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时代 第 13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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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与行刑者的对话

    小日本禀性粗鲁,他们把丁少梅刚押到杨柳青,就先给了顿臭揍,无非是拳头、巴掌、皮靴子,只是皮肉之苦,倒不怎么可怕。然后便把他丢在一间小屋里,没人搭理了。

    他有点饿,昨晚因为家中不安静,闹得他没吃几口东西。

    听听外边,也没什么动静,摸摸四周,砖墙、木门,不像是正经的监狱。过了不到半个小时,门被打开,一个空着手的日本兵把他拉出来,后边还跟着个拿枪的,穿门越户地走了老远,把他带到一座有顶篷的戏楼里。

    一个白白净净,中学生模样的日本兵等在那里,圆圆的眼镜是那种廉价货,倒是笑模笑样的,说:“我是友田。你的,日本话的明白?”

    “知道一点。”他用那难懂的函馆日语回答。

    “太好啦。”友田的九州腔也不好听。

    看来这位友田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亲自动手把丁少梅捆绑在一条长板凳上,另两个日本兵只是在边上帮帮忙。他仔细地检查各处的松紧,对丁少梅说:“这些个家伙都是粗人,用你们中国话说,是地道的丘八。跟他们在一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突然发现胸部的绳子捆得太紧,便伸手把拉住绳子的那人推到一边,却和气地对丁少梅说:“怎么教他们都没有用处,这胸前的绳子一定要松,腕部和大腿的绳子要紧。你知道么?如果胸部的绳子太紧,行刑时人很快就会死于窒息或是心脏缺血,这就违背了用刑的初衷,是不道德的。”

    “你干这活儿几年了?”丁少梅问,同时调整了一下头部,想让脑袋舒服些,但板凳的边缘仍然硌得他的后脑生疼。

    “4年了。要是不干这个,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友田满脸自得。“我是在帝大上3年级的时候被征招入伍的,一个山沟里的穷小子,兼职劁猪匠的儿子,能够考上帝国大学医学院,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丁少梅此刻倒是想有个人说说话,甭管他是谁。“学的是哪科?”

    “我最喜欢外科,可没有门路,出身又低,所以,他们把我丢进了法医科。”圆圆的镜片后边闪动着几分调皮的神气。“你知道么?学法医对人的身体了解得更透彻,特别是受伤害的身体。”

    “看来,你是专门行刑的人喽?”

    “不是,白天我是伙夫,晚上我自愿牺牲休息时间,还得贿赂他们些好吃的,这些人才肯让我干这个。”他凑到丁少梅耳边小声说:“我喜欢行刑,可这帮粗人瞧不起我这个大学生,只让我干涮锅洗碗的脏活。”

    “只有热爱才能培养出艺术,你多半有些手段吧?”

    “谢谢,谢谢夸奖,能见到你真太高兴了。”友田兴奋地搓着手掌。“对了,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今天当班的那家伙喝醉了酒,被小队长关了禁闭,所以,我也不知道该问你些什么。这样也好,你没有精神压力,可以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体上。”

    “有什么忠告么?”丁少梅突然可怜起眼前这个学医不成的穷小子。

    “还没有人能活着告诉我他的体会。”友田倒是不说假话。“另外,你打算从哪一种开始?”

    丁少梅的眼睛看不到刑具,他也没兴趣,反正都一样,而且他也不担心,因为他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他们的。“请便。”他说。

    “为了不破坏你的皮肤,免得早早地失血过多,我们从灌辣椒水开始好么?唉,到了中国,我们也学得奢侈起来了,在我们日本哪舍得用辣椒?向来都是灌凉水。”

    雨侬不在家,五妞便又来到隔壁日本老头儿家里。她心中沉闷,需要活动活动,找个人说说话。

    织田秀吉的病情越发地沉重,两腮塌陷,眼圈发黑。

    “老爷子,你这是要死啊,赶紧弄棵人参吊吊命吧。”五妞大惊小怪。她可不管什么抗日不抗日的,在她眼里,老头儿都一样。

    真子把奎宁给他服下去,他这才说道:“虐疾发作起来,第二天最危险,过了今天,很快就好起来了。”

    “我奶奶可说啦,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耳垂都干了,可不是个好样儿。老爷子,听我的没错,来棵人参煮煮,连汤带水的喝下去,保你死不了。”

    “我倒不怕死,只怕说不动话。”他把眼闭上,问:“你会不会讲故事,或是唱个曲什么的?我想听听。”

    “讲故事好说,你得等一小会儿。”她转身跑出大门,转眼又跑了回来,手中举着只木盒。“我奶奶给我的吉林老山参,说有60多岁了。”

    真子被叫过来,她吩咐道:“把这个拿去,砸一块下来,放砂锅里熬,半锅水熬到一碗水,就端过来。”

    织田秀吉微微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这才听话嘛。”五妞有点高兴了。“老爷子,想听什么故事?”

