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谢谢你!不用了。”项毅含糊地应承了一句,就不想说话了。他心头正在窝着气,哪里还有心情买什么菜了?
“拿点吧!都是自家种的,没有打药的。”李大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了个塑料袋往里面各种菜都装了几把,硬塞到了项毅的手里。
项毅推辞了一番也没有推掉,他怎么也拗不过李大富,就只好收下了。为了报答李大富的这种质朴的情意,他也不便马上就离开,就寒暄了几句:
“这是你的儿子吧,今年也该上高中了吧?是出来勤工俭学的……”
谁知就这几句简简单单的问话竟使他们神情凄然,笑容立刻就像是变魔术似的消逝不见了。尤其是那个儿子,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项毅一惊。“怎么了?”
“唉!”李大富叹着气,“还读什么书啊?能吃饭就不错了。”
项毅又是一惊。“什么意思?”
于是,李大富唉声叹气地告诉他:自从没有鱼塘以后,他家的收入就减少了一大半;种了些农作物吧,又遇上了假种子、假化肥,上一季简直就没有什么收成;偏偏家里人又三天两头地生个什么病痛的,生计都非常的艰难了,也就没能力供得起孩子上学了,这才刚读了高中半学期就只好辍学在家帮帮忙,过一阵子就跟着那些同乡去外地的建筑队打工。
“就真的不再上学了?”项毅默然了半晌,还是不无遗憾地问:“都到高中了怎么……”
他的话被李大富黯然的神色打断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让他觉得再说下去就是对这作父亲的一种折磨了,既然自己又帮助不了他们,又何必说些废话,弄得好象是在谴责李大富似的。
项毅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趁着李大富父子没有注意偷偷地把一张一百圆的钞票放在他们的菜摊上,他怕被他们发现,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压抑的地方。
回去的路并不很长,只有两个街口,项毅却走得相当地缓慢、相当地艰难;他手上拎的那一袋菜并不重,项毅却觉得它沉甸甸的,仿佛有几百斤的样子,重到自己这样一个大男人也快要提不动了;天气并不是很热,项毅却满额、满身都是汗了,而且,是那种冷冷的汗水。
他没有再去何姗姗的公寓了,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那套两居室。项毅也没有吃午饭,整个下午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坐在客厅里那个沙发上发着呆。李大富以前那件案子和今天在菜市场上的情景在他的心里反复地缠绕着,让他感到无以复加的震动与惆怅。
他不难想象到李大富父子在发现那张钞票时的神情,他们该是怎样地意外和惊喜啊!或许,李大富很自然地就会猜出来这个施与者就是他项律师,然后就会无限感激地说他是个多么多么好心肠的人,又会逢人就宣扬他的善良之举……一想到这些,项毅就惭愧得要命了!真的就有了去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的感觉了。自己算是哪门子的好人啊?李大富今天的困境不正是他造成的吗?平心而论,李家的遭遇似乎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种种天灾人祸所至罢了。可仔细追究其根源,正是那场撤诉引发的。如果李大富现在还有鱼塘的话,他家又怎么会这么穷困呢?如果他家还过得去,那个孩子又怎么会没有学上呢?如果……的确,他本人是没有坑害李大富什么,但他为什么明明知道是会胜诉的、是可以为李家争取到正当权利的,他也并没有鼓励、帮助他们一争到底啊!而是事不关己地就任其了之了。他就算不是什么始作俑者,也是负有连带责任的!项毅越是想下去就越觉得是这样一回事情,他心里也就越是内疚了。
他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居然还会被李大富认为是个好人!此刻,项毅对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藐视,甚至那种程度是超过了对刘榆风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项毅还是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也没有去做什么侠义的英雄。但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了,他开始对许多的事情有了疑惑:该那样做吗?会有什么后果呢?是不是换一种方式更好呢?他又多了些自责;自己是不是没有尽到责任?是不是有一些自私呢?……同时,项毅整个人也变得敏感了。无论是发生在事务所的事情,还是社会上的问题,他都很能敏锐地看出其中的某些内幕,并且非常地厌恶那些丑陋的现象。这世界在他的眼里真是越来越像艾略特笔下的那个荒原了!
