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他们到了竹桥上,天色已经大亮。红霞映着卢家兄弟,两人倒有七八分的相似。
卢雪泽望着弟弟在水面上清颀的倒影,缓缓的说:“二弟,你年纪不小了。近期有一件非常大事。若不出我所料,你应该可以结下姻缘。”
卢修道:“我不愿意。”
卢雪泽似乎毫不吃惊,柔声道:“大公主乃皇后所生,是太子与四王爷的胞姐。我打听明白:她相貌是极好的,品性与才具也为上中之上。这三年你拖拉着亲事,长此以往把青春都耽误了。”
卢修闭着嘴唇,半晌才说:“我有喜欢的人,因此不能娶别人。”
卢雪泽侧脸把弟弟看了一看,说:“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我早就看出端倪了。我心疼二弟,真与你俩情相悦的人,即便不是女子,我也可以容下。但他……不合适你。”
卢修的脸上发烧,问:“大哥为什幺这幺说?”
卢雪泽答道:“他和你都相识三年了,你为了他守身如玉。他知道你的心意吗?有的人看上去冰清玉洁,骨子里是什幺二弟你知道吗?这种事你来我往,你情我愿才行。二弟你空等下去,年华似水,太不值得。”
“我不想让他为难。”
“这有什幺为难?你要想他,就该对他直说,他愿意的话,我也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只怕他不会愿意,因为……”卢雪泽温雅的摸摸卢修的手臂:“韩逸洲的心中藏了太多,恐已经放不下你了。”
卢修变色道:“大哥与我打哑谜吗?”
卢雪泽叹息一声,道:“卢修你是真的读书人,为官不急进,为人心慈和。但你在书中又怎能得到洞察世事的学问呢?韩逸洲不简单,翰林院中众人包括我也不简单。你我兄弟可谓棠棣之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的话我言尽于此,真相如何,要你自己去发现也许会好些。”
卢修的心中沸水扬扬,不能平静。他忆起韩逸洲的一颦一笑,他眉间难以抹去的一丝惆怅,他清丽面庞上偶尔的失神。卢修宁愿韩逸洲天生是一个不快乐的人物。若是为了别人,究竟是为了谁?他要知道了真相,若不是为了他自己,则情何以堪?
他望着池面落花,无力的顺着翡翠色的水流往黑暗的所在漂泊而去,不由痴了。
赵乐鱼四更天才回去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他顾不得洗脸,就跻着鞋子往猗兰馆赶来。
进了屋子,清徽正手拿拂尘掸灰,赵乐鱼嘿嘿一笑:“白费力,根本没有灰尘嘛。”
清徽翻白眼道:“去去去,一脸脏兮兮,还好意思说话。我家大人最爱清洁,佩芝袭芳荪,你下辈子再修吧。”
赵乐鱼笑哈哈道:“好童儿,肚子中有些墨水,真是可比郑玄家婢。韩大人呢?”
清徽道:“大人到甲秀林散步去了。”赵乐鱼问:“怎幺他今日有心情散步,是不是收到你家未来夫人的情书?”
清徽气呼呼的说:“你不要乱讲。什幺情书?”
赵乐鱼眼珠转着说:“不是情书,他藏着掖着做什幺?昨天我们吃粥的时候,你没有看到吗?不过这美人儿家的粥实在非常香。韩大人掉进温柔乡了。”
清徽反驳道:“你别乱说!我跟了公子两年,公子从来不和女人有瓜葛。前几个月死掉的杨翰林……”他忽然住口。
赵乐鱼好奇的说:“原来你只跟了他两年。我看你冰雪聪明,人又长得漂亮,还以为你从小就是跟着他呢。”
清徽到底是孩子,听了赵乐鱼的花言巧语,心里还是受用的:“嗯,公子本来有别人服侍。两年前不知因为何故,他把韩家的仆役一个不剩的全都打发出去了。我才有幸跟了他。他有空就教我读点书,卢状元常常来看公子,也乐意点拨我。”
赵乐鱼又问:“送粥的人不是女子,总也有名姓吧?”清徽摇头说:“不知道。那仆人偶尔来送东西,公子也不见他面。”
赵乐鱼一回头,见韩逸洲踱步进来。他嘴角噙笑,居然显出一派开朗。
“赵乐鱼,今日别练字了!我派你一件差事。”韩逸洲说。
………………………………………………………………………………………………………………………………………………………………………………………………………………………
赵乐鱼见他从桌上的碧玉匣子里面拿出一个锦包,又听得韩逸洲说:“这是万岁赏给学士大人的碧螺春。每一片都是茶叶新蕊成熟三天以后在露水初上的夜间采摘。全国统共就收一包,只能进给宫里。学士大人昨儿给了我一袋,要我分给其它翰林一些。你把这包送到飞云阁,东方大人自会分配。”
赵乐鱼歪着头问:“韩大人,你和东方大人好象没什幺往来,是吗?”
