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时代 第 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几个朋友。”

    其实英国每个月都有信来,向他报告丁少梅的一切情况。丁少梅在他的指导教授推介下,加入了一个秘密谍报组织,三年里接受了大量的专业训练,并表现出极高的天份,就快结业了。而这位指导教授则是个著名的间谍募集人,也是老吉格斯狂热的崇拜者。如今,老吉格斯手里有关丁少梅的案卷,从他十二岁至今,该有两英尺厚了。

    两个月前,老吉格斯接到牛津发来的最后一份,也是令他狂喜的一份报告,他那位崇拜者详细地描述了丁少梅在伦敦货币市场的一次极为出色的表现。

    原来,德国人早在几年前便意识到,他们与英国在欧洲的敌对立场,必将导致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于是,在把军队开进苏台德地区同时,他们在伦敦、苏黎士和巴黎等重要货币市场,突然发动了一场打击英磅的全面战争。这次对英磅的狙击行动,是伦敦那些抱着日不落国和金磅至上观点的老爷们的一场恶梦。丁少梅的指导教授作为重要的金融专家,被紧急征招进入政府专项对策小组,而丁少梅因为在货币经营上表现出的极大天赋,同时他也深获指导教授的赏识,作为一个外国人,他竟被以刻板闻名的张伯伦政府破例同意出任教授的助手。

    机遇呀!老吉格斯对此大为感叹。任何一个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人物,必定是一个善于发现机遇和利用机遇的家伙。

    为对付德国人,丁少梅设计出了一个《战国策》式的胆大妄为的方案,财政大臣读罢惊得险些中风。他主张要扩大宣传德国对整个欧洲的威胁,提出从年初便开始狂炒远期黄金、石油与铜的期货,以此为杠杆,打击在欧洲货币体系中起缓冲作用的瑞士法朗,冲垮整个欧洲货币系统的均衡,以此牵动与瑞士法朗联带关系密切的德国马克,大大提高德国的备战采购成本等等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计谋。

    牛津报告称,由于此计划已被列为政府最高机密,不能附送原件,但丁少梅的名声却已经传遍整个欧洲大陆,并得到了一个“魔法师”的绰号。

    魔法师,妙哇!老吉格斯望着老丁,深深地惋惜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如果这是他的儿子,那将令他感到无比的骄傲。

    老丁面容枯槁,两肩松松地垂下来,无精打采道:“他在学校成绩不错,正在准备论文,经济学士通过很难哪。”作为老吉格斯出生入死的老朋友,他却厌倦了这个行业。

    “给他多寄点钱,在英国花费要大得多。”老吉格斯道。老丁挣来的大笔家财,都投资在几项注定要失败的事业上,此刻已然消耗殆尽。但是,有丁少梅那样一个儿子,胜过亿万家财。

    丁少梅的骨子里有些桀骜不驯的东西,不肯听人摆布,很像老吉格斯年轻时的样子,这也正是老吉格斯最欣赏也最头疼的地方,为此,必须得先让他受穷,让他经受一番磨练,|Qī|shu|ωang|为此,老丁必须得破产。丁少梅作为少爷一旦囊中无钱,便是多一番历练;而再拿出足够的钱让他干事,控制起来就方便得多。

    老吉格斯又道:“长春的事,如果接头不顺利,就放弃了回来,再另想办法证实。”

    “有关德川信雄的事不能小视。上个月传过来消息说他死在苏联人手里,却没能证实。我宁可相信他没死,这老东西,说不定玩的又是个花招,我们不是没上过当。”老丁是个办事认真的间谍。

    “我们没有他的照片,也没有可靠的证人见过他本人。三十年了,市场上传来传去的消息,多半是谎言。你是唯一一个可能见过他本人的人,虽说是四十年前,但毕竟应该算见过,要小心行事。这一次如果弄到他的确切资料和照片,我们也就能够重新取得优势,与他好好地周旋一番。”

    老丁临行,欲言又止,终于说道:“如果我回不来,请你给我儿子小小的一笔钱,够他完成学业找到工作就可以了。”

    “你放心,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好好栽培他。”

    “不,请不要让他进这一行。他毕业后能干个教师什么的就很好了。”

    “我原本是一番美意,子继父业,你不必推辞。”

    “我还是写封信给他,把你我的关系交代一下,让他回来时找你。不过,最好别让他干,那孩子不适合。”老丁心中很清楚,儿子一向表现出来的野心过大,以至于不切合实际,这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危险,尤其是在间谍这一行里。知子莫若父!他认为自己了解儿子。但是,他也清楚,老吉格斯要做的事,他控制不了。