但是,项毅有这样的认识也是于事无补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还是那个老问题:他一个小人物又能怎么办呢?能够改变什么呢?说到底也就只有在这滚滚红尘里挣扎罢了。可偏偏他心里就有无尽的困惑与不甘,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再则,他这样的心思又无法向谁倾诉,颜立国吗?又会嘲笑他一番;何姗姗吗?更不用想了,她准会对此嗤之以鼻:“你吃饱了没事干吗?为什么不想想怎么发财去?”这似乎也不能怪他们,在这个忙碌的时代,谁又会像他这样无聊了?忧国忧民,拯救灵魂,这是咱小老百姓该干的事情吗?为这个自寻烦恼,你有病啊?!
于是,项毅也不敢向谁说了,就只能够独自在这样的矛盾中痛苦着,迷惘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普希金笔下那个奥涅金似的“多余的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无所适从的境地之中。
正文 第八章 呆头鹅
第八章呆头鹅
在另外一方面,人际的问题也令项毅感到很有些混乱了。
自从刘榆风知道了他和林晓露有着那么一层关系之后,就对他很有些另眼相看了。时不时地会给他一些CASE负责做做,见了面,也会屈尊俯就地冲他展露一两丝笑意了。项毅起初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就对自己垂青,还当是刘榆风发现了他是一个可塑之才呢!可渐渐地,项毅就从他的话里了解了他的真实用心,他不过是想通过他来和林晓露套近乎而已。这个发现立刻就让项毅感到恶心,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想吐了。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刘榆风在私生活方面很有几桩“前科”,背着他的太太也和几个女人有过风流韵事的。但他总以为那只不过是些同事之间传来传去的“即兴之作”罢了,并没有如何当真。即便那些都是真的,又有什么呢?别人的私生活最多也只是轮得到太太去管,他一个职员何必去议论人家的隐私呢?何况,项毅一直都是个很稳重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却有些觉得难以忍受了,刘榆风居然在打林晓露的主意!他可是有妇之夫啊!况且,她还是他的客户啊!
龌龊!无耻!下流……项毅在心里把能想得出的骂人的词语都安到了刘榆风的头上,还是觉得不解气。他虽然没有当面责骂刘榆风,但看他的目光是愈发的轻视鄙夷了,有时候竟然会做出故意地不去搭理他的问话或佯装着没看见他之类的事情来。
但是,这种情形那些同事们并不是很清楚的。他们以为刘榆风和项毅之间真的是有了什么革命友谊,就开始将项毅视为是“风系宝贝”了。
这个词语是流行在“风云事务所”内部对某某红人的戏谑称谓。因为他们这个事务所有两个老板:刘榆风和傅云。为了区分谁是谁的宠臣,不知道是哪个聪明的同事就发明了这样一种类似日本动画片《神奇宝贝》里的叫法,倒是非常贴切、非常有趣的。可项毅却不再觉得这个说法是有意思的了,他感到很有些耻辱的味道了。自己竟然与刘榆风这样的人相提并论,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在两个头儿当中刘榆风的确是要比傅云高出一头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股份要占得多一些,也是在工作能力、外交手腕上要强出许多的缘故。傅云呢,倒是一脸正气的,办事情也是出了名的认真严肃,是那种在人格上让人肃然起敬,口碑极佳,却在社会上却吃不大开的人。再说他老是在为这个案子忙碌、为那个案子跑外调的,一般是不在事务所呆着,也就不怎么当权了。所以,事务所基本上是刘榆风说了算的,谁能成为他的“宝贝”应该是意味着有不少好处,应该是令人羡叹的,但,也就树立了不少敌人。
事实上,几乎是所有的同事对项毅的态度都明显地起了变化,有羡慕的、有讨好的、有揶揄的、还有不屑的……虽然项毅平时并不是和谁特别的交好,但也是相当随意的友好关系,常常一起出去喝喝酒,聚聚餐什么的。可自从他被视为是刘榆风的亲信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外星来客似的,同事们看他的眼光就怪怪的了。有什么活动也不太愿意叫上他了,偶尔一两次,那态度亦是相当的别扭,好象别人都是抱成了一团的,就他项毅是孤星一颗。
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去休息间倒水,就看见好几个同事围在一块儿议论着什么,话语中总是夹杂着他的名字。虽然他们的语调都不高,但他还是听得到其中的几句。
“这小子,还看不出来啊!平时里不声不响的,倒攀上了刘头儿这个高枝儿。”小王似褒似贬地在那儿说着。
负责接待的肖莉莉揶揄道:“这才叫作真人不露相。谁像有的人呀,不会咬的狗只会空叫唤!”