    “哄小孩的故事就行。”

    将近中午,参汤熬好了。真子用只木碗盛着,还拿了块糖来。织田秀吉对五妞道:“日本不产人参,他们以为喝参汤跟吃中药一样苦呢。”

    他的手有些发颤,随口问:“那两个姑娘对你怎么样?她们都很精明,没欺负你么?”

    “唉呀,我想起来了,不知道丁大少有没有消息。”五妞怪叫一声。

    “丁少梅怎么了?”

    “他昨天晚上叫小日本鬼子给抓了。”

    “在哪?”

    “听说是城外……。”她本来知道的就不多。

    织田秀吉手中的药碗歪歪地要洒。五妞伸手扶住,“别糟践好东西,那不成了老没正形了么!”便扶他喝下去。

    “我回去看看。”一想起丁大少,她就坐不住了。然而,家中只有宋嫂一个人,拿着块抹布,有一搭无一搭地擦桌子。不用问就知道,丁大少这会儿还没消息,看来他多半是抽着下下签了。

    真子敲门进来,说织田老爷请她出去。一辆黑色大轿车停在院门口,他招手对她道:“我还走不动,借你的力气搀扶着些,咱们去救人。”

    “老爷子你可是个大好人,回头我给你炖肘子吃。”

    “我倒是想吃鸡。”织田秀吉心中说不出地喜欢这个粗莽的姑娘。雨侬和范小青他不喜欢,聪明过头了。

    日军华北司令部,就设在原日本驻屯军的海光寺兵营里。兵营大门口乱轰轰的,像是刚刚挨了炸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日本兵的尸首,另有几百名士兵荷枪实弹,圈住一大群中国人。

    “还是租界里边安静些。”织田秀吉像是有些感慨。

    门前的卫兵只是朝车窗里望了望,便抬开路障,让汽车驶进去。五妞好奇地四下里张望,倒是一点也不胆怯。

    见五妞紧挨着织田秀吉坐在沙发上,司令官问:“她在这里,方便么?”

    “她听不懂日语。”于是,他先开门见山讲明来意。

    司令官把自己胖大的身子安排在一把结实的木椅上,这才开口:“织田先生,我知道您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但这件事恕难从命。”

    织田秀吉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言语。一个真正有权威的人,绝不会轻易出言辩驳,沉默可以促使对方思索。再者说,他此时正在发冷,没有精神头讲话。

    司令官叹了口气,道:“方才进门时你都看到了,近来支那人越闹越不像样子。原以为占领了华北,一切都该安定了,不想,共产党却冒了出来,阴魂不散地缠着我的部队。打也打不着,抓也抓不住,等秋天高粱、玉米的一长起来,整个乡村就都成了他们的天下,我们只能勉强守住城市和交通线。”

    织田秀吉身上的寒意正由肌肤向骨骼侵蚀,额头上渗出冷汗。

    “但是,他们要想与大日本皇军对抗下去,知道最缺乏的是什么么?药品!”司令官接着他的演讲,短粗的手指在肚皮上摸来摸去,仿佛讲演稿就写在军服上。“昨晚抓住的这个家伙,就是个大大的药品走私犯,是个真正的敌人。所以,请您原谅,我不能把他交给您。”

    讲演结束,司令官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却意外地发现,织田秀吉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如同老僧入定,只是面色太难看了。

    此时寒气刚刚侵入到胃,在到达肝部之前大约还有两三分钟,织田秀吉掐着手指估算时间。司令官提出的理由不难解决,本地药品和军火走私猖獗,最大的走私犯就是左应龙,把他交出去,可以轻而易举地换回丁少梅。然而,共产党虽然是敌手,但他们把关东军最精锐的部队都拖在了华北,从客观上看,这对他先消化中国的战略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只要能够在中国站稳脚跟,有美国支持的重庆政府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一群缺衣少食,装备极差的农民组成的军队!

    在老前辈面前,冷场是绝大的罪过,司令官不得不再次开口。“老前辈,请您不要再逼我。这个人实在是不能放。”

    “放不放人,悉听尊便。”织田秀吉终于开口讲话。“如果你不怕失掉大好前途和百万钱财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请讲得明白些。”

    “被抓的那人名叫丁少梅,有印象么?”

