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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沉默了下来,只有一味地搅动着手里的那杯咖啡,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似的。
林晓露一时也没有说话,低垂着眼帘,脸色有些苍白。
两人就这么各自料理着自己的咖啡,各自想着心事。
终于,项毅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我都忘记祝你生日快乐了。”
林晓露抬起了眼睫,目光哀怨地看着他。“快乐?我还能快乐吗?”
她这话含义颇深似的,项毅感到难以接口了。
沉默重新弥漫在他们中间。
忽然,林晓露一字一顿地说:“以前———真是对不起你。”
项毅一惊,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提起过去。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的。”她再说道。但声音是急促的,似乎是下了决心要忏悔什么。
接着,她不等他有所表示就开始叙说起来。从她那个澳洲的表姨说起,到她弟弟渴望出国的迫切心态以及她后来的那两次婚姻的一些情形,尤其是破裂的原因。她说得并不是很详细,中间自然是有着某些省略的,但大致上还是相当的清楚了。
项毅呆怔着听完她的这一番叙述,心里是惊异和怜悯两种感情交混着的。她突然这样向他把事情和盘托出,用意不过是想让他了解并且原谅她的,而他也确实感到她的这些遭际堪怜,一个女人连着遇着那样的两个丈夫,所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他是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劝慰的话,可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才是,默默地在心里措着辞。
林晓露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沉默,凄然一笑。“你觉得很可笑吧!我自己也常常在想,这一定是上天在惩罚我,是我的报应!”
“不是的!不是的!”项毅急忙否认,“我没有那么想。”
他的确没有这样子想过。七年前,他是因此过受伤,对林晓露也曾有几分怨怼之情的,但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的久远了,这种感觉也并不如开始那样强烈了;况且,严格地说林晓露亦不是真有什么过错,当年他们又没有定下任何契约,她本就没义务要怎么怎么的,离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又知道了她当初那么做的原由及这七年的经历,毕竟是情境上的为难,换成是自己也免不了要那样做的。他自然是已经大体上谅解了她的,但要直接说出来,他实在是有些难以表达了。
其实,项毅的虽然是有些不善于辞令,但也不至于笨拙到说不来话的地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女性面前偏偏就成了闷葫芦,不是觉得厌烦得不愿意开口就是轻松不起来,倒宁愿保持沉默了。唯一例外的,大概就只有宁可一个人了,他与她谈话时怎么就很是自然呢?真是有一点儿奇怪了。
想到这一点,项毅不由得怀着几分好奇和回味的心情把宁可的种种情形重新想了起来。她现在在哪里呢?还在弹古筝么?那两个小女孩怎么样了?……这些问题他并不是时时有想到过的,却在此时此刻的林晓露家里想了起来。
“我们———”林晓露用低柔的声音问道:“认识多少年了?”
“什么?”项毅一怔,因为心中另有所想就没怎么听清楚她的话。
“你没有在听吗?”林晓露有些怨艾地,但还是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我们已经认识了多少年了?”
“有二十几年了吧!”项毅感叹,“二十几年了!”
“有那么长久了吗?”林晓露也感叹了,“我变了好多吧,老啦,老啦!”
“哪有不变的呢?我们都在变了,这是必然的事情。”他本想说她还年轻之类的话,又觉得有恭维之嫌,就公式化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三、四十年以后我们会是副什么模样呢?”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地问:“那时候,我们还会这样坐在一起吗?”
前一个问题还好回答,后一个却有些难度了,弄得不好就是承诺的性质了。项毅就不敢轻易开口了。
他的沉默让她有点失望,也跟着沉默了。在抚弄了一会儿咖啡杯后,她站起身走到音响边,挑了一张碟子放好,她走回来时,并没有坐到原来的座位上去了,而是在项毅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并微微地有几分倾斜。
那首《昨日重现》配合着林晓露身上那股时有时无的幽香和她温存的眼神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效果,项毅在这样的气氛里有些迷失了。
为了逃避这种情绪,他必须说点什么了,便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她默然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反问:
“我还有今后吗?”
“怎么会没有?你还年轻呀,还可以———”他蓦然住了嘴,这话题又有些敏感了。
“结婚。”她接口道:“和谁呢?”