“他算门子真人?”小王不服气地,“顶多是个马屁精!”
“嘘,你们小声点,他可能就要回来了。”有人在提醒着。
“我怕他……”小王话正说了一半,扭头见他就住了口。
大家又扯了几句天气怎么样之类的,就在嘻嘻哈哈声的掩护下作鸟兽散了,剩下项毅独自呆站在原地,心里是一百个的不对劲儿。
这样的情形又发生过好几次,弄得项毅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他们相处下去了,在这个事务所里,他像个入侵者,每天只感受到了分外的孤单和寂寞。
同时,随着林晓露来“风云”的次数增加,项毅就有了很多接触她的机会。不仅是常常见面、打招呼了,有时还会一起出去喝喝咖啡或吃吃饭的,现在,两人的来往密度甚至是超过了当年。
项毅不知道林晓露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意思,她有时看上去是很知己、很依赖他的样子,很有几分想和他重续旧情的味道;可有时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状,让人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实,不要说林晓露的心思项毅弄不清楚,就是他自己的心态,他也是一直就没有闹明白过。他知道,和林晓露之间是不可能再有什么情感故事发生的了,也知道应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可他偏偏就无法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一见到她或被她一邀请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去了,他也不是有什么企图,就是想和这个女人接近一些而已。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项毅都是非常注意地不去涉及到她的私生活方面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早就成为那些同事们的一个热门话题了。因为林晓露是事务所里近期最为重要客户,又是个年轻而漂亮的女人,自然就成了焦点人物了。干律师这一行的人,大多是精明强干、消息灵通之辈,没几下就把林晓露的底细打听清楚得跟自己的事情似的,如数家珍了。于是乎,项毅也就知道了她的许多“秘密与丑闻”:七年前能去澳洲是因为嫁了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过了两年多一点就和丈夫分道扬镳了,因此就成了一富婆;而后,又经人介绍和现在这个丈夫结了婚;谁知道还没有三年的时间,这个做保健品贸易的大款又另有了新欢,林晓露也不是省油的灯,并不伤心,爽快地答应了离婚,但两个人在财产分割上却陷入了拉锯战……
项毅也不清楚这些传闻孰真?孰假?但他听了这种种议论心里却相当的不舒服,林晓露被说得如此的“传奇”是让他无法高兴得了的。所以,他就从来不肯直接去询问她些什么,固然是出于礼貌,也有一点怕证实的心理。如果,真是那样一回事儿,他当年不就是败给了一个糟老头子了吗?项毅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这一点。
倒是林晓露自己表现得很泰然,好象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似的,并没有什么难堪,在项毅的面前总是维持着很好风度,还时不时地主动向项毅问及自己那桩案件的进展情况。那自信、那随意的仪态不能不令项毅自叹不如了。
“其实,我已经是很客气的了。”林晓露理直气壮地,“真的要分他一半财产又何止这区区的五百万?”
“已经是不少了。”项毅老实地说:“我们挣个几十年也不一定有的。”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我该有的权利。”
林晓露的词令很冠冕堂皇,可项毅却觉着听上去不是个味儿。
“你———如果胜诉了,想怎么安排呢?”
“当然是再投资了,拥有自己的事业是最好的。”林晓露说得很好听,“女人也应该去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吧!”
可项毅又一次失望了,他问的是她准备怎么样去安排生活和心理,并没有问她要把钱怎么用法。但,很显然地,她现在所关心与热衷的,却只有金钱这一件事情了。接着,林晓露就沉浸在她自己的规划之中了,侃侃而谈地聊了聊她的蓝图:开一家专营高级化妆品的公司;还可以取得几家外国大公司的代理权;到时候就让颜立国做广告业务,项毅作法律顾问……
“捐一些给什么机构也不错啊!”项毅突然想到了李大富父子,就忍不住建议:“像希望工程之类的。”
林晓露掩饰不住诧异地“咦”了一声,就没有开口了。她虽然好教养地没有笑话他的幼稚,但神色间已经把不以为然的意思表露无疑了。
项毅并不感到羞赧,只是有一些若有所失。他们,怎么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呢?