    司令官猛击油光锃亮的脑门,叫道:“我开的支票,我开的支票,那500万,收款人就是他……。”

    织田秀吉又沉默了。

    48。你是我的心肝儿

    横滨正金银行的押款员请雨侬签过手续,这才把装钱的帆布口袋打开来,请她过数。

    “放在那吧。”她摆摆手,十几万元花出去了,却没有任何切实的消息。

    3年来在情报市场勾心斗角,让她颇有一些积蓄。如果事情顺利,她还不至于破产。只要能救出丁少梅,她的钱如果不够,华盛顿投资公司帐上还有大笔的款项可以使用。

    别斯土舍夫悄没声地进来,脸上带着控制不住的笑意,道:“关小姐,下边有人要见您。”

    “让他上来吧。”

    “他们不上来,您还是下去吧。”

    楼下确实是令人吃惊的一幕,餐厅里聚集着二三十人,种族和国籍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一位退休的英国海军上尉是他们的首领,他脚跟一碰,行了个军礼,道:“请关小姐检阅营救突击队。”

    雨侬只觉得眼前发黑,这是操劳过度的正常反应。

    前海军上尉道:“我们得到了确切情报,知道丁先生的下落。这些人自觉组织起来,决定前往营救。”

    这个她懂。正常情况下,组织这么一个小规模的雇佣军,连10万块钱也花不了。只是,眼下这件事要难些,又有自己开出来的赏格,费用自然少不了。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她明知此话不会有答案,变戏法的怎么可能翻过箱子来让你看?

    “是不是人已经在你们手里?”她心存侥幸,只希望自己遇上一批贪财但有本领的绅士。

    “明天早上您一定能够见到他。”前海军上尉很有信心。

    她让别斯土舍夫上楼,从袋子里取来20万元。这种时候,讲价钱是傻瓜,即使被敲诈,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能救出人来。

    “装备现成么。”她问。

    “绝顶精良。”

    “我们怎么联系?”

    “你可以回家休息,等着迎接你的新郎。”前海军上尉显然是个老油条。

    由他们去吧!她再没有其它办法可想。

    “整队,立正,出发。”

    如果前海军上尉的勇气像他的口令一般雄壮,丁少梅也许真的能被营救出来。但她并没有信心。

    天下的卡车都是一个样,只要是坐在车厢里,就如同汤元进了簸箩。丁少梅趴在车厢里,每一颠簸,木制车厢底板就磕碰他的下巴。

    灌辣椒水的痛苦已经不太重要了,现在最难过的是脊背,皮肤如同着火一般,不是疼,而是闹心。

    友田当时对他讲,灌上一肚皮的辣椒水,再用劈材抽打脊背,产生的那种让人晕头转向的痛苦,只有失恋可以相比。

    他没失恋过,不知道这是不是那种滋味,但他确实清楚地知道,现在这滋味不好受。卡车出了杨柳青开上一段土路,颠来颠去,他的鼻子、嘴便开始往外渗水,不是大股大股地呕吐,而是涓涓细流,带着几分胡辣汤的顽强,不一会儿便在脸前积成一片。

    手脚没有捆,但他不想坐起身来。眼下将息出一分体力,过后便有一分的耐力,他热切地盼望前边等着他的,是个急性子的刽子手。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来,他发觉站在地上腿脚发软。抬头一看,认得,前不久他还在这里吃过饭,是敷岛料理店,日租界著名的菜馆,也是著名的情报机关。

    小田副官笑模笑样地把他迎进去,拿出件熟罗长衫来给他换上,嘴上道:“司令官要见你。”

    丁少梅立刻知道自己死不了了。那个司令官为了赚钱,竟肯拼死贩大烟,所以必定是个爱财如命的主儿,自己手里攥着他500万,便绝对死不了。眼下,就算是有别人来杀他,司令官也必定会跟那人玩命。

    他抬手把头发理了理。脚上的鞋是没有办法了,身上的长衫也太不体面,是那种难看的鸭绿色,肥肥大大的,穿起来却短半截,像件估衣。

    他对小田道:“今儿个唱哪出?”他觉得自己像个赶场的戏子。

    “司令官在等您。”小田的汉语没这么精到。

    五妞挨着织田秀吉坐在一边,拿块毛巾正在擦试他头上的汗水,一见丁大少出现,便要跳将起来,却被织田秀吉一把按住。

    “丁先生,你的良心坏啦!”司令官要叫扳起唱。

    丁少梅拉把椅子坐下来,右腿压左腿,两手将长衫大襟一顺,平整地铺在大腿上,随口道:“要不,咱们俩人把心掏出来比比?”

    “你资助共产党,大大的坏啦。”司令官戏做得十足。

    丁少梅一笑,“我管他们是谁,有玩有闹怎么少得了我丁大少?”

