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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你理智些,你也知道你根本就喝不醉,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是,沈飞知道。
他能感到身体里有团火在灼烧,可心中仍万分清醒,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无以伦比的清晰。
甩也甩不脱,浇也浇不灭。
于是他只能让那团火烧的更旺,
用一种痛去缓解另一种痛。
……
天已大白。
沈飞终于累极,仰在沙发上,闭着眼,仿佛已经睡去。
Anson沮丧地抱着脑袋,他有些话必须对他说,虽然知道这实在是个太坏的时机,但看沈飞的情形只会越来越坏,绝没有任何转好的可能。
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飞,Yoyo已经抵达多日,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去颜家?”
说完,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沈飞却没有任何反应。
话既出口,他也豁出去了,撑着冒死的胆子接着说:
“雪姨那边已经在催,我不说你也明白,事情进行到现在,如箭在弦上,没有退路。况且,即使没有你,他们也会继续。可如果你不出面,更会完全失去对局势的控制,若你在场的话,还可以心中有数,对颜小姐或许也能及时回护。”
他像是被什么追着一样,一口气把话说完。
沈飞仍然一动不动。
Anson有些懊恼,他笃定沈飞在听,只是不回应,赌气说道:
“我知道你就是担心伤及她,那不如索性把她的身世告诉她,那样她也许就会离开颜。你要是不去,我替你去!”
说着,就要起身。
沈飞没有睁眼,双睫微微抖动,低低吐出两个字:
“不准。”
―――――
宜园,
一笑真的病了。
两天两夜,高烧不退。
郁郁心结,不能说,不能讲,不能哭,不能闹,便只能病了。
她像个婴儿一样,不停地睡,不停地醒,时间被割裂成无数个晨昏,像是过了许多年,待真正醒来,却原来还是那个人间。
也许是多年的隐忍成了习惯,她看上去和之前并无太多不同,好像只是染了一场普通的流感。
沈飞又消失了,这回是彻底消失了。
他搬出宜园,又从公司请了假。
一笑无心探听究竟,她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对表面的原因不感兴趣。
她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忙碌、与大大小小的事情周旋。
在颜昊天唤一一的时候乖巧地答应,轻展欢颜。
宜园在宁静与温馨中迎来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夜晚。
三楼宴客厅正在举办一场盛装的新年舞会。
人们在怡人的音乐中欢快起舞,迎接一个或好或坏但毕竟崭新的开始。
一笑身着一袭复古圆摆长裙,微露香肩,秀发自然垂落,飘至腰际,只在莹洁的额头饰一粒美钻,添抹亮色,掩住尚未完全消退的病容。
她优雅自如在人群中穿梭,亲切地与熟识的朋友招呼,为彼此陌生的客人引见,就像所有热情周到的女主人那样。
忽然,她察觉到周围有些骚动,
客人们纷纷往门口张望,窃窃私语,隐约听到身边一位女士轻叹:
“哪里来的美人?简直不像真人!”
一笑疑惑地向众人关注的焦点望去,一眼只看到沈飞,那个本应如午后阳光一般灿烂飞扬的沈飞,眉宇间竟平添了几分憔悴,不由心中百味杂陈。
但她还是马上提起精神,准备好笑容。
沈飞正朝这边走来。
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他远远望过来的眼神有些紧张。
还未细细捉摸,沈飞已经来到面前,微微俯身,绅士地行了一礼。
“一笑,容我介绍一位新客人给你,这是我的妹妹沈月。Yoyo,这位就是颜小姐。”
他的声音平板,没有起伏,虽是给两人引见,却自始至终一瞬不瞬地盯着一笑。
一笑这才注意到沈飞旁边还有一位女子,
那女子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活泼却不失矜持地伸出手来:
“你好,Smile,我是Yoyo。”
一笑本该以礼相待,握手欢迎。
可就在目光在落到女子脸上的那一刻,
她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不可能!!!
她下意识地捏紧手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刺痛袭来,告诉她,这是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不可能!不可能!
这女子不可能是真人!
她明明应该在画中!
一笑震立当场,完全无视那只悬在半空的玉手,和女子脸上已经明显有些尴尬的笑容。
恍惚之中,她好像猛然想起什么,
立即转头四处寻找颜昊天的身影,神情仓惶。
远远的,颜昊天也在看着她的方向,但目光一丝一毫都不在她的身上,却只痴痴凝望着那个天仙般的女子。
那目光中有种不顾一切的渴望。
那是经历千年万年,穿越数个时空仍依依不舍的眷恋。
就在那一秒,一笑觉得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那个因为负载了太多太多沉重,早已绷的很紧很紧的地方,突然被一股力量重重击上去!