“这个,我哪说得准?”他勉强笑笑。“看缘分了。”
“缘分?!”她凝视着他,眼波盈盈。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意外再见
第二十三章意外再见
项毅的心一阵灼热。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是姗姗打来的,催促他回去换衣服、接她去沈琪家的。他答应着,心里渐渐地冷静了一些,姗姗尖利的嗓音提醒了他: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林晓露送他到门口的时候,兀自恋恋地。“就不能再多留一会儿么?”
这个要求颇有吸引力的,项毅有几分踌躇了,但还是摇了摇头。“早就约好了的。”
他的人是离开了,可整个心都很有些魂不守舍的,又怕被姗姗看出些什么苗头来,就尽量地保持沉默了。于是乎,他就显得比往常更加木愣无趣了。
“你是木头人啊!”姗姗走过来扯了他一下。“就不会去应酬应酬?”
“我又不认识他们,应酬什么?”
“有什么认识不认识的?说几句话不就……”
她还没抱怨完,就被沈琪打断了:“姗姗!快过来呀,燕子来了。”
这个燕子叫作彭飞燕,长得虽然远远不能及汉朝那位飞燕身轻如燕,但是也沾了这好名字的光,亦算得上是妖妖娆娆的一个现代美眉了,凭这,她自然也钓了一个金龟婿,是姗姗老同学当中的又一个“嫁得成功”的典范,当然也就是她很是看重的朋友了。她忙转身向沈琪那边走去,也顾不上“教育”项毅了,他也就乐得个耳根清净了,独自站在大客厅里打量着各色人物。这时,来参加聚会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都端着酒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交谈着,还不时发出嬉笑声来,气氛热烈而友好。可就项毅一个人这么形单影孤地,在这样的环境里注目地显得孤立,有几个人出于礼貌或同情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回过头去继续他们自己的谈话去了。一种孤独感蓦地就涌上了项毅的心头,他真想立刻离开这里了,但他也明白这是行不通的,姗姗会同意才怪了呢!
客厅的一角,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很名贵的样子,却并没有人弹奏。沈琪夫妇没一个有音乐细胞的,之所以买它也就当作是豪华装修的一部分而已,仅仅是显示一下品位,并没有实用的。项毅走了过去,掀起琴盖来,手指无意识地轻触着那些已经有一点灰尘的黑白琴键。心头浮起的却是另外一架古香古色的琴来,同时,一个女人的名字也浮上了他的心头:宁可……
突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接着就响起了一片唧唧喳喳的低语声。项毅诧异地转头看过去,只见大部分的人都盯着门口,那里站着一个刚刚进来的年轻女人。她不像其他参加聚会的女人那样浓状艳抹的,并且没有丝毫的化妆,完全是素面朝天,随意地及腰长发,穿着极其简单的白色毛衣和黑色长裤,这样的装扮原本是过于普通、素净了一点的,但在此时满屋的姹紫嫣红当中却显得分外的灿烂耀目了,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的眼球。
勿须第二眼,项毅就认出她是谁来了,她竟然正是自己此刻想着的宁可!他只觉得一阵奇异的头晕目眩,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清楚自己是身在何处了。怎么会是宁可呢?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她呢?
答案很快就有了,姗姗在叫他:“项毅,来一下!”
