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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校长从徐红梅手中拿过笔,反复看了看,然后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行,没问题,徐科长,你这样关心爱护我们,就冲着你徐科长这份心意,说什么也要把这件事做好。”
“还有,”徐红梅很优雅地抬了抬手,“你们这种商标境外听都没听过,要出口必须换牌子,这也是其他企业都认可的。”
“可以,我们听你的。”
徐红梅抬腕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站起身,准备告辞,刘庆奎伸开手臂拦住了:“徐科长,都到吃饭时间了,赏脸吃顿便饭。”
徐红梅摇摇头:“不了,来日方长,改天再来麻烦。”说着话,已走到门外。刘庆奎急忙向金成使眼色,金成真不明白徐红梅是有事还是故作姿态,笑道:“徐科长是个大忙人,不过再忙,饭还是要吃的。刘校长,我看这样,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保证误不了徐科长的事。”
席间,刘庆奎谄媚地举起酒杯:“徐科长,早就听说你宽厚仁爱,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为表敬意,我先吃了这杯酒。”说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徐红梅说:“你们也别客气了,大家都是为工作。再说,教师工作最辛苦,能为学校作一些贡献,也是我们应尽的责任,谁都是从学生过来的。”
“这话最好,这话最好。”刘庆奎高兴地拍起手来,“诸位请起,为了徐科长这句厚泽千古的话,我们一起干杯。”
刘庆奎看徐红梅连吃了两杯葡萄酒,知道她能吃酒,朝对面的杨书记、肖厂长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各敬了一杯。
金成有些犹豫,他看见徐红梅圆脸通红,外衣已脱了挂在衣架上,担心她酒吃多了出什么事,徐红梅倒先站起来:“金老师,我和你夫人是同学,我敬你一杯。”说着,自己先喝光了。金成也喝了一杯。
刘庆奎又要敬酒,金成不好劝阻,正在暗暗着急,徐红梅先开腔了:“你们都是男人,先把刚才劝我吃的酒全部补上,再开始下一轮。”
众人又闹嚷起来,不一会儿,三只酒瓶早已空了,刘庆奎也怕出事,对服务员悄悄说“快上馄饨”,被徐红梅听见了,连说“不行,今天非得吃个人仰马翻,否则,谁也不准离席”。
徐红梅真的吃多了,走出餐厅时差一点摔了跟头,幸好金成眼快,一把扶住了她。送她到家后,徐红梅的模样很难受,金成知道她要吐了,赶忙递一只面盆在她面前,刚放好,徐红梅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这下不打紧,徐红梅有一口没一口地吐了个痛快。
“快快,扶住我!”徐红梅面色蜡黄,手在空中乱比画着。金成赶忙扶住她,手轻轻地在她后背拍着,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
第二部分 第十八章(4)
“你干吗要吃这么多?”金成关心地问道。
“这就是我的性格——争强好胜,从来都不服输的。”即使这样,她的口气仍然很硬。
“用不着的,吃酒不过逢场作戏,何必当真,反而伤了身体。”金成劝道。
“你也认为逢场作戏?你们男人都喜欢逢场作戏。”她似乎在自问自答。
金成让她漱了口,问她需要什么,徐红梅摇摇头。金成准备告辞了。
“你还来看我吗?”