它再也承受不住,竟咝的一声裂开了,那裂口似一个黑洞,把她整个人都要吸了进去……
眼看着她全副身心都在摇摇欲坠,一旁心急如焚的沈飞对Yoyo疑惑的探询置之不理,大步上前揽住一笑,旋入舞池。
那是一曲《梦中的婚礼》。
如泣如诉的琴声,因为经典而流传。
有人说它演绎的是幸福,有人说它谱写的是忧伤,
久远以来,莫衷一是。
乐声中,一笑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轻轻伏在他的胸前,机械地挪动脚步。
沈飞俯首在她耳边低哑的唤了一声:“一笑,……”
似要对她说些什么,却哽在喉中,说也说不出。
只能轻抚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喃喃低语:
“一笑,一笑,一笑……”
仿佛要唤回她的灵魂。
可一笑的灵魂早已从那个心中的裂口散逸出去,她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不然她一定能够知晓,那声声呼唤里,有着怎样无法言说的痛楚!
一曲已终。
沈飞拥着一笑来到大厅的角落,把她安置在座位上,急切地叮嘱:
“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转身走向供应酒水的吧台。
她木木地坐着,一个侍者经过,绊住她的脚,忙不迭地道歉。
一笑被他惊醒。
一个念头倏忽而至。
她要去找颜昊天!她有话对他说!她一定要对他说!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力量,这个念头支撑着她,站起身,冲入人群四处寻找。
因为心急,迎面也不闪避,一路跌跌撞撞,却到处都不见颜昊天的身影。
她知道他会去哪里。
下得两层楼,
欢乐与喧嚣被阻隔在身后,偌大的客厅一片寂落。
这是个星月无辉的夜晚。
颜昊天的书房没有透出一丝光,可她知道他一定在。
抬手一推,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他正站在黑暗里。
一笑不去开灯,黑暗让她感到安全。
她一点一点靠近他,忽听他开口问:
“一一,我是不是老了?”
老?颜昊天何曾说过自己老?
他如智者一般豁达,又如王者一般骄傲。
可今天他觉得自己老,想是对那女子动了真情,他担心自己追赶不上她的青春。
一笑心中酸楚,有些哽咽的回答:
“不!你一点都不老,你永远都不老!”
他轻轻地笑:“一一,你真是个孩子,怎么有人能永远不老?”
他一贯用这样的语气,就像她真的是个孩子,他用这种父亲对待女儿的口吻在她面前设下一道鸿沟,时时刻刻令她望而却步。
她恨这语气!
她再也不想忍受在他面前维持一个乖女儿的假相!
有股莫名的勇气在凝聚。
那些在心中埋藏多年快要沤烂的千言万语如山洪暴发,倾泻而下!
她径直走到他面前,以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果敢对他说:
“颜昊天,你看看我,我不是孩子,我早已经不是八岁孩童,也不是懵懂少女!”
“从我爱上你那天起,我就不再是个孩子,我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被爱的女人!”
“我只要一点点爱,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是不是这样也不行?”
“是不是那个女人在你心中成了神?为什么你宁可要无数个假的她,也不要一个真的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知不知道这么多的爱强忍在心中是什么样的滋味!”
“颜昊天,我爱你!”
“我说我爱你!”
“够了!”一声威严的怒吼喝断她!
颜昊天终于发作,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声音里透漏出心潮起伏,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一一!你一日是我的女儿,终生是我的女儿!我不要听到这些!也永远不许你再说!”
言毕,转身摔门而去!
……
人已远离。
可那话语冷硬如玄冰,
砸在地上,铮铮有声。
支撑着一笑的最后一点希望顷刻崩塌,她沿着桌子一寸一寸跌坐在地上,心如死灰。
满腔哀恸再也难以抑制,痛哭失声!
这是她六年的付出,她唯一的爱情,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执着地守护着,尽管它是那样的渺小而卑微。她告诉自己她不计较回报,甚至无须他知道,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留在他身边,看着他,陪伴他,爱他。
那样,那样地爱他啊,爱得那么用力,爱得那么委屈。
可即使这样也是不能够的,他终于还是找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他永远不许她爱他。
意识在无穷无尽的泪水中渐渐模糊,弥天盖地的黑暗将她吞没。
毫不挣扎。
朦胧中有声音在耳边喊:“一笑!醒来!快醒来!”