    老吉格斯道:“你我的关系咱们从未在他而前泄露过,还是让我当面告诉他才好,我知道该怎样讲,你就不必谈了。至于说让不让他干我们这一行,我看你是顾虑太多,等你回来,咱们再研究。”你却不知,你儿子早已被我培养成这一行的精英,他心中暗笑。令他担心的是,牛津的消息称,伦敦的财政大臣与外交大臣正在为争夺丁少梅这个人才,吵得不可开交。

    不能让政府凭空夺取丁少梅,这是他花费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他是我艾伦·吉格斯的儿子,一个纵横世界的豪客,不应该被埋没为拿政府公务员薪水的废物,就算是撒旦亲自出面,也休想把他从我手中夺走。

    老吉格斯怒发如狂。

    7。范小青·吉格斯

    丁少梅险些被眼前这个美人给晃花了眼。中国美人他知道,高矮胖瘦的见过不少;英国美人他更有三年的见识,黑头发、黄头发、红头发,蓝眼睛、绿眼睛、棕色眼睛他都打过交道,可眼前这个美人一望便知是个欧亚混血儿,是那种融合了中西两个人种优点的美人,让人触目惊心的那种。

    “你是谁?”丁少梅身体还虚,倚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才一睁眼让这姑娘给吓一跳。她大大咧咧地倚在沙发的另一头,两条长腿上穿着裤子,腰儿纤细,臀部却圆滚滚的。

    穿裤子!这在女孩子可算是奇装异服了。

    “你问我?范小青啊。”

    “范小青是谁?”

    “连我都没听说过,老土了不是?”

    “本人出门三年,刚刚回来。”

    “告诉你,范小青,也就是我,乃是英法意日四大租界第一大美人儿。要是德奥比俄美五国租界还在,也照样是头一份。”

    “领教,领教。”

    “不敢当,不敢当。”

    “你姓范?”丁少梅怀疑这不是真姓,因为她父母必有一方是洋人,多半应是父亲,而且不是白俄。

    “我娘姓范。”范小青的北平口音里带一点唐山韵味。

    “令尊大人呢?”

    “我老爸?姓吉格斯。”

    “吉格斯,”丁少梅心下释然,他猜得没错。“那么我姓什么?”

    “你不是丁少梅么?忘了?”范小青的眼睛又大又圆,眸子是翠绿色,绿得极深邃,蓦地一闪,仿佛湖底翻起条大鱼,便大笑起来。

    “你当真?一见着你,我还真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与这姑娘一阵打趣,将他心头石膏般凝结的郁垒松动了些。

    “你原来是个调皮精啊。”她很适应这种显而易见的调情。“往常你到哪去了,怎么早不来见我?这个地方的男人太死板,个个像神龛上的泥塑,要多没劲有多没劲。”

    “我可是哪都有劲。”这种放肆的言语,他对最大胆的英国女同学也不宜冒然出口。

    “真的么?”范小青的语调拉得长长的,浓密、棕黑色的短发随着笑声抖个不停。

    “要不咱们试试?”他夸张地做了个涎着脸皮爬上身的动作,胳膊、腿儿在半空中停住,像尊色胆包天的塑像。

    丁少梅本性中有喜剧色彩,这个他自己知道。在牛津,他是学校剧团最活跃的成员,演《悭吝人》中的“阿巴贡”,他能用面粉和黄油捏成贪婪的鹰钩鼻子,让人以为他多半是个滑稽的法国留学生;而间谍训练中,他能装扮成一个像模像样的日本人,当然是在不大懂日语的英国人面前。

    如果她是老吉格斯的女儿,那她来是什么目的?老吉格斯派她来的?

    “雨侬让我转交一张字条,还有,”范小青取过来一只钢壳保温瓶。“一份法式奶油浓汤。那丫头对你可是上了心啦。”

    丁少梅一笑,机敏地答道:“她若是对我有心,你最不适合当信使。”

    她的笑声很响,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作为欧亚混血儿,她身上中国人的特征要多一些。丁少梅喜欢这一点,比单纯的中国姑娘要开朗,却又有明显的本族人特征让他安心。

    雨侬的字条很简单,钢笔字写得像毛笔字,有教养而秀丽:“胃口开了么?吃些营养丰富的流质要好些。”下边是个“雨”字花押,像只会飞的小鸟。

    “你们很熟么?怎么会让你来?”他想了解更多的情况。

    “我们是同学,大学的。前两年大学南迁,我们都没去。”

    “留下来干什么?”

    “雨侬是个‘抗日分子’,编报纸,散布抗日言论。”她指指桌上的报纸。“就这家,《新生活早报》。”

    这两天丁少梅没少读家里的报纸,《新生活早报》的新闻以转载外电通讯为主,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抗日宣传,只是不时地转弯抹角暗示日本人的行动,揭示他们的意图。

    “那么,你平日里做些什么?”