金成肯定地点点头。
第二部分 第十九章(1)
第一笔外销生意成功后,校办厂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利润,喜得刘庆奎脸上整天都挂着笑。他跑到局工会,要求把金成调到他们学校来,担任副厂长,专门负责外销。金成把调动的事和任静静商量,听说仍然保持事业单位干部身份,就答应了。
刘庆奎不食言,果然给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这是一个新建的居民小区,作为全市通管道煤气的首个小区。它漂亮的房屋结构,方便的用气条件,引来了无数羡慕的目光。任静静的母亲来看过后,连说三个“好”字。
金成在饭店请了一桌酒。刘庆奎一定要徐红梅坐上首,徐红梅不肯,硬拉静静父母坐。刘庆奎说:“你是我们厂的救星,你不坐,谁敢坐?”徐红梅今天显得特别优雅,一方面任静静和她是同学,从中可以比较出地位和身份;另一方面,她也必须在刘庆奎他们面前摆摆谱,否则,这些人眼角可势利得很呢。她轻轻地在酒杯上啜了一下,慢慢开言道:“你们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还要继续在款式、品种上开拓。出口商品,一靠领风气之先,二靠人无我有,才能占有更多的市场份额。”
校办厂一班人像奉了圣旨一样对徐红梅的话唯唯诺诺,刘庆奎还特地关照肖厂长,一定要把徐科长的话传达到每一位中层干部,让他们明白外贸无小事。
这时,徐红梅包里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那时候,俗称“大哥大”的手机十分稀罕,模样也像砖头一样难看。徐红梅掏出手机,满桌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瞅见。小鼎赶忙从椅子上爬下来,睁着好奇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站在徐红梅旁边。那是香港来的一个国际长途,一位客户将乘明天香港飞上海的航班到W市来。徐红梅抱歉地站起来,她必须提前离席。临行前她告诉刘庆奎,这位香港客人可能要去他们厂。
闻听此言,刘庆奎显得有些激动,到了客厅门前,他让其他人止步,他要一直送徐红梅到汽车上。好一会儿,他满脸通红地回来了,说话的语气也粗了许多。
做了副厂长,金成明显忙多了,应酬也多,小鼎的接送就全丢给任静静。那一天,一份订单有误,徐红梅让他去一下。办好事情后,她叫住了他:“等等,上次静静说的凉鞋,早就拿好了,一直没有时间送去。另外,你和静静讲一下,什么时候请你们吃饭。”
听到徐红梅要请吃饭,金成显得不好意思:“徐科长,你让我们更惭愧了,前天静静还说怎样来谢你,这样吧,让我和静静也有个机会,请请你们全家?”
“请我们全家?”徐红梅失声笑起来,“我先生在国外,谁知道能不能回来,你请得动吗?”
金成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掩饰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真不好意思。”
“你看你,不知者不怪,道什么歉!”徐红梅笑起来很漂亮,两只眼睛显得又圆又大。
又一个星期天,徐红梅特地开着汽车来接金成全家。看见能坐小汽车,小鼎开心得又蹦又跳。
汽车穿过林阴大道后,向左拐向太湖方向,眼前的树木明显多起来,在一片面向湖水的山冈上,片片绿阴掩映着一座座典型的中式建筑。飞檐翘壁,重瓦流丹,汽车穿行在平整的林间小道,一会儿便轻轻停在一座造型别致的太湖石前边。
“这儿真漂亮!”静静由衷地赞叹道。
徐红梅安排了一间临湖的餐厅,透过落地窗,看得见七十二峰的山影,仿佛那胡乱散落在水面上的一个个土丘。偶尔飘过一条捕鱼的船,男人划着船,女人小心地收着钩网,在远处天幕的映衬下,浑然一幅天然山水画。
菜不多,但很精致,配着那讲究的餐具,全成了一件件绝妙的工艺品。静静问徐红梅,这儿的收费一定很贵?她担心带来的钞票不够付饭钱要出洋相的。
“它按星级饭店收费,正常收费也比社会饭店高一到两倍。你看,在这儿消费的,不是外国人就是港澳台人士,还要外汇券,咱们中国人谁消费得起?”
一听这话,任静静暗暗叫苦,听徐红梅的口气,今天一顿饭价格不菲,更何况她根本没有外汇券。小鼎可没有任静静这么多的顾虑,吃了一会儿,就悄悄地跑到徐红梅身边,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的提包。
“阿鼎,干什么,快来吃。”金成叫了起来。小家伙还是不肯走,小手把提包带子动了动,任静静猛然想起,他一定是记起了徐红梅的手机。开始徐红梅不知小鼎要什么,突然也想起了手机,笑了起来,小家伙好聪明,这么长时间了,还能记着这件事。赶忙从包里掏出来,让他抓在手里玩了一会儿,说:“快喊阿姨!”小鼎甜甜地喊了一声。
“阿鼎真乖。”徐红梅说着,连连亲了小鼎两下,她转过面孔,对任静静说:“静静,认个干亲吧!小鼎做我的干儿子,愿不愿意?”
“别开玩笑了,你那么好的条件,我们哪能高攀得上?”