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浮生这么苦,为何要醒来?
不不,她不要醒来,
她要离开……
(二十三) 人生自是有情痴
外面,天阴地暗,不辨晨昏。
公寓里。
沈飞坐在床边,长久地凝视着那张恬静的睡颜。
她沉沉地睡着,坠入无悲无喜的黑暗。
有时他甚至觉得这样挺好,她终于不再哭,也不再逼着自己笑。
至少在黑暗里,她享受到安宁。
而他也可以无所顾忌的看着她,不再害怕遭到闪躲和拒绝。
“飞,你该去休息了,再这样下去,她还没好你就先垮了。”
Anson不知是第几百次过来说这句话了,沈飞照旧像是没听见。
这都已经几天了?
Anson把他能想到的所有规劝的话翻来覆去地说了无数遍,心里早已知道没有用,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又说,试了又试。
沈飞丝毫不理睬,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这床上的女子身上。
她醒来,他便哄她,
她睡去,他就守着她,
不眠不休。
Anson不懂,他真是一星半点都不懂。
他不是没有爱过女人,事实上他爱过很多女人。
女人是好的,她们是那么美丽而曼妙,他也会在爱她们的时候讨好她们,取悦她们,为求一亲芳泽使出浑身解数,可他永远不会爱得爱到丢了自己。
这是不可容忍的危险!
可为什么沈飞就不明白?
Anson万般无奈地对着沈飞,一筹莫展。
他根本无法理解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劝说干巴巴,但又不甘放弃:
“飞,求求你去休息吧,要不……我帮你看着她?”
沈飞终于有了动静,却不是因为他的话。
而是一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每次见她醒来,沈飞就好像立刻从太虚回返,人看起来也正常了许多。
可Anson脸上的愁容更深了。
这女人醒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还不如一直睡着!
果然。
一笑看着沈飞,眼中是柔柔的依恋,但她在说:
“颜昊天,你不要走开,你就在这里,不要离开我。”
Anson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几天以来都是这样,她每次醒来都会把沈飞当作颜昊天,对他说颜昊天这这这这这,对他说颜昊天那那那那那。
连他都快要被她逼疯了!
可沈飞却仿佛若无其事。
现在,又是这样。
他轻轻为她掖好被子,温和地说:
“好,我不走。”
Anson眼睛瞪得如铜铃。
他多想揪住那女人使劲摇,对她喊:你清醒清醒,清醒清醒!
或是一拳把沈飞打晕,这样他就可以休息了。
可显然任何一样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冒险。
他终于决定不再留在这里陪他们一起疯。
重重跺着脚,咚咚咚地走了出去!
一笑已经在床上躺了多日,护士定时来注射药物和营养液,现在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除了神智还未清醒。
不过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她的身心受到巨大的冲击,待这冲击的余波散去,便会自然好转。
她刚刚睡了长长的一觉,人也精神起来,吵着要起身,沈飞不许,她竟像孩子一样嘟起嘴:
“人家躺了这么久,累得要命,你看,头发也纠成一堆,丑死了!我要梳头。”
沈飞拗不过,只好取来梳子,扶她坐好,绾起一缕秀发,便要为她梳。
一笑做势要躲,笑着说:
“颜昊天,不要你梳,你最笨了,第一次替我梳辫子就害我被同学笑,你不记得了吗?”
沈飞弯了弯唇角,不做声。
一笑说归这样说,终于还是听话地背过身去。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是否每个女子心中都会偷偷藏着这样一个不与人言的小小心愿。
能有心爱的人在身旁相伴梳妆,望着镜中对影成双,是一种说不出的亲昵与温存。
那双手轻柔的穿过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满是呵护。
一笑心中微微漾过一泓暖流。
这可是个梦?
这梦这么美,她但愿永远都不要醒。
一阵情意融融的静谧,她忽然开口,那声音也如梦一样:
“颜昊天,你最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子是不是?你知道吗?这肩长发便是为你而留,蓄了整整六年,好不好看?”
