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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到300元才是咱们的机会。”丁少梅看透了他的心思。
上午的收盘价突破了260元大关。
“下个月我就要回意大利啦。”帕纳维诺伯爵把脚架在桌上,欢快地抖着。
“你就是跑到阴曹地府,债主子也会把你揪回来。”丁少梅也把脚架上了桌。
“我那老同学的法西斯主义大获成功,他请我回去主持内务部的情报工作。”一支哈瓦那雪茄塞到嘴里,粗如擀面杖。
“墨索里尼上台十几年了,这才想起你来?”一只活物般翻滚着的烟圈从丁少梅口飞出来。
“运气来了,城墙也挡不住。”伯爵好像挺得意。
“运气?晦气吧您啦。”
“所以,我得弄几个小钱,买双鞋好上路。”伯爵终于说到了正题。
“来中国几十年了,闹得个光屁股回家,你不嫌丢人,我们也跟着丢人。”这老小子又歪词骗钱么?丁少梅盘算着怎么把话题引到自己的来意上。
“我这不正想你,你就来了。”
这话头正对了榫子,下边该你开出盘口,咱们套袖管捏手指头了。丁少梅稳稳当当地望着他,等下一句。
“这几年,我东南西北的欠了不少帐,全仗你照应,我还没让房东赶出去。可话说回来,那不过是几个小钱,不算什么……。”
丁少梅眨巴眨巴眼,对方就要开价了。
“要说呢,我这临走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留下的,送你个小礼物算是纪念。”
“什么东西?”
“投你一票。”
那话来了。丁少梅笑模笑样地望着他,故意不接话头。
“我送给你一票,你送给我什么临别礼物?”
丁少梅这才开口道:“不就是钱么?20号开会,你投我一票,打算着要我出多少钱?”
“没意思,你们中国人太实际,太直白,太没有趣味,我准备了一马车的话,等着你来谈这件事,结果开口就直接谈到钱,没意思。”伯爵的表演工夫很是到家。
俩人交锋的结果,伯爵在本地的欠帐由丁少梅全权负责,再拿出30000美元,伯爵投他一票。这不过是小钱而已!丁少梅并没有占便宜的快感,只是越发地看不上这些来中国胡混的冒险家。随他去吧。大小皮埃尔,加上伯爵和宫口贤二,他们在委员会里占了5票,老吉格斯,跟你老小子算帐的日子到了。
不过,老吉格斯会不会轻易放弃主席的位子?
“会的,我会放弃。”老吉格斯对雨侬勉强笑了笑。他几个月前为自己设计的美好的退休计划,到今天已经面目全非了,因为,英国政府终于向日本人屈服,允许日本势力进入租界,他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让俞长春把报纸收了吧,日本宪兵下个月就会在租界巡捕的配合下,进租界来抓捕抗日分子。”
雨侬也得到了这个情报,她很替丁少梅和俞长春担心。“您会不会继续留在本地?”她问。
“再看一看,把委员会的事安排好,我再决定什么时候撤到香港去。”老吉格斯拿出一串钥匙,“这是我的全部档案,除去我准备带走的一小部分,其余的都给你留下,你要好好地利用它们。”雨侬点点头。他接着道:“选举的事你好像很有把握?这是件大事,如果被宫口贤二钻了空子,我们的损失可不仅仅是钱。我们损失的是影响世界的力量。”
“我明白它的价值,一定会善待它。”雨侬很像个牢靠的继任者。
“今后市场的经营,你有什么计划?”老吉格斯像是嫁女儿。
“这边的事情,您就不用再操心了,我会全力帮助您建立起香港市场。”这口吻更像个温柔的篡位者。
“我想把女儿也带到香港。”老吉格斯旧事重提。
没有回答。雨侬也想做成这件事,但她没有这个能力。她们三个人,丁少梅大约一个也不会放手,哪怕是五妞也不成,他就是这么个不管不顾的家伙。
老吉格斯不得不放弃情报市场,这一点也不出乎雨侬的意料,他表面上是个绅士,本质上是生意人,一旦这个市场陷入危险之中,再无利可图,他便绝不会在此留连。看起来,英国人即将大举撤出本地。
她自己对委员会的选举却没有半点把握,因为大皮埃尔不见了,没有了,凭空消失了。这个法国佬要躲避左应龙的追杀,只有在租界里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等待着开过委员会后从她手里拿钱跑路。然而,两三天了,她没有得到大皮埃尔的半点消息,他的日本太太已经半个月没见过他,情报市场上也没有他的消息。