“静静,不是闹笑,我是认真的。要是你们同意了,将来我一定想办法把小鼎送到美国去留学。”徐红梅的表情十分严肃。
任静静没想到徐红梅会来真的,一下子倒也不知说什么好。徐红梅说:“这样吧,你们回去商量一下,这事不能勉强。”
回到家里,夫妻俩围绕认干亲的事进行了认真的讨论。
第二部分 第十九章(2)
“静静,我看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了这层关系,谈个事,还个礼什么的也方便。我还真想将来送阿鼎去国外留学,听说要当地人担保,我们国外又没有亲戚,徐红梅肯帮忙,也不失为一条路。”
静静沉思片刻:“我是怕别人说我们附炎趋势攀高枝,好像我们主动去巴结别人似的,不过从阿鼎的将来考虑,这样可能更好一些。我也看得出,徐红梅是真心的。”
过了两天,徐红梅来到金成家,交给他们一张批条,说已和师范附小联系好了,让阿鼎到那所全市最有名的小学就读。任静静正要说感谢的话,徐红梅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语气很急,要她立即去市委会议室,有紧急事情需要磋商。
第二部分 第二十章(1)
徐红梅驾着自己的“皇冠”车,小心行驶在中山路上。中山路是W市主要道路,人多车多,她将车从一条巷道上拐过去,希望能快一点穿过市区,抄近路早一点到达国宾馆。今天的会谈实在太重要了,香港黄氏集团准备在内地投资一个投资额近亿元的大项目,黄氏集团董事长黄瑞文女士亲自带队考察了珠江三角洲和长江三角洲的主要城市,不过根据内部消息,黄氏更希望将项目放在沪宁线一带。市领导对这个项目落户W市十分重视,专门组织了一个谈判班子,因为徐红梅香港客人接触多,有谈判经验,特地作为主要成员参加会谈。
夜间刚下过雨,空气清凉,从湖面上吹过来的风挟裹着浓重的水汽透过落地窗飘进来,更带来丝丝凉意。黄瑞文裹紧了睡衣,斜靠在沙发上默默沉思着,这次进军大陆是黄氏集团对多年来经营策略的重大调整,内地市场实在太大太重要了,这个商机再不抓住,黄氏想在大陆开拓新市场的想法就实在太天真了。所以,她决定亲自来走走看看,综合考察后再决定投资方向。
她抬眼看了看浮现在对面云雾中的三山岛。三山岛由三个小岛组成,中间仿佛乌龟的背壳,头尾各是一个小岛。太湖波谲云诡,浪涛起伏,小乌龟且爬且停,眼观耳听,真有人世间厮杀拼搏的味道。想到这儿,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这时,忽听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了,秘书阿秀走了进来。“董事长,W市的领导来了,正在客厅等候。”
“知道了,十分钟后我在楼下小客厅里会见他们。”
W市计委、经委、外经委的主要领导全来了,徐红梅正在考虑怎样开始她们的谈话时,黄瑞文已经来到客厅,大家寒暄后,分别在主宾席上坐下。
“不知董事长是否来过W市?”徐红梅很快将黄瑞文扫视了一番,黄瑞文面容清秀俊美,凭着女人的直觉,她也就三十出头,保养得很好的身材呈现出成熟女性的柔美与性感。
“那是很早的时候,只是路过,并无太深的印象。”
“W市现在变化很大,各个方面都有长足进展,董事长如果得便,不妨在W市多住几天。”
“这次恐怕没有这种可能了,这儿的事了结后,我马上得飞香港,催我的电报早就来了。”
“真是不巧,否则,我来为董事长当向导。”徐红梅不无惋惜地说道。
黄瑞文用碗盖点了点茶叶,说声“谢谢”,又轻声细语问道:“听说沪宁线上W市吸引外资水平最高,不知有何优惠政策?”
“董事长问这个——”市计委王主任拉开身边的公文包,从里边抽出一沓文件递给黄瑞文,她随手翻了翻,把它交给了阿秀。
“各位,我们这个项目对环境质量要求很高,但据我们了解,太湖的污染触目惊心,不知贵市有否具体的治理方案和措施?”市经委余主任按照市环保局提供的材料,又结合市政府会议精神,详细作了解答。黄瑞文听后沉思片刻,徐红梅知道黄瑞文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又从W市政府准备从清淤治太,打造一级环境质量等几个方面展开了阐述,黄瑞文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又问了几个问题,徐红梅一一作了解答。她讲得正起劲,此时,手机突然响了。
手机是金成打来的,他想快一点告诉徐红梅,小鼎报名的事解决了。徐红梅看了看号码,正想关机,黄瑞文说:“徐科长,你接电话吧,各位,我们休息一会儿。”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金成喜滋滋地正要讲话,徐红梅叹了一口气:“金成,你这个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我正忙着呢。”尽管她已把音量压低了,但大惯了的嗓门仍然震得嗡嗡响,说着,把手机断掉了。已经走到楼梯口的黄瑞文突然停住了脚步:“徐科长,实在有些冒昧,我想问一句不该问的问题,接刚才那个电话你好像不太高兴?”