说着,她调皮地扭过身,期待地看着他的眼。
沈飞点头。
微笑。
“好看,我的一笑最好看。”
一笑脸悄悄一红,转回身。
过了一会儿,玩得累了,终于乖乖躺下,香甜地睡去。……
又是几日过去。
一枕黄粱,终归要醒。
一笑躺在床上,突然睁开眼。
有种异样的感觉,一时却说不清道不明。
她坐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里不是宜园,却又很熟悉,这是哪里?
脑袋里好像有团雾,迷迷糊糊。
她走下床,向门走去,希望能找谁来问一问。
突然注意到外面传来一阵人声,那声音很大,像在争吵。
刚才似乎就是这喧哗把她吵醒。
她凝神去听,却听不懂,但能猜出他们说的是法语。
正要扭开门,就听到一个男子忽的转用有些拗口的国语在吼:
“我就是要让她听见!飞!你不能再这样纵容她!你这样的自虐要到什么时候?我要去告诉她……”
“住口!”
一个愤怒的声音压过他。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咣咣当当桌椅被撞翻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后面那个人是沈飞!
她不会听错。
须臾间,云开雾散,心中一片澄明。
宜园……舞会……画中女子……颜昊天……沈飞……沈飞……沈飞……
沈飞……
记忆的断层一股脑涌回脑海。
一幕幕……
一幅幅……
一笑痛苦地紧闭双眼,头抵在墙上,一下一下地撞上去,像是要把那不堪回首的一切撞碎。
不知何时,外面安静下来。
沈飞走进卧室。
见她这副模样,一惊,忙拉住她,问:
“怎么了?”
一笑别过脸,她无颜见沈飞!
沈飞何等聪明,当下了然。
晓得她已恢复,心中亦悲亦喜,却未流露,只扶她到床上,好言安慰:
“一笑,不要这样,你只是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待安抚好,也不久留,转身离去。
他知道她现在心乱如麻,重回的记忆来不及消化,他在这里只会令她更加难堪。
可一笑哪里还能休息?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憎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去?却留下来这样害人害己!
天光渐暗。
一笑的一颗心也渐渐沉向深渊。
傍晚。
沈飞又一次进来,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碗。
一笑知道,那定是她之前吵着要的红枣薏仁粥。
床头的灯盏暖暖地亮着。
她第一次直直地大胆注视他,以从未有过的专注与深幽。
这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有多久?沈飞已明显消瘦。
他每日每夜陪在她的身边,她竟完全看不到他。
她何德何能?她前世修了什么?她今生又做了什么?
值得他付出如许深情?
是这般百折不挠无怨无悔的深情。
让她何以为报?
让她心中何安?
一笑出神的想着,连沈飞把汤匙举到她的嘴边都不发觉。
沈飞看上去十分平静,他甚至不再投来炽热的目光逼迫她。
可为何这种平静令她更加难过。
“一笑,吃一点,好不好?”
他哄她。
心中一酸,有泪意泛入眼中。
一笑微微摇头,把碗匙接过,放在一旁。
怯怯地伸出手臂,
攀上他的颈,
轻轻啄上他的唇。
沈飞愣住了!
旋即偏了偏头,躲开她,闷声问道:
“一笑,你清不清楚我是谁?”
一笑停了停,看住他的眼,声音清晰而肯定:
“你是沈飞。”
接着,又笨拙却固执地寻找他的唇,缠绕着他,想要融化他的无动于衷。
她的唇甜蜜而柔软,她的发香萦绕在鼻端。
这样的绕指柔情,即使在梦中,都不敢妄图出现。
沈飞终于无法抗拒,猛的揽过她的腰,俯下脸庞,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令他昏眩!
一笑,一笑,
那个冷如冰远如梦的一笑,
那个令他渴望得心都在悸痛的一笑,
那个他倾尽所有的情所有的爱都换不来半分热度的一笑,
竟会如此温顺地偎在他的怀中,
无限缱绻,
无限缠绵。
似真,似幻……
他沉醉其中,感受到体内阵阵情潮涌动。
突然!
冥冥中有一丝理智袭入他滚烫的心。
他滞了一滞,像是意识到什么。
炙亮的眸中闪过一道阴霾。
猛一用力!
一笑只觉舌尖锐痛,口中一阵腥甜。
还未回神,沈飞倏的放开她的唇,把头深埋在她的颈后,呼吸急促不稳。
却用力收紧双臂,把她箍进自己的胸膛!
那拥抱越来越紧,令她窒息,像是要把她揉碎!