他会不会又投靠了宫口贤二?不会,宫口是个穷鬼,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莫非是投靠了苏联人?或者是国民党?难说得很。他原本就与国民政府有联系。
糟糕,她猛然想到,在这么个不安稳的年头,情报界能有钱买通大皮埃尔的,只有丁少梅一人。事情要坏,这位丁大少现在有财力,也有魅力买通任何人。
63。遇险
从星期三开始,丁大少的好日子到头了,但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危险,因为,今天早晨黄金市场一开盘,便达到每盎司288元,为此他的心中依旧充满成功的狂喜。
太古船行的接待员放下手中的小镜子和唇膏,冲着他笑出满嘴的猩红。
“我要一张到那不勒斯的联运票,头等舱。”丁少梅也微微一笑。最早的船期是9月5日,到帕纳维诺伯爵坐这艘船离开的时候,金价已经被炒到天上去,情报市场也已收入他的囊中。身后有人走进来,转了一圈又踱出去。他今天一早便发现有人在跟踪他,躲躲闪闪的,有中国人,也有朝鲜人。该不是专门在租界里绑架的匪类吧!他向接待员借来小镜子,反射之下,发现早上见过的那个朝鲜人踱进来,装做在看航运时刻表,白亚麻西装的后襟被里边的手枪柄顶了起来;门外边还有一人,小个子罗圈腿,是日本人,眼睛紧盯着他的后背。
要跟踪他,他们还应该有一辆汽车等在附近,加上司机,至少该有3个人。一个人对付仨,他没有把握,况且他从来也不带武器。
近来的成功,让自己有些大意了,随随便便地到处走,却忽略了小小租界外的十几万日本兵。宫口贤二的提醒也不无道理,德川信雄如果决定放弃与他的联合,下手除掉他的可能性不是没有;除此之外,日军华北司令部也在通缉他,自然有可能派人进租界绑架他,只要他们的上司对前任司令官的劣行不断地追究,不断地施压,他们就有可能采取冒险手段;当然,他近期在黄金市场上的“暴行”,也可能引来同行的怒火,特别是中国同行,妒忌与愤怒,极有可能让他们采用消灭肉体这种最简便的手段……。
没有经历过磨难的人,也就绝不会有所成就,他在心中赞叹自己。付款,取票,找零钱,他都没有回头。不论是谁,他们也绝不会在这里动手,太古船行开办几十年来,没有任何一伙匪徒敢在这里闹事,尽管这里总是在流动着大笔的现金和许多贵重的货物,因为,这里负责安全的是一批装备精良的退伍海军军官。
他给俄国理发厅打了个电话,范小青上午在那里做头发。他自己是坐洋车来的,约好了范小青过来接他,现在这种情况,不宜让她来冒险。
“小丁,中午想吃俄国菜么?”不想,范小青却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他望见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堵在了范小青车后,车里有两个人。
没有退路了,此刻只要自己一踏出太古船行,不是被绑架,便会被刺杀。丁少梅拉住范小青的手,心中一阵感伤。
范小青把眼睛俏皮地眨了两眨,坏模坏样地一笑,突然挣脱他的手,高声叫道:“你从来也不听我的话,怎么就不能吃俄国菜,我就是要吃,你不跟我去,愿意去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争吵,愤怒,气冲冲范小青又去了。“赶紧回家去吧,我再也不要见你。”丁少梅在后边加上一句。
那辆黑福特给范小青长大的本特利让开了一个掉头的空间。范小青把阳伞摔在后座,乒地一声关上车门,发动机器,加油,挂挡,汽车猛地一跳,出奇不意地向后窜出,后保险杠猛烈地撞在黑福特的前门上,一直把它推出老远;她再换挡,宽大的车轮在水泥地上磨擦起两股青烟。
当本特利镀铬的前格栅撞入落地玻璃窗时,丁少梅飞起一脚将那个惊呆的朝鲜人踢倒在地;本特利在大厅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打了个旋,尾部撞翻了柜台。丁少梅飞步跳进前座,车轮吱地一声尖叫,撞翻扑上来的日本人,呼啸而去。经过那辆黑福特身边,范小青还高兴地向里边的人挥了挥手。
“你得陪我去洗头,现在头发里全是碎玻璃。”范小青口中满含娇嗔。
“先拉我回公司。”丁少梅欠身从屁股上拔下一块尖利的碎玻璃,手上沾满鲜血。
“不行,先洗头,理发厅里会有人替你包扎屁股,找个俄国女孩子来干。”范小青径直驶回俄国理发厅。
“我已经找了你一个多小时了,你应该到市场来看看。”电话中传来包有闲慢悠悠的声音,与通话内容大不相称。