    “替老爸做点案头工作,偶尔也给报纸写几篇小文章,其他主要是玩,到处去玩,参加各种聚会啦,认识新朋友啦。”范小青的语速挺快,显得干脆,果决。

    “我算个新朋友么?”

    “那还用说?你这么有趣的人,雨侬把你藏起来,大不应该,我得把你‘霸占’几天。”她做了个夸张的捕捉手势,长臂姿态优美。

    丁少梅严肃道:“你家老爷子放心你来么?我的中医给我号脉,号出一个‘桃花痴’的病症,他不怕么?”

    “他认得你?”范小青笑弯了腰。“你可真是个宝贝,从今后你是我的了,谁要想从我这儿把你抢走,我就跟她拼命。”

    “你千万要思量好了,我的饭量可大,弄家里去不好养活。正所谓‘大肚子蝈蝈刘四海,要吃饽饽吃三百;要喝汤喝三缸,要拉巴巴拉三筐。’”丁少梅引用的是一首本地儿歌,吟诵得节奏铿锵。他知道,自己很有哄女孩子开心的天份,这一点不用谦虚。

    透过范小青,可以对老吉格斯起些作用,至于说起什么作用,此时还不必操心,掌握每一条可能会有用的线索,这才是最重要的。

    “再见,我会常来玩,每天来。”范小青跳进辆樱桃红色的本特利E型车,在街上放肆地转了个U型弯,两只镀铬的车灯像对惊异的大眼睛一闪。她举起手臂向后挥舞,又对他大叫一声。马达轰鸣中丁少梅听到的好像是:“别中雨侬那小妮子的毒,她厉害着哪。”

    这丫头霸道。他暗自思量,有股子愉悦痒痒地爬上心头。

    甜甜地睡了两天,吃了几副汤药,外加半打牛黄清心丸,他发现前几日心中的狂燥正在隐退,代之而生的是冷静,往日乐观的天性也开始在恢复。但是,他身上一向就有的那种会突然间发作的暴怒,是他最为担心的毛病,一个正经八百的少爷,新型知识分子,温和可亲的多情种子,有时却会暴发出一阵让人瞠目结舌的狂怒,这算不得是优点,即使是用于替爹爹复仇,也不是可赞赏的性格。

    若要一个人去抗日,就不能鲁莽,草草地拼掉自己的性命再愚蠢不过了。找德川信雄报仇的事他没有忘,但已不是那种疯狂的复仇,那是病态,内热上火的缘故,抗日应该是一项事业,一个人抗日,成功了便是英雄史诗,可比《奥德赛》。他钦佩自己的广大胸怀和视野,这才是干大事的样子,但仍免不了担心性格中无法控制的那股子狂暴。这是命啊!

    该回去喝那道法式浓汤了,乘热,回国后还是第一次品尝这种美味,想想就馋涎满口。

    8。报馆挨了炸弹

    雨侬坐的洋车还没到报馆门口,远远就望见门洞里正往外冒烟,街上围了一群闲汉在瞧。这事她有经验,报馆一准是又让汉奸给丢了颗炸弹,算上这次是第二次了。

    同事们没有人受伤,只是把刚整修好的大门又炸烂了,东倒西歪的像两面烧焦的破旗,不住地冒烟,地上是大片救火的水迹。

    又是焦煳的气味,跟上次一样,浓烈得如同烤得过火的非洲咖啡。

    主笔俞长春把她拉到自己房里,摊开当天的报纸。“小日本又火了,你这次的文章够劲,捅了他们的肺管子。”被烟熏得焦黑的手指按在头版上,最醒目的一条报道是关于日本棉布在华北大量倾销的消息,黑体标题字有核桃大小。

    这篇报导出自雨侬的手笔,详细数字有她自己在情报市场买来的,也有她父亲老关提供的。在老吉格斯的市场委员会里,老关掌管着远东地区的经济情报,这些事他并不瞒自己的女儿。

    雨侬很谦逊,道:“还是学兄的社论写得有力量。”他比她高3年级,她也知道他很迷恋她,只是未曾明言。可他若把这意思讲出口,还真会让她为难。

    俞长春为这篇报导配了社论,题为《中国的棉花纺成东洋布》,详细分析了日本人廉价收购华北的棉花,在天津与青岛纺织成棉布再卖给中国人的阴谋,这中间所赚取的差价是惊人的。其实,这种事日本人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但在这个时候旧话重提,仍能引动国人的愤怒。

    “我还是得出去一趟,摸摸风头,看日本人是吓唬吓唬咱们就算了,或另有阴谋。”长长的线围巾在他细长的脖子上绕了两圈,遮住核桃大小的喉结,灰市布的夹袍大襟上,染着两块显眼的墨迹。“我夜里回来看大样,下午拼版就拜托你了。”