“关键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来。”徐红梅嘟哝了一句。
“对方并不知道你在接待客人。你突然卡断了电话,别人会误会的。”微笑着的黄瑞文,不知为啥对这事十分关心,不依不饶又补了一句。
“不会的,金成不会和我计较的。”徐红梅见黄瑞文感兴趣,碍着市里其他领导在场,尽量压低声音把两家的关系简单讲了一下。黄瑞文把徐红梅请到一边。
“你和这位叫金成的是亲戚?”
“我和他爱人是同学,现在又结上干亲了。”
“你们都是W市人?”
“这话说来就长了,不知道董事长听没听说知青这回事?”徐红梅见黄瑞文听得很注意,又绘声绘色地把知青的来历详细讲了个遍。“金成是小镇人,听说夫妻两人的恋爱很有一番周折,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徐红梅正讲到兴头上,突然发现黄瑞文脸色惨白,手在微微颤抖,吓了一跳:“董事长,你怎么啦?”
阿秀也惊慌地跑过来,看到黄瑞文脸上似乎有泪痕,她也慌了手脚:“董事长,是不是心脏的毛病又犯了?”黄瑞文点点头。
“我去拿药。”说着,噔噔噔的跑上楼。
“徐科长,对不起,有些失礼了,我得先到楼上休息一会儿。”黄瑞文站起身,朝徐红梅点点头,款款地走了。
徐红梅有些纳闷,怎么回忆也想不起自己讲错了什么,这时,阿秀走下楼来笑着说:“各位领导,实在对不起,董事长身体有些不适,她让我向各位致歉,会谈下午继续进行。”她又把徐红梅喊过一边,笑道:“徐科长,董事长让我代表她向你打招呼,刚才实在抱歉,她说徐科长中午如果得便,想请你共进午餐,请你赏脸。”
第二部分 第二十章(2)
午餐安排在西花厅。这是一间玲珑精致的套间,黄瑞文就着菜谱点了几样菜,徐红梅暗暗点头,看来她是美食家,点的菜很有特色。黄瑞文先端起酒杯:“徐科长,刚才实在失礼,我这讨厌的毛病说犯就犯,真误了不少事情,也让你受惊了。我先敬你。”说着,轻轻呷了一口葡萄酒。
“董事长大概旅途劳顿,晚上又没有休息好,这也是情理中的事。我还一直琢磨,是不是我讲话不注意让董事长不开心了。”
黄瑞文优雅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徐科长,其实我很爱听你们大陆上发生的事情,我老家在上海,我的根也在这边。”
“我早就看出了,董事长对我们大陆的感情很深厚。”徐红梅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句。
“徐科长,刚才你说那位亲戚叫——”
“叫金成。”
“对,是叫金成!他做圆珠笔出口,业务有限。我们公司有一桩新业务,正准备在内地寻找合作伙伴,不知他愿意不愿意?”黄瑞文稍顿了一下,看了看徐红梅。
“不知董事长说的是哪一种业务?”
“无线电寻呼——至少在十年内它的业务量肯定是有保证的,目前在香港它也算是新兴行业。如果这位金厂长有这个意向的话,我们公司可以用最优惠的价格向他供货。”
徐红梅想不到她这么看重金成,感到有些意外,停了停,她似乎想起什么:“董事长,如果金成不愿意合作的话,我可以再找别的人吗?”
“不行,我只有这一个条件。”她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双方约好第二天上午仍然还在国宾馆碰头。
“你在香港有什么朋友或者亲戚吧?”徐红梅离开国宾馆后,径直来到校办厂,金成正好在,徐红梅把他喊到走廊上,不解地问到。
“你在开国际玩笑!如果我在香港有亲戚,圆珠笔出口还用得着找你?”金成不等她说完就笑了起来。
徐红梅点点头:“你的话是不错,不过凭着我的直觉,这位董事长肯定对你情有独钟。”
“我的徐大科长,你别再开我的玩笑了,我们一个W市,一个香港,素昧平生,哪儿来的情有独钟?——哎,不过,这件事你别对静静说,我发觉她越来越多疑了,要是让她知道有位漂亮贵夫人这样待我,她还不得像囚犯一样看着我?”