    “你把对抗大日本皇军叫玩闹?”

    “你们日本有一种活动叫登山,是吧?偏有那些不知死的家伙,专找要人命的险峰去攀登。我也一样,这是一种爱好,冒险的爱好。”

    “那么,你是想死喽?”

    奶奶的,谁会想要死?活着才叫有趣。丁少梅想回他两句硬话,不巧一股辣椒水涌入口中,他只好低下头生生又把它咽了回去,口中留下不少涩涩的细砂,——小日本就是吝啬,连辣椒面也舍不得买好货,里边掺了太多的红砖粉。

    “如果不想死,你把知道的抗日分子都讲出来。”司令官的台词马上就要讲尽了,只好拿眼向丁少梅求救。

    他啐出口中的细砂,笑道:“上级的地址我知道,下级的地址我也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司令官一声断喝,小田副官便把手枪顶在他头上。下边自然该是“把子戏”。

    丁少梅望了一眼惊恐万状的五妞,还有闭目养神的织田秀吉,便把手搭在小田的手腕上,道:“劳您大驾,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死在你们手上,让我实在是丢人。”

    织田秀吉终于睁开二目,向丁少梅摆了摆手,道:“别闹了,司令官找你有正经事谈。”便又合上沉重的眼皮。

    “这够多简单!别跟你大爷我玩花活。”丁少梅乍起肩膀抖了抖,目光直视司令官,满眼玩世不恭。

    司令官倒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担心自己在黄金上的投资。

    “今天我没去市场,不清楚。照昨天收市看,两成半的利润总是有的。”他有意让司令官在他面前像个要小钱的叫花子。

    “今天收市价是287元。照这个价钱,我该有八成的利润。”司令官有数字天才。

    这可大是不妙,价钱抬这么高,再往下打就不容易了。虽说耽着心事,他还是懈里逛荡地把脑袋一晃,双手拱起,吊儿郎当地往右肩后一甩道:“恭喜呀,你可发了大财啦!”

    “不敢当,不如你发的财大。”

    “聪明呀!小子。跟着大财主,必有小钱花。你傍着我,我少不了照应你。”丁少梅站起身来。“真格的,是你请我在这儿吃,还是我自己回家喝面汤?”

    织田秀吉也站起身来,与司令官相对行礼告辞。

    回程的路上,织田秀吉只对丁少梅讲了一句话:“我与你联手,原是想成全你干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想你这么不负责任。”

    我不负责任吗?丁少梅正想找人对骂一场。你老小子说对了,我对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责任,从今往后,我要负责任的只有我自己。

    白俄医生在丁少梅的脊背上拔下了几十根木刺,然后用绷带把他捆得像只木桶;宋嫂剪下一小缕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硬逼着他咽下去,这才勾引出他肚子里那大半锅的“胡辣汤”。

    止疼药吃了,鸡蛋羹也吃了,他趴在凉爽的蔺草席上睡得挺香。大难不死,正是重新思考人生的大好时机。这才二十几岁,从阎罗殿上走一遭回来,总得要换一种活法,才不枉这次大彻大悟的机会。

    早上一睁眼,他发现雨侬小猫一般蜷缩着,睡在旁边,鼻尖上堆着细密的汗珠,薄丝睡裙褪到了大腿上。

    她身上是那种淡金色的皮肤,摸上去滑腻如丝绸,温润可爱。能有这一班可爱的女人投怀送抱,该算是自己前世的福田,今生的造化。他原本不信这些因果、宿命,今天醒来,却发现那也许大有道理。这不是寻求自我开解,人一旦经历了生死,因缘果报便是最恰如其分的解释。

    不管学了多少洋玩意儿,自己终究还是中国人!

    “到今天咱们才成亲,是不是晚了点?”他把汗水洒在雨侬的脸上,口中喘嘘嘘不成语调。

    雨侬把头歪在枕上,脚勾着他的脚,一味呻吟而已。

    49。英雄从此刻诞生

    早餐桌上,五妞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咱天晚上他又踢我。”

    “谁呀?昨个不是雨侬当班吗?”范小青冽了一眼春风满面的丁少梅,把盘中的燕麦粥搅得乱七八糟。

    “谁说不是呢!”雨侬积极应战,随手拿过一大块鸡蛋糕。“唉呀,又累又饿,得好好吃一顿。”

    电话铃响,宋嫂请雨侬去听。是别斯土舍夫,听那口气有些气急败坏。她猛地想起来,那支“多国营救突击队”昨晚必定是扑了个空,这会儿多半正在咖啡馆里闹工钱呢。

    送走雨侬,丁少梅正了正脸色,对另外两位姑娘道:“从今往后,大家不分彼此,齐心协力,好好过日子吧。”

    范小青不服,问:“谁是大老婆?”