或许,林晓露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文静可人的小女生了,也不是那颗清晨的纯净露珠了,但她对项毅依然是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的。只不过,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该寻找怎样的共同语言了。
不仅是林晓露使项毅有这种困惑,别的人也令他变得苯嘴苯舌,显得呆头呆脑起来了。
在何姗姗和颜立国面前,项毅一向都是如此的,他反正也辩论不过他们的,这倒不足为奇。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和郝大庆打交道的时候自己居然也像一个呆头鹅似的了。
郝大庆是他和颜立国的高中同学。他这个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普通,老老实实的外貌,老老实实的性情,他既不像颜立国那样有着良好的家境,又不同于项毅有出众的球技,学习成绩又很是平平,简直说不上来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也总是不声不响地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看他的书或画着什么,从来就不与谁争执,甚至连那些最软弱的女生都敢于当面嘲笑他。高中那三年,项毅只知道班上有这么一个人,和他却几乎就是毫无接触的,毕了业之后,只是听说他和颜立国一样也考上了一个什么美术学院,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见过这个人了。
那次同学聚会,郝大庆并没有来,说是恰巧去外地参加什么画展了。项毅也没在意,他对他又不存在特殊的意义,他又怎么会关心他呢?就更加不会想到这个老同学会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了。
就在项毅已经全然忘记了郝大庆这个人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这天下午,项毅正准备下班就接到了颜立国的电话:
“来”茶庐“一趟。”
“什么”茶庐“?”
“你不会连”茶庐“都不知道吧!”颜立国在电话里大叫,好象项毅不知道的是长城在哪里似的。“土!土老冒啊!”
“我是不知道嘛!”项毅边说边想,还是没有关于什么“茶庐”的印象。“在哪里?”
“我真服你了!”颜立国没好气地,“那———这么着吧,你随便上辆出租车,一说”茶庐“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
“放心啦!不行还有警察叔叔,是不是?”
颜立国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弄得项毅云山雾里的,这“茶庐”是个什么地方啊?去哪儿做什么呢?
项毅就按照颜立国所说的办法,直接上了一出租车,说是去“茶庐”,人家二话都没有说的,只一会儿就把他拉到了目的地。当然也就用不着找什么警察叔叔了。下车一看,项毅这才恍然:这“茶庐”也就是一家时下挺盛行的那种高级茶艺馆。因为他的喜好是喝咖啡,是不怎么来这种地方的,自然也就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叫作“茶庐”的去处了。
进去了,项毅立刻就感觉到这“茶庐”的气氛相当的好。厅堂非常的大,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藤制的桌椅,又各不相同,有的是圆圆的树墩状、有的是细长的小几、有的又是梅花的形状……四处又都挂满和摆放了绿色的盆栽,那清清的植物味道混合着飘溢的茶水香气使人根本忘记了这里是身处于闹市,还恍如来到了某个田园野居呢!
这里,与项毅常去的咖啡馆或酒吧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但他很快地就喜欢上了它。能不喜欢吗?它是如此的清宁,如此的高雅啊!
“茶庐”的生意很好,客人也很多。项毅用眼睛搜索了好几遍,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颜立国和个男人坐在一起,正在低声地谈论着什么。那个人是背对着项毅的,他也就不知道他是谁了,想来又是颜立国新近结交的什么朋友,认为不错就要介绍给他认识的。
“你没迷路吧?!”颜立国看到他就揶揄道。却并不向他介绍那个男人。
项毅白了他一眼,就开始打量着眼前这个西服革履,相当有些派头的男人,像是个精英人物的样子。这倒没什么,但他看着他总是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是事务所的客户?还是哪个酒会上有过一面之缘?项毅想了一阵还是没有想出来,这明明就是个陌生人呀!
“这位是———”
颜立国卖关子地。“你自己看呢?”
项毅摇头,他很奇怪颜立国今天这是怎么了,变得不懂起码的社交礼貌了?
“哈!”颜立国笑开了,“我就知道打死了你,你也是猜不出来的。”
然后,他不等项毅再问就说了:“他是郝大庆啊!班上最老实那个!”