丁少梅趴在按摩床上,任由俄国理发师处理他屁股上的伤口,对着听筒叫道:“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什么原因,交易突然被中止了。”
事情要坏,当他冲进黄金交易大厅时,发现地上到处丢弃着今天的日报,交易已经重新开始,所有经纪人仿佛了疯一般挤在黑板边,叫喊声震耳欲聋。他捡起一份报纸,|Qī|shu|ωang|头版头条是美联社的消息:“日苏和谈在即”,说是满洲边境的武装冲突已完全停止,日本有田外相秘密访苏,双方有望在短期内签定互不侵犯条约。
他向黑板望了望,标卖的数码几乎占满了铺天盖地,但买主也不少,交易非常热闹。显然,在投资者中分化成两大派,一派认定日苏协定有可能签定,联银券必定坚挺;另一派则怀疑这是战争贩子惯常耍弄的计俩,美联社言过其实。
他发现包有闲一向平静的脸上也透出几分恐惧。他能够理解包有闲的苦恼,如果这条消息可靠,前景确实够吓人的,没别的原因,他们东拼西凑的巨额资本,会在这次亏损中把他们个人的资本消耗掉,况且丁少梅自己并没有拿出一分钱。
他拍了拍包有闲的肩膀,想给他些安慰,但此时却没有人能够安慰得了自己。他心中清楚的很,是他狂妄的第二轮攻击,大大超出了市场的承受能力——日本人为了对付他,调来太多的黄金,这个市场已经胀饱得就要爆炸了。
“卖吧。”包有闲近乎哀求。
卖也没有用,他们投入的资金太多,为抬价吃进的黄金也太多,此时出货,市场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购买力。只能盼望着头一轮打击过后,价格能够维持在230元左右,这样他们还有救,因为,他的货绝大多数是在190元以上购进的。如果价格跌回到150元,他不但要赔光上一轮的赢利,还要赔掉将近一半的本金。
横滨正金银行的经纪人又出场了,难得一见的日商朝鲜银行和汉奸的中国联合储备银行的经纪人也出场了,整整齐齐地鱼贯而行,像只送葬的队伍。人群中猛地暴发出一阵哀叹,完了,一切都完了,日本人在200元以上卖出了几十万盎司的货,他们现在更有理由把价格打回原形,好吃货补仓。
“丁先生。”上次那4个日本人又来了,鞠躬,陪笑脸。他问“什么事?”
“司令官的资本金,我们全部弄清楚了,他通过汇丰银行,转给你2800万元联银券,大日本帝国政府要收回这笔资金。”领头的那家伙笑得越发地欢畅。
丁少梅也笑了笑,道:“你们的眼力不错,确实有这么回事。”几个日本人喜出望外,他接着道:“不过,那笔钱现在到了香港,是不是还在司令官的帐户里,我就不清楚了。他只是委托我把钱换成英镑,替他汇往香港。”
“原来是这样啊。”日本人像是终于了解到了实情般的长出一口气。
“所以,你们现任司令官发命令通缉我,很是没有道理。哪天我要过去拜访他,把这件事讲个清楚,免得整天纠缠个没完没了。”他的口气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您幸苦大大的,我们理解,我也代表司令官向您表示敬意。”为首的日本人挺通情理。
“不敢当,别派人来骚扰我,就感激不尽了。”丁少梅发现了事情的转机。
“虽然同情大大的,但还是希望您能还出那笔钱来。”日本人死心眼儿。
“让我替那该死的混蛋还钱?办不到。”丁少梅假作火冒三丈。
“新任司令官通情达理,他给您5天的时间,不论是您追回那笔钱也好,还是自己垫付也好,请到时如数交给我们,拜托啦!”4个家伙一齐鞠躬,告辞。
“他妈的,冥币烧纸要不要?”丁少梅知道日本人混蛋,不讲理,但时至今日,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不讲理的。
包有闲不解地问:“司令官的那笔钱,你真的还给他了?”
“你当我是傻瓜?”丁少梅没好气。日本兵贩毒的钱,本来就是从中国老百姓身上弄来的,怎么能还给他们?可硬顶着也不是办法,他们是会杀人的。
让日本人这一搅和,上午收市的时间到了,金价跌到205元。这个跌势太过猛烈了,半天时间跌去了将近30%,所以,下午很有可能会稳定下来,甚至会出现小幅反弹。
现在也只有这么希望了。丁少梅走出大厅,意外地发现雨侬守在门外。
“有事么?”这几日他忙得昏头胀脑,没有顾得上与她交流。“近来有什么特别的情报?”雨侬是他的福星,也许她衣袋里正装着“救世良方”,最好是苏联军队已经大举进攻满洲国的消息。
“我必须和你谈谈。”雨侬一脸的郑重。
坐雨侬的车回到家中,五妞一步跳将出来,抱住他大叫道:“他踢我啦,踢了两脚啦!”