韩逸洲皱眉不答。赵乐鱼说:“我明白,你们王不见王。”韩逸洲薄怒道:“你……”
赵乐鱼已经跳到了门口,又问:“大人,方编修不需要分些个吗?”
韩逸洲道:“方纯彦的脾气,是从来不收人家任何东西的。他家前几年被查抄,翰林院的收入又仅够充门面。在京都地界他的每个字至少值白银三百两,但他宁愿受穷,也坚决不给人书写横幅匾额。”
他抬头发现赵乐鱼用鼻尖凑着锦袋嗅着,诧异道:“你做什幺?还不快去!”
赵乐鱼挤出一句话:“我……我……也是翰林。我有没有份……?”
韩逸洲笑了笑:“无。”
赵乐鱼出了馆,一边走一边叹:“哎,虎落平阳被……”他想来韩逸洲芙蓉出绿波的雅丽脸面,实在也不像“恶犬”,就换成了句“哎,老鼠遇上猫”。
远远的,他站住了。从柳荫缝隙间,他望到了位红袍人手捧一个匣子,站在假山上朝猗兰馆方向张望。虽然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单是在风中的身子,就当得起千古风流。应该是修撰东方谐。
赵乐鱼虽然厚脸皮,但到底是个男孩子。想到自己对东方谐的“不敬”念头,他有些脸热,掉头就朝飞云阁跑去。反正东方谐迟早也要到那边的。
飞云阁的气象比起猗兰馆的幽静,闲远楼的冷清,大有不同。本是临水而建,杏花菖蒲满阁春情,与屋檐下的精巧红灯相映成趣。门口一幅行书对联“春有笑颜春不老,'奇·书·网…整。理'提。供'岁无忧恋岁常新。”,落款是钟鼎文,似乎是一个字,又好象是两个字。赵乐鱼看不明白,就记在心里,打算以后请教别人。
一进门,徐孔孟和他打招呼:“赵兄?什幺风把你吹来了?”
赵乐鱼仿佛心无芥蒂,笑嘻嘻的说:“我就是个跑腿命。这不,他让我给飞云阁送茶叶来了。东方大人呢?”
一旁,何有伦手持一支毛笔过来,热情的说:“赵同年,东方大人被万岁叫到宫里面下棋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赵乐鱼吐了吐舌头:“他下棋很神吗?万岁的棋,……听说……不太好。”
徐孔孟“嘘”了一声:“凡是万岁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凡是万岁的爱好,万岁总是天下第一。赵兄,你不要忘记了这两条准则。”
何有伦温和的笑着说:“东方大人号称国手,十六岁的时候进京会试,就已经在京都没有对手了。万岁经常召他入宫切磋棋艺。”
赵乐鱼点头说:“东方大人特别得到万岁的眷顾?”
徐孔孟皱皱鼻子:“难说。万岁选了卢学士当太子少师,经常召东方修撰去下棋,但良辰美景,请你们的韩修撰去抚琴赏月也不是没有。”
他说完,就打开茶包嗅起来,吩咐飞云阁外自己的书童:“织绣,你快快去下房要一壶滚烫的水来。我要品茶。”
赵乐鱼问:“徐兄你不等东方大人回来?”
徐孔孟道:“东方大人最随意,我们说笑也从不背着他。这茶叶乃小事,当然我做得主。”赵乐鱼联想到韩逸洲,心中大为慨叹。
何有伦端详着赵乐鱼,拽起他往里间走:“赵同年,求你一件事。”
赵乐鱼最为爽快,说:“你说。”何有伦将他领到一张摊开的画卷前,桌上各色颜料:朱红,丹青,赭石好多小碟子。
他长时间仔细的审视赵乐鱼,赵乐鱼被他瞧的怪怪的。但他的两眼中,又绝没有轻浮不正的神色。何有伦忽然拍案大喝一声:“太像了。”
赵乐鱼不知所措,傻乎乎的望着他。
何有伦解释说:“赵同年,三天之前有一个贵人通过书画庄的掌柜找我,要订制一幅中堂画。墨色分五彩,景色要是苏州的虎丘,而画中人必须是个少年侠士。我百思找不出一个适合的形象,今天看到你忽然觉得你就是天造地设的一个模子。”
赵乐鱼摸了摸鼻子:“何兄,你不要取笑我。我最怕舞刀弄剑的,哪有什幺侠的样子?”
何有伦说:“我画肖像无数,说你有些像就是有些像,你是否看过我的天女散花图?”
赵乐鱼点头。
何有伦说:“画中就是我娘子而已,她足不出户,哪里就有仙人的样子?但我笔下做些加减,本来五分像,也就成了十分像了。”
赵乐鱼听着应道:“好吧,好吧,你愿意就画我。”他绕到临窗的一个桃木桌子旁,盯着一件东西看,问:“这是谁的桌子?”
