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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淼说:“我从旅游部门那儿得到一个统计,这两年春节出境游的人数明显上升,预计今年春节还会大幅度增加,好多旅行社已经在包机了。而且这些春节出境旅游的人里,老年人也不少,这数据说明,现在大家关于春节的观念在发生变化。”
石主任说:“哎,这个好!看看,大家就应该想这样的点子。这说明我们的生活越过越好了啊,连老年人都能到外国去过春节了。以前都外国人来中国旅游,现在咱老年人都可以去外国过年。这样的选题在春节出来,又喜庆、又新颖,上面和下面都会喜欢。孙淼,你这选题得先做!”
孙淼开始叫苦,说:“我哪里做得过来啊,我拉个大纲还可以,中间那些小零碎采访我可没有时间。”
石主任环视了一下周围,看见了杨蔓巴巴的眼光,就说:“小杨,你给孙淼当帮手吧,正好你还可以跟着孙老师多学学。”
2
晚饭对杨蔓来说,是个可以喘口气的机会,因为晚饭之后,她就要进入最忙的阶段了。
杨蔓刚刚端了餐盘在食堂里靠边的空座坐下,就看见孙淼从食堂中间的座位上站起,两步就跨了过来,在杨蔓对面坐下,说:“小杨,我还说等会去办公室找你呢。”
杨蔓赶紧说:“孙老师,你打个电话,我就去你的办公室啊!”
“工作的事情,我们等会再说吧,先吃饭。你到报社有一个月了吧?”
“不只了,都一个半月了。”
“你看,我好几次会都没参加,所以看见你的机会也不多。”
“我都听他们说了,你主要要做报社的大报道,所以太忙了。”
停了一下,孙淼说:“其实那些稿子,要应付轻松得很,我就是不想和他们开会,太没劲了。”
杨蔓看见孙淼已经吃完了,正看着自己,眼光相交,孙淼忙站起来,说:“我盛点汤去,你要吗?”杨蔓说:“谢谢,我还有。”
杨蔓边低头吃饭,边想,这孙淼,平时挺严肃的嘛,呵呵,这一下就变很好说话的样子了。
孙淼回到座位上,手上没有拿汤,拿的是两杯芬达饮料,递了一杯给杨蔓。
杨蔓谢过,心里想,孙淼可以从一类人里拿出来,放到另一类人里了。
第14节:第三章实习记者杨蔓报道(2)
在报社,杨蔓现在算是职位最低的人了。这里,连组版员、校对员都是报社里的正式员工,甚至门口管收发的那大妈,也很牛皮哄哄,传说她也是有特殊背景,有特殊任务的。部门新招的两位专门接热线的人,虽然没有编制,但至少也有北京户口。有北京户口便意味着你在这儿一天天努力工作,一年两年,就有转正的希望在等着你。
杨蔓因此可以明显地看到人们对待她的不同态度,她把他们分成两类人。一类是以她职位衡量的人,他们会对她公事公办、呼来唤去。另一类,是拿她当一个弱势而可爱的女孩看待的人,觉得她像个无害的小动物,楚楚可怜。后一类人,在需要的时候是愿意给予她帮助的人。
果然,孙淼边喝饮料,边跟杨蔓聊天,问她在哪儿念的书啊,春节回不回家啊,现在房子租在哪儿的啊,想家没有啊。
杨蔓说自己毕业两年了,在家乡的小报纸做了两年的编辑,就来了北京。她一句句回答着,话不多,但也不算少。把谈话维持在一定的温度。
杨蔓自以为,工作是她不擅长的事情,可跟男性来往交谈,她就比较能掌握了。
两人最后一块去了孙淼的办公室,孙淼拿了本子出来,抄了些旅行社的电话给她。然后又当着她的面,给一家旅行社打了电话,叮嘱对方传些客户资料过来,并要求对方在传真件抬头上写明给杨蔓。
最后,孙淼还细心地给杨蔓列了几个提问的问题。
3
第二天上午,杨蔓果然就收到了旅行社发来的传真。传真上写着他们一些客户的电话,家庭状况,春节出游状况。
杨蔓便开始按照名单打电话。
第一位是个女性,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人。那女士十分热情,还不用杨蔓解释,她就讲,旅行社已经跟她讲了,她很愿意接受这个采访。此前,杨蔓心里还很忐忑,怕别人觉得旅行社这样把客户资料给出去是不对的。现在对方这样热情地表示要倾诉,杨蔓有些将信将疑,莫不是这人就是旅行社自己的人?