    她点首含笑,这样的事近来经常发生。俞长春走出门去,又三两步奔了回来,从小样中抽出一张递给她。“把这篇报导放头版头条,你再试着写篇社论。把希特勒在国会演讲,废除英、德海军协定的消息排在它下边。我要是回不来,大样也拜托了。”言罢大步冲了出去,长腿如鹤,细高的身材显得夹袍太肥,像件估衣。

    《新生活早报》是家小报馆,虽说是每日凌晨出报,四开两张,八个版面,但只有两个编辑——俞长春和雨侬,还有两个访事的记者,专门采写本市新闻。所以,要闻与社论几乎都由主笔和编辑来完成,工作量极大。

    日军进城后,雨侬一向编辑的副刊便停了,她转为要闻编辑,时事评论还是由主笔一人承担。而她在情报市场上的活动,粗心的俞长春一丝一毫也不知情,只是偶尔惊呀她带回来的消息是如此的准确。近几个月来,俞长春分心了,总是往外跑,干的都是要命的事,这让她担心,而报馆的大部分工作也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累得像只蚂蚁!她想。

    她把小样理了理,回到自己的桌边。这是干惯了的活,没什么难处,小样上主笔都做了标记,哪块文章排哪块版都有主意,倒是不费心,只是量大。

    跑街兼杂役拿着把暖水瓶进来,给她沏上茶。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只是从楼下一股股飘上来的焦臭气味让人生厌。那两扇大门怕是没有修理的价值了,换这两扇橡木门得不少钱,房东又得唠叨,要大价。只要不撵他们走就算万幸,报馆的经费太紧,房租从开年就没付过。俞长春倒是想得开,他常说,房租欠过六个月,房客就是神仙,没人来撵了。

    战争一开,投资人再没有拿出一分钱来维持报纸的出版,一切全甩给了俞长春,让他自生自灭。本地有一半的地方报纸已经停刊,原因各种各样,不单单是因为没有资金,但《新生活早报》却真是没有资金,沦陷两年多竟还没有倒闭,全仗俞长春东拆西借的手段。

    拿出来头条的稿子一看,雨侬吃了一惊,这是一篇日军与英租界当局近期谈判的详实报导,先前传布甚广,所谓引渡刺杀了伪海关监督的四名抗日分子那事,只是个遮人眼幕的由头,而谈判的核心内容只有两点:一是将租界内中国银行与交通银行储存的四五千万块银元无条件交给日军,二是允许联银券作为正式货币在租界流通。

    这两件事人们传说很多,但正式披露出来却是头一次。其实,就在昨天晚上,她已经从英租界工部局秘书手里买到了这次的谈判纪要,深知事关重大,未敢冒然跟俞长春透露。这篇报导里引用的内容与数字非常接近“纪要”原文,看来俞长春自己也有出色的消息来源。

    这个时候刊出,是最好的时机么?她有心撤下这篇报道,但是,这样以来,她对俞长春报道内容的操纵就太过明显了。影响编辑思想是一回事,自作主张操纵又是一回事。

    然而,此文一刊出,仍在租界里流通的法币必然受到冲击,身携整麻袋法币躲进租界里的中国财主,怕是又要闹心了,而使用法币作为流动资金的各国银行、洋行,恐怕也同样会感到不安。最重要的一点是,揭破了日本人的真实目的,他们必定不会干休,况且,此时刊出,对日本人的伤害也极为有限。

    算了,这个时候放把野火也不错,随他去吧!她对自己说。

    俞长春一向自我标榜是个无党无派的爱国者,抗日是为救国,与政见无干,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这份《新生活早报》赢得了很大的一批读者。

    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能卖出一千多份报纸已经很可观了。雨侬有些走神。这份报纸只能在英法意三个租界里卖,要进入华界全靠年幼的报童偷运进去。倘若英国人屈服于日军的压力,真的让了步,他们必然会得寸进尺,也许有一天,日军宪兵甚至会冲入租界,关闭抗日报馆,抓捕抗日分子,那样以来,华北最后一处避难所也就指望不上了。

    就着这个意思,她提笔写了篇短论,借女子自由恋爱的话头,用男人的口吻,谈女子肉体上让步的几个阶段和后果,配上这篇报导,明眼人一读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面对如此严酷的问题,还能在文字上表现出一点幽默感,她对自己挺满意。