呼吸渐渐抽离……
一笑咬住牙,默默承受,不发出半点呻吟。
她已愿意付出她自己,如果他要她的命,她也愿意。
迷朦中,沈飞轻柔却霸道的声音响在耳畔,那么近,又那么远。
“一笑,你是想还情,还是想偿债?我都不会让你如愿。我要你记得,你欠我的,你永远也别想还!”
身上一松,力量卸去。
他离去前的最后一眼,目光炽烈而深沉。
骤然离开他的怀抱,竟有丝丝寒意。
一笑怔怔地望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
泪盈于睫。
(二十四) 百年修得共枕眠
清晨,公寓。
三个人围坐在桌前吃早餐,一声不响。
一笑正把碗里的米一粒一粒地抿进嘴里。
沈飞待她如初,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英俊异常的混血男子不时向她投来敌意的目光,在沈飞不注意的时候。
一笑并不奇怪,她知道这个人叫Anson,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她,猜他脸上的那块乌青必定也和她难逃干系。
三人都不说话,各怀心事。
一笑碗里的粥抿了半天还是那么多。
终于,她放下筷子,看着沈飞,说:
“带我走吧。”那语气像是在说天气不错。
“去哪里?”沈飞回问,声音和她一样平静。
“随便。”
“好。”
一旁的Anson又傻了,沈飞这个时候怎能离开?
“飞!……”
机关枪一般迸出一串串的法语。
一笑把碗推开,起身,回房。
她不要理会那个男人的不满,也不理会沈飞怎么去同颜昊天交待,更不理会沈飞到底会带她去哪里。
现在,她什么都不要理会。
可是,三天后,当她知道自己乘坐的是一架开往蒙古的航班时,还是感到些许意外。
下了飞机,看到沈飞拿出整套御寒服,又有些意外。
他是怎么在上海买到这些零下四十度才用的上的装备的?
目的地是草原深处的一处牧场。
刚一下车,一笑只觉心头一震。
只见目之所及,
是美玉般广袤洁白的雪原,
水晶般晶莹剔透的蓝天,
凝结着亘古永恒的纯净与安宁。
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人会忍不住想哭,无关悲伤,无关想望,与一切心情都无关。
一笑立刻爱上了这里。
白天,她喜欢纵马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狂奔,把身子伏在马背上,任骏马把她带向未知的远方,无须担心,因为知道沈飞一定就在后面。
寒风裹挟着她,扫在脸上如刀锋一般利,那是活着的感觉。
傍晚,夕阳无可阻挡地从地平线一直铺到脚前,映在雪地上,是耀眼的一片金灿灿。
当夜幕落下,繁星点起,便是雪原最美的时刻。
无数星辰悬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看着它们此起彼伏的眨动,心中依稀响起风铃一般的声音。
这样的星空不再让她感到苍凉。
可无论是在草原上策马同行,还是在夜空下并肩望星,他们都很少说话。
一笑不想说,也就不说,她不想再强迫自己做任何事。
于是沈飞也沉默。
牧场主人偶尔会有些奇怪,他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旅人,而且明明是一对璧人,却又不是情侣。
他们既不亲密,也不热情,却隐约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其中。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他们便已离开。
这里,只是这场旅程的第一站。
尼泊尔、印度、土耳其、埃及、澳洲、希腊……
随着一个个未知的世界展现在眼前,一笑渐渐活泼起来,她开始对新奇的事物感到兴奋,也开始对前方的行程表示关心,常常会缠着沈飞问下一站是哪里。
有时候,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她会习惯性地转头四处寻找他的目光。
沈飞也因着她的快乐而快乐起来,甚至恢复了爱捉弄她的本性,时时为她的气极败坏而露出得意的笑容。
宛如从前。
爱琴海边,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
蓝色的海,白色的沙,
蓝色的顶,白色的墙。
海滩上,两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悠闲的晒着太阳。
因是淡季,游人不多,一对俊美的东方男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男子一定是不知怎的惹恼了女孩,她气鼓鼓地大步走在前面,他紧跟在后,几次试图去拉住她,却都被甩开。
冬天的海水微带几分凉,且十分多变,忽然一个大浪拍过来,男子下意识地上前用身体挡住女孩,她也下意识地回身往男子怀中躲去,竟忘了还在与他闹别扭呢。
他和她都未发觉,在那样的一瞬间,彼此不知有多默契。
两位老人看在眼里,会心微笑,似是忆起自己的青春少年。
一站又一站,这段旅程仿佛没有目的也没有终点,他们却在旅途中慢慢走进对方的心里。
这一站,是奥地利。
一笑对这里并不陌生,这是她曾经流浪过的地方。
可她没想到沈飞带她去的是她更加熟悉的一处所在。
当他们气喘吁吁爬上山顶,她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对面悬崖上那块顶天立地的孤石。
那块曾经在另一片霞光中与她两两相望默默无言的巨石。
沈飞环顾四周,开心地说着:
“一笑,你说的没错,这里真美!”