对方接下来就讲述了一大通,杨蔓的疑虑马上就打消了。
她说:“其实我和我爱人都是在外企工作的,出国的机会平时也有,平时又经常在外跑,到处出差,儿子只能扔给爷爷、奶奶带。我们不单跟儿子常见不了面,就是跟对方也经常见不了面。爷爷、奶奶对我们的意见越来越大。本来中国人就很难处理好婆媳关系,这下,就更困难了。我婆婆本来也是知识分子,哦,她以前是中学老师。她现在对我们这种状态的不满,就变成对我的不满了,现在我儿子在她的影响下,认为我这个做母亲的人是完全不重要的人,不是他们家的人……”
第15节:第三章实习记者杨蔓报道(3)
杨蔓听到这样一番掏心掏肺的话,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哦哦地答应着。
对方接下去说:“我其实也挺想改变这种状态的,但一边是工作,一边是家庭,我又能怎么办?所以这次我就跟我爱人商量了,春节我们全家一起出国吧。奇…_…書……*……网…QISuu。cOm我公公婆婆以前都是中学教地理的老师,却从没到国外去看过,这次算是送个礼物给他们。我儿子也八岁了,小孩子到处走走,长长见识也好。对了,杨记者,我开始讲的那些你别写出来啊,这就只能跟你讲讲。”
杨蔓连忙答应了。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做采访。虽然是在电话里面,虽然对方长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但对方的呼吸声她都听得见,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因为采访一些小问题,基本可以算是统计似地采访,对方却讲了这么一大堆,苦恼啊想法啊。杨蔓握着话筒,手心汗津津的,她浮想联翩,她受宠若惊。她似乎觉得她都可以用一根电话线就触摸到了一颗心,她真心喜欢这个工作。
挂了电话,杨蔓抬头扫视了一下办公室。上午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阳光穿过塑料百叶窗,静静地铺在桌上,铺在文件柜上,铺在传真机上。
这是多好的阳光啊!要是往日在老家,冬天有这么好的阳光,杨蔓一定就和别人一样,冲出去晒太阳了,在冬日的阳光下,把自己晒得暖暖的,翻着面地晒。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一边嗑着瓜子。但北京冬天的阳光,看起来很好,却是毫无温度的。杨蔓坐在暖气十足的办公室里,想象着,这温暖就是阳光带来的。
趁着这兴致,杨蔓接着就把名单上的其他人也采访了。然后做个总结统计,分成几种类型,估算了他们的家庭收入、旅行花费、年龄层次、工作类型等等,列成了一个表。
到了下午,这个统计就做得很完善了,有百分比,有柱形图。然后她去孙淼的办公室找他,办公室没人。
她打电话给他,孙淼说,他明后天都不到办公室来,不用着急。
杨蔓这两天除了夜间做版,就是完善她的这个统计。她因此学会了电脑里的一个统计软件,最后用电脑把统计表画了出来。
等孙淼拿到这个电脑打印出来的表格的时候,大为惊叹。开始只是想让杨蔓做点简单的消息采集的,没想到居然做成了一个调查统计。
孙淼对杨蔓说:“你现在这个内容已经很扎实了,你完全可以就这写一篇独立的观察报道了。”
听到孙淼这样说,杨蔓有点不好意思:“孙老师,我不会写啊,还想跟着你学呢。”
孙淼说:“不要那么客气,你先写吧,写完了我帮你看看再发稿都可以。”
杨蔓领了命,心里却真是没有底。这个统计做得那么好,她也觉得好,那是因为这打打电话,分分类,计算一下就能做得到的。但一篇独立的观察报道,这对她来说,是从没想过的事。这将意味着可以在报纸上右头条,用石主任的话来说,“是这本报的脸”。
第16节:第三章实习记者杨蔓报道(4)
杨蔓去资料室,想查出一些可以参考的资料来。资料室也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一年又一年的各个大报的合订本。
杨蔓想了一下,觉得还是看本报的最是捷径,看看本报的好的右头条都怎么写的。
资料室的东西是不能外借的,除非是部主任开条。其实资料室除了资料员老康以外,也没有别人要来。杨蔓在资料室里一扎就是几天。
4
老康每天上午站在他靠门的桌前整理各种刚刚收到的报纸。一般的报纸都是两份,一份要夹到架上,另一份要收起来,以便一个月结束的时候,做成合订本。整理完报纸,还要整理收到的杂志,登记、贴上标签、上架。这些事做不了多久,就做完了。剩下的时间,便是看报纸、打盹,如果有人说复印机纸用完了,老康就给复印机换一包纸。
老康在这儿工作好几年了,其实老康对报社的很多人都还不认识。但杨蔓来报社不久,就认识了老康。最先,杨蔓是来看看杂志。杨蔓总是对老康展现出她自以为无敌的那种甜蜜微笑,然后“康老师、康老师”地叫着。