    “仨人一边儿大。”在这一点上,他只有苦笑的份。

    五妞摸着肚皮暗笑,谁先生出孩子来谁大,这在哪家都一样。

    宋百万耳朵上包着块药棉花,进来通报,说隔壁织田先生来访。

    瞧这一早晨热闹的!丁少梅起身相迎。毕竟是这老爷子把自己救了出来,即便他是个侵略者,礼仪也不能不讲。

    织田秀吉的来意却是件闲事——他要认五妞当干女儿。

    雨侬自生下来便知道,女人的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她今天却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泪水奔涌而下,干张着嘴讲不出一句话来。

    “多国营救突击队”只回来4个人,另有一名伤兵被送进了医院,前海军上尉牺牲了。

    别斯土舍夫给她端来杯伏特加,外加一小碟切成小块的干酪。他道:“按照常规,牺牲的人该有些抚恤吧?”

    雨侬点点头。她伤心并不全是为了白白死掉的那些雇佣兵,他们既然选择了这么干,早便准备好随时丢掉性命。她伤心的是丁少梅,如果没有那么凑巧的机缘把他解救出来,她怕是连尸体都无处去收。

    蓄着金黄胡须的瑞典水手代表所有人讲,昨天过了午夜他们才赶到杨柳青镇,因为送他们前往的那辆烧木柴的汽车抛锚在半路,他们这些人只好背着武器和炸药步行前往。营救行动开始挺顺利,他们炸开大门冲进去,日本兵大都在睡觉,被他们开枪打死几个,却没找到丁少梅。有个懂日语的朝鲜人抓住俘虏一问,才知道,人已经被押解回市里。毛病出在回程的路上,这些人太懒,还想着找到抛锚的汽车,修好后再坐车回来,不想被驻扎在镇外的日本兵截在运河边上。他们的装备毕竟比对方的正规军要差许多,也没有重武器,一场恶战下来,队员们多数都牺牲了,受伤被俘的也被刺刀刺死。只有他们几个游过运河,保住了性命。

    “没有活口留下?”别斯土舍夫必须得查问清楚,若是日本人知道是从这里组织起来的突击队,少不了得派人来扔炸弹。

    “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全都死了。”瑞典人回答得很肯定,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伏特加酒性太烈,雨侬吃下几块干酪才压住猛烈的咳嗽。她问:“牺牲的人,你们都认得吧,请告诉我他们的姓名、国籍和住址。”

    这4个人七拼八凑,还是少了十几个人不知名姓。好在都是在情报圈子里边混的,要想调查他们的情况并不难。雨侬给了他们每人一万元,另拿出一万元来给别斯土舍夫,说:“把这给那受伤的人,他的医药费帐单回头叫医院给我送去。”

    她起身向惊魂未定的几位突击队员深鞠一躬,这桩买卖算是跟他们两清了,至于抚恤死难者,无非是钱的问题。只要丁少梅活着回来,钱她不在乎。

    只一天没到市场,情况就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按照丁少梅原本的设想,自己在高价位上秘密抛出两千多根金条,已经获取了巨大的利润,连带着,让联银券贬值的行动也必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然而,要想让一种货币破产,指望在第一次打击下就成功,那是痴人说梦,只有经过多次的打击,让它不单在使用者那里失去信誉,即使是发行者也要失去信心才行。

    他没有估计到的是,这一轮由他带动起来的黄金投机,来得太过猛烈,以至于燃起了投机者过大的希望。投机者是这个世界上疑心最重的一群动物,他本想昨天保存一部分筹码,让市场失去方向感,使获利者出货套现。一旦有人开始抛货,价格就会大幅度向下,因为,这一轮价格上涨毕竟是人为造成的,没有坚实的基础,而这个时候,他就可以把余下的一半金条全部抛售出去,把黄金价格打回原形,其至比当初的153元更低,如此一来一回,联银券的价值又会被高高地抬升起来。这样以来,在三五天之内,联银券的币值就会发生四五倍的波动,市面上将出现多大的混乱可想而知。

    不用问就能想象得出,昨天想必是没有人出货,即使有交易也是零星的小额买卖,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大的那块蛋糕。

    “今天我们要成为最大的卖家。”他对包有闲道,心中却没有多大自信,前两天的高涨把大批资金吸引进黄金市场,只凭他二千多根条子,也就四五万盎司,要想把价格打回去恐怕不容易。