“恭喜恭喜。”他把耳朵贴到她平平的肚子上,装作谛听婴儿的动静。有这么个憨态可鞠的女孩子给你开心,也算是意外之福,尽管有点不着吊。
五妞道:“下午你带我去买小孩衣服吧,闲里置忙里用,也该准备着啦。”
“我这几天太忙,等过两天好不好?”他好脾气地哄她。她跟雨侬和范小青都不一样,该多疼她些才是。
“这样啊,整天闷在家里没意思,要不,我还是找隔壁老头儿玩去吧,他这个人挺好玩的。”五妞只是显出一点点失望,没讲粗话,往日蛮横的劲头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雨侬插言道:“你现在就过去吧,顺便给他带点绿豆糕,那老头儿肯定高兴。”她盼着她离开好谈正事。
五妞出门,丁少梅问:“她到那边去不要紧吧?”
“德川信雄再厉害,也是个成名的大人物,不会平白害个傻孩子。”雨侬半猜半测,“我请你回家来,是想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我们难道还吵架不成?你若心里不痛快,可以揍我一顿出出气。能挨美人的香拳,也是福分。”调情可以缓解心理压力,黄金市场的失利,对他的打击确实沉重。
雨侬把手指张开,做了个停止的动作,道:“你先别夸口,一会儿翻脸的也会是你。我要说的是,请你放弃情报市场……。”
64。丁大少的事业全面崩溃
“你家丁大少正干什么呢?”德川信雄叫真子给五妞冲了杯可可,他发现这女孩子喜欢甜食。五妞很舒服地坐在藤椅里,摇晃着手中的蒲扇,半天才答道:“他这些日子太忙,整天不着家,想跟他说句话都抓不着个空。”
“男人可应该看紧些,特别是有三个太太的男人。”他极有耐心地套问丁少梅家中的情况,五妞倒是知无不言,显得两个人谈得很是投契。
他又道:“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男人只爱一个女人么?”五妞瞪大了眼睛问:“还有这事?”
“你家老太太没教给你么?”他也把眼睁得大大的,里边装满可见的真诚。“算了,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他故意拿糖作醋。
“求求你,告诉我吧。”五妞拉住他的胳膊摇晃着,只是动作依旧很大,像是要给他来个“背口袋”。
“也许你们中国没有这种方法。我们日本女人,出嫁前总是要学会这个办法,能保证丈夫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所以,我们那里娶两个太太的男人极少。”那是因为穷,即使是财主,养得起两个老婆的也不多。他暗自感叹。
“是什么办法?”
“这办法我也不知道,只有女人才会知道。”他笑了笑,努力吊起五妞的胃口。五妞面上突然一喜,问:“真子会不会知道?”他道:“肯定知道。”
“真子阿姨。”五妞冲入厨房,把真子挟在腋下,不顾她乍手乍脚,夹着她跑回客厅。“你告诉我那个办法好吗?求你啦。我给你买新衣服,要不给你买好吃的?”
真子挺有口才,讲得很清楚,说那东西是一块小石头,藏在一种蓝色的石首鱼的脑袋里,只有北海道才出产。把那石头磨成粉末,不论茶里酒里放上一撮,那男人便睡过去,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女人,就会是他一生珍爱的女人。最后真子道:“我只有这一颗,是我祖母给我的,我不能给你。”
真子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纸包,打开来给五妞看,里边是一颗半透明的小石子,外型很像盐粒,只有黄豆大小。
“把它磨成粉,它会融化在任何液体里。”真子加以说明。
五妞问:“我要是吃了呢?”
德川信雄拦住她的话头:“你吃了只会生病。”
“我可只有这一颗呀,在中国找不到这东西。”真子再次强调。
五妞突然把身子往后一靠,说:“瞧你吓的,我不要你的东西。”真子的鼻子眼都笑在了一处,道:“我不是害怕,别人我不会给,可你是我们老爷的朋友,当然不同了。不过,你也得给我件礼物才好哇。”
五妞随手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给你这个,省得你笑话我们不大方。”真子送上纸包,却被五妞挡了回去。她说:“你这东西我不要。”
“为什么?”德川信雄问。
“我奶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时候我还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说有一个蠢婆娘要把爷儿们留在家中,就四处打听办法,正碰上她爷儿们的仇人,也是交给他一包药,说是吃了只会疼她一个人,结果,她把自己的爷儿们给药死了。”五妞冲真子满含歉意地笑了笑,说:“不是说你要害我爷儿们,不过,给他吃药的事,我可不敢试。”
德川信雄感叹道:“你家老太太真是有智慧呀!”