老康对杨蔓很有好感,觉得这女孩好学上进,因此特意对这女孩也放松政策。没多久,杨蔓就有了可以借阅期刊的权利。当然这是私下的,杨蔓也知道,这些期刊万万不能丢,到时候老康还得做一年的合订本呢。
后来,部门里慢慢发觉了杨蔓很能在资料室借出东西,便常怂恿杨蔓替他们借一下报纸,查个什么东西。杨蔓老大不情愿,觉得不能滥用老康对自己的好感,所以要么她自己去替他们查到他们要的内容,然后复印出来给他们,要么就真地去找石主任开条,正式去向老康借阅。
报社里的人大都以为老康是个沉默的人,因为从资料室路过的时候,总看见他在那里埋头摆弄那些报纸啊杂志啊,要不就苦着脸,对着报纸发呆。
杨蔓发现,老康其实是个有话的人。慢慢地,他对杨蔓有说有笑,他跟杨蔓会讲起他的儿子的事情,讲起他以前兵团的事情。杨蔓发现,老康哪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明明是个爱唠叨的人啊。很像自己的一个姑父。自己的那个姑父永远像个老好人,对孩子,永远唠叨个不停,讲车轱辘话,不能挑起他的话头,一挑起某个话题,那他就刹不住车了。
平时,要是杨蔓有时间,杨蔓就会在十一点过去资料室。因为如果杨蔓在资料室,帮老康看一下门,老康就可以先下去食堂吃饭,这样就不用锁门。资料室由于是双开的玻璃门,所以上的锁是链子锁,锁门的时候,一根彩色的链子在门上要卷上两圈。如果资料室十一点就锁成这样,实在太招眼了。假设杨蔓不来替老康,那老康多半就会十二点半甚至一点才下去吃饭,那时,食堂的饭菜已经不好了。
第17节:第三章实习记者杨蔓报道(5)
但这两天,杨蔓都来得很早。拿着本子和笔,把一些本报的合订本拿下来翻,一脸的严肃。老康觉得奇怪,过来说话,说:“小杨,前天有本杂志,那个封面女郎很像你呢!”
杨蔓说:“康老师,别拿我开玩笑,我正在发愁呢!”
老康连忙收住笑容,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杨蔓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只是现在让我写一篇右头条,我真是不会写,我来找资料看看。”
老康对着杨蔓点头:“你没问题的。”
杨蔓说:“就是有问题,我到这儿来只会做编辑,毕业后也只做过编辑,让我删改稿子、做标题、划版,都没问题,可让我一下子就要写成一篇观察报道,我真不知怎么写呢。还有两天就得交稿了,怎么办啊?”
老康说:“咱报社里的许多记者平时又不想事儿,又不努力,还不都能写点文章。这也就是个熟能生巧的事。这完全可以依样画葫芦嘛。你把我们报社这一年的好稿找出来参考一下,看一下类似的稿子是怎么写的。”说着,老康就打开文件柜,找出了报社每月的好稿评比结果通知。
老康拿出装订得整整齐齐的一本,翻开给杨蔓看。
杨蔓认真看着,每月都评了一二三等奖和优秀奖,有时还有特等奖。老康给杨蔓解释,说,特等奖一般是有特殊贡献的,比如抗洪抢险的报道啊,一等奖多半是配合市上的宣传配合得很好,受了表扬的稿子;二等奖多半是社会观察、经济观察这种深度报道;三等奖和优秀奖大约就是前三种内容,但又没评上的,就会归到这两类。所以老康建议杨蔓多看看二等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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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蔓仔细查了查,数了数,发现这一年二十来篇二等奖的稿子里面,有五六篇都是孙淼的。她把这二十来篇的篇名和刊发日期都抄在一个小本子里,然后就先开始查找去年的报纸。
杨蔓以前就发现,这报社的文章是有些套路的,跟其他报纸有区别。哪怕是一条消息,开头也会说:“昨天早晨,家住和平门的王大妈晨练的时候,发现……”,但你读下来,可能这是一条关于自来水涨价的消息,也可能是公安局发还被盗自行车的消息,还可能是春运提前的消息。新闻的内容,多半跟这位王大妈没什么关系。但这样一来,就显得很亲切,很贴近百姓。这就跟北京的很多更大的报纸拉开了距离,显得有人情味,这也是报社一直沾沾自喜的地方。
这条比较好学,杨蔓也喜欢这一条。因为以前在课本上学习的新闻写法,实在不好看。后来,她还发现,这一条其实也是跟报社的性格有关系。报社的人,很爱说“我们”什么什么的,喜欢装得很亲热,跟人套近乎。比如,记者打电话给采访对象,喜欢说:“我们厂里最近……”或是“我们所里现在……”,最让杨蔓心里笑个不停的是,一个记者给公安局打电话,问一个案子的时候,说:“我们犯罪嫌疑人……”
第18节:第三章实习记者杨蔓报道(6)
杨蔓仔细地看了孙淼去年获奖的报道,他的开头就比较灵活多样一些,不局限于王大妈、李大爷的晨练和遛弯,开头有时开得很大很猛,最厉害的一个,居然是“明朝崇祯坐在什么殿上……”,最温柔的也是“公元一九九六年九月五日……”
杨蔓越看得多越糊涂,这孙淼真不好学啊,他怎么能一下子天,一下子地,这么气势磅礴呢?