徐红梅笑了起来:“那你今后还怎么工作?你们厂里一大半是女工,静静晚上还能睡得着觉?”金成也被她说得哈哈大笑。
第二天,金成仍然穿着上班时的服装,只是把头发梳了梳。徐红梅嗔怪道:“你干吗不把那件出差的西装穿上,这么寒酸,会让香港人瞧不起咱的?”
“你不知道,静静最近特烦我穿西装了,看见穿,就知道又要出差了,总是脸不脸嘴不嘴的,你说烦不烦?”
“那我什么时候去说说她。”
“没有用的,我已偷偷问过医生,医生怀疑她患有强迫型妄想症,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麻烦了。”徐红梅想了想,没有讲话。
见面设在咖啡厅里。阿秀早就等在那儿,她说董事长有事出去了,让他们先谈起来。徐红梅先把内地政府有关寻呼行业的规定给她看,目前W市仅市电信局开办了寻呼业务,由于实行了行业垄断,因而对进入这个业务领域规定了许多门槛,不过,这方面的工作她可以帮着去做,她想问一下寻呼机的进口价格。
“这个你们放心,价格绝对没有问题。”阿秀说着话,一直打量着金成,看得金成浑身不自在,心想,她一定看我穿了一身工作服,脏兮兮的,活脱脱一个乡巴佬。金成打量了一番咖啡厅,厅很大,布置得也很别致,偌大的厅里,除了他们三人,在远远的落地窗旁,坐着一位穿着古怪的西方老太太,她正一边品尝咖啡,一边欣赏太湖美景。金成对寻呼业是门外汉,他也简单问了一些情况,双方商定,等这边工作做得差不多时,就正式签约。
徐红梅看了看,黄瑞文还没有来:“董事长呢?我们得走了。”
“对不起,董事长临时有急事去上海了,她让我向两位打个招呼,并全权委托我处理这件事。”
在回去的路上,徐红梅说:“这事我总觉得有些怪,这位黄董事长昨天还没有说去上海,今天怎么突然走了?我怀疑她在躲着你!”
“你又抬举我了,她干吗要躲着我,我又算是她的什么人?好了,你别多想了,我们又没有预支钞票给她,谁也损失不了什么。”
汽车又向前走了一段。徐红梅问:“寻呼机的事,你准备怎样进行?”
“你说呢?”
“你还是跳出校办厂,挂靠在什么单位,这样你才能得心应手地大干。说心里话,校办厂那班人只会满足现状,干不出大事业的。再说,黄氏集团讲得很清楚,他们只认你一个人。”
“这合适吗?况且学校刚刚解决了我的住房。”
“你太老实了,你得先为自己考虑,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你千万要抓住。学校的事,我来帮你去说,他们还要继续做出口生意呢。”
没想到,金成跳槽准备自己办公司的事,首先遭到任静静的激烈反对。
“你大概安稳饭吃昏头了,还想着天上能掉馅饼?想想学校对你多好,给了房子,给了位子,自己还不满足,又想着开什么公司,天下能有这样的好事?什么香港公司,连人都不认识,能有什么好果子给你吃。再说,你一介书生,做生意还刚刚学步,倒又做梦想当老板了。你这一跳槽,多年来好不容易苦来的干部身份全没了,事业性质也没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和阿鼎考虑,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全家还有活路吗?”说到最后,任静静已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了。
第二部分 第二十章(3)
金成自己也底气不足,他说不出更多的理由来为自己的行动辩解,不过有一点他深信不疑,黄氏集团答应先赊账,等他将来有了盈余后再结清前边的欠账。也就是说,他是借黄氏集团的资金来生金蛋。
为这事,金成和任静静一连几天怄气,没有办法,只好又搬出了徐红梅。
“静静,我们老姐妹不说客套话,这其实是香港黄氏集团送给你们的发财机会,到底出于什么动机,这我说不清。你问这里有多少利润空间,保守一点,一年最起码一百万。这是多么大的数字啊,你干上几辈子也别想搞到这么多的钱!我也问过金成,他是否救过什么人,或者给过人家什么恩典,他反而笑我电视剧看多了,也来上演一出现代版的‘英雄救美’。现在不管怎样,黄氏不会占用你们一分钱,这就是目前的现实。至于你考虑的什么干部身份,事业性质,实话告诉你,这些内地很看重的在深圳那边早就被打破了。”
“可我担心被人骗了。”
“被骗?”徐红梅笑起来,“能骗你们什么,钱?物?还是其他什么?什么都没有,那你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静静终于被说服了,勉强答应金成办公司。
最难办的是刘庆奎,他想不到金成会辞职去办公司,他先让人劝说金成收回想法,之后又威胁要收回房子,直到徐红梅最后出面,答应金成走后,校办厂的出口业务不会低于目前的水平,事情才算有了个了断。