    丁少梅是个好热闹,擅幽默的大孩子,与他相交,保持相当的幽默感是先决条件之一。雨侬的思路又被丁少梅给牵扯过去。分手三年,她从未忘怀这个青梅竹马的男孩。

    不知道范小青是不是又乱抛媚眼,主动与丁少梅调情,那丫头可是个魔,怎么糊涂到让他们俩见上面?思虑到此,她坐着的那把木椅就嫌太硬了。

    家里的电话响过七八声也没有人接,她的心里便长了草。就算丁少梅又睡下了,可家中下人、仆妇不少,怎么会不接电话?怕是要出事,间谍那行营生不是玩的。按下机簧再打,这下有了声音,是看门的老仆:“大小姐,不好啦,丁少爷叫两个洋人架走啦。”

    糟糕!她不由得心下一颤。“是东洋人还是西洋人?老爷怎么样?”这一点太关键了,要是被日本人绑架,便有去无回。

    听筒里回话:“老爷说是西洋人,高鼻子、蓝眼珠、大屁股……”

    雨侬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不由得笑出声来,大颗泪珠刷地冲到了嘴角。

    “吓煞人也!”学的是程砚秋低回宛转的韵白。她的老师是开滦矿务局票房的名票,常常没口子夸赞她有天份,倘若下海,必定大红大紫。

    俞长春出了报馆没坐车,甩开赶火车般的大步,奔向意国医院。他的一个有党派的抗日同道,今早潜入意租界,肩上挨了一枪,住进这家医院。

    “是步枪打的,像是三八大盖,子弹穿了过去,可肩胛骨碎了。”大夫是南边人,口音很重。

    那人的麻药劲还没过去,迷迷糊糊地不认人。

    他不得不问:“药费交了么?”他袋里只有一百元法币,原打算用来买白报纸,报馆的存纸刚够一天用的。

    “我带着有钱。”那人明白些了,用好手指指大腿。纺绸裤子下边绑着五百元法币。

    交过手术费和住院押金,五百元去掉一大半。

    “款子谁带着呢?”这次送过来的是一大笔钱,干大事必得用大钱,他有些发急。

    “带钱的那仨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那人又昏睡过去。

    这帮笨蛋,鸭子也比他们强。俞长春在厕所里砸碎了马桶盖,抽了一地的烟头,也没想出新办法。没有钱自然买不成炸药,没有炸药,炸仓库的事想也别想。

    据他得到的消息,在塘沽码头的库房里,存放着一大批中国的国宝。对中国古董,日本人精明又懂行,这些东西他们在北京、天津,乃至整个华北搜罗了两年,都是顶尖的宝物,是中华民族伟大文明的重要见证,如果让他们就这样偷走,那是整个民族的耻辱。五千年文明传下来的宝物,就算是炸成碎片,也不能便宜了日本人。

    幸运的是,运送这批国宝的船期没有定,他还有时间另想办法。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钱,没有钱,什么也干不成。

    他一向很穷,打工、写小稿赚钱读书,往日里蔑视钱,蔑视弥漫在世间的铜臭气,但抗战一开始他突然发现,原来救国救民却少不得钱。

    什么时候钱竟变成了好东西!他娘的。他在人前从不讲粗口。

    9。洋人也会全武行

    法式浓汤中间装点的那块奶油已经融化,香气从保温瓶中蒸腾起来,撩拨着丁少梅的嗅觉,让他的神气不觉间有些迷离。与牛津伯德利图书馆隔着两条街,有对法国夫妇开了家小餐馆,那里的法式浓汤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像,以至于再到巴黎品尝同样一道汤菜,味道竟有些不适口。今日这味道,依稀是牛津的风味,只是咸味突出了些。看来,法国菜式一旦离开本土,也在适应当地口味。

    雨侬是个可人儿,想得这般周到。他暗笑自己有些变化,开始把这位“雨姐”当女人来看了。

    “别动别动,边吃边谈。”老关拦住要起身的丁少梅,两手交握放在腹前,上身微躬,站定在他身侧四尺远近的地方,一如当年在丁家。

    丁少梅撕了块面包浸在汤中,细品美味,没再留意老关。

    “大少爷,吉格斯先生来过啦?怎么说?”

    “废话连篇,我不会接受他的善心,也不会替他做事。”

    “他提起做事的话了?”

    “我也是猜测,要不,他三番五次地往这儿跑,又为了什么?”他把汤中的面包分成小块,用汤勺送入口中。饥饿造就美味!喝了五天鲍鱼客店的涮锅水,又因病喝了两天疙瘩汤,他终于发现了真理。

    “也许,他是想给少爷个职业?”