有朋友问能不能直接点,其实枫林觉得太直接了就没有悬念了。就没有什么看头了。还是保持一定得风格比较好,大家怎么看待呢?
正文 第九章 再遇女鬼
第九章再遇女鬼
“郝大庆?!”项毅还是茫然。
颜立国再提醒道:“那个”老好人“嘛!”
一听这个外号,项毅就回过神来了。再一看,这个男人的眉目依稀就是过去那个郝大庆的,并没有多少的改变,项毅这就确定了下来:他还真的就是郝大庆!可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认出来呢?
“郝大庆。”郝大庆挺潇洒地伸出手来。“现在,大家都叫我汤姆。”
“汤姆?!”项毅鹦鹉学舌地念了一遍,忽然间特想笑了,这个洋派的名字很容易让他想起了美国动画片里那只著名的猫来,而若是按着外国的姓名排列法,郝大庆就该被叫作是“汤姆·郝”,那不是一只好猫的意思么?这样一联想,他这个人还真的就有几分猫的模样了。“你留过学吗?”
“也算是吧!”郝大庆含糊其词地。
项毅不懂什么叫作“也算是”,但郝大庆既然不愿意多说,他亦不便再问了。就一面和这个汤姆漫无边际地聊着,一面暗暗诧异着人的改变真是不可思议。
“刚开始,我也简直是不敢相信的。”颜立国也挺感慨地,“谁会想到老实头也成了老滑头呢?”
这一次,颜立国并没有夸大其词,项毅只和郝大庆寒暄了几句就发现他现在是一个相当精明而世故的男人了。不仅是种种应酬的话说得自然得体,并且时不时地夹杂着一些英语,听着虽然有些别扭,口音却还地道,无形之中凭添了几分洋气。而他在看人、看事情上,都显得老练而世故极了,堪称是大师级水平了。在谈话中,项毅就不止一次地怀疑,坐在他们面前这个人会不会只是另外一个和郝大庆长得有些相似的陌生人而已了。他实在是无法和高中那个老实的形象与此刻这个口若悬河的成功者划上等号。
颜立国却显然已经很适应现在的郝大庆了,两个人在那儿话正投机千句少的交流着,兴高采烈得很呢!从他们的谈话中,项毅知道了郝大庆如今的确是很不得了的了,在好几个国家级的油画比赛上得过奖,已经是艺术界的一个“腕儿”了不说,在商界也是颇有门路的,就在前几天还给颜立国拉了两个广告业务,让他很赚了一笔。当然,郝大庆自己也不是没有辛苦费的。
项毅是不喜欢这种话题的,听着就有些厌烦,就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了。“你现在在画什么画呢?”
郝大庆超然地一笑。“没画什么了,主要是搞些鉴定和经纪之类的事情。”
“鉴定?经纪?”
颜立国是知道项毅会不开窍的,于是就解释:“哎,说白了就是帮那些有钱的阔老们买画儿。”
“哦!”项毅了然了,其实也就是做做类似艺术经纪人的事情罢了。
“为什么自己不画呢?”项毅还是有一点不解。“做鉴定有什么意思了?”
“什么意思?”颜立国叫了起来,“那意思可……”
“嘘!”邻座有人在抗议了。“古筝表演开始了!”
“古筝?”项毅又惊讶了,这儿还有这样的节目?
颜立国翻了翻白眼,一副“懒得与白痴语”的样子,转过头去就不搭理他了。
这个时候,客人们都已经停止了交谈,连喝茶的动作都几乎没有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凝神看着,那里,放着一架古筝。
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年轻女人从一侧走了出来,她身材修长而纤细,微微地向观众鞠躬的样子很像是柳枝因风一摆似的。只见她在古筝前坐定,在上面试音地轻拂了几下,很有几分“未成曲调先有情”的味道。她似乎觉得满意了,这才开始真正地弹了起来。她所弹奏的并不是什么古曲,而是一首很通俗的《再回首》。可她不仅弹得很流畅动听,而且相当的有意境,真的就给人了几许荡气回肠的感觉!