杨蔓又翻看了另外的记者的那些二等奖作品,大都海阔天空,左一下右一下,天一句地一句,杨蔓的思路觉得有点跟不上了。
她忽然灵光一现,想着去看三等奖。三等奖里的一些观察报道,就比较明白好学了。周末版的一位记者,有好几篇作品获了三等奖。杨蔓看到其中有两篇,都是报道什么什么趋势的,开头仍是以某某百姓开的头,中间讲述得比较老实明白,有各界说法,专家分析,一、二、三,简单明白。杨蔓觉得这个可以学,这个好学。
杨蔓就坐在资料室里写起来。
虽然没有专家分析,但是有旅行社的分析和数据,没有各界说法,但有杨蔓做的参与春节旅行的人的采访,他们的说法还是比较多样,最后还有柱形图和饼形图,也算是有模有样。
思路理清楚了,写起来就容易了。
杨蔓边想边写,一下子就写了两千字的样子。其间,还给旅行社打了个电话,又补充了个采访。
写完了然后去电脑上打印出来。晚上值完班回家,很晚了,又拿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放在枕旁,早晨还躺在床上,又想了一会儿,去到报社,又修改了一下。
终于觉得应该可以了,然后就去找孙淼。
孙淼仍然没到报社,杨蔓给孙淼打电话,说她稿子已经写好了,想请他修改。孙淼说:“小杨,不用改了,我相信你!你发稿吧。”
杨蔓把自己的稿子,连同本部门其他记者的稿子,一齐打印出来,长长的一卷,交给了石主任。
石主任下午五点钟开始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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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主任看稿的时候,杨蔓假装在整理热线电话记录,她其实一点也没看进去,耳朵竖着,想听石主任怎么说。
石主任像平时一样,边看稿子,边嘀咕了几句,但杨蔓听出来了,那是在抱怨另外两个记者。石主任最后把稿子一放,抬头看见杨蔓坐在角落的热线电话那儿,正望向自己,便说:“小杨,你先下去吃饭吧,今天总编来得晚,我们等会儿再划版。”
杨蔓说:“石主任,那稿子可以吗?”
石主任愣了一秒,说:“哦,行行,长了点,你等会儿删删吧,版面上大约最多能上一千五百字。”
杨蔓得到这句话,心里欢喜,她下楼梯的时候,是一步两级下的。
第19节:第三章实习记者杨蔓报道(7)
到了食堂,杨蔓拿了餐盘,看到美编邹皮跟另几个人坐在一起。但邹皮前面的位子是空着的,她便过去坐下。
邹皮以一贯的嬉皮笑脸的态度跟杨蔓打招呼。
因为邹皮经常被安排给头版划版,所以他跟杨蔓合作已经很久了,算是很熟了。
邹皮是正规学美术出身的,别的同学很多都真正做着跟美术相关的工作,只有他,在报社做着美编,一做十来年。虽然报社拿他当个人才,但他随时都在抱怨,牢骚满腹。因为他一直很赖皮的样子,所以大家都叫他邹皮,很难想起他的本名“邹海波”来。
杨蔓跟邹皮随便聊着:“今天是你给我们划版吧?”
邹皮已经吃完饭了,坐在位子上,并没有走的意思,他说:“是啊。最近总看不到你啊?”