他恍恍惚惚地走了过去,正看见沈琪正在指手划脚地对宁可说着什么,宁可很专注地在听着,并且微微地点着头,还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是我的老同学宁可。”姗姗介绍着,“这是我男朋友项毅。”
“是做律师的。”她又补了一句。
姗姗炫耀的语气让项毅相当地尴尬,尤其这是在宁可的面前。“现在还不算是的,不是的。”
宁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她显然立刻就认出了他,脸上掠过一丝吃惊的表情,但她并没有惊声尖叫什么的,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你好。”
“你好。”他也回了一句。
他的话语简短而语调则有些不稳定,明显地流露出一种惊喜的意味。这个,姗姗和沈琪自然是不可能领会得出来的,可宁可呢?她是应该明白的。他刻意看了看她,可他失望了。她的神情依然是冷冷淡淡的,不再与他寒暄,也不再多看他一眼了,完全是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她如此态度使得项毅也有了一瞬间的疑惑了:她真的就是那个自己认识的、弹古筝的宁可吗?但她的名字和相貌又的的确确就是“茶庐”里那个弹古筝的宁可的话,他也会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他们的交情虽然不深厚,仅仅是一个多月的“话友”而已,但也不过才三个多月不见,她是不可能认不出他来的,而且,他们曾经不是相处得很好吗?很明显,她这不过是不愿意表现出相识的迹象罢了。
项毅没有想到和她再次相遇后的情形竟然会是这样的冷漠,她这种避嫌令项毅非常地不是滋味,甚至感到有些伤心了。他闷闷不乐地站在姗姗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们闲聊,他希望从中能听出宁可有些什么样的想法。
很快他就发现,她们的谈话陷入了一种难以继续的地步。本来,姗姗和沈琪都是极其善于交际的人,是不容易冷场的,问题是宁可,她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社交方式,无论你说什么恭维话或讲怎样的笑话段子,她都是淡然地一笑,并不做出相应的对答来。这不仅省略了许多附加性质的谈话,也很难找得到聊下去的话题。同时,她这副超然的样子还时不时地令对方有了几分不知所措的尴尬。故而,没过多久就连向来以“口才了得”自诩的姗姗也词乏了,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凝结住了,每个人的喉咙也被凝结住了似的。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彭飞燕的声音尖利的插了进来。“竟然是我们的大才女啊!”
随着一阵香气袭来,穿得如同八国联军似的彭飞燕就站在了项毅的身边,熏得他几乎出不来气了。但她的到来也不是没有一点益处的,她同所有富裕而又无聊的女人一样精力过剩,闲聊的功夫自然是修炼得登峰造极了。她一来便打破了那窒闷的寂静,喋喋不休地从高中时代的趣事扯到现在各自的情况,话题一堆一堆的,气氛也就随之活跃起来了,姗姗和沈琪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宁可虽然还是淡淡地,但这并不妨碍彭飞燕对她的兴趣。
“听琪儿说联系到了你,我实在是大吃一惊。”彭飞燕夸张地耸了耸肩。“好些年没有你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你跑到哪儿去啦?是出国了吗?”
宁可简短地,“没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
“没干什么?这怎么可能?”彭飞燕对姗姗说道:“你们总还记得教音乐那个老向吧,她最爱说的就是宁可才华如何如何的横溢,说她是咱们那一班同学中最有前途的一个了。”
姗姗与沈琪一起点着头,嘴角都浮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你还在弄你那个什么古筝吗?”彭飞燕问宁可。“我记得你是挺会弹那玩意儿的。”
宁可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没弄个音乐教授什么的当当?”
沈琪接口了:“教授倒还不是啦!但她现在也算是音乐老师了,这不,我前几天才给她介绍了一份家教做呢!”
彭飞燕兴趣盎然的。“家教?教什么?”
“教我一牌友弹古筝嘛!”沈琪解释着,“就是李世军的那个二太太呀,你也是认识的。”
“她呀!”彭飞燕与姗姗都是一副恍然状。
项毅不知道那个李世军是何方神圣,但看她们那个样子,想必是个什么名人或大款之类的人物了,他的小蜜自然也就是沈琪她们这种无所事事的“金丝鸟”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女人。
“那个女人啊!”彭飞燕一脸的熟络,“脾气大得吓人,宁可这下可有苦头吃了。”
“那总比她在茶楼卖艺的强吧,钱也多得多呀!”
“茶楼?!”彭飞燕像是听到了拉登被捕似的瞪大了眼睛。“宁可你一直都在那种地方混啊?!”
那神情和语气都充满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无礼,项毅不禁都替宁可难堪起来了,几乎想出声安慰一下她了。但宁可本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你怎么会惨到那个份儿上了呢?”彭飞燕声音高得所有的人都听得见了。“老向真是走眼啦!她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说啊!”
宁可慢慢地啜着可乐,表情仍然保持着泰然自若。项毅不能不佩服她的定力了,要是他面对这样直接的奚落是很难做到她这般程度的。但是,宁可的这种样子显然是不被其他人欣赏的,反而惹恼了姗姗她们,仿佛受到了某种侮辱了似的气红了脸。项毅看见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番,眼里都流露出某些微妙的默契。
“什么呀,老向也没有看走眼嘛!”沈琪开口了:“宁可不是收到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了的吗?”