金成的“金贸通讯公司”正式开张了,徐红梅通过关系,把它挂靠在一家专门生产出口商品的企业,每年只要交很少的一点管理费,其他就和这家企业没有关系了。
签约仪式场面很大,因为是W市第一家涉足无线电通讯业务的民营企业,连分管副市长也参加了。香港黄氏集团仍然委托秘书阿秀作为全权代表,不过,他们带了专门的摄影师,全程进行了录像。
金成今天特别风光,一身意大利名牌西服,金利来领带,徐红梅特地陪他去市政府接待处,找了全市最有名的美容师帮他做了头发,配上他一米八三的个子,显得英俊潇洒。
“金经理,你好帅好神气啊!”金成在向阿秀敬酒时,阿秀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惭愧,我这是沐猴而冠,实在不登大雅之堂。”金成摇了摇头,“我们诚心邀请黄董事长,董事长就是不肯赏脸,这实在太遗憾了。”
“真对不起,本来董事长已决定一起来,正好接到美国的电报,马上又赶去了,事情就是这样不巧啊。”
阿秀住在临湖一座新落成的山庄里,金成坐着出租车赶来了。他和徐红梅反复商量,最后决定到淡水珍珠养殖场,特地请了珠宝店的师傅一起去,买了一条最名贵的珍珠项链准备送给黄瑞文,另外也送给阿秀一条项链和丝蜜丝面霜。
阿秀二十出头,身材高挑,一头披肩长发,也许刚洗过澡,湿发上透出洗发水淡淡的幽香。金成将两包礼物放在茶几上:“这是太湖地区的土特产,不成敬意,还请阿秀小姐向黄董事长致意,只是一点心意,并无其他意思。”
“金经理,首先让我代表董事长谢谢你,不过我想,金经理的礼物,我们董事长一定会很高兴的。”
金成有些奇怪,阿秀怎么连最起码的客套话也不讲,就把礼品收下了。阿秀给金成沏好茶,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金经理,我冒昧地问一些有关你的私人问题,你不会见怪吧?”
“当然可以,既然已经是合作伙伴,还有什么不可以问的。”
“你是小镇人吧?”
金成点点头。
“我们董事长有一位姨妹,曾经写信告诉她,她在小镇认识一位叫金成的人。”说到这儿,阿秀的一双杏眼紧紧地盯着金成。
“你说谁,董事长的姨妹叫什么名字?”金成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他急切想知道那个名字,也想早一点解开一直郁结在心中的疑团。
“她叫阿文——”阿秀故意拖长了声簟?/p》
“你是说陈文?”激动使他突然叫了起来。“她现在在哪儿?她还好吗?”
阿秀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很长时间得不到她的消息了,董事长想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阿文的消息。”
金成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十多年前江西鹰潭的那个晚上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自江西分别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我曾三次到上海南市她外婆家打听过,查找了户籍档案,证明陈文的户口已经注销了,而且她外婆家也已经拆迁,老房子早已荡然无存。后来我又去上海农场,她父亲陈祥瑞右派平反后,早已回到上海,听说也移居海外了。我甚至还去了阿文当年插队的那个大队,那个被她弄残废的书记生病瘫痪在床,他也为当年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不过据他讲,阿文自离开江西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金成停顿了一下,“我想,阿文现在也不知在哪儿,在那动乱年代,一个女孩家,孤苦伶仃,有时真不敢想象阿文会怎样……”说到这儿,金成眼里飘起了片片泪花,声音有些哽咽。屋里霎时静默了。
“你们分手时,阿文带着钱吗?”阿秀又拾起了这个话题。
“我把仅有的钱全部给了她。”
“多吗?”
第二部分 第二十章(4)
“很惭愧,只有几百元钱。不过,这在当时能买不少东西。”
“你记得有多少钱?”阿秀仿佛审判官一样,一步步紧逼着。
“记不得了,当时只要阿文能早一点跑掉,况且,这都是生产队的公款,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金成的眼神中流露出迷惘和依恋,仿佛还在回忆当年的那一幕幕。
“你欠了队里的钱,拿什么来交账?”