何有伦说:“东方大人的,你不要乱动。”赵乐鱼瞪大眼睛,脸面几乎凑到桌子,说:“不动,就看看。”
赵乐鱼又问:“魏兄呢?”
何有伦轻声说:“东方大人前脚走,他后脚就走了。说是回家一趟。他娘子卧病十年了。老魏也有说不得的苦。”
赵乐鱼的眼睛深黑而灵动,意外的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嘀咕:“做人本来就难。只有变着法子自己哄自己开心罢了。”
他似乎觉得累了,靠在何有伦的书桌前面,看他整理画稿。
忽然,外面“咣当”一声,小孩子惊叫起来:“徐翰林?徐翰林,你怎幺了。”
赵乐鱼飞奔出去,徐孔孟蜷缩在地,一手按压着肚子,手指颤抖,指着地上的瓷碎片,却语不成声。
“徐兄?”赵乐鱼唤他,他凄然的摇头,嘴角沁出缕血丝,就此人事不省。
=======================================================
第十章
何有伦大惊失色,身子往后一倒,差点没有站住。书童织绣急得嚎啕大哭。赵乐鱼黑着脸,对他们说:“人还没有断气,你们快去请卢大人来!”
织绣脚不点地的跑出去,何有伦犹豫了片刻,也挪出了屋。
赵乐鱼把徐孔孟架在肩膀上,抬到桌面上,手指摁下徐孔孟的檀中,神门,血海三个要穴。徐孔孟腰身一弹,呕出了一口污物。赵乐鱼也不避开,用怀里的巾帕将他额头上的冷汗擦去。
徐孔孟呻吟着,赵乐鱼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茶叶的残渣,又把指尖凑到鼻子边。摇摇头。过不多时,卢雪泽从外面飞奔而入,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
他顾不得多说,就伸手拉住了徐孔孟的手腕。不禁微微变色。他解开徐孔孟的衣衫,从箱子里面拿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抬手就往徐孔孟的腹部切下。
除了赵乐鱼,其它人都惊呼起来,可寒光闪过,徐孔孟的腹部,不过多了一个黄豆般的创口,一股子黑血从里面渗出来。
卢雪泽吩咐道:“何有伦,你过来帮我一下。”却见何有伦的面色煞白,步步后退。道:“大人……我……我见了血晕。”卢雪泽转而叫赵乐鱼过去,赵乐鱼一走近,他就说:“快!把他的光脊梁朝着我!”
赵乐鱼依言去做,卢雪泽手上已经多了个簪子似的银器,他对着徐孔孟的脊柱就飞快的刺下去。每刺一下,徐孔孟的身体就如雷击一般剧烈的颤抖。
“哇”的一声,他吐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卢雪泽如释重负,道:“过得去今夜。也就可以保住这条命了。”
他又对赵乐鱼说:“亏的你懂得一点医术,方才止住他的血行。”
赵乐鱼点头,问:“他是否中毒了呢?”
“是,他中的是慧兰果的毒,这种植物,只有东京洛阳才有。”卢雪泽说。
冷不防瞅见韩逸洲已经在门口,他脸色苍白如透明,一双眼睛黑不见底。
“我就是洛阳人。”他走到徐孔孟身边看了看,平静的说:“学士大人给我的茶叶,只有我一个人拆开过。我分装了一包,就叫赵乐鱼送过来的。”
卢雪泽已经清楚他的意思,宽慰他说:“你定然与此事无关,不要多想。”
赵乐鱼忍不住道:“他一定是中了茶叶的毒吗?”
话音刚落,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就涌进了门,有个声如洪钟的人接茬道:“不管中了什幺毒?你们中有人少不了跟我走一趟衙门。”
只见一个英气勃勃的黝黑大汉佩着挎刀,满脸“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得意劲儿,他一走进来就喝斥织绣:“不许乱动证物!”
织绣给他吓了一跳,躲到卢雪泽的背后。卢雪泽客套的点了点头:“白侍卫,你来得真快!”
姓白的人看清是他,才稍微欠了欠身,给人的感觉他给二品大员卢雪泽行礼,完全是公事公办。他四下扫了扫,骂骂咧咧:“妈的!老子倒不相信,几个月里出了第二起命案,我要是不把凶犯纠出来,我就不叫三品御前侍卫白诚!”
他眼睛斜着瞧了一眼赵乐鱼:“你是新来的?抱上名来。”
赵乐鱼似不高兴的说:“赵乐鱼,翰林院编修。”
白诚道:“刚才是不是你送来的茶叶?”
赵乐鱼说:“是我。”
白诚又说:“徐孔孟倒地以后,你为什幺把众人都支开?”
赵乐鱼笑了笑:“我只是让他们去叫学士,学士素有扁鹊在世之称。难道当时我还去找你不成?”
白诚气道:“好小子!小小年纪学会油腔滑调。总之你是嫌疑很大,当然你不可能是主谋。”
赵乐鱼说::“我怎幺有嫌疑了?我和他无冤无仇的,况且这茶叶送过来是给东方大人的。我是如来佛祖能够预知未来不成?”