一笑望着他,心被柔柔牵动。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通过一张照片找到这样偏僻的地方。
但她知道,他是在多么努力地想要弥补她心中的那块缺口。
她异同寻常的目光吸引了他。
不知是因为这样媚人的美景,还是因她眼中的潋滟波光,沈飞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冲动,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敢。
山谷寂寂,夕阳无语。
林中精灵悄悄探出身,看着他怜惜地捧起她的脸,锁住她的眸,以誓言一般的庄重轻声低语:
“一笑,认真听我说,我不管你说的大音希声还是真爱无言,我要你知道我爱你,而且我要你也爱我,我要你爱的幸福,爱的快乐。”忽的,那声音里突增了几许期待,几许急切,几许不安:
“一笑,你嫁给我,好不好?”
一笑安静地倾听,眼中秋水盈盈,闪着脉脉柔情。
他在向她求婚呢,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赞美和最真的挚诚。
是那么骄傲,那么倔强的沈飞啊,在以这般的诚惶诚恐向她求婚。
“沈飞……”
一笑幽幽开口。
“不不,你想一想,不用现在答复我。”
沈飞仓促地打断她,他不要现在知道结果,这样至少还能存些希望。
“沈飞……”
可她还是想说。
“不要现在回答,再想一想好不好?……明天,明天再答复我。”
沈飞不要听。
“可我现在就想答应你啊。”
一笑飞快地说完,无辜地看着他。
沈飞呆掉了!
不,他没有手舞足蹈,也没有喜形于色。
他怀疑自己听错。可又舍不得追问,怕真的是自己听错。
只能定定地看着她的眼,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一笑的眼弯弯的,毫不躲闪的迎接他的目光。
可能是晚霞太过艳丽吧,映得她脸色有些绯红,见他半晌不动,嗔怪地轻推了一下:
“我说我愿意。”
声音细不可闻。
可沈飞听到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像烟花一样爆开!
狂喜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在被这无法形容的感觉冲昏头脑之前,他蓦然想到有什么事情马上要做!一刻也不能耽搁!
他抓起一笑的手,就往山下奔去!
“我们去结婚!现在就去!快!先去使馆!法国使馆!不,他们太慢了!去美国使馆!也不行!啊,我们去拉斯维加斯!对对,去拉斯维加斯!……”
一笑被他拖在身后,费力地追赶他的脚步。
她想说“慢一点,你要摔倒我了”,或是说“不要急,我不会后悔的”,她还想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见见你的父母”。
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
―――――――
美国,拉斯维加斯。
霓灯旖旎,绮丽妖娆。
这是一座纵情的城市。
人们在这里纵情冒险,或纵情相爱。
除了赌博,本城以结婚最易而闻名于世。
相爱的人们最快花上十五分钟即可获得一张结婚许可,再花上十五分钟就可以在街上的任何一个教堂找到牧师主持婚礼,只需拉上一位路人证婚观礼。
而且,这与你在其它地方花费十天半个月获得的婚书一样神圣并被祝福。
这是如此通达的一座城市,它明白,重要的不是誓言的证明,而是誓言本身。
正因如此,赌城亦被称作蜜月之都。
城中,与赌场一样多一样美的是鳞次栉比的蜜月酒店。
今夜。
在这样一间酒店里,精心布置的玫瑰套房。
烛光摇曳,暗香浮动。
粉色的桃心双人床上却空空荡荡。
一旁,苦恼的沈飞正在耐心等待他娇羞的新娘。
一笑已经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了,也不出声,也不出门。
沈飞束手无策,不敢问,更不敢催。
眼看着红烛又短了许多,这样下去,两人都要整夜不睡了。
想了又想,沈飞站起身,笃笃笃叩了叩洗手间的门,轻轻说道:
“一笑,你出来吧,我换去别的房间住。”
俄顷,那扇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
偷偷漏出一线光。