项毅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演奏,他呆呆地听着这行云流水般的音乐,看着那弹古筝女人脸上专注而又冷漠的神情,立刻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一曲罢了,那个女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稍作休息,又像是在思索什么。接着,她就又开始了新的表演。《水中花》、《千千阕歌》、《晚秋》……一首接着一首的,她再没有停下来过,直到表演结束。最后,她又是那么微微地向观众们一鞠躬,全然不理会那些掌声就径直离去了。
直至那最后的一缕乐声消失了,项毅还愣愣地看着那具古筝,回不过神来。他不知道别人的感受如何,他的整个身心是完完全全为之颤动,仿佛就连那浑身的血液都融化进了那深情柔美的琴声中了。那些曲子并不是很特别,只不过是些早已经流行过了的、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的音乐,可以称之为浅薄的了。可是,经那个女人一弹奏,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番别样的味道,那琴音就像是在云淡风清的深夜里细细叙述着什么如梦如烟的前尘往事一般,听着让人遐思翩翩而又心里一片宁静。
等项毅回过味来时,放古筝的地方已经换作了茶道表演了。他却并没有兴趣看下去,也没留意到颜立国和郝大庆在说些什么,他的一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了那个弹古筝的女人身上,无法移得开了。此时,她正站在离他们座位不太远的柜台边,低声地在与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交谈着什么,神色有几许忧郁。吸引项毅的,倒不是她长得有多出众,严格的说来,这女人只能算是不丑而已。别说她比林晓露逊色几分,就是何姗姗也要比她更称得上是美女了。可是,她浑身上下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有几分清雅、有几分冷傲、又有几分质朴……这几下一融合,使并不美丽的她看上去很古典、很斯文、很秀气了。再具体的,项毅也形容不出来,只是感到她很合自己的眼缘。而且,非常奇怪的是她竟然令他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是在那里见过似的,可他在这以前是从来没有来过“茶庐”,也没曾去过类似的地方啊!他怎么会见过她呢?
忽然,那个经理模样的人被什么触怒了似的,他有些大声地在说:
“给你的已经是够高的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都把目光投射到那个女人的身上,并窃窃私语了起来。
她的脸上并没有丝毫难堪的神情,而是一脸的桀骜不驯,傲然地将头一昂,大有要拂袖而去的架势。但,她似乎想到了某种为难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只是咬了咬嘴唇,就低下了头来。
一望即知,她这分明就是在委曲求全。虽然项毅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看到这样一个冷傲的人如此,他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酸。
项毅全神贯注地在看着那个女人,丝毫没有留意到一个小女孩正向他冲了过来。
“水星!”正在听经理训斥的女人却注意到了,“小心啊!”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小女孩就跌倒在项毅的身上了。“啪”的一下,他手上端着的紫砂茶杯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也溅得到处都是。
项毅顾不上擦拭自己身上的水渍,忙扶起地上那个小女孩。“伤着了吗?痛吗?”
小女孩大约只有六七岁的模样,长得粉嫩嫩的,又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薄纱裙子,更显得活泼可爱。但她并不像项毅见过的其他小女孩那样娇气,她明明是摔得有些疼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了,却怎么也不肯哭出来。
“我不痛。”她勇敢地,“谢谢叔叔!”
她那可爱的样子,立刻就赢得了项毅的好感,油然就有了“生女当如是”之感。而由她那不俗的落落大方来看,他可以推断出其有着良好的家教的,她的父母应该都是极具修养的人吧。
这时,那个弹古筝的女人跑了过来,“叫你小心一点就是不听,伤到了怎么办?”
她的口吻是斥责的,语气却是充满了担忧和心疼的。柔柔地,听着都叫人心里一暖了。
此时,她离项毅的距离近了,他可以更加清楚地打量着她了。这才发现她其实是相当的年轻,并不能称之为什么女人,应该是女孩吧!不仅比自己要小,最多也是与何姗姗的年龄相仿,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显得更清纯一些,有一种少女般的独特风韵。他开始之所以以为她是个女人,完全是她那身装束和高挽的头发所造成的错觉罢了。
那小女孩显然是并不惧怕她的,一看到她,就靠在了她的身上,把头埋到她的臂弯里,一副亲昵状。“妈!我疼!”她在撒着娇。
项毅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她和小女孩的关系是这样的,她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已经作了母亲的人啊!