杨蔓说:“哪里啊,不是说你请假了吗?生病了吗?”
邹皮说:“看我,把这事忘了,对对,是我请假。嘿嘿,哪儿是生病,就是不想上班。”
杨蔓想起点儿事,说:“上次那个画展,做雕塑的是你的同学吧?我挺喜欢他的东西的。”
邹皮说:“喜欢什么啊?我一定得告诉他,说有美女喜欢。”
杨蔓一边吃饭,一边说:“挺好玩的啊。”
邹皮说:“哦,就这么简单。这么简单我也要告诉他。他听了肯定很激动。他那人,就是在女孩面前自卑。这下我可以鼓励鼓励他了。”
杨蔓停了一下,问邹皮:“那天的那些人你都熟吧?你们是一个圈子的,你和他们应该很熟吧?”
邹皮说:“这个屁大的圈子,就那么点人,也没多少意思。”
杨蔓想了想,又把想问的话吞了回去,问了个不关紧要的:“那些人说的白大师是个什么人啊?”
邹皮说:“嘿,也不是个什么人,就是老点,出去混了混,搞了些关系,手头捏了一些基金啊,画商线索啊。八十年代不是一大帮人都出去了吗?”
杨蔓对这个回答还是不甚明了,但也知道这就是邹皮的讲话方式。
杨蔓再跟邹皮讨论,说:“我觉得你们的圈子好像挺有意思的啊。”
邹皮说:“你得小心了。这圈子里坏人太多了。你一个小姑娘很容易就被吃掉了。这样吧,以后跟着哥哥我,我罩着你。”
杨蔓笑着答应。心里想起桑波那件事来,他怎么一直没有打过电话啊?还是真如邹皮所说,只是个“吃掉小姑娘的坏人”。
这念头只是一闪,马上就过了。杨蔓现在更关心的是今天晚上做的版子,版子上的那个“右头条”。
7
吃完饭,杨蔓和邹皮一起进的办公室,石主任看见他们,说:“总编还没来呢,小杨,你先把这些稿子删短一些,今天稿子有点多,拿给录入先改改。邹皮,你等会儿吧,我去吃饭,吃完饭可能总编才能来。”
第20节:第三章实习记者杨蔓报道(8)
杨蔓把那一长卷稿子拿了过来。看见石主任已用红笔在许多条消息旁注明“删200字”、“删300字”等等,在自己的那条稿子旁边注明着“特别观察,删500字”。把自己署在文章结尾的“孙淼、杨蔓”,用红笔圈到了前面,改成了:“记者孙淼实习记者杨蔓报道”。
看着这几个字,杨蔓实在很高兴,自己的名字将第一次出现在这报纸上。夜班编辑的名字报上是没有的,报上有美编的名字,有校对的名字,甚至有照排的名字,就是没有夜班编辑的名字。夜班编辑在这里是隐形人。除了在工作上发生联系的人,其他人是不会知道夜班编辑的存在的。
甚至本部门的那些记者也不知夜班编辑在做些什么,他们不知道,他们稿子的好标题或者是烂标题,都可能出自夜班编辑之手。他们也不抱怨被删了稿子,删了不该删的地方,因为他们认为这一切当然都是石主任做的。
删稿子太是杨蔓的长项了!她虽不长于写稿,可删稿却有两年的经验,她来北京前就练出来的经验,这两年她已经很纯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能看出哪些是第一等废话,哪些是第二等废话。她先删那些消息,消息都不长,很快就做好了。左头条也好删,是政府新闻,这种新闻的写法大多是标准的倒金字塔写法,尽量保留前面,然后从后往前删就可以了。长短也不重要,最主要的是有张大图片就行。
其实杨蔓不知道,记者们都不抱怨稿子被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报社内,稿子是500字还是800字,并不要紧,而放在什么位置,被打多少稿分,才是重要的。那些才能决定记者的收入和地位。
等到杨蔓删自己的稿子,就实在太费事了。她左看右看,觉得句句重要,所有的语句都言之有物,每个例子都是自己采访得来,每个数据都是辛苦计算得来。但也不能不删,她见过石主任删稿子,他总是拿过来,就红笔一划,把结尾圈掉就行了。不像自己删稿,还要看看结尾是否需要和前面照应,中间有没有过渡问题。