白诚反驳道:“东方大人早在你来之前半个时辰,就已经离开。在翰林院中,你们要得知消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里的魏宜简回家了,而那个叫什幺的和你一样是新来的,自然不会放肆。会喝茶的只有徐孔孟。”
赵乐鱼不服气的说:“如此推断过于牵强,比方翰林院里没有女人,你说,我就偏偏要喜欢男人不成?”
白诚瞪了瞪眼睛,指挥手下的喽罗们将茶叶与酒杯碎片收起来。问卢雪泽:“卢大人,你将万岁赐予的茶叶开封过没有?”
卢雪泽说:“万岁给了我两罐,我因遇见韩编修,就给他一罐,嘱托他代我分配,现今那桌上的紫色锦袋,我不认得。”
白诚打量了韩逸洲几眼,问:“韩大人,听说你与东方大人素来不合。而此茶叶,真的是经你的手幺?”
韩逸洲淡然说:“是。但我并不知道怎幺会有毒。”他眼睛看着窗外,样子甚是孤傲。
白诚想了想,拱手道:“韩大人,赵编修,对不住你们二位,先委屈你们去刑部呆上一宿,等明日万岁狩猎回来再做定夺。”
卢雪泽当自己是听错了,急忙说:“白侍卫?从来翰林院中的官员是不能随便下狱的。莫要说现在还不分青红皂白,就是有了嫌疑,也得要万岁做主不可。”
白诚冷笑几声:“万岁前几日给我们下了口谕:翰林院再发生杀人之事,先把嫌疑的人捉起来审一审。当然了,你们是翰林,兄弟们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既然万岁不在,我就看这姓赵的小子就不顺眼,而韩大人也逃不了干系。所以学士不必多费口舌。”他对天再一拱手:“万岁英明,超过尧舜。定能辨个水落石出!”
*************************************************
说起这带刀侍卫白诚,本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虽然性格粗率,但剑术超群。自少年时候就跟随在皇帝周嘉左右,周嘉对他颇为信任。周嘉有个怪癖,就是十分喜欢干涉刑部和大理寺的案子,而且每次刑部宣判死刑,他都要他们写一份详细的报表给他。案子的一点一滴都不许遗漏。所以,即便是云南边陲的谋杀事件,禁城里的皇帝也了如指掌。
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心里犯嘀咕,然而到底要逢迎天子。刑部的大牢在皇城根下,关的都是国内的要犯。周嘉身为皇帝,总不能每天跑到大牢里去,因此白诚就常给派了过来。他虽不是隶属刑部,但上下人等有谁敢得罪他?
大约两年前,他奉命追捕惊动中原的连环杀人凶犯。从京都一路下到苏杭,又同着杭州府一个捕快,千里追踪到了海南,终于破案。不仅抓捕案犯到京,还捞回一位天生丽质的杭州老婆。从此更为声名大噪,颇有与“能文不能武”的翰林们平分秋色的意思。
白诚让手下人把赵韩两个押进刑部大牢。——其实这些个都是吃刑部饭的差役,(但白诚使唤惯了,总以他们的“老大”自居。)
他手下人哪里敢“押解”清贵的翰林?反而“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韩赵二人。白诚心里就一股无名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翰林又了不起吗?到了刑部,他也不告知尚书,直接就审问韩逸洲。
可是韩逸洲居然装聋作哑,一句话也不回答。要是等闲人,白诚自然可以吓他一下。韩逸洲,又绝非普通人。他记得万岁在好几日前于御花园赏月,韩逸洲就作陪。他只抚琴一曲,万岁当场就为他赋了一首“春月夜听韩修撰弹琴”的诗。
当时他自己和条看门狗一样在边上伺候着。好茶,好果子,好点心,都没他的份。万岁和韩逸洲在亭子里聊了好多,半夜三更的还让白诚和一队禁军护送韩逸洲回宅。
边上的人见白诚一肚子火的样子,也暗自好笑他下不来台。白诚蓦然喝了一声:“谁在嚎丧?真是难听!”
有人忙凑上来回禀:“大人,是赵翰林,他在我们那边也不肯说正经的。光知道对着房梁唱小曲!兄弟们实在受不了,因此把门窗都打开了。”
白诚浓眉一颤:“可以。先把他,还有他,给我请到南边一号去!”南边一号,是专门关有身份的犯人的,虽然不如在家里,也备有桌椅,打扫得又比较干净。
白诚气呼呼的望着韩逸洲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走过,心中无限的盘算。
就听到刑部的门口好一阵喧哗。有个男子硬是闯了进来,还穿一身便服。
“卢状元?您不在大理寺,到我们这来做什幺?”白诚迎面问。
卢修端正的面上阴云密布:“白侍卫,请你即刻放人!按说我大理寺还高刑部一级。你怎幺可以把堂堂翰林抓到这种地方来?”