    “我建议咱们再等一天。”包有闲即使有反对意见,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笑盈盈的。

    “怎么?”丁少梅的声音里新近增加了些明显的燥急与不耐烦。

    “到今天中午,价格应该能突破300元。”包有闲是个好合伙人,并没有因对方的无礼而生气。

    “我怕的就是这个。招集所有经纪人,我们要大张旗鼓地卖。”他揪住包有闲的袖子,把他拉到近前,“有一件事你别忘记,我是来抗日的,你只是跟着搭车沾光,挣俩小钱儿罢了。”

    “赢利就是抗日。”包有闲平生没有信任过任何人,从前天开始,他信任了丁少梅。这是个百年不遇的奇才,市场中的几百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同时他又是个绅士,自己的资金尚未到位,他却肯自愿吃亏,允许自己参与分红。

    丁少梅突然大笑起来,拍着包有闲的后背道:“你这是怎么啦?你家老太爷没告诉过你?价格下跌也是赢利的机会,价格上涨有时却会赔钱。”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包有闲双眼放出钦佩的光采。也许祖父关于朋友的观点不够准确,大约他老人家一生中从来没遇到过一个真正值得交往的朋友——就像丁少梅。

    “跟着我,慢慢就学会啦,心急吃不了热豆粥。赶快赶快赶快,卖呀卖呀卖呀!”丁少梅这种脱落形骸的动作和言语,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到吃惊。

    一百多名经纪人蝗虫般从华盛顿投资公司的包厢里拥出来,把黑板挤得严严实实,三条五条,十条八条,交易从小额开始,黄金价格在一点一点的下挫,幅度虽然不大,但每下跌一元,都会在交易场内引起一阵惊叹。

    各种谣言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多半是些毫无根据的猜测,但有一条消息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华盛顿投资公司此前与横滨正金银行通过场外交易,低价购得了十几万盎司的黄金,于是所有人都对他们侧目而视。

    交易市场主席亲自来请丁少梅,这位白发胜雪的老人,用手轻轻地扶着他的肘部,一边向写字间走去,一边陪着殷勤的笑脸。

    “丁先生,我非常钦佩您的魄力。”主席谦卑地微微垂着头,声音中却充满了悲悯的胸腔共鸣。“然而,我们的市场能够得以维持,靠的是行为准则,一种大家自觉遵守的绅士行为,而不是谁赚的钱多谁最受尊敬。我们最注重的,是让场内所有人都有谋生的机会。”

    “您是说,我的行为不够绅士?”丁少梅今天听到任何话也不会吃惊。

    “不,我想您一定是位绅士,否则我也不会找您来谈。”主席有极大的耐心。“这几日黄金价格出现大幅波动,场内谣言甚多,而且有不少是针对丁先生您的。这些我们可以不计较,但是,几天前大家在您的鼓动之下,把价格抬到了今天的水平,而您却要大举出货,这于交易商的道德会不会有不相符的地方?”

    “这是战争期间,您却在讲道德。”丁少梅原想谨慎地措词,突然又觉得这毫无意义,便决定有话直说。“道德是什么?我想,那是在两个人机会均等,地位相当时才会存在的礼节;或者说是弱者为了限制强者而发明的小圈套。然而,现在是战争时期,战争中没有道德,只有胜负。”

    “但这些投资者并没有参与中日战争,你不能让他们替这场愚蠢的战争付出代价呀。”

    “中国有句古语,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外国人讲成语,就算是把这段故事讲清楚了,也没有把握让他们理解。“场子里的那些人,就是水池里倒霉的鱼,这也算是他们为正义事业做出贡献吧。”

    “请您三思而行。”主席知道自己的劝说行动失败了,但他仍在做最后的努力。“您想想,今天如果您把金价打下去,所有买家就都会赔钱,包括那些把工厂、店铺抵押给银行和高利贷者,借钱来炒黄金的临时投资者。让他们血本无归,走投无路,这绝不是上帝造人的初衷。”

    丁少梅不想再谈了,便道:“如果上帝造人是为了让他们幸福,那他就不该让日本人侵入到中国来。”

    走出写字间,丁少梅几乎被众人的一阵欢呼吓一跳。黑板上,新近的一笔出货——83根条子,被一家投资者买下来,价格稳定在251元上。

    包有闲依旧是四季长青的表情,对丁少梅介绍情况,上午开市以来,他用最明显的方式抛出了一千多根条子。目前,价格在250元左右已经来回争夺了一个多小时。现在,整个市场联合起来在对抗他们一家公司。