“我奶奶外号小脚女侠……。”
在隔壁,丁少梅和雨侬俩人吵得险险就要拿刀动杖,宋百万和宋嫂替他们把住大门,严防有人偷听。
“原来你一直在挖我的墙角,拆我的台,我还把你当作我最亲近,最可靠的人,天啊,现在还有谁可以信任?”丁少梅怒发如狂。
“你唯一可信任的人,只有我。”雨侬寸步不让。“情报市场也是我的事业,你刚回国几个月,跟本不了解这里边的危险,这不是学生演戏,也不是你用点中国谋略唬唬英国人那么简单。都是英国政府把你给宠坏了。”
“英国人怎么啦?他们识货,他们知道我有多大价值,不像你,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住进我的家里来,大约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吧?”
雨侬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真想放声痛哭一场,但不能,因为她知道自己担负着多么重大的责任,包括保护这个不成熟的大孩子的责任。她道:“我把一切都献给了你,我从十几岁就已经决定,今生今世,非你不嫁,不想你却把我当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你不冷酷吗?你丈夫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业,你却要出面争夺,这不是无情是什么?”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又道:“不要用这种方法,你知道我心软,见不得女人流泪。你走吧,我没有权利要求你放弃理想,咱们只能到委员会上一决胜负。”
“你让我走到哪去?”
“既然站到我的对立面,你大概早准备好离开这里了。”
“胡说,你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走?”雨侬擦干泪水,破涕一笑。“再者说,今晚我当班,我可不想便宜别人。”
“我怕受不起你这么大的恩惠。”丁少梅不依不饶。
蓦地,大门上响起猛烈的敲击声,传来一阵吵吵嚷嚷。
“谁敢拦着你大爷,我活劈了他。”左应龙带着一群壮汉,晃着膀子闯进来,一把抓住丁少梅的衣领,把他提到近前。“小子,你以为躲到女人裤裆里我就找不见你啦?我的钱呢?”
宋百万上前一伸手,搭住左应龙的手腕。左应龙道:“宋爷,咱们是两股道上的船,井水不犯河水。我来收回我的钱,不犯你们那个党的条款吧?”
宋百万道:“请斯文些说话。”便和宋嫂一起退到厨房里去了。
“姑爷,我把钱交给你时有话在先,只许赚,不许赔。”左应龙少了手指的大手危险地挥来挥去。“今儿个怎么着,白骨精斗唐僧——赔了个‘精打光’,这还了得?”
雨侬出来打圆场道:“亲家爹,您误会他了,消消气,听我说……。”
左应龙翻着怪眼问:“你就是那个关姑娘吧?城里城外有你一号,我知道你是个人物。来到这个家,你没欺负我们姑娘,我谢谢你啦,可今儿这事,不是空口白牙了得了的,100万块大洋,说着玩呢?”
100万银元,她赔不起,心下不由得埋怨丁少梅不知深浅,竟然会使左应龙的钱。这些人来钱不易,是拿命换来的,绝不会轻易放弃。可他们向来最是谨慎,如何会轻易把钱借给了丁大少这路冒险家?怕是贪心在作怪,要么就是丁大少的宏伟计划把他们给唬住了。
包有闲打来电话,说:“你快些来吧,市场上的情况很是不妙。”丁少梅明白,以包有闲那不紧不慢的性格,能讲出这话来,必是出了大事。回身他对左应龙好言相商:“岳父大人,老泰山,您老先别着急,我到黄金市场上看一看,回来咱再商量办法。”
“没门儿,今儿个不拿出钱来,你以为老丈人不杀女婿吗?哪也别去。”左应龙拉了把椅子堵在门口坐下。
丁少梅道:“钱少不了您的。这么办,等我把那边的事料理出个眉目,头一个先还您的那一份。”左应龙眉毛一立,道:“别弄这个哩格楞,爷爷我见的嘎杂子琉璃球多了,在这儿使心眼儿,你还毛嫩。别废话,麻利的,拿钱。”
遇上这么个浑人,丁少梅只有叫屈的份。雨侬道:“亲家爹,要不这么着,让他给您开张支票,5天期,下个礼拜一您上银行去取怎么样?”