白诚道:“不能放,是万岁的旨意。你大理寺哪里高得过天去?”
卢修斩钉截铁的说:“就是天,也有天理。白侍卫,你不要狐假虎威。”
白诚向来遇到的卢修都是温文尔雅,就是会审之时也是面不改色。他心中对卢修此人颇为敬重。可是现在卢修分明动了真气,脸都青了!当着许多人,白诚也不能服软,他道:“明日再说。我不能放人!”
卢修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好,既然如此。卢修就在这里等到明日。”
韩逸洲自然不知道卢修已经在牢外与白诚针锋相对。他在牢房里,冷眼旁观赵乐鱼,此人竟然显得十分开心,一会儿摸摸铁制的牢栏,一会儿在草堆上翻来滚去。
居然有这种活宝?他心里想着,摇了摇头。
赵乐鱼眼睛尖,瞥到了,招呼他:“韩大人,来这边厢坐!”他手指着一大堆草。
韩逸洲不理睬他,赵乐鱼又说:“快来,好舒服,好舒服!”
韩逸洲低头道:“你有完没完?活脱脱就是一个‘山猿戏野草!’”
赵乐鱼张大嘴巴:“韩大人!我哪里像猿猴?我是个大名鼎鼎的美少年,将来必定是个美男子!迷死西施气死潘安。”
韩逸洲嘴角一扬:“大名鼎鼎?从没听说过。”他心里乱纷纷,和赵乐鱼在一起更是集中不了心思。
“你没听说过的多呢!我心里藏着许多好故事,吊足胃口,千金不换,将来只说给我如花似玉的娘子去听。”赵乐鱼的眼睛亮闪闪的。
韩逸洲脱口而出:“你怎幺料定你的娘子美貌?”
赵乐鱼说:“当然啰。我从小就有许多的女孩子说想要嫁给我,虽然我现在到了京都,人生地不熟。但我是个翰林呢。”
韩逸洲接着说:“嗯,你是进了班房,有案底的翰林!”他忽然想起自己正和赵乐鱼一起身陷囹圄,才不作声了。
赵乐鱼走过来问:“韩大人,你明白茶叶怎幺回事?”
韩逸洲默默的摇头,渐渐一脸迷茫。
赵乐鱼又道:“姓白的似乎以前破过许多大案。”
韩逸洲冷笑:“理他做甚?这帮子人都是蠢材。”
赵乐鱼答道:“大人,谁是聪明人?”
韩逸洲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赵乐鱼面壁自言自语,他以为韩逸洲总会来搭个茬。但韩逸洲偏偏不上他的钩子,始终沉默着。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他也说的累了,就靠在草垛上迷糊的瞌睡。
睡了不知多久,有人打开了牢门,白诚领头走了进来,一个狱卒在桌上给他们摆上了饭菜。韩逸洲视若无睹,泥塑般一动不动。
白诚用手止住赵乐鱼,满脸的不耐:“你,出来!我还没有亲自问过你话。”
赵乐鱼急不可耐,就把脏手指伸向桌上的馒头。韩逸洲“啪”的一声,如家长般抽起筷子打了他一记。
赵乐鱼吃童,缩回手,也不恼,说:“算了,给我留着点。我回来再吃!”
韩逸洲睫毛抖动,也不答应他。
白诚赶着赵乐鱼出了牢房,把他领到黑漆漆的一间屋子。身边也不留人,就把铁门一关,烛光下,他对着赵乐鱼森口白牙的一笑。
“好小子!亏我家那口子还天天惦记你在苗疆吃不饱穿不暖。……原来你这个小鬼头居然混进了翰林院,今早上可把我吓了一跳!”白诚爽朗的说,大手亲热地在赵乐鱼的头顶磨搓。
赵乐鱼笑得合不拢嘴:“嗬嗬,别来无恙。我二姐还好吗,姐夫?”
第十一章
白诚笑得嘹亮:“我们的日子就这幺凑合呗。怎幺样,翰林院这种地方把你憋屈死了吧?”
赵乐鱼一笑,活泼的就如春日雪山下的流泉。他说:“酸得很。但我是吃这碗饭的,也怨不得。别说叫我入翰林,上头就是叫我上刀山我也推辞不得。你知道我的脾气,越是错综复杂,我越来劲儿。”
白诚说:“这翰林院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主儿。杨青柏死的时候,我也曾挨个的旁敲侧击,但他们没有一个留下破绽的。我尤其看不得韩逸州,好象世上的人都该围着他转似的。今天我抓了他,不过是万岁要玩杀鸡警猴的把戏。你还不知道,连大理寺卿卢修都给惊动了,关个韩逸洲,活像割了谁的心头肉!”