    价格被打到什么程度,丁少梅并不太担心,反而他对自己在黄金市场上迅速取得的权威地位,大有心满意足之感。“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原因何在?都是因为不自信。用他剩下的黄金,不可能把价格打回到最初的每盎司153元,但他不着急,相反,看到包有闲竟肯不折不扣地完成他这种奇怪的命令,他感到很高兴。

    价格只是个数字,如果它下降得太快,没有激起反抗,那反而有违他的初衷。货卖出去,钱赚到手,而威信也建立起来,还要什么?他突然想起来,有几天没见老吉格斯了,自己被日本兵抓住,是不是老吉格斯会暗自庆幸,免去了他在决斗中被自己杀死的危险?不知这老头儿是不是真的要决斗,还是有别的目的。那个老间谍每句话里的潜台词都有《康熙字典》那么厚,对待他不得不慎而又慎。

    一整天坐镇在黄金市场,他感觉到很累,脊背上一出汗,煞得伤口又痛又痒;被辣椒水腌制过的胃也不争气,吃什么都难过。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敲钟闭市了,所有的投资者都兴高采烈,示威似地在丁少梅的包厢前踱来踱去。丁少梅把剩余黄金全部抛售,而价格竟顽强地升回到266元。

    从这场战事来看,很明显,他吃了个大败仗。

    雨侬来了,神色匆匆,向他做了个OK的手势,没有交谈,便又去了。他拿电话,叫通了俞长春:“你的号外,现在可以发行了。”

    放下电话,他从衣袋中拿出一张报纸来,纸质粗糙,油印单色,上边只有一条消息,大标题是《百万黄金救联银》,副标题是:横滨正金银行总行与中央联合储备银行迅速行动,调集大量黄金北上。

    他把号外递给包有闲,心中暗笑他瞪得溜圆的小眼睛里,满是五体投地的钦佩与震惊。

    今天早上临出门,他派宋百万给俞长春送去一封信,内中就是这篇号外的内容。他叮嘱他,由他选派最亲近的工人,刻板加油印只能用一个人来完成,以免走漏消息。份数不必太多,二三百份即可。下午黄金市场开市后,俞长春必须亲自带着报纸等在租界里,一旦得到他的电话,立即派报童拿着号外到银行街上来叫卖。

    他一直在等着雨侬的消息,而这个消息重要得无法在电话中讲,直到雨侬进来向他做出OK的手势,便说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不相信日本人会让他拿联银券任意胡为,他们必定要从上海调黄金来与他拼斗。小日本儿是个奇怪的民族,用本地话来讲,就是死心眼儿、犟疙瘩头,从哪输的必定要从哪找回来,不知道变通。但是,如果是周日晚上横滨正金银行从这里把密码电报发到上海,而那边却需要时间调集黄金,然后再把黄金运过长江到浦口装上火车,在这抗日组织遍地的情况下,完成这项工作,最快也得两天时间。火车从浦口北上,到达这里又是两天时间。他派雨侬到西客站打探消息,等的就是运黄金的铁甲车。

    突然,喧闹非常的交易所里安静下来,如同秋虫齐鸣的坟地里来了一群公鸡——横滨正金银行的经纪人,在他们新专务的带领下,列队走进交易大厅。他们已经两天没露面了。

    丁少梅没来由地想到,不论是文王演周易,还是诸葛亮装神弄鬼地借东风,都不是有什么先天数术的预测诀窍,而是跟他一个样,有着合理的分析能力。

    整个市场变成了疯人院,当天黄金收盘价暴跌至131元。场内有一百多家投资商破产,场外的破产者不计其数。

    50。委员会里的闹剧

    晚上织田秀吉请客,算是正式认五妞当干女儿。真子的手艺不错,每一盘菜肴都像工艺品,只是不大合丁少梅的口味。

    老爷子身上像是好多了,显得兴高采烈,不住地举起淡而无味的清酒,招呼丁少梅干杯;范小青和雨侬两人又斗起酒来,你一句我一句地互不相让,酒到杯干,像是豪气干云;五妞自从行过礼之后就坐在一边,一滴酒也不肯沾唇,只是低头弄衣角,不时地瞥一眼丁少梅。

    如果不是战争,这倒真是一场欢聚。丁少梅一抬头,望见织田秀吉的目光也大有深意。莫非两人想到了一处?不会的,他绝不会相信这种没来由的猜测,便一举杯,两人干杯。

    范小青闹得越发的厉害了,把雨侬按在坐席上硬要灌酒,两个人滚来滚去地笑作一团,酒洒在衣服上也毫不在意。

    “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让我这老人的心中也欢畅了许多。”织田秀吉开口了。“我在日本也有儿孙,在旅顺与俄国人的那场战斗中,我的两个儿子都为天皇尽忠了,剩下两个儿媳,带着孙子、孙女们过活。”