“林可!”那经理也过来了。“怎么又把孩子带来了?这不是影响我们的生意吗?”
于是,项毅知道了她的名字———林可。一个和她的人一样特别的名字,听上去也很有“气质”的。而且,她也姓林,项毅心里不禁一动。
那个叫作林可的女人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检查着小女孩有没有受伤。
“还好!”她吁了一口气。“幸好水还不烫。”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那个经理一个劲地对项毅赔着不是,又忙叫人打扫、给客人重新泡茶之类地在那里做着善后工作。
“没关系的,小孩子嘛!”项毅摇了摇头,向那个林可说道:“没伤着就是最好的了。”
林可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一抹感激。
“小孩子?”经理突然想到了什么,“林可!你还有个小孩呢?别又给我添乱了!”
“金星!”她也被提醒了,吃了一惊。“金星呢?”
“妈,姐姐她在那里!”她身边的小女孩指了指右边。
果然,在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旁边正站着一个和这个女孩一般高矮的小女孩。
“金星,快过来!”
那个小女孩跑了过来,也依偎在林可的身边。两个小女孩这么一左一右地站在项毅他们的面前,却把他们全看傻了眼,就连正在高谈阔论的颜立国也张大了嘴合不上了。因为,这里明明是两个小女孩,却又是同一个!她们居然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又加上是同样的穿着,根本就让人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本来,双胞胎并不稀罕,经常都是有看到的。但眼前这两姐妹却实在是很引人注目的,不仅完全是一个样子不说,还难得都长得是那样的漂亮可爱。看上一眼,就不能不让人喜爱了!
林可一手牵着一个,对经理淡淡地说:“如果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经理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回去吧!回去吧!先去把衣服换下来,这可是演出服,别又像上次那样穿回去了。”
这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很是有一点不合适,何况,这里又是男士居多。林可的脸红了红,有点难堪地掉过了头去。
经理又硬梆梆地补了一句:“下次就不要带小孩子来了。”
“知道了。”她低低地应着,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项毅看得真切,心里就不禁很有几分代她难过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在这里卖艺就证明了生活是窘困的,本来就已经是很为难了吧,还必须经常忍受指责和刁难,又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无奈啊!
那两个小女孩却是童稚不知愁滋味的,回过头来,对所有的人都是甜甜地一笑。“叔叔,再见!”
在经过项毅的身边时,那个林可停了一下,似乎是想问他些什么,但终究欲说还休,用她那双清亮如星的眼睛默默地凝视了他好几秒种,好像是要记住他的容貌似的。然后,轻轻地,她说了一句:“先生,对不起!”
这目光、这话语都透着那么一种熟悉的意味,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次地浮上了项毅的心头。
林可渐渐远去的背影显得非常的纤瘦,真的就是那种腰肢盈盈的味道,尤其,她还穿着那么一身非常古典的旗袍。
“这女人!”颜立国吹了一声口哨。“不正点,但古典!”
项毅不喜欢他的口气,但承认他的评价,就点了点头。
“有一点倩女幽魂的味道。”郝大庆也点了点头。
倩女幽魂?!这四个字一下子就唤醒了项毅心底的某种记忆。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春日的同学会,夜色、星空、街灯、女鬼……对了!女鬼!她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女鬼”!也是这白白的旗袍,也是这冷冷的声音,也是这冷冷的神色!
一切,都是如此的吻合。林可———真的就是那个“女鬼”无疑了!