左应龙眨了半天那只好眼,说:“什么支票,不就是块白纸头吗?擦屁股都嫌小。我要现钱,拿的是我的现大洋,还也得是现大洋。”
“您这就不讲理了,现在哪还有使现大洋的?”丁少梅口不择言,左应龙勃然大怒,叫嚷着要杀人。
这算唱得哪一出儿呢?丁少梅万没想到,为国抗日,还得应付这种麻烦。看来,英雄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五妞回来了。丁少梅像是终于盼到了救星,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引到她父亲面前。唉,为了国家,什么委屈都很受着。
“您干什么来啦?”五妞一见房中众人脸色难看,她便把脸放了下来,讲话也没了好声气。
“来找你爷儿们要帐。”左应龙立时外强中干。
“你给他钱啦?好哇,那就算是我的嫁妆得啦。您想什么呢?嫁闺女一分钱也不陪送,打发要饭的?”跟她爹,五妞有绝对的发言权。
“那可是你爹的棺材本儿呀!”左应龙不由得哀叹命运不济。
见情况发生了大逆转,丁少梅笑着拉开了五妞,对左应龙道:“岳父,这么着,您还是拿上张支票吧。我帐上没那么多的现款,对不住,延几天的期,就5天吧,到日子您上银行,兑1000万的联银券。”得,加上日本人的那份,5天后他得还两笔帐。
“哎哟,我的现大洋啊。”左应龙忍不住哀鸣。
五妞恨恨道:“你再敢找我爷儿们扯臊,老了我不养活你。”
等到丁少梅抽出身来,把电话打到黄金市场,那边已经收市了,黄金收盘价156元。按照这个价格结算,除去上一轮的赢利,单本钱他净赔了1500多万。5天后若要拿黄金顶帐给日本人和左应龙,他差不多要两手攥空拳了。剩下几百万,根本堵不上包有闲和德川信雄几个人的窟窿,更别说还有英国领事帮着商借来的1000多万。“这真是天灾人祸!”雨侬表示同情。
如果真来一场天灾人祸,那可算是把他给救了,到时候联银券必定贬值,金价理当会猛涨。他望着窗外的雨天,盼望着能发一场大洪水。“近几日的天气预报怎么说?”他问雨侬。
65。墙倒众人推
天阴得像水铃铛一般,却不好生下一场雨,只是细细地飘着粉末样的水滴,包有闲的风镜上一层一层地蒙上水雾,挥之不去,索兴摘下来丢在一边。他小心地驾驶着那辆阿尔法罗密欧,可轮子还是在湿滑的水泥路面上吱吱地打滑。中街上的各国银行门外挤满了人,这几日黄金价格的大涨大落,让所有以联银券为主要流动资金的商号慌了手脚,存钱不是,买货也不是;更有大批市民慌乱之下,纷纷拥到这里,从货币贩子手中高价换取外币,以图保值。
丁少梅的这次失败完全出于意外,包有闲在心底替他开脱。他的所有计划、谋略都无懈开击,但谁能想到国际形势发生了变化呢?若是早能买到日本与苏联合谈的情报,自然不会出这等事,但世事难料。好在他们手中还掌握着40多万盎司的黄金现货,只要能咬牙坚持住,挺过这一场风潮,黄金价格必有回升的那一天。在世界历史上,还没有哪种侵略者的货币能够坚挺不衰的。
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钱,就算是赔上50%,对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这么冒险的生意,大赔就是大赚的先兆。只是有些对不住铁十三少罢了,让他跟着赔了钱。
车子驶进工部局的前院,站岗的锡克族士兵持枪咔地一声敬礼。这里他常来常往,没有人不认得他。
走进休息厅,正是喝下午茶的时间。他看到范小青穿了件黑白两色的裙装,轻快地周旋在一群英国商行的大班中间,来者都是熟人,而范小青是社交界的名星,往日聚会上,这些老家伙要想巴结她,怕是都难凑得上前。
包有闲一路打招呼握手,一路寻找丁少梅,却没见他的踪影。
丁少梅此时正坐在楼上的小茶室里,板着面皮,任由英国领事格雷格·詹森在那里转弯抹角地暗示,他只管一味地装傻。
看到我在黄金市场上刚刚遭到一点小小的挫折,你们就都扑上来拆我的骨头吗?他在半合的眼皮下边,蔑视这个英国小官僚,肚子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我做的一切,是替全世界正直的人讨回公道,可不单单是为了中国,你们把那木头脑袋想清楚了。没有我这番搅和,日本人会一心一意地对付你们英国人,早赶你们回到那个潮湿的小岛上去了。
见丁少梅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詹森领事很有几分恼怒,便换上白话说:“现在,远东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商人们要抽回资本,以图自保。请你给他们开支票吧,我这里有一张表格,上边是各家的明细……。”
丁少梅终于开了口,说道:“当初那笔钱是谁借的?”