    “噢。”丁少梅在听。

    “两个孙子,现在一个在陆军部,另一个听说是到了山西榆次附近。去年他在这里登陆,特地请假来见了我一面,30多岁了,一表人才。”说着话,他拿出一封信,递给丁少梅。“这是刚刚才收到的。”

    丁少梅把滚在坐席上的雨侬拉过来,让她看。读日文他没有把握。

    雨侬只望了一眼便严肃起来,低声道:“这是阵亡通知书。”

    织田秀吉道:“我那儿媳只有这一个独子,他自己是尽忠了,可以到靖国神社安享供奉,但他母亲,也许就活不下去了。”

    作为交战的另一方,丁少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照英国人的做法,他该向织田秀吉表示同情,怜悯敌人是英国的绅士行为;而按照中国做法,作为非正义的一方,战死也只能是死有余辜,自己理当欢呼,不必理会对方的感受。

    “他是在与八路军作战时被打死的,也就是你给他们送药品的那些人。”织田秀吉的结束语很有几分力量。

    “我也给您讲一件事。”丁少梅正襟跪坐在坐席上,双手抚住膝头,表情严肃而真诚。“我的父亲是今年4月份在长春去世的……。”

    大皮埃尔一走进老吉格斯那间教堂式的大客厅,便像上满发条的铁皮玩具一般,不住口地开着玩笑,讲些并不好笑的粗俗笑话。如此反常的举止,在间谍世界里并不鲜见,因为,这毕竟是人世间最险恶,压力最大的行业之一。然而,大皮埃尔向来虽然外表粗俗,内心却具有高卢人中少有的坚忍,这一次的失常表现,在与会的每一个人心中都引起一个类似的不祥的看法——只有疯狂的国王,没有疯狂的间谍。间谍一旦失常,便很快会丢掉性命。

    “我对我的银行家说,你把我的钱汇到卡萨布兰卡,”大皮埃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告诉我说,在那个地方,阿拉伯银行家会私自挪用我的钱。等我赶过去一看,果然不错,我的钱变成了一群骆驼……。”

    宫口贤二对老吉格斯道:“今天不做布道么?”

    老吉格斯对委员会中出现这种不体面的举止甚为不满,但他又不便公开指责大皮埃尔。

    原本他为今天的布道词做了精心的准备,此时却全然没了兴致,他破天荒头一次没有登上半空中的讲坛,只是站在那里讲了几句闲话,便算是完成了布道。

    宫口贤二在心底暗自盘算,几十年的规矩在一瞬间打破,这只说明一件事:秩序被破坏了。

    选举丁少梅进入委员会的事进行得非常的简单,再议上次会议的议题,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反对,只有帕纳维诺伯爵对着自己的鞋子嘟囔不止,骂他新找的鞋匠是个蠢货。

    老吉格斯道:“委员会还要再增添新人,今天我再提出一个人选来……。”

    “谁?”小皮埃尔一脸的不高兴。

    “关雨侬。”老吉格斯这三个字讲出来,连老关也被吓了一跳。

    老吉格斯要提出新人来争取多数票,这一点宫口贤二早有准备,但他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关雨侬。尽管她曾经为这事找过他,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年头,野心膨胀就如同饥饿一般普遍。

    关雨侬是间谍市场上新近冒出来的一批年轻人中的代表,他们行事冲动冒进,不计后果,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对这项工作很努力,也取得了相当的成效。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这些人的政治背景,其中有一些很明显在替国民政府工作,也有一些是共产党人;另外更多的人,却像是真正的职业间谍,把情报市场当成了交易市场,在这里淘金,向所有的人买情报,又会把情报买给所有各方的代表。关雨侬是这群人里的佼佼者,据说她最大的买主是美国人和德国人,但没有得到准确的证实。战争暴发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有许多人的身份立刻明确了,更多的人显现出的却是极大的模糊。

    “我不同意。”在对关雨侬没有确切的结论之前,他不能冒险,搞不好,会把个共产党人弄进来,那可就太糟糕了。

    依兹柯插言道:“我们表决吧。”

    “没有这必要,弄个小姑娘进来干什么,这又不是修女院。”帕纳维诺伯爵索兴把鞋子脱了下来,用手指摸索内中跟他作对的地方。

    老吉格斯发言:“自从中日战争爆发已来,为了避免不愉快的争执,我们大家在委员会中很少提起容易引起争议的议题,所以,大约得有两年左右没表决了吧?”他在一本正经中夹杂了些许的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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