正文 第十章 第一次接触
第十章第一次接触
项毅坐在“茶庐”的一个靠表演很近的座位上,他没有喝茶,也没有吃茶点,而是在静静地倾听着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和直直地凝视着那个弹古筝的人。
最近一段日子,项毅常常是一下班就直接跑到“茶庐”来了。那些酒吧、迪吧或咖啡店再也吸引不了他的脚步,好象全城就剩下了“茶庐”这么一个好地方似的。而且,项毅总是独自一人的来这里,并不约上颜立国或郝大庆,他不愿意被谁打扰,那感觉活像是自己想偷享什么盛宴似的。
是的,他每次在“茶庐”听林可弹奏古筝就有一种很享受的感觉。他向来喜欢的都是莫扎特或柴可夫斯基那种西方大气的音乐风格的,从来就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这种古典得近乎是柔媚的音乐,但现在的他就不可思议地成了古筝“靡靡之音”的忠实听众,还特意在网上、书店去找了不少有关的资料来充电。虽然,项毅还是不太懂得那些乐谱啊、琴弦啊、指法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只要那叮叮咚咚的声音一入耳,就会直钻到他的心里去了,犹如一只柔和的手在抚弄着伤口似的,他的脑海中就会是空灵一片,那些令他烦心的人和事就会消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他心里不得不承认一点:他对于那些音乐的诠释的兴趣是远远不及对那位弹奏者的兴趣大的。这才是“茶庐”不可抗拒的真正原因。他虽然并不认识她,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但他从她那淋漓尽致的演奏里、冷然淡定的台风、专注的神情中“认识”了她,总觉得能够弹得出那样深邃、令人沉醉琴音的人必定是一个内在极其丰富的女人,心中便对她怀有着一份奇异的理解和尊敬的感情。
因为项毅的经常光顾,“茶庐”的那些服务小姐们及经理几乎都认识了这个高高大大、仪表还算是堂堂的项先生,而且只要是一看到他来,就会很主动地把他引到离古筝最近的座位上去,然后就是满脸暧昧的笑,看看他,再看看台上的林可,弄得项毅很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地照来无误。林可,太有某种蛊惑力了,她的冷傲,她的委屈,她的那一双小女儿……这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神秘,让他有着浓厚的好奇和兴趣,他实在是想知道她这个人有着什么样的背景、什么样的故事了。
其实,项毅也并不是能常常见得到林可的,来“茶庐”的十次中倒有五、六次是遇不到她的。她似乎非常地忙,不止在“茶庐”一个地方上班,还有别的工作要做,而且还有好几份似的。这个情况,他并不是从林可那里得知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的交情可言,最多不过是她在看到他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停留一下又或者似乎会向他微微地点点头罢了,并没有过任何交谈,他们是那种真正的陌生人的关系。林可的某些情况,项毅也只是从她与那个大嗓门经理交涉时偶尔听出来的:
“明天,我可能来不了了。”
“怎么又不来了?”经理有一点火气。“说好了有几个客人要来听古筝的。”
“可是,林苑酒楼那边……”林可在解释。“都已经约好了的。”
“又有场子要跑啊?!”
林可无语。
“你这人———怎么老是嫌钱不够多啊!”经理说话很不客气,“早知道你这样的麻烦,我还不如放CD得了,省事儿又省钱!”
林可依然无语。
项毅倒是很忍不住要代她去分辩两句了:家里有两个小孩要吃喝,那钱当然就是不够的了。本来,在经过了刘榆风和林晓露带给他对人性的失望之后,他明明就已经是相当地不相信什么表象的东西了,但很奇怪的是,虽然他和林可几乎是毫无接触的,却能深信她不是那种爱财如命的女人。
项毅也没有听说过关于林可的任何私生活方面的传闻,除了知道她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以外,就是真的一无所知的了。即便是那两个小女孩,他亦是在第一次见面时见到过一次,这以后他也再没有看见过了,林可显然是个非常守信诺的人,答应了那个经理之后就果真没有把她们带来了,想来是家里另外有人照看的。会是谁呢?是她们的爸爸吗?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呢?项毅心中充满了好奇。
林可表面上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要说特别之处也不外乎是会弹古筝和年纪轻轻的就有着一对双胞胎女儿罢了。可项毅直觉上总是感到她身上是有着许多秘密存在似的。这种想像在无形中给林可增添许多的魅力,很是有些吸引项毅了。
尽管他有着急于了解林可的心思,但始终也没有那个机会。有好几次,他也鼓足了勇气想上前去和她说些什么或者作个自我介绍之类的,可他终究还是作罢了,他向来就不是颜国立那种“自来熟”的人,要冒昧地去认识谁,而且还是个女人,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而那个林可又是从来不理睬客人的,老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搭讪了,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听着琴,一边暗暗猜度着。
终于,不知道是在项毅光临“茶庐”的第十次呢,还是第十二次,他和林可才有了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那天傍晚忽然下起了大雨,项毅又没有带伞,就被阻在了“茶庐”里 (:
)
( 绽放的星星 http://www.xshubao22.com/2/25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