“我爱人当年比我强,她可以拿工资,后来帮我填了这个窟窿。”
“那你当时不正和阿文在处朋友?”
“其实,我一直把阿文当做自己的妹妹。我爱人是后来才正式确立关系的,我和她讲过阿文的情况,她对阿文也十分同情。”
“你和阿文只是兄妹关系?”
金成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一晚在江西的情景,脸上飞出片片红晕。
“你的脸怎么红了?”
金成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了看阿秀,她正像狡猾的狐狸在恣意玩弄掌中的猎物。“她真的不知道小文的下落,还是明知故问在考验我?”他的脑海中忽地转过这个念头。
阿秀似乎看透了金成的心思,她在地毯上来回走了几步。“金先生,请你不要责怪刚才的谈话是在窥探你的隐私,或者有其他什么想法,我们董事长的母亲非常疼爱她的这个外甥女,为了寻找她我们差不多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知道有你这条线索后,董事长的母亲非常激动,非要和我一起来W市,可惜临行前突然住院,她让我详详细细把所有的情况都问清楚,决不能有任何地方遗漏了,这也就是刚才我不厌其烦反复向你打听的原因。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向你表示歉意。”
听她如此解释,金成也觉得是情理中的事,他大度地点点头,表示不会计较。 '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另外,也许你一直在想,黄氏集团为何会用如此优惠的条件和你进行生意往来。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你有恩于阿文,特别在江西倾囊相助,集团专门研究了用何种方式来报答你——现在你看到的就是研究的结果。我们也考虑到如果直接告诉你,恐怕你不肯接受,所以迟迟没有讲,我向你表示歉意。但请你相信,我们是真诚的,决无贬低或戏弄的意思。我们董事长再三交代,决不能让金先生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和为难。况且,我们是正常的生意往来,不存在任何施舍或怜悯的成分,在第一笔生意成功后,我们将会如期收回货款。这是我们在协议中规定了的。”
金成没有讲话,阿秀刚才所讲的一切让他仍然有恍如做梦的感觉,因为这一切的发生,太突然太有些不可思议了。
阿秀送走金成后,她把茶几后边的那只微型录音机关上了。
第二部分 第二十一章(1)
金成的金贸公司在繁华的人民路上租了房子,这儿原是一家童装厂,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金成把它租了下来。参照电信局的规定,拟定了中文机和数字机的价格,物价局很快批了下来,但申请寻呼机频率需要省无线电管理委员会批准,听说控制很严,金成去过两次,都被他们以手续不全而退回来。
“这可怎么办?”金成似乎有些一筹莫展了。频率批不下来,寻呼台办不了,谁还买你的BP机呢!
他不好意思再麻烦徐红梅,里里外外烦人家够多了。他已打听好了,任静静舅舅的秘书现在担任省经贸委主任,老头子虽然早就退了下来,但余威仍在,只要他一个电话,什么事都会变得轻而易举。他的想法刚一出口,想不到遭到任静静一口拒绝:“不行,我早和你讲了,你的事我不管,也别指望我去找人。”
“那你写封信总可以吧?”
“我为什么要帮你写信?当初叫你不要辞职你不听,总好像有一座金山在等着你,这下好了,也知道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要是下海这么容易,普天下的人早就抢着去了,还能轮到你?”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金成愠怒地嚷道,“人家夫妻间有什么事都互相帮着,你倒好,净等着说风凉话来拆台。”
“我怎么啦,又没有偷汉子做见不得人的事。你给我看看,你在古镇做的好事!”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来,狠狠地摔在台子上。金成疑惑地抽出信,原来是半年前从古镇寄来的,说他和一位叫张萍的女教师有不正当关系,张萍甚至去做过人流。金成有些冒火了,谁这么无耻,关键这人还知道任静静家的住址。他把所有的人过电影一样筛选了一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郑大树。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真是人心叵测啊。
“这封信早收到了,可为了这个家我一直隐忍着。我整天辛辛苦苦操持家务为了啥?你倒好,把这儿当旅馆了,平日里人影儿也见不着,有了事才想着回来。谁不知道你们单位骚娘们儿多,把你的魂全勾走了,还能想着回家!”说着又“呜呜”的痛哭起来。
金成原本想请静静出面早一点把批文搞到,想不到郑大树背后捅刀子,惹得她整天疑神疑鬼,不知金成在外边干了些什么。今天,积怨甚深的她来了个总暴发,金成感到十分苦恼,晚饭也没有吃,径自跑到单位来了。看门的老头看见经理来了赶忙打招呼,金成点点头,正要向经理室走去,看见隔壁财务室还亮着灯,推开门看时,原来是会计顾小玲正在电脑上忙着。
“你怎么还没有走?”