“是吗?”彭飞燕疑惑得故作,“可她为什么没有去呢?”
“她————”姗姗加重了语气,“有特殊情况嘛!”
她并不解释那个“特殊情况”是什么,项毅也就不得而知了。但看她那种怪怪的神色,想也不会说什么中听的话。
沈琪也不提那个特殊情况,而是话锋一转:“人家宁可还是很有出息的呢!我们同学里哪个有她的孩子大啊!”
姗姗不无恶意地笑了。“好像是对双胞胎,有六七岁了吧?应该是高中一毕业就作了妈妈咯!宁可你的手脚也真是够快的了。”
于是,项毅就知道那个所谓的特殊情况是在指宁可当时因为有了小孩而没有去上大学,他不禁皱了皱眉,高中刚刚毕业就做母亲也实在是早了一点,多少还有点暧昧不清的意味在里面。同时,他更好奇了,那个男人————应该是宁可的丈夫罢,究竟是何方神圣呢?竟然能令古筝弹得那么好的宁可甘愿放弃学业而去做个平凡的小女人!而以宁可孤傲的个性来看,他一定是很有一套的了。隐隐地,他心里有些泛酸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星空
第二十四章星空
“宁可都有孩子啦?”彭飞燕的惊诧带着戏剧式的夸张。“我怎么没听说你结过婚呢?什么时候的事儿?和谁?怎么都不请我吃喜酒呢?”
她虽然是满脸的疑惑之色,但从她嘴边那隐隐的笑意中项毅还是觉察到她的明知故问和嘲笑,而她那个穿着打扮都极尽成功男人气派的老总丈夫则是站在一边紧盯着宁可不放,一脸暧昧的神情。项毅不明白了,宁可那两个孩子他是见过的,很可爱的,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鄙薄的地方啊。
接着,她们就开始了关于孩子的议论,而且总是围绕着宁可的孩子,三个人轮流地问东问西的,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了。本来这样的话题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但不知怎地,从沈琪她们的口中一说出来就有了别样的味道,以致于整个场面都变得有些奇怪的灰暗了。项毅更加疑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是那两个可爱的小女孩有何不对劲吗?
越是听下去,项毅就越发肯定这一点了。因为宁可开始还能相当淡漠地听着,偶尔回答那么一两句问话,可渐渐地,她的神情就有一丝恼怒了,但她并没有发作,只是把目光凝视在一个空灵的地方默默地在想着什么,对于眼前的一切好像是一概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宁可一味的沉默令时间显得格外的漫长,空气格外的凝重起来。何姗姗她们也渐渐地受到了这种气氛的感染,终于停止了饶舌,有些讪讪的了。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宁可不失客套地说。然后,她朝放酒水的地方走了过去。
当宁可走远了一点,沈琪立刻就撇了撇嘴。“她还是那么一副清高样儿,看着就倒胃口!”
“我真不知道她在神气个什么劲儿?”彭飞燕轻蔑地,“衣服都旧成那模样了!”
姗姗也凑趣地,“可不是吗?竟然混到去卖艺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取笑起宁可来了,说来说去也不外乎针对她的穷酸和没“钱途”的处境贬低一通罢了,翻来覆去地,言辞一点也不新鲜。她们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和刻薄的语气让项毅的感觉很不舒服,并且有些愤愤然了。
“何姗姗!”他粗着喉咙。“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姗姗被他这突然地抢白弄得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琪倒抱不平上了:“哎哟,这关你什么事呀?该不是看上宁可了吧!”
彭飞燕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看来宁可还是男人眼里的宠儿哦!姗姗你可得小心了啊!”
