自己扯在里面的不满也散了,埋怨说:“你这个人,关键时刻,就稳不住了,不管咋说,我们的事还用吵闹吗?你呀!还是这个臭脾气,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康明禹长叹了一声:“我也是气糊涂了,没事,你不要怪我。”回身对媛媛说,“你也不要怪我,我就这德行,你知道的。来,让我看看,王八蛋伤你那儿了。”

    媛媛扭捏着并不让看,康明禹拉住媛媛的手,一把捋起袖子,白皙的胳膊上几处青斑。又扳过肩膀,不管媛媛的极力反对,猛揭起衣服,后背上也伤痕累累,新伤压着旧伤,粉红的胸罩还遮着掖下半个青斑。才明白刘刚还是个虐待狂,不知这些年,媛媛吃了多少苦。刚想发作,又控制住了。手指轻点着伤处,嘴里咬牙切齿骂道:“这狗日的,不得好死。等着,我收拾他。”

    田方有些感慨康明禹是真男子,敢爱敢恨。象这样直接对女人捋袖揭衣的动作,当别人面,他就不敢做。而康明禹做了,却好象十分自然,没有半点亵渎的意思。当下说:“干啥呢,我还在这呢,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

    康明禹这才拉下媛媛的衣服,依然骂:“狗日的,有他好看的。”

    媛媛却趴在炕头泣不成声,肩膀剧烈的抽动,抽噎的不能自己。

    田方知道其实康明禹刚才的一番动作,没有一丝娇柔操作,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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