    “职业!实在有趣。”不说找个事由,倒说是给个职业,丁少梅品味着这里边的味道。老关不是往日的老关了。“请坐,这是你的家。”

    “谢谢大少爷。”老关身着干净的灰市布长衫,尖口布鞋,谦恭地站在餐厅里,不知情者绝不会把他当主人。他并没有坐下,依旧欠身站在一边,声调放得越发地轻巧,尽管嗓音不悦耳,道:“大少爷留洋学成归来,该当有个职业。吉格斯先生是老爷的朋友,三十几年的交情,他来帮忙,您受得起。”

    “我还没毕业呢。”这是托辞,俩人都明白。

    “您是大才,再学也不过是解闷儿。”老关道。间谍是个当真有大风险的职业,干上这一行,就如同加入了帮会,退路是没有的,所以,非得有大本事,才能干得长久。

    “他能给我什么职业?”丁少梅制造出满脸的不屑,又撕了块面包泡在汤中。汤不多了,也有点凉,奶油凉了味膻。“他是给我开家银行?还是让我干个证券交易所?”他在牛津学的是金融、证券专业,是年级中顶尖的学生,二年级便被聘到投资银行兼职,行里的种种手段无所不精。证券这个行当在中国出现才十来年的光景,以他的本领,再加上足够的金钱,操纵市场如同儿戏。

    “这个,不知道。”这孩子的兴趣总算给吊了起来。老关心中一喜,就手请了个安,倒退着往门外走。

    原来老关是个满人。丁少梅也有了新发现。民国二十多年了,只有真正的满族人才忘不了这随手请安的礼节。往日怎么会没注意?怪道。

    绑架他的人必定是早就潜藏在房中,事先没有一点动静。丁少梅的头被黑布袋蒙得严严实实,支起耳朵细听,心中转着念头。他们一共三个人,身材不高,属于矮而粗壮的那一类。是日本人!

    “轻巧些,别慌手慌脚的。”凉凉的手铐将他两手铐在身前。“你们要是没用过这个,还不如弄根绳儿好使。”丁少梅的日语是函馆土话,跟他在牛津的室友学的,其它地界的日本人听起来费劲。

    那人手上停了停,没言语,牵住他往外走,熟门熟路的样子。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打斗的声音,也没有吵闹声。

    “到哪去?”这是该当要有的台词。丁少梅怀疑这不是真正的绑架,日本人办事性子急,粗鲁,上来至少也该把他打昏才像他们的脾性,不会这么斯文。但他一时又不能肯定。

    “去哪?红帽衙门。”关外口音的中国话,声音不年轻。

    红帽衙门是本地特有的词,日本住屯军宪兵队的帽子上有一道红箍,本地人简称红帽衙门,以区别于日租界警察署——白帽衙门。

    丁少梅自认为看出了一丝门道。红帽衙门是个鬼门关,对成年人的畏吓力量如同吓唬孩子的老妖怪,但只有“七七事变”前的本地人才用这个词。这仨日本小子在本地至少也得住过五年以上,而且不是警察,他们不太会用手铐。他认为自己心思细密,是个天生干间谍的料,难怪他的教授死缠烂打地求着他去参加谍报训练。

    汽车左转右转兜了半个钟头的圈子,等着他的是一顿饱打。

    “告诉我们,老丁留下了什么东西?东西在哪?”

    即使是用皮鞋的前脸来踢大腿肉厚的地方,也会很疼。开始丁少梅有些害怕,用带着手铐的手抱住头,在地上滚来滚去,这样以来,踢他的那几个人就找不好准头,鞋尖免不了会落在他的肋部,或是迎面骨上。等到他想明白这一点,早就挨了二三十脚。

    应该躬起上身,蜷曲双腿,把肉最多的地方露出来,不再翻滚,这样才会避免受伤。如果这些人真的是老吉格斯的人,给派来考验他,那这老小子经营的必定不是善堂。他口中哼哼着,暗想。

    “把东西拿出来吧,拿出来就放了你。”这次改了日语。

    “东西在我住的地方。”父亲的骨殖让老关请入了他家的祖先堂,享受着早晚一炉香的礼遇。

    “早就搜过了,没有。”另一个日语旁白。

    “老丁有没有留下什么文件,或是什么奇怪的小东西。”再问,加上一脚,踢在背上,极痛。

    他们别是问那张字条?莫非他们是德川信雄的人?丁少梅心中一凛,却开口道:“叫吉格斯来。”这也是一诈。

    三个人收住脚,退到一边商议。“看来他真没有。”“没有就没有,他却没用了。”“要真没用,也不能放了他。”“把他干掉最省心。”“干掉?”“干掉。”

    一根绳子拴在他脖子上,绳扣很沉,像是绞索的扣。他挣了两挣,让绳子松些,手指扣住了喉结前的绳圈,若真给吊起来,这样他多少能支持得长久些。

    吊起一个大活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干这活的仨人显然不是熟手,弄得头顶的吊灯晃得像风铃,水晶饰件丁当撞击,声音悦耳得很。