姗姗有些恼羞成怒地,“项毅!你……”
她一句话还没有骂出口,宁可就走了过来。
“沈琪,我还有点事情,得先走了。”她是来告辞的。
“那———你就走吧!”沈琪也不做丝毫地挽留。“再见了。”
宁可向姗姗和彭飞燕告别,后者都神情怠慢地摆了摆手,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可宁可并不在意,维持着惯有的安详气度,又对附近的几个人打了一下招呼,最后,她的目光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停驻在项毅的脸上,那双眼睛不知是由于逆光呢,还是因为别的缘故而变得有些深邃叵测了,还不等项毅弄明白那其中的含义,她已经快步向大门走去。
“喂!”沈琪高声地补了一句:“你别忘了,周二下午三点去李家。”
“知道了。”宁可答应着,却并没有回头,似乎时间很紧的样子。
随着宁可的离开,那三个人也失去了扯是非的好兴致,很快就分散开来,各自去找寻新的谈话对象了。姗姗大约还记恨着项毅刚才的冒犯,冷冷地对他“哼”了一声就抛下他和一堆男士娓娓交谈去了。项毅知道她这是故意地,她这种幼稚的举动并没有令他生气,反而令他轻松了,她不理会他正好,更方便他的离开。
项毅的确是急于离开这里,他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下去了。这倒不是因为姗姗的冷落,而是宁可的离开所造成的。她一走,好象就连他的心也一并带走了似的。他急急地把杯子一放,也没有跟姗姗或别的人招呼一声就小跑般地追了出去。
远远地,项毅就看见了一个纤细的、女性的背影正在向前移动着。那走路的姿势都是如此的特别,别的女人都是不急不徐的,她却有些轻快,一副赶时间的模样。这正是他所熟悉的样子!是宁可!他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
“喂!喂!”他急切之下竟然忘记了喊她的名字。“喂!你等一下!”
好在这一带是高级住宅区,又已经是接近深夜时分了,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他这几声突兀的叫喊倒很清楚的传入了宁可的耳中,回头看见是他,她犹豫了一下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侯着他了。
三步并着两步地,项毅很快就来到了宁可的身边。
刚才,他还感到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她、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的,可真的面对着宁可了,被她那么静静地凝视着,他反而紧张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嗫嚅了好一阵,他这才说了一句:“我们又见面了。”
宁可笑了笑,“又见面了。”
他又没话找话:“你……你……你还好吗?”
“还可以吧。”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那———你的女儿呢?也还好吧?”
话一出口,项毅就自知失言了,刚才观察的结果证明了这应该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果然,笑容在宁可的脸上隐去了,不再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沉默。
项毅有几分失望,他原以为他们在单独相见时她会表现得亲近一点的,谁知还是这样的有距离。他试图想说点什么,可一时之间他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够立刻消除两个人陌生感的话来,只好默默地站在那儿。
马路上虽然很幽静,但不时还是有些过往的人,看见他们一男一女这样相对无言地站着,不免就会产生某种丰富的联想了,投过来的目光多少就有几分微妙的味儿。这样一来,项毅的感觉就更不自在了。
“你这是准备回家吗?”宁可打破了僵局。
“哦。”他忙应着,“是的,是的。”
“那———走吧!”
“当然。”
于是,两个人就并排着沿着街道向前走去。他们又都默不作声了,寂静中,只听见秋虫在吟唱着它们那节奏单一的歌。
“今晚的月亮真圆。”宁可抬头看了看天空。“居然还有星星!”
经她这一说,项毅这才注意到那宛如黑丝绒般的夜空里挂着一轮淡金色的满月,正毫无吝啬地把自己如水似的清辉洒向大地,把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使那些原本平凡得有些丑陋的水泥建筑物都凭添了几分诗意的美。而此刻的宁可,整个人都沐浴在这如梦如幻的月光里,显得格外的清雅、格外的超然脱俗。
“真美!”他不禁赞叹。
“月亮的确是很美的。”宁可继续凝视着天际,“但比起来,那些星星就更加的美丽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项毅发现在那月亮的附近还散布着些星星,只有那么寥寥的五六颗,像是几个自广大银河逃离出来的叛逆者似的悬挂在那儿,在月亮的光辉映照下,它们是那样的黯然无色,不过是些可怜的陪衬者罢了。这样的星星令项毅实在是看不出来美在何处了。
“是吗?”
“怎么不是呢?”宁可喃喃地,“星星虽然不如月亮那么流光溢彩,可它们的美却是那样的独特。它们看上去是很渺小,可并不像月亮那样孤独,它们总是相携相伴的出现在黑夜里,虽然远隔千万里之遥,它们还是在尽力地用彼此的光芒相互交映着,用秘密的语言默默地交谈着,给这黑暗寂寞的夜空增添了多少生趣呀!星星不是很多情的吗?而且,最奇妙的是那满天的星斗看上去是宁静的,其实它们几乎都是活生生的物体!它们的生命是远比地球的历史要悠长许多许多的,还无时无刻都在运动着、燃烧着,这是多么巨大的力量啊!即便是那些已经死亡了的星球,也依然在闪烁着迷人的光亮,让人感受着它们无限的激情,是一点也无法令人嗅出死的气息的,真不能确定它们是百年还是千年之后才会悄然退去。这不是很美,很有魅力的吗?”