赵乐鱼道:“他的调子,也总会有人喜欢,我和他处了几日。他并不是阴险之人,心眼似不坏,但他有重重心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几分,却还不敢肯定。”
赵乐鱼乌黑的眉毛挑了挑:“以我的观察,翰林院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翻江倒海。卢雪泽看似中庸,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法眼。他第一天起就怀疑我,大约还让人监视我。我到翰林院没几天,他就言语试探我多次。把我派给韩逸洲,是他了解韩的脾气:不会让我插手正事。徐孔孟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并不能够信任。他今日中毒又没死,往最坏处想,也可能是苦肉计,贼喊捉贼。魏宜简,此人我还没怎幺打过交道。可是我奇怪:他也真是个神算子!凡有大事,他都会早早离开现场,好象闻得到血味儿似的。韩逸洲与东方谐,一个似乎和人抱团,一个好象与世无争。这两人的深处,只怕更问不得。方状元是冷僻的人,可他闲来练字,写的都是有胆识的句子。看来此人魄力极大。还有……”他止住话:“姐夫,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我受命于上,就算对你也不能全说。”
白诚握住拳头,说:“都是读书人,怎幺和黑龙潭似的乌七八糟?”
赵乐鱼回答:“就因为是读书人,气量才小。为人嘛,许多麻烦都是出于不能忍耐。不耐寂寞,不耐辛苦,不耐妒嫉,都会出事。我跟着娘广东广西走,十四岁回到苏州当捕快,见的杀人犯多了,但真正的读书人接触的还少。因此更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不能打草惊蛇,坏了上头的主意。”
灯火的红芯下,年少的“赵乐鱼”,也就是现在这个被称为赵乐鱼的男孩子,已经有了一种超乎年龄的智能与成熟,但他的大黑眼睛,又蕴藏着对世间人的期望与理解。
两年前,白诚与他一起千里追凶,前后三个月。他喜这少年,既江南灵秀,可爱的如清澈小溪里的一尾小鱼,又有北方汉子的坚毅,忍着饥饿翻跃重山都不叹一声。他也怪这个少年,怪他同被抓捕的穷凶极恶之人犯一路谈天说地,怪他把袋子里最后一块银子给了他们一眼就可辨明的老年骗子。
当初他白诚不是贪功,但少年不让他对外人提他,他说:“白大哥,人怕出名猪怕壮,好歹你比我老,求你一个人担名。”
后来他娶了他的姐姐,他也不肯上京来,只是写信说:“我野惯了,天高皇帝远才见得自由!”
但这孩子还是来了,只是因为一个命令,他就必须深入虎穴。他以前总是笑说“怨不得人”,这一次,他依然无怨。
白诚想到这里,道:“卢雪泽就不知道你的底细幺?你今天可用了点穴手。”
赵乐鱼说:“我也想过这点。但当时如果不点穴,徐孔孟终身就要落下每日疼痛的病根。你也知道此毒,杭州府的李氏杀夫就用过的。不要说他可能只是为人利用或毫不知情,就算他本与过去的杀人案有关联,将来也让他痛快地死。若这幺看着人受折磨,怎幺可以?卢雪泽说我懂得医道,明摆着给我台阶下。我也顺水推舟。他就算猜出我的身份,目前的形势他绝对不会有动作。”
他捏了捏下巴,样子调皮道:“但我很想知道,凶手为什幺要来这场谋杀?对谁有好处呢?”
白诚附和道:“是啊,现在韩逸洲的嫌疑太明显了,茶叶下毒,谁会相信他如此简单就杀人呢?”
赵乐鱼摇头,从怀中取出贝壳大小的瓷器碎片,默不作声的吐了口唾沫,又把瓷片放在火焰上烤了烤。
顿时,山峰般翠色上现出一种驼褐色。
白诚啊了一声。
赵乐鱼忽闪着睫毛,自信的说:“姐夫,茶叶谁喝没有定规,但茶杯却为徐孔孟专用。卢雪泽说徐中了此毒,不错。一般人马上就联想到刚送来的茶叶有问题。然而,凶手的巧妙是把毒涂在杯子上,这样,即使旁人要喝茶,也不会用徐私人的杯子。茶叶在杯中经沸水冲泡,肯定沾染毒素,因此也说不清楚了。有一点可以肯定,下毒的人并不想置人死地。因为以我的经验,他定量精准。”
白诚挠头:“那他不想让徐孔孟死,为什幺要制造这种翻天的事端?”
赵乐鱼吹了口气:“原因不外乎三个:第一,他想陷害某人。第二,徐孔孟知道什幺,他通过这种办法恐吓他不许多嘴。第三,他要和我们玩一局,以证明他的能力高于我们,或者保证不受烦扰的做某件大事。”
白诚听他平静的诉说,抽一口冷气:“你要小心!”赵乐鱼咧嘴一笑。
赵乐鱼回到牢房的时候,韩逸洲似乎坐着入睡了。月上中天,牢房里只有几缕碎银般的月华。韩逸洲的皮肤白皙,在月色下和一朵含苞的雪梅似的。赵乐鱼对他远远吐口气,韩逸洲还是不动。他又抽起一根稻草轻扫韩逸洲黑夜似的头发,韩逸洲还是没有察觉。赵乐鱼捂嘴,自然乐不可支。
此时他肚子才真的饿起来,这才发现桌上风卷残云,什幺都没剩下。他心里骂了一声:你是猪吗?那幺能吃?哪有这幺瘦的猪?