杨蔓把自己的稿子反复阅读,精减一些用词,删掉一个例子,把一些段落合并合并,省下几个空格,总算删到了符合要求的字数。
一抬头,就看见总编正站在自己面前。
杨蔓对自己那条爬满了红色印迹的稿子很不好意思。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其他的稿子都是一段一段地被删去的,只有自己的那条,是一个字一个字被删掉的。
她把这稿子递给总编,总编毫不在意,拿起这一卷稿子浏览起来。其实他也就看看标题,很快他就看到了杨蔓那条稿子,看了标题,看到后面还贴了个统计图,然后说了声:“这个形式还不错。”
第21节:第三章实习记者杨蔓报道(9)
这时,石主任也进来了。听见总编这句话,也接口说:“是啊,这统计图表挺好,一目了然,比文字轻松明白。”
杨蔓听到这儿,更觉得心花怒放。
总编说:“以后深度报道都可以采取图表形式啊。”
做版的时候,稿子最后还是太长,特别是又要强调图表,最后总编决定,把稿子的后半截转到经济版去,把图表放到前面,在标题上强调一下这统计结果。饼形图和柱形图重新让邹皮设计,做成立体的那种,更美观一些。
第二天拿到报纸,杨蔓多收了几份,一份寄回家里,一份留着,另一份做了剪报。她买了个空白的硬皮大本,准备开始收集自己的作品。
但同事们没人注意这件事。除了资料室的老康外,只有孙淼打了电话过来,说:“小杨,写得不错啊,这是你做的报道,不用署我的名啊。”
杨蔓说:“孙老师,这次全是你指导我做的啊。思路和采访对象都是你的啊。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稿子来呢。我真的想跟你慢慢学习呢。”她是真心的。
第22节:第四章他看到的是一只蝴蝶(1)
第四章他看到的是一只蝴蝶
1
今天天气不错,一点风都没有,汪时宇吃过午饭,就搬了工具和木箱在院子里干起活来。
这是两个运输用的包装木箱,很大,很粗糙的木条钉在一起的。但木头却不错,条直,干爽,汪时宇看到的已经是它们未来的样子了。
未来的样子应该是像抽屉一样大小的木箱,上面有活页可以打开盖子,旁边有透气的筛孔,前面有插标签记录的插格。当然,还得刨得光滑一些。漆是不用上了,漆的气味可能会有些害处。
汪时宇一根根地把钉子撬出来,木箱慢慢地就变成了一堆木条。有些钉子已经锈在里面,有些钉子钉得歪歪斜斜,拔出来都不容易。这比开始估计的要困难。
汪时宇只穿了件毛衣,都已经满头大汗。这时,他看见一个人进了他们的院子。
白天这个小院是很安静的,人们都去上班了。这时来了人,汪时宇很诧异。
这是一个女孩,长得很秀气灵巧,短短的黑色棉外套,下面穿着红黑相间的短裙,修长的双腿,一双短帮靴。
汪时宇看着她,想起了一种蝴蝶。
那女孩环视了一下院子,看见汪时宇正看着她。便走过来,说:“请问,有个收藏蝴蝶的汪时宇是住这里吗?”
汪时宇有一瞬间的迷糊,呆呆地说:“我是。”
女孩笑着伸手过来,说:“我是早报记者,我叫杨蔓。我昨天打过电话来的。”
汪时宇忙放下手中的木条和榔头,跟杨蔓握手。他还是有点疑惑:“我没有接到电话啊。”
杨蔓解释:“我是打到你们门卫那儿的,门卫说你不在,但说你平时都在家里。我今天有时间,就想来看看。想着应该能碰到你吧。”
汪时宇把杨蔓让进屋。屋里很乱。刚才搬了木箱出去时,把以前那两个木箱里面和上面放的东西,全都摞到了桌上、书柜上、椅子上、床上。
汪时宇很不好意思,赶紧又是一通折腾,把椅子和桌子清理了,请杨蔓坐下。
汪时宇问杨蔓喝点什么。杨蔓说:“什么都行。”
汪时宇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又觉得不好,回头问杨蔓:“你要喝热的吧?”