她这一席充满感情的、诗意的话很有些蛊惑的效果,那些平淡星星在项毅的眼中一下子就变得玄妙而美丽起来了。
“你一直都很喜欢星星?”
宁可点了点头,“是啊!”
“星星真有那么美?”
“不仅仅是美,它们还像钻石一样”
“钻石?!”项毅没想到她会用这样俗套的比喻。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菊花香
第二十五章菊花香
“不是有首歌叫作《星星是穷人的钻石》么?”宁可的眼睛中有智慧闪烁。“那一年,刚两岁多一点的金星和水星同时生了病,哭得都快没有了声音,我的口袋里一共只剩下五块钱了,又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愁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的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就在我自怨自艾得要崩溃了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那满天的繁星,烦躁、绝望的心情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变得宁静而平和起来了,觉得又充满了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了,自己并不是真的就那么一无所有呀,我不是还拥有整个星空吗?就好象是拥有了无数颗的钻石,这还不是一种富有么?”
穷到只有五块钱!这是怎样一种困境啊?!项毅没有过体会,但心中对宁可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同情和怜恤来,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场,能够替她分担些什么才好。同时,她的神情与话语都深深地感动了他,折服了他,即使是他这个男子汉处在那样的境遇里也不一定泰然得了,而当时只有二十多一点的她却能够独自面对生活的沉重,还感到自己很富有,这是多么的乐观、多么的坚强啊!
他想问她,在那个时候孩子们的父亲又在哪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是说“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吗?这就证明了其中是另有隐情的,她又是最不喜欢涉及隐私的,还是不要唐突的好。
宁可还沉浸在回忆中,“小时候,我就常常坐在夜空下的田野里久久地仰望着它们,寻找出我认识的星座,在心里呼唤着它们美丽的名字,想着那些关于它们的动人传说,觉得那些星星就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了。那个时候,除了练习古筝,这就是我唯一爱做的事情了,也是唯一的游戏。”
“你是在乡下长大的吗?”项毅有些兴奋地问。“我也是呢!”
“是在我郊区的外公家,到了上小学才回来的。”
“我也是。”
“那里真好!我真舍不得走,好在每个假期都还要回去学琴的,一闻到泥土的芳香,我就觉得高兴极啦!”
“我也是呢!”
宁可笑了。“你也是?你也要练琴?”
“不是的。”项毅自己也笑了。“我说溜嘴了,我哪里会弹琴呀?我只不过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和你的感觉差不多罢了。”
接着,项毅就讲起了童年时在乡下掏鸟窝、捉泥鳅、玩泥巴等等趣事。宁可始终微笑地听着,偶尔说上几句表示赞同的话,这起到了极大的鼓励作用,他的兴致前所未有地被提高了,很有点儿滔滔不绝的味道,几乎是把自己的童年统统重新叙述了一遍,连他自己都惊讶了,他竟然是这样的能说会道?