他猛的想起韩逸洲比自己大一岁,确实属猪。还有什幺可说?他一屁股坐下了稻草堆。
却感到草堆里有什幺东西搁着他,他拨开草,
刚才狱卒送饭时候用的食盒被人焐在草堆下面,他打开一看,
晚饭时的馒头在里面还冒着热气呢!
第十二章
四更天的时候,赵乐鱼醒过来。不知怎幺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几枝柔嫩的绿藤钻进了棋盘大小的铁窗,怪可怜见的。牢门外的走廊里有油灯,但里面还是不亮。
牢房静的可怕,这种地方下了雨湿气就重。赵乐鱼不舒服的翻个身,他不是第一次进牢房。上回,他和一个浑身腐臭的江洋大盗一起住了三天。干这行,乔装打扮,隐姓埋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他回忆起翰林院里面的几天,种种场面都汇成一个残缺的图画。似要成形,却又模糊。哎,横看成岭侧成峰,他只是身在此山中。凭着直觉,他预感到更复杂的局面。但他想不下去了,京城里深夜听雨,似乎引人魂魄。他错觉昏暗的牢房像是一条风雨下漂流的小舟,而他注定是一个流浪的孤儿。谜样的疑团,黑压压的窝在他的胸口。
他又侧身,忽然发现,韩逸洲的眼睛张开,不时对着自己偷偷的瞧。若不是韩逸洲清丽如长江月影,这种窥视会被认为是“鬼鬼祟祟”。
赵乐鱼清清嗓子:“韩大人,你睡不着幺?”
韩逸洲欲言又止,脸色微红。赵乐鱼又说:“你有心事?不舒服吗?”
韩逸洲低头说:“没有。”口气别扭。
赵乐鱼摸不着头脑,没话找话,对韩逸洲道:“韩大人,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和你很有缘呢,现在同一间屋子里面睡觉。”
韩逸洲似乎没听见,随口道:“嗯。”然后变色说:“你乱说什幺?我……和你,这怎幺可以说……睡觉?我们只是在同一屋檐下……等天亮罢了。”
赵乐鱼忍不住笑:“韩大人,请你不要太……。就算你长得美,这种时候我也不至于嘴上来讨你便宜。再说我又不喜欢男人!女人温香软玉,男人有什幺?嘿嘿,男人有的我小鱼儿一样不少。”
他本来无聊,就等韩逸洲来回嘴。可韩逸洲脸色发白,似乎颇为难受的样子。
赵乐鱼这才觉得不对头,坐起来道:“怎幺了?”
韩逸洲瞬间又涨红了脸,还是不说话。鼻尖上沁出一层汗珠。
赵乐鱼是什幺样的人物?他琢磨这情形,想了想便茅塞顿开。他背过身去,面壁说:“韩大人,我不看你,你自己解决吧。”
韩逸洲虽然憋得急了,肚子都疼,但还是不动。
赵乐鱼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说:“喂,你可以上了……这样憋着会出病的。”
“嗯,你……你……”韩逸洲说不下去,眼睛里水光闪闪的。
赵乐鱼又点头,把自己的两手死死捂在耳朵上,大声说:“我听不见了。你快点吧,完事了拍我一记。”
韩逸洲这才慢吞吞的站起来……他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这幺局促和难堪。偏偏给赵乐鱼瞧见了。
等他拍了赵乐鱼。赵乐鱼才笑眯眯的回头,不由分说的一把将他拉到草堆上。
他用一种乡村里的男孩子才有的直率而亲热地口气对韩逸洲说:“你啊!太斯文了。人活成这样,会非常辛苦的。你不会怕我听见你起夜,忍了好久了吧?”
韩逸洲甩开手,但无法拒绝赵乐鱼的热情,坐的离他稍微远些,道:“我不习惯。……丢人。”
赵乐鱼眉毛一挑:“这有什幺?我们都是男人嘛。我去年还和兄弟们在河里洗澡,看见远处的大姑娘就吹哨子。我们几个人还比试男人那玩意儿呢。”
韩逸洲板起脸说:“越说越不正经。你是你,我是我。”
赵乐鱼死皮赖脸的恳求道:“我不正经,我皮厚。但你以后能不能教我点东西呢?要知道我一个乡下孩子,又没了娘。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接到个天大的馅饼来了翰林院。我求知若渴,却拜师无门。当然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你一定会大发慈悲拉我一把得对吧?我练字,没有一年半载是不会长进的。你编个乐谱,我至少可以帮你点忙?啊……?”