沈飞屏住呼吸,终于看见,一个长发垂肩脸色酡红月光一般的女子一步一步向他缓缓走来,她正在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 “不用。”
那是他的妻。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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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外音:喂喂喂,谁把烛吹了?唉~ 亲爱的读者,那,你们也看到了,不是风羽不想写,实在是黑漆漆一片她什么也没看见啊!*^_^* )
(二十五) 东风无力将春限
非洲,加纳。
这片古老的大陆因为盛产黄金而被誉为“黄金海岸”,黄金的图案被绘入国徽,以示举国攸关,而与黄金并列其中的还有一株可可树。
加纳是世界第三大的可可生产和出口国,数百万计的国民依靠可可种植维持生计。
沈氏集团旗下最大的可可庄园便座落于此。
这里有沈飞的家,如今也是他与爱妻共同的家。
加纳的阳光热情而明媚,大清早便通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吻上人的脸。
一笑早已睁开眼,可他的臂就搭在腰间,害得她不敢起身,生怕惊动了他。
熟睡中的沈飞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深邃的明眸被蝶翼般的睫毛掩住,面容沉静,竟显得几分天真。偶尔也会微微皱眉,不安地收紧手臂,仿佛在梦中也怕她会消失不见。
不知是被什么诱惑,一笑忍不住抬起指尖,轻抚那张依在枕边的睡容,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
心中充盈着从未有过的甜蜜与满足。
是否这就是幸福?
原来它并不虚无,也不飘渺,它是有触感的,是有温度的。它不在白云之外,它在掌心之中。
指尖刚刚抚上他的唇,沈飞倏的扣住她的手,按在唇畔深深一吻。
一笑被他一吓,却也不恼,笑眼弯弯。
沈飞本想趁机逗弄她,却忽的被那笑容迷住,一句话刹那浮现在脑海,是那个人说过的,
“一一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亮起来。”
原来是真的。
美丽的日子总会让人感觉时间过的飞快。
有人在歌中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与你一起慢慢变老。
不,其实不是这样,深爱的人们总会觉得两个人是在一起“快快”变老,时光如梭,一晌贪欢,便已白头。
不知不觉,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这片庄园四面被可可丛林包围,几乎与世隔绝,园中除了夫妇二人,便只有厨师、佣人和护卫,多是淳朴热情的当地人。
一笑每日最大的事情不过是洗手做羹汤,用稀奇古怪的当地材料烹调古怪稀奇的中式菜肴,乐此不疲。
闲时她会与本地人学习神秘的非洲鼓语,这是非洲部落间古老的传递讯息的方式,在19世纪,这种方式甚至比英女王的官方电报还要迅速快捷。
日头不那么毒辣的时候,沈飞会拉着她四处兜风。
一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独独钟情捍马,这种彪悍的越野车开在大都市里如同虎落平阳,只有在这里才真正见识到它的神威。
海滩,丛林,集市,处处留下他们成双成对的身影。
很多时候,甚至什么也不做,只是在一起无声相拥。
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把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偶尔会在她的耳边温柔呢喃,用性感的法兰西语言,一笑不懂,每每询问他在说些什么,沈飞都会一本正经地回答:
“在说,昨天的菜太咸了,下次要少放盐。”
分明是要讨打,一笑自然遂他的愿。
柔情蜜意,笑语欢声。
有时候,这般美好甚至令一笑有些恍惚,她暗暗思忖,这一切的一切是否真实?这一向凉薄的人间怎么容的下如此多的幸福?
转念又觉得自己庸人自扰,不如安享现在。
她放纵自己沉迷于这样的日子。
她不去关心世事,不去关心大洋彼端那座曾令她悲伤的城市,不去关心天宇,也不再让自己关心颜昊天。
今夕何夕?