“哎,瞧我这东拉西扯的一大堆,你该听烦了吧。”
宁可摇了摇头。“没有啊!很有意思的。只是,真看不出来,你也是在乡下长大的人。”
“怎么看不出来?姗姗就老说我这人土气,一看就是乡下人。”
一听到何姗姗的名字,宁可的眉皱了一下,项毅也有些别扭的感觉了。这名字像是在他们之间立起一堵无形的墙,两人谁都不开口了,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恰才和谐的气氛已经是就荡然无存了,似乎就连那月光也随之变得黯淡起来了。
过了好一阵,两人突然同时开口:“没想到你是……”
说了一半,他们又同时都住了口。这情形多少带着几分滑稽的意味,不禁就相视而笑了,看到宁可脸上的笑意,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已经足令项毅的感觉轻松了不少。
“没想到你是姗姗的老同学。”他把话接了下去。
“我也没有想到———”她顿了一下,“你是她的男朋友。”
他有点急于表露什么的样子。“我们也才认识两年。”
“两年,已经不算短了。”她感慨地,“我们才认识多久。”
“但是,人和人的投缘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啊!”他冲口道。
“是吗?”她反问,目光有些许迷蒙。
“我的意思是说,有的人虽然认识的日子不长却彼此很了解对方的感受,也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萍水相逢,莫逆于心,故与君为友”
这几句古典的注释恰到好处,让项毅听了直点头,他心里产生了一种与她心灵相通的感觉。
一时间,他们又沉默了下来,但气氛已经不再令项毅感到压抑了,而是体味到一种别样的温馨。他走在宁可的身边,突然惊奇地发觉在这凉气袭人的秋夜里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寒意,浑身上下热乎乎的,仿佛连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似的。真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个尽头,他们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
可是,这世界上并没有走不完的路。在路口处,宁可停下了脚步。
“我要往右拐了,你呢?”
“我向左。”项毅不无遗憾地,“我们得分手了。”
她犹豫了一下,好象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是只说了一句:“那么,就再见了。”
“这就再见了?!”他意犹未尽。“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没有手机。”
“座机呢?”
她摇头。“也没有。”
“那———QQ号和E—mail呢?”
她还是摇头。“我从来不上网。”
“就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方法吗?”他失望了。现在的都市人谁没个“数字化身份”呢?偏偏这个宁可就是个例外,真是与众不同到了极点!
“是有一个电话号的。”她迟疑了一下,说了一个座机的号码。“不过,这个也没什么用,是巷口杂货店的电话,不一定肯传唤的,而且我也一般不在家。”
“总比没有强吧!”项毅急忙用笔写了下来。
“你住在哪儿?”他又问。
她咬了咬嘴唇,什么也不再回答了。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上了右边的人行道。
项毅凝视着她的背影,月光将婆娑的树影投在她的身上,看上去颇有一些神秘莫测的样子。
他正举步欲走,忽然听到宁可在对他轻喊:“我每天晚上在”菊花香“表演。”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很有些突兀,“菊花香”是个什么地方她也没有明说,但她所要暗示的意思他不会不明白的,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暖流来。他很想对她说点什么,可她已经飘然走远了。
他的脚步也轻飘飘的起来,仿佛是在云端雾里行进一般地回到了家。来不及坐下,他就立刻拨通了颜立国的手机。
寒暄的话一概不说了,他直接就问:“你知道有个叫”菊花香“的地方吗?”
“”菊花乡“?什么”菊花乡“?”颜立国的声音含着酒气。“我和汤姆正在温柔乡呢!你也过来吧!”
话机中传来一阵嘈杂的歌声、笑声、闹声……不用说,项毅就猜着他又在哪个娱乐场所泡着了,而且又有郝大庆。近来,他们两个是很少联络了,颜立国与那个“好猫”倒是意气相投得很,常常腻在一起的。想到这个,项毅的心里不免就有些酸溜溜的了,但这份情绪就被与宁可重逢的喜悦所取代了,他又可以和她联系了,又能够和她谈话了!她是一个很难得的谈话对象,不是吗?
最后,项毅还是不清楚那个“菊花香”究竟是在哪儿,可他已经不怎么着急了,反正,宁可会在那个地方等着他的。于是,他就很安然地入睡了。
那天夜里,项毅居然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宁可坐在一片金黄色的菊花中,穿着一身白纱长裙,正衣袂飘飘地在弹着那曲《高山流水》。看见他,她微微一笑就宛如一缕淡烟似的消失得不见了踪影,他想找寻到她,却迷失在那花丛薄雾之中了。
梦很清晰,不知道预示了什么,项毅想不透,也没有时间去仔细琢磨了,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第一次地,他在周末起了个大早。到姗姗那里时还不到九点,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这么早!”她很不高兴,“你神经出毛病了?”