    他们想必把绳子系在了吊灯的铁勾上,那里吊不住人,必定是在吓唬他。丁少梅心中有了底,这才大叫一声:“吉格斯,艾伦·吉格斯,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开骂了。”

    “你怎么会猜出是我?”黑布口袋给拿了下来,老吉格斯就站在他眼前。

    “想听听?”丁少梅随手一抖,手铐滑落在地上,指间捏着支发夹。他的间谍教授叮嘱他,每一件衣服的袖头、裤脚里都要藏一支发夹。

    “我洗耳恭听。”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那三个日本人都是五旬老汉,向丁少梅深鞠一躬,退了出去。

    其实道理很简单,整个的绑架过程有几处破绽,其中之一就是把他拉来的那辆汽车。“那车后座宽敞得很,座椅是小牛皮面,摸上去细滑得像丝绸,有股子好闻的皮革清洗剂味,后边乘客要跟车夫讲话,得用话筒。”

    “那又怎么样?”老吉格斯的目光里难得浮起一丝笑影,带着自我赞赏的意味。

    “若单是这些个,也有可能是部美国大轿车,卡迪拉克之类的。可一下车,我就明白了,这车高得像马车,还有个长长的脚踏板,是29年型号的罗尔斯·罗伊斯。日本人穷气,用不起这么高级的车。”

    我早就看出你这小子不是凡物,果然。老吉格斯告戒自己要冷静,不能一时高兴,被蒙蔽了双眼,但对丁少梅的考验却不能不紧不慢地来,时间紧迫,等着用他呢。

    “佩服,佩服。”老吉格斯鼓掌,眼中的笑影却收了起来。“既然事情挑明了,咱们就谈谈?”

    10。杀人是件大事

    有关老丁的事,老吉格斯讲得很简略,没讲历史,口气淡淡的,只谈了谈他与老丁的渊源。“这次老丁到东北,是接收一份情报,不想却被害。我早该想到,今时不同往日,日本人在远东的势力大了,他们的间谍也就胆壮气粗,不似往日精细,行事鲁莽也在情理之中。可惜我这老友,是我的错,不该叫他去。”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丁少梅并不全信老吉格斯的话,心中思忖,口中应付着。

    “这得看你打算怎么办?”老吉格斯把眼角粗糙的皱纹聚拢在一处,嘴角上翘,绿色瞳仁中却没有一丝笑影。“对付日本人的事,不一定非打着抗日的旗号,那样太笨拙,不像个绅士。绅士们用的是计谋,是头脑。简单点讲,如果加入到我的委员会中,处在我的地位,只要用上一点点心思,向日本人的对手略做偏袒,起到的作用会超过一个师团的军队。”

    几天前,英国财政部绕过殖民大臣与本地领事馆,派专员来与他联络,请求他利用手中的谍报网,替大英帝国干一件重要而又艰难的大事。

    日本人对中国的入侵,让伦敦那批政客们慌了手脚,他们一旦控制住几亿的中国人,控制了几百万平方公里的丰富物产,这会是多么巨大的兵源与后勤基地,那时大英帝国在亚洲的一切利益都将荡然无存。老吉格斯已经感觉到这是他一生中最为辉煌,也是最为艰难的时刻,女王政府终于向他低头,在把他踢出正统外交官圈子三十年之后,竟然低声下气地向他求助,条件优厚得吓人,允诺通过英商银行与洋行给他提供大笔资金,用于打击日本人的货币系统。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组织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缺陷——这个情报市场太过国际化了,参与进来的中国人太少,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国助手,替他经营一个全新的,专门对付日本人的谍报系统,而眼前这个傲慢无礼的小子正是最佳人选。

    “我不喜欢与言过其实的人共事。”丁少梅的言辞犀利。虽然眼前这老洋人像是有点本领,但他这番话却像在吹牛。

    “假如你有意加入我的组织,我会让你大开眼界。”

    “开眼界用不着,如果有诚意,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如果他讲的都是实情,老爹干的应当是同样的事情。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无妨。”老吉格斯眉头一展,口中喷出的蓝色烟雾笼罩住长长的白发。“我是个职业间谍,独立开业,没有政府背景,完全是替自己干,而我的组织是远东最大的情报市场。”

    “吹牛的事谁都会干。”他有些相信,老吉格斯的话中可能有几分真情。“论起讲大话来,你们当牧师的倒是本行。”

    老吉格斯一时有些悔意。眼前是个玩孩子,聪敏多疑是基本资质,要想让他信服,自己这几次出场就显得不够戏剧化,缺少铺垫,现在补救也晚三春了。不过,他倒是不灰心,自己能组织起那么大的一个情报网络,引诱个孩子入行不会有多难。就算他是“魔法师”,但依然是个孩子。