全不关心。
多年以后,当她孤身一人,当她独坐面对满室空寂,思绪常常飘回这段过去。
那是她与沈飞共同度过的最快乐的一百八十二天。
那时光如此美好,仿佛仅凭回忆即可慰藉余生。
……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
这样一句话在一个历经五千年的国度从古流传至今,成了一个谶语。
终于有一天,一笑为自己莫名的担忧和沈飞睡梦中的不安找到了答案。
尽管她是多么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那一日。
艳阳高照,有若隐若现的海涛声从远方传来。
似乎与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清晨,两人在房中用餐。
沈飞一如既往地用夸张地语调赞叹老婆煎的太阳蛋火候好的不得了,一阵电话铃将他打断。
接起手机,一个法国男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很大,连一旁的一笑都听到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沈飞神情一凛,但又迅速缓和,他对一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一边缓步踱到阳台外面。
身后的门刚一关上,沈飞眉峰收拢,声音也紧张起来:
“Anson,你冷静些!慢慢说。”
那端,Anson也在诧异自己居然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尽量拣重要的说:
“Yoyo那边动手了!事情顺利地难以想象,颜现已被羁押!我……我也是刚刚知道!”
“你说你刚刚知道?”沈飞沉声反问,声音低缓,却透着几分森冷。
Anson心知这次非同小可,慌不迭地解释: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一直都在看住他们,可三个月前老爷子把我派去中东,被麻烦困在那里!”
“是雪姨直接操控全盘,她已经知道你娶了颜昊天的女儿,或许从你带Smile走那天她就不再信任你!”
“他们存心绕过你我,我们防不胜防。”
“飞!事情再也拖不下去了,你再逃避下去,事态会越来越难以收拾!若你还想挽回,现在只能去求雪姨,看能不能有一线转机!”
“我们一起去巴黎见雪姨!马上!”
沈飞那端一直沉默。
Anson凝神等待。
终于传来一声“好”,话音未落,人已离线。
Anson却还把电话举在耳边愣神,听着一声声的盲音,急促得令人心烦。
还有一个最坏的消息没有说,却又不得不说,终于一狠心,索性就把所有的坏消息都放在今日吧!
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飞,有一件事……不得不让你知道,他们擅自改动了计划,用足以致命的沙门氏菌代替了普通的病菌,雪姨……雪姨她下了死手!也许说服她不会容易。”
这回是Anson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如果一定要面对沈飞的怒火,他宁可拖得一时是一时。
阳台上,沈飞面色铁青,烈日也无法消融他脸上的寒冰。
雪姨疯了!竟要让无辜的人给颜昊天陪葬!
一笑担忧地望着沈飞僵硬的背影,隐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终于,她向他走去,轻轻把脸伏在他的背上,柔声问:
“怎么了?”
沈飞迅速抑住心中翻涌的愤怒和纷乱的思绪,脸色稍霁。
转过身,拥住她,平静地回答:
“没什么,生意上出了点麻烦。一笑,我现在要去一趟法国,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一笑从他的怀中仰起头,关切地问:“很麻烦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不需要。”
事关他与她的将来,早知有必须面对的一天,这一天来了,就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沈飞抬手,拉起一笑颈间的红绳,那上面坠着的是她的婚戒。
她不得不把这枚婚戒挂在脖子上,因为那颗钻石实在太大,套在指上,总是要歪到一边。
沈飞第一次把这戒指放在她手上的时候,一笑很是吃了一惊,她对珠宝没有兴趣,从无研究,但即使最无知的人也看得出这样一粒钻石定是价值连城。
她从没收过如此贵重的礼物,可这是婚戒,一时也不知是收下好,还是推辞好。
沈飞断然不会允许她推辞。他把它握在她的手心,摊开另一只手掌,认真地有些孩子气地对她说:
“一笑,我要用这个,换那个。”
一笑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也记得他当日曾说“要用同样大的钻石来换”,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当真的。
只不易察觉的一踌躇,她将颈上的项坠摘了下来,乖乖放在他的掌中。
那是她在他心中留下的一个结,解开它,也许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更需要他们共同的努力。
沈飞拿起那枚戒指,印上一个吻,重新放回她的心口,有些不放心地叮咛:
“记得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等我回来!”
一笑蹙眉:“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倾身吻住她,没有回答。
……
沈飞匆匆走了。
一笑整天都在心神不宁,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却不能陪在他身边,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要沈飞带她去见他远在巴黎的家人,竟被他几次搪塞过去,现在有事也不知找谁来问。
日近黄昏,残阳如血。
破天荒的,沈氏庄园竟有客到。
不速之客。
一笑走进客厅,一眼看到那等候的女子,心里“咯噔”一跳。
沈月?
她怎么会在这儿?
虽然那张面容已不再是她心上的致命伤,可再次出现在眼前,仍免不了忐忑。
同时又有些惊喜,她是沈飞的妹妹,或许会带来什么关于他的消息!
一笑满怀期待的迎上去,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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