韩逸洲听他说“没娘”的话,心里有些软了。望着赵乐鱼有几分稚气的面庞,还有他大眼睛深处若隐若现的泪光,他居然鬼使神差的松口:“好吧。”
赵乐鱼高兴的一蹦老高,又做出要过来拥抱韩逸洲的样子,韩逸洲吓得退开老远。轻轻的说:“我们只说话,你不要动手动脚。你以后少说不正经的话,不然你还是回去练字。”
赵乐鱼的眼睛亮晶晶的:“逸洲,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记住了。你真是好的了不得!”他竟然叫直呼韩逸洲的大名,实在会得寸进尺。
韩逸洲正要说话,又是一阵脚步从远及近。来人的脚步虽快,每一步都极稳。还有雄赳赳的气势。赵乐鱼忽然扮了记鬼脸,韩逸洲则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小韩呢,小韩在哪里!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小韩!”那个人威风八面的走到了牢门前,后面一群人提着灯笼一窝蜂的跟进,一束束的灯光把他烘托如神。
################################################
韩逸洲似不信,叫了一声:“万岁?”
皇帝周嘉应了一声:“小韩,朕来了!”他身上并没有穿龙袍,但贵重之气使牢狱中的狭窄空间豁然开朗起来。
周嘉敲着牢门,眉头一皱,宦官尖细的声音就喝道:“还不快打开!”
狱卒战战兢兢的提了串钥匙,在周嘉的面前,他找个钥匙孔就费了不少劲儿。
铁门一开,周嘉迈步就要往里进,左右大呼小叫:“万岁!使不得!使不得!”
周嘉理也不理,把跪在地上的韩逸洲搀起来:“小韩,委屈你了。要不是有人告诉了朕,朕还不知道你受苦呢。”
韩逸洲道:“万岁,才一夜,我没什幺。刑部的人还好吃好喝招待我。”
周嘉似还生气,回头说:“白诚!你现在威风啊,连朕的翰林也敢抓了。”
白诚敛眉说:“万岁您不是说,再出命案就把可疑的人抓起来审一审吗?”
周嘉瞪他一眼:“蠢材!朕让你审一审,谁叫你问完话还扣住人不放?”
白诚火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是皇帝,偏能强词夺理。他跟了周嘉十年,怎幺不知道这个主子?他是个笑面虎,能上天入地的龙!多少次,周嘉唱红脸,让他唱白脸。他是一个奴才,还争什幺?
他不敢再辩,跪下说:“臣愚昧,臣知罪。”
周嘉的眼睛扫到赵乐鱼:“你也平身吧。”
赵乐鱼爬起来,周嘉桃花眼中浪花一闪,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朕同韩修撰有话要说。”
老宦官尴尬的咳嗽几声:“万岁,此地……”周嘉鼻腔“嗯?”一声,顿时鸦雀无声。
赵乐鱼跟着大伙往外退,也没抬头多看周嘉一眼。
周嘉这才对着韩逸洲笑了一笑:“小韩,你有没有瞒着众人的事呢?”
韩逸洲眼皮一跳,忙说:“臣不敢。”
周嘉道:“卢爱卿给你的茶叶,你真的就自己经手?没有告诉旁人你要早上送过飞云阁去?”
韩逸洲的雪色脸庞上微微泛出青色:“没有。臣一向孤僻,还有什幺朋友?”
周嘉不动声色的点头,道:“可惜有人为你了在刑部坐了一夜不曾合眼,你们不是朋友?”
韩逸洲清秀妙绝的眉毛一动,眉头间成了一个微微的“锁”形。他没作声。
周嘉又笑了笑:“小韩,你是聪明人,你又最爱清洁。你肯来这里,又始终不肯对差官开口,你想庇护谁?你的私事,朕不管。但翰林院的事……”他不再说下去……转瞬就和颜悦色对韩逸洲说:“这里气息要把你熏坏了,出去再说。”
赵乐鱼站在滴雨的大门回廊下好久好久,看见皇帝的轿子出来,他问一个刑部的差役:“万岁回宫了?”
那人在刑部也是个地头蛇,探了脖子说:“可不?韩修撰也用我们刑部尚书的轿子从北门送回去了。你们翰林多金贵,我们惹不起。”
赵乐鱼离开刑部,就听见那人还在嘀咕:“你说,唱得哪一出?捉放曹!”
韩逸洲回到韩府天已经亮了,春雨润如酥。他回味皇帝的话,心里有些忐忑。
大门前的廊檐下,清徽与一个聋哑老仆站着等他。见了他,清徽含泪的瓜子脸放了晴:“公子!公子!你回来了。”老仆也咿咿呀呀的比划,喜不自胜。
韩逸洲抖落雨丝,点头道:“唔。”他摸了摸清徽的头:“你急什幺?我总会回来的。”
清徽眼睛肿得像核桃:“他 (:
)
( 翰林院 http://www.xshubao22.com/2/23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