“这话什么意思?当然是您借的啦。”
“错,当初这笔钱,是你替大英帝国政府财政部向他们借的。”丁少梅有意讲的是全称,让这小子听个仔细。
“是有这么回事,可那钱是借给你的呀。”詹森领事一时没转过弯来。丁少梅紧跟了一句,“有借据么?谁的过付?谁的中保?几分行息?什么时候归本?”
詹森抓了抓头发稀疏的头顶,问:“这有关系么?钱交到了你手里,是绅士就不会不认帐吧。”“好话。”丁少梅眼睛一瞬一瞬的,像是瞅着笼子里的猴子。“这钱是财政部出的凭据,你作的中人,没有利钱,也没有还帐这一说。老小子,你没明白财政部的意思?这钱借出来就是要牺牲的,他们也算是替大英帝国的殖民事业做了点贡献。”
“您的意思,这钱就不还了?”
“打收到钱那一天,我脑子里就没有还钱这回事。我的任务是狙击联银券,打狼还得扔块骨头呢?何况是跟日本人的占领区货币开战,这1000多万,只能算是打窝的鱼食。”
格雷格·詹森大张着嘴,半天没缓上气来。丁少梅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说:“除去那笔钱,我这次还损失了七八百万,你准备准备,过两天我派人过来取。”
英国人自以为绅士,其实也不是东西。丁少梅知道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但挡上一时是一时,我在金钱上战胜不了日本人,难道杀人也不会么?抗击侵略者,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杀人放火,投毒挖陷阱,只要是于家国民族有利,放开手干就是了。
他有点羡慕俞长春,那是个真正的抗日分子,那才叫真抗日,投炸弹,印报纸,干得单纯,爽快,不像他,黄金市场本身就是个粘乎事儿。
回家的路上,范小青问:“事情谈得顺利么?”“现在哪还有顺利的事?他们也来要帐了。”他苦笑一声,心中像是泡了黄连,很想大哭一场。在身边的三个女人中,此刻也只有范小青能给他安慰了,她向来不计功利,既没有野心,人又懂事,只是一门心思想当大太太而已,不像雨侬和五妞身上有那么多麻烦。
方才与包有闲道别,他有些羞愧,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合伙人,倒是包有闲大方得很,拍拍他的后背说:“这不算输,咱们还有一座金山,翻本是早晚的事,回家弄点好吃食,睡上一觉,明天一大早,又是一个英雄。”
英雄!他无法面对这一切,他不是英雄,是狗熊。一个自以为是,胆大妄为却又没有能力收拾残局的狗熊。
“晚上想跳舞么?”范小青没话找话。“今晚利顺得大饭店有秋季时装晚会,各界名流都会来。”
丁少梅摇摇头,跳舞是闲情,他现在没有闲情,只想破坏点什么,来平息胸中的郁闷。
“要不,晚上我过去陪你?”范小青又生一计。“好哇。”他装作兴高采烈。
雨侬有两个习惯,一是每晚必定要洗澡,一是睡觉不穿睡衣。今晚她有意把洗澡水调得比平时热一些,好逼出身上阴雨天带来的潮湿之气,同时也能调动起自己的兴致。丁大少是个绝妙的情人,每当她当班的时候,她总能得到出乎意料的快感,第二天离开卧室,她常常会为昨夜自己的行为羞得无地自容,但在卧室之内,那一切又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快乐。不,绝不仅仅是快乐,而是真正的狂喜。
她在床单下脱掉睡衣,丢在梳妆台上,这才留意到丁大少的神气有些怪异。“白天的事你别生气,不吵不闹不是夫妻。”她凑到近前,逼视他的眼睛。这可不大对头,他的目光中多了些陌生的东西,不是愤恨,也不是激情,而像是些神不守舍的狂燥。她笑道:“别气啦,也别想啦,这一定是天气不好,让你三焦上火,泄泄火气对你大有宜处。”
门上一响,范小青走了进来,长长的丝绸睡衣盖到脚面。“嗨。”她抖着手指向雨侬打了个招呼,从丁大少的另一边爬上了床。
“你不该对我这样。”雨侬一时怒气勃发,伸手去拿睡衣。
丁少梅拉住她,口中道:“是我让她过来的,这床挺大,睡得下我们三个。”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五妞要知道该不高兴了。”雨侬没再坚持离开,只是在床单下踢了丁大少一脚。