    丁少梅口气淡淡的像在餐馆点菜,道:“我要的是杀人,杀日本人,面对面的,见血的那种杀法,不是当什么间谍。”这只是给老吉格斯出个难题,他如今早不似前几日那么疯了,可喜可贺。

    老吉格斯脸上的皱纹波浪般荡漾开来,道:“你最好有这个勇气。加入我们的组织,总得要有个‘投名状’才好。你有这份心思,正好是俩好儿换一好。”

    他竟会借用林冲上梁山的典故,不可小觑。丁少梅的心情平静如水,自己没钱,没权,没关系,要说一个人与日本人开战,替爹爹复仇,那才真是在吹牛,且看老吉格斯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再做道理。

    这老小子该不会是个洋骗子吧?丁少梅心中一笑,脸上却板得像张死面饼。

    当他又坐回罗尔斯·罗伊斯轿车,太阳正往西落下,街道两边,法国梧桐刚刚长出新叶,金红色的余晖洒落在上边,溅起一团团金色的薄雾,亮闪闪的,似是能够敲击出金属的声响。树后整齐的公寓式住宅,样式多得不容人细辨,恍惚间多半会误以为又回到了牛津。

    四年未曾回国,这座城市变化得太快,新建的房子太多,简直要让人迷路。汽车向北,应该是驶向法租界。

    这辆黑红两色的豪华汽车,依旧保留着马车式的结构,司机的前座在露天里,下雨时才会有块帆布挡一挡,这让他仍然像个马车夫。丁少梅拉过漏斗式的象牙话筒,道:“车夫,找个烟店停一下,给我买听纸烟,三炮台。”既然与老吉格斯达成了一项不甚明确,也没什么法律效应的口头协议,一切开销也就自然而然地应算是办公事的开支,合伙干事嘛,有钱的出钱力,没钱的出人力。若在往日,身为少爷,这样做就有些丢人了,可如今他是穷人,穷人没面子。

    况且,这是杀人的事,虽然是他人的性命,终归是杀人。

    当然,在绅士之间,口头协议的约束力一点也不小于纸上签定的法律文件,不知这老吉格斯是不是个绅士。丁少梅深吸一口香烟,蓦地发现,擎着火柴的车夫是个白俄,一道深红色的伤疤从眼角扭曲着爬入棕黄色的髭须,色彩明快得紧。只是他那深灰色的瞳仁冷得像铁铲。

    这一定是老吉格斯的打手。干这种要命的活儿,没有打手跟在身边,活不了几天。

    “我父亲给我留下张字条,原文是:如果我死了,德川信雄便可能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只有他能识破我的身份!”后座很宽敞,丁少梅伸开双腿。老吉格斯给他安排杀个日本人,以解心中忧愤,他自然也得表现一点点诚意。

    老吉格斯咀嚼着这几句话。这是旧闻,又像是障眼法。“这纸条放在什么地方?”他问。

    银壳怀表就挂在丁少梅的衣襟上。老吉格斯向袋中一摸,摸出个小口袋,掏出件工具把怀表的后盖打开来。“请帮个忙。”怀表交到丁少梅手中,他把只钟表匠用的放大镜夹在眼眶上,就着车窗外的亮光,向后盖中仔细地瞧,又要过表,在嘀哒作响的机芯中观察。

    “你来看一看,这就是你父亲过人的地方,他是个伟大的间谍,也是个舍身忘我的勇士。”

    丁少梅也将放大镜夹在眼眶上,向后盖上瞧,镜框硌得他肉痛。后盖上有人用极尖利的工具写了一篇长文,匆忙间看不清内容。

    老吉格斯旋好表盖,藏入袋中,把自己烧饼大小的金壳马表摘下来,挂在丁少梅的衣襟上。“老丁是个了不起的间谍,他能用语言描绘任何东西。核桃大的小表壳,他竟描绘出日军在中苏边境上的全部军队部署。汉语是了不起的语言。”

    “那么,德川信雄的事?”

    “那不过是句暗语,告诉我联络处被破坏了。他在匆忙之中,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这样以来,就可能毁掉如此重要的清报,太轻率了。”老吉格斯没有去看丁少梅的脸色。

    这个老洋鬼子没讲真话,德川信雄肯定是个人。丁少梅猛地意识到,老吉格斯并不是真的关心他父亲的生命,他更关心的是情报。如果对他父亲有一点点关心的话,也绝不会超过老板对雇员的关心。

    他立刻清楚了自己与这老洋人到底是怎样的?(精彩小说推荐:

    ) ( 纵欲时代 http://www.xshubao22.com/3/3215/ )

小技巧:按 Ctrl+D 快速保存当前章节页面至浏览器收藏夹。

新第二书包网每天更新数千本热门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xshubao2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