项毅赔笑地,“你不是说今天要去看你爸爸吗?我陪你去。”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去的吗?今天怎么了?”姗姗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哪有啊!”项毅有一点心虚。他之所以来找她,并不是因为昨晚在聚会的不告而别心存歉意,反正她也有她自己的乐趣,少了他在场也是毫无影响的。他来,主要是想向姗姗打听一些关于宁可的事情的,他太希望能够多了解了解她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如此女儿
第二十六章如此女儿
他又补了一句:“我也早就想去看看伯父的。”
这倒是项毅的真心话。何姗姗的父亲在三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伤到了脑部,几次手术下来命是保住了,可彻底地丧失了行动和语言功能,虽然还不至于成为植物人,但那情形也是差不多了的。何姗姗的母亲在勉勉强强照顾了他一年之后,大约自认已经尽到了责任,把这个包袱扔给了两个女儿,便挣脱枷锁的另嫁他人去了。而何姗姗和她的姐姐呢,又都以工作繁忙为由就把六十岁不到的父亲送进了一家养老院,费用一人负担一半,每隔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去探视一下,倒也乐得个清净自在了。自从和姗姗建立恋爱关系以后,项毅也把他当作是自己的长辈来看待,只要有空就会随姗姗去看望他一下的。可渐渐地,项毅就有些不愿意去了,并不是他嫌麻烦或不想“表现”的缘故,而是正因为他对那可怜的老人是出于真心的,他才不忍心再面对他了。是的,他是不忍心,那佝偻的身体、蜡黄的面容、稀疏的白发都让他有惨不忍睹的感觉,尤其是老人的眼神,虽然是浑浊无光的,却是那样的凄苦无助,那样的悲伤欲绝,它虽然不会说一个字,但其中所表达出来的是远比一切语言更让人揪心的痛楚。只要项毅与他的目光一相接,就觉得他在默默地向自己求助,可他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他,心里就感到非常之难受了。于是,项毅就有些害怕去看这位老人了。
可奇怪的是,作为女儿的何姗姗却对此视而不见。“你这是神经过敏,他吃得好,睡得好的,又有人伺侯着,有什么好悲哀的了?”
“物质上是另外一回事情,他是心里需要安慰。”
“还要怎么样的安慰了?”姗姗不以为然地,“我和姐姐不是经常去看他了吗?”
“这怎么够呢?”项毅叹气。“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不感到孤独才怪。”
姗姗白了他一眼。“那要我怎么办?把他接回家来吗?是我不去工作了,还是你来照顾他?”
想想也是,要照料那样一个生活上毫无自理能力的病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似乎除了送到专门的地方也别无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何姗姗的做法也是无可厚非的,但项毅还是不能认同她那种对父亲很淡漠的态度,对她多少是有几分责怪和鄙薄的。
因为姗姗挑衣服用去了几十分钟、在美容院洗了半个小时的脸、去商场闲逛了一个多小时……这样一番折腾下来,等他们到达那个远在城郊的养老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这家养老院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但生意却是不少。寄托在这里的老人竟然有二、三十个之多,通常都是几个人才共用一个房间,挤挤地,卫生条件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令项毅实在不能联想到“安度晚年”这个词来,他每次看到他们都有无尽的怜悯之情。另外,他也疑惑:他们几乎都不是孤寡老人,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啊!怎么要落到这样不堪的地步呢?同时,他亦感到愤慨,这些老人谁又不是含辛茹苦地把子女抚养长大的?甚至是奉献了一生,可一老去怎么就被那些儿女们视为累赘、扔得远远的了呢?
他就曾经表示:“我是绝不让父母住到这里来的。这样做太不像话了!”
姗姗很是不以为然。“这可是个全球化的问题,哪儿都是一样的!孝子可不是想当就能够当的,现在说说倒是轻巧得很,等他们真的到了老得不能动了,你还不是得把他们往这儿送啊!”
“我不会的,我自己会照顾他们的。”他坚决地说。“父母养了我这么大,我们也该养他们老的。”
“项毅!我可告诉你,你别指望我!”姗姗的声音大了起来。
项毅有点火了,“不指望你?那要儿子媳妇干什么?!”
“你弄清楚哦,现在的女人是要来疼的、宠的,可不是供你使唤的!”
“你———”
这个问题和其他许多的问题一样,他无法与何姗姗达成共识,最后还是在气恼中不了了之了。
这个时候,老人们开始在吃午饭了。那些在休息日才来探望长辈的儿女正在旁边陪伴着,有的还亲自在端水喂饭的,也算是利用这个机会敬一敬那还残存不多的孝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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