杨蔓连忙点头说:“当然最好了。”
汪时宇打开水瓶塞,摸了摸,里面一点热气都没有。当然,这至少是两三天前的水了。
汪时宇对杨蔓说:“等我一下吧。”然后就去水房打了冷水,回到房里,拿出“热得快”,插在水瓶里。
杨蔓看着这热得快,居然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汪时宇有点不解,说:“这叫热得快。”
杨蔓说:“我知道啊。我以前用过的。到北京以后我就很想要一个这个,但不知哪里有卖的啊。好像现在这个不怎么生产了吗?其实这很方便的。”
汪时宇说:“好像是不好买了。你要不,呆会儿就把我这个带回去吧。”
杨蔓说:“那怎么行。”
汪时宇说:“没事儿的。我还有电水壶呢。”
杨蔓执意不肯。汪时宇当然也不好坚持。汪时宇本来就不是能坚持的性格。
水烧开了,汪时宇又想起杯子很黑,忙拿出去洗,洗了半天,那些茶垢也不见减轻多少,只能作罢。汪时宇想,如果茶泡浓点就能掩盖一下茶垢吧,于是又去翻茶叶罐。刚才家里的一通折腾,茶叶罐又被压在了最下面。
杨蔓见状,忙说:“我就喝白水吧。”
汪时宇还是不肯停手,又一件件地把东西挪开,掏出了茶叶罐。打开,还好,是一股干燥的茶香。汪时宇因为前面的忙乱,已经很沮丧地预感到,打开了茶叶罐,茶叶罐里会扑出一股霉味,茶叶已经坏了。
但茶叶还是不错的。虽然很久了,但看起来还干干爽爽,没有走气,没有吸味。
汪时宇往杯子里倒茶叶,杨蔓叫着:“别太浓了啊。”
汪时宇住了手,看看杯子里,茶叶似乎确实太多,又伸手抓了些出来。冲好水,递给杨蔓。
杨蔓深深地嗅了一下,说:“好香的茶啊。这是什么茶?”
汪时宇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茶。这是我去云南捕蝴蝶的时候,云南的一个朋友送的。”
杨蔓说:“就是啊。说到蝴蝶,我就是要采访这事儿呢。”
汪时宇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杨蔓解释说:“你们区上不是有个科普系列展览吗?他们的资料送到我们报社了。我看了一下,其他那些展览都没多大意思,就你的展览比较新鲜。而且你完全是靠个人的力量做出来的奇shubao3。com书,这点就不简单了。”
第23节:第四章他看到的是一只蝴蝶(2)
汪时宇说:“其实我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我是一直想做个蝴蝶展,但没什么机会。自己租场地得花钱,还要宣传,挺困难的。以前给他们交过一个报告,都很长时间了。没想到现在他们居然愿意帮我做。虽然规模很小,但能展出,也是圆我的一个心愿。搞这个这么多年了,我收藏了一些珍贵的蝴蝶。这次就可以放到展览上,向人们展示一下。”
杨蔓说:“呀,你这儿有些什么啊?我怎么没看到?”
汪时宇看了看周围乱成一团的样子。杨蔓也马上明白了,说:“我现在不看,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回去上班了。下次我再来吧,到时你给我讲讲你捕蝴蝶的事啊!”
杨蔓跟汪时宇互换了联系方式。杨蔓仍然留的是新闻热线的电话,汪时宇留的是传呼机号码。杨蔓看了看表,吐了吐舌头,跟汪时宇点了个头,快速穿上外套,拎着她的大包,一拉门就跑掉了,动作连贯。汪时宇都没来得及说句话,或者开一下门。
汪时宇留在房里,定了定神,喝了口刚才那杯茶,再走到院子里。已经起风了,天色也暗了点。北京的冬天,天黑得很早。
汪时宇把东西收好,搬回屋里。
2
第四天,那条关于科普系列展览的消息就见报了。没有发在头版,是在文化版上。消息很短,关于汪时宇的蝴蝶展的内容也很少,就两句话。
汪时宇接到传呼,赶紧去回电话。
他今天已经看到报纸了。这几天,他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张报纸。
他看到这个号码,忽然有些紧张:“喂——”
那头说:“我是杨蔓,你记得吧?”
他说:“当然当然。有事吗?”
杨蔓说:“今天报道出来了。”
“哦。”他不知说什么好,他不长于跟姑娘打交道。他其实心里排练过的,但他现在仍然不知说什么。
杨蔓说:“消息发得比较简单。”
汪时宇说:“哪里哪里。”
杨蔓也不知说什么了,就说:“那你买份报纸吧。如果你还想要更多的报纸,我改天送过去吧。”
汪时宇感觉到杨蔓就要挂电话了,他终于说:“你去看了展览吗?”
杨蔓说:“还没有呢?不是今天才开始吗?”
汪时宇说:“我有票可以给你。”
“好啊,那我明天过去拿票吧。我到你家去吗?”