“我就一个人,回房间也没有事,公司刚开张,来往账目多,我得赶紧把账整理好。”顾小玲家在外地,是公司从人才市场招聘来的大学生。金成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烦闷,掏出一支烟抽了起来。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响了两下,金成打开门,见是顾小玲端了一杯咖啡站在门外。
“金经理,吃杯咖啡提提神吧。”她看一眼金成,把咖啡放在台子上,“经理好像碰到不愉快的事了?”
“没有啊。”不过金成却很佩服她的眼力厉害。
“你别骗人了,从你进门时我就注意到,你的面色很不好。人不好生闷气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把它宣泄掉。”
“你好像成心理学家了。”金成笑了起来。
“去打两局保龄球,保你神清气爽,烦恼顿消。不用你掏腰包,我请客!”金成想了想,同意了。
这是一家新开的保龄球馆,打球的人很多,两人租了一条球道,金成球艺不精,不是打偏了就是光头。别看顾小玲身材娇小,球在她手里仿佛中国运动员打乒乓球,全是大小满贯,看得金成好生羡慕。
“小玲,真看不出,你还是保龄高手。”
顾小玲笑道:“经理,别拿我开涮了,也许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打得这么好。”说完,嫣然一笑,同时飞过一个媚眼。
打了五局,金成感到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想起晚饭还没有吃。顾小玲说:“有一家餐馆很有特色,我带你去。”
在中山路左边一条后巷里,霓虹灯闪烁着,餐馆门面不大,但造型奇特,“情人餐馆”四个字在不停地流动着。
“小玲,你开什么玩笑,这种门能进吗?”
“都什么年代了,想不到你还是个老封建,进去,看谁还敢吃了你。”说着,硬把他拽了进去。
餐馆里就餐的人不多,除了过道里亮着灯,隔开的厢式包厢里,昏黄的烛光摇曳着,侍应生穿着溜冰鞋来回服务。顾小玲笑着问道:“怎么样,感觉不错,够浪漫的吧?”
“你开什么玩笑。”金成笑了起来,“能和你们小青年比,你们正是发疯发痴的年龄,想怎样疯就怎样疯,白天不行晚上继续,可我,有家庭有小孩,怎能和你们一样?”
“别在我面前充大佬,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再说,都改革开放了,还这么保守,当心别被时代潮流所抛弃。我再告诉你一个女性秘密,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找像你这样的成熟男性。”
金成摇了摇头:“伶牙俐齿,当心将来找不到婆家!好了,可以吃饭了。”
“不行,你说不过我,证明真理在我这一边,你必须自罚一杯酒。”她不由分说,满满斟上一杯啤酒,举着凑到金成嘴边,一定要金成吃。金成干了。
第二部分 第二十一章(2)
“下边再来玩一个游戏。”
“你的花样真多,什么游戏?”
“我们来划拳,谁输了罚一杯,连输三杯,赢家有权要求对方干什么。行不行?”金成想了想,点了点头。
“可不允许反悔。”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行!”顾小玲诡秘地笑了笑。
餐厅里放着柔和的音乐,正好盖过了他们的说话声。顾小玲刚说“开始”,金成快速打出手势,可不管他的反应多快,总比顾小玲慢一拍。
“怎么样,输了三杯该知道做什么了。”
“刚才你耍赖皮,不算。”
“你抓住把柄了吗?”
金成无言以对。
“我的要求很简单,吻我一下。”说着,偏过面孔对着金成。
“别胡闹,别人看见要说闲话的。”说着,迅速掉头朝四边看了看。餐厅里大家都在说自己的事,谁还有时间注意别人。
“得了吧,别假正经了,刚才还说自己是君子,君子就要言而有信。——你吻不吻?”
“好了,玩笑要有分寸,这儿不行。”金成压低声音央求道。
“那好,这笔账先记上,等一会儿再算。”
吃好饭后,顾小玲问去哪儿。“回家,洗澡,你看都11点钟了。”
“不行,你想赖账。要不你就在这儿——”说着又将面孔凑过来。
“别闹了,快走吧,别人还以为在耍流氓。”金成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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