夜沉人静,丁少梅被两个女人沉睡的胳膊腿儿包裹在中间,独自瞪大眼睛想心事。唉,宫口贤二那老小子说得不错,不管我喝过多少洋墨水,我终究还是个腐朽的中国人。
德国产的闹钟不如瑞士的产品精致,但要结实许多,里里外外全是精钢与黄铜,俞长春向来喜欢德国产品的厚重实在。两只闹钟,两只瑞士马表,串联起来制成两个定时器,一只表管12个小时,两只串联起来就是24小时,马表的作用就是让爆炸时间可以精准到秒,因为镁条燃烧的时间与启爆的时间控制,必须得以秒钟来计算。这样以来,他们可以在十几个小时之前就把炸弹安装完毕,只要是能留给轮船四五个小时的航行时间,它就完全可以行驶到无处停靠的渤海深处,完成几千件珍贵古董的海葬。而他们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留在码头上吸烟卷,等消息。
制造炸弹这路事他从不谦虚,大敌当前,谦虚的结果只能误事。况且,自从日本人占领华北,他就开始制造这东西,不论是用来投掷的,还是埋在公路上当地雷使的,少说造了有100个,其中至少有几十个顺顺当当地响了。这一次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定时的时间长些而已,精确些。如果需要,他还可以让时间更长——比如3只闹钟的串联。
梯恩梯只有一点点,被分成两包,而电雷管却用了4套,这有点浪费,但由于目标太过重大,必须得保证万无一失。他对日本产的干电池不大放心,但这是市场上能够买到的最好的一种,国产的干电池他连想也没想过要用。抗日是件奢侈的工作,他认为。
由梯恩梯引爆黑索金炸药,这一点他有把握,那东西敏感,弄把榔头敲一下也会响,何况用梯恩梯?启爆装置安装在他上学时使用的一只旧皮箱中,一切装配停当,这也就避免了再到船上装配,平白浪费宝贵的时间,届时只要接上电线,给闹钟和马表上弦、定时即可。当然了,最安全的办法,是制造两套起爆装置,但那样以来就需要增加上船的人手,反而引人注目,太不安全。
真正的难题有两个:一个是在工字龙骨上固定黑索金炸药,另一个是铺设燃烧的混合金属粉管线——他买来十几米长的薄胶皮管,中间通上镁条,再填充上金属粉。镁条采用多点燃烧,保证在短时间内完成燃烧过程,所以,点燃镁条的时间比炸药爆炸的时间要早。为了安全可靠,他在家中搞了十几次实验,以确保一切全在掌控之中,为此,因燃烧金属粉弄出来的刺鼻气体跟二房东没少争吵。
一切准备就绪,那批文物是在劫难逃了。老赵来电话,说是船期已定,本月19、20两日装船,20日晚上启航。
他还需要两个助手,二宝算一个,得让他先把黑索金从海关库房中提出来;另外再找个人帮着往船舱中搬炸药,布管线,这事不能随便找船上的水手帮忙,必须得自己人。
丁少梅像个干大事的,有些个英雄样,也许他会对亲手炸船这种刺激性的活动感兴趣。俞长春一向觉得这位丁大少应该是个好热闹的人。
66。死棋肚子里出仙招
“20号炸船?那天上午我有个会必须得参加。”丁少梅不能将委员会的事告诉俞长春。
俞长春兴致极高,笑道:“不碍的,怎么也得等到天黑才能上船,你出发之前,甚至有功夫先洗个澡。”
丁少梅有些犹豫,委员会是大事,他可不是个不分轻重的毛孩子。他问:“到时候在哪碰头?”
“大连码头,我在那等你,二宝开船送咱们。”
“如果我到时间没赶过来,你们只能自己动手啦。”丁少梅拿出3万现金交给俞长春,“带上这个,以防万一。”
“没有你不好玩。”俞长春的遗憾之色溢于言表。丁少梅笑道:“我尽可能去,但我确实还有更重要的工作。”
范小青在一边插言:“他不去我去,这路热闹,我还真没赶上过。”
“胡闹。准备车出发了。”丁少梅给范小青下命令。
如果能够说服老吉格斯,会比买选票来得更直接,更有功效。丁少梅决定今天来个“关云长单刀赴会”,再斗老吉格斯。
放弃丁少梅是不得已的选择。为这事老吉格斯懊恼了不止一两天,也就越发地恨起日本人来。这些东洋岛国的小矮子,野心大大的。他花费二十年的功夫,耗去无数心力培养起来的接班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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