“你如果找不到那个区上的展览厅就先到我家吧,我带你过去。”
杨蔓便和他说好了时间。
杨蔓第二天上午十点如约到了汪时宇家。汪时宇已经在家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把杨蔓让进屋里,请杨蔓坐一会,问杨蔓有没有吃过早饭。
杨蔓说:“哦,我不怎么吃早饭的。”
第24节:第四章他看到的是一只蝴蝶(3)
汪时宇说:“那怎么行?胃会出问题的。”然后汪时宇就去给杨蔓冲了碗芝麻糊。
杨蔓看着汪时宇的房间,跟那天比,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现在这个房间太整洁了,而那天乱到没有下脚的地方。
现在靠里的那边,是整齐的一摞箱子,很新,窗下的桌子也很整洁,只有一些文具,笔筒里还插了一枝干花。
杨蔓忽然想起什么,说:“咦,那天我来的时候,你在做木工活,那些箱子是你自己做的?”
汪时宇有点不好意思,说:“嗯。”
杨蔓啧啧称赞,便向那些箱子走过去,仔细看起来。的确做得很不错,刨得很光滑,露出木质本来的纹理。刚刨过的木头,居然还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杨蔓伸手准备去摸那箱盖。
汪时宇此时说:“那是些放标本,放工具的专用箱子。”
杨蔓一听这话就把手收了回来。她最怕虫子了,蝴蝶也不例外。想着那些毛茸茸的绒小东西就全身发麻。
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做得真好啊。对了,我多带了些报纸给你呢。”
一出门,汪时宇就推了辆自行车过来,对杨蔓说:“走过去也有三站地呢,我骑车带你过去吧。”
杨蔓说:“我这裙子不好上车呢。要不上死的吧?”
汪时宇便说好。扶住车,让杨蔓坐好。脚跨过去然后一蹬,稳稳地开始骑起来。
汪时宇的车开始在胡同中穿行。
杨蔓坐在汪时宇的后面,觉得汪时宇像堵墙一样,宽大无比,挡住了前面的风,这么坐着,居然也就不觉得冷了。
她看着胡同里灰色的景物一晃而过,心情轻松,不禁开始摇晃她的腿。
但就这样,汪时宇也觉得车子太轻了,他几乎疑心杨蔓没有坐在车子上。他想起一个笑话:自己在学校的时候,有一次放学,一个女生要求坐他的车,他红着脸答应了,然后开始慢慢骑。骑了很长一段,他一回头,发现那女生不在后座。他吓着了,以为那女生在什么地方被甩下去了。赶紧往回找,一直骑到刚才出发的地方,发现那女生还在原地。
那女生看他找回来,笑得不行。原来她还没来得及上车,汪时宇就已经骑远了。
现在后面又没有声音,汪时宇忍不住就怀疑杨蔓已经没坐在后面了。他轻轻地转了下头,看见杨蔓的脚尖正在摇晃,像打着拍子,又像夏天划船的时候,伸脚玩着水花。汪时宇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到了区上的展览厅,杨蔓发现,这个展览厅真是不大,门口没人收票,里面也没什么人参观。
汪时宇给杨蔓解释,说:“下午人会多一点,区上的有些学校会来参观。”
杨蔓去到那个蝴蝶展厅。
第25节:第四章他看到的是一只蝴蝶(4)
第四章他看到的是一只蝴蝶厅不大,门口有关于汪时宇的简介。杨蔓便凑过去细看。
汪时宇不好意思,便假装有事,去和负责展览的那人说话去了。
杨蔓看到介绍:“汪时宇,蝴蝶收藏家,从十八岁开始收藏蝴蝶,至今已十五年,足迹遍布……”
杨蔓悄悄吐了吐舌头,真没想到他已经三十几岁了,还以为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呢。而且他显然也还是单身一人。北京人一般比较显老,自己好些同事,才二十七八岁就开始发福,汪时宇真是看不出比那些同事还要大啊。
看完简介,汪时宇走了过来,陪杨蔓看那些蝴蝶标本。他介绍起这些蝴蝶话就多了,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可杨蔓看得心不在焉。她掩饰着自己对这些昆虫木乃伊的心理不适,还是很客气地说:“哦,这一只好漂亮啊。”
汪时宇不停地跟她说,这只叫什么什么,如何如何珍贵,是在哪里哪里才有,自己是怎么怎么捕得的。
展厅很小,一会儿就转完了。汪时宇留杨蔓吃饭,杨蔓执意不肯,说:“我要赶回报社呢。”说罢就匆勿离开。
她想着,才不要一边吃饭一边?(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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