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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树梢上鸟儿的叫声把他们吵醒了。天亮了,他们起来了。达通舒展了几下身子,说道:“今天要弄一些树叶或干草来,这下去天天睡在这岩石上,又潮又硬,会得关节炎的。”
二毛拿了毛巾搪瓷罐往水沟走去,忽然惊叫道:“熊猫!熊猫!”
达通大毛连忙走出洞外,只见一只大熊猫立在水沟边,发现有人在瞧它,惊恐地往树林里逃去。
“听说这儿还有野人。”达通道。
“要是能逮住野人,要轰动全国哩。”大毛兴奋地说。
“野人身材高大强壮有力,撞上了,我们不被它伤害就好了。眼下我们自己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拿什么去逮它?”达通反问道。
二毛洗脸漱口完了,回来了,达通大毛接着到水沟边洗漱。
他们每人吃了两块面包,就分头到树林里拾干树枝去了。
“不敢走远,回不来就不好办了。”达通叮嘱道。
达通到树林里专捡带叶的树枝,又从矮树上折断了几根树枝,拖回了洞口,他把树枝上的叶子摘下来,撒在了睡觉的岩石上。
大毛二毛各抱着一大捆干树枝回来了。
“刚才我遇到了一只松鼠,刚要拣石块砸去,它一吱溜没影了。”二毛道。
“松鼠机灵得很,你想砸到它?嘿,除了死松鼠被你撞上了。”达通笑道。
他们休息了一会,下午分头出去采野果。傍晚,他们陆续回来了,每人拖回了一大捆枯枝,却都没采到野果。
天黑了,达通蹲在洞口往火堆里添加了枯枝,把火燃旺了,然后进洞休息。
“采不到野果,下去的日子就难办了,剩下的这点食物半吃半饿,两天内就完了。”达通心情忧郁,说道。
“白毛女躲在山洞里那么久,还不照样活下来?”大毛道。
“白毛女虽说躲在山洞里,但那儿离村庄不很远,可以偷偷跑到娘娘庙里拿供品吃,还可以采到野果充饥,这些条件我们都不具备。就算树林里能够找到野生的食物,并不是都能吃的,比如野菇中就有毒菇,吃了会死人的。还有水,静止而又变质了的就不能喝。幸好这条水沟的水是流动的,大体上是干净的。”达通应道。他们又聊了会。达通打开背包,把衣裤拿出来,扔给了大毛二毛一人一件衣服一条裤子,自己也拿出了一套,说:“昨晚你俩睡得死,我也忘了把这些衣裤拿出来,半夜里会冷的,我就带了这些薄薄的衣裤,遮一下也好。”
达通把裤子铺垫在岩石的树叶上,用背包当枕头,躺了下去,然后把衣服遮盖在身上。他的身边仍放着几块石块和一截粗树枝。
大毛二毛各用一块石块当枕头睡。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早晨,他们一个人吃了几块饼干,分头出去了。
将近中午,他们陆续回来了,每人拖回了一捆枯枝,其他仍一无所获。
他们每人吃了几块饼干,半饿着。
下午,他们再也没有气力出去了,就躺在洞里休息。
“现在看来,平日里很不起眼的东西都变得很重要。我在树林里拉屎,没东西揩屁股,只好用石块来擦。”二毛说。
“我用树枝来揩。”大毛笑道。
“我用树叶揩。这有什么稀奇,我插队那阵子,山民们就用竹片来揩屁股。”达通说道,“现在看来,现代文明对于人类的生存是多么地重要,你别看那边远闭塞的小山村,文明的触角照样会延伸到那儿,一个小卖店就提供了各种各样的生活必需品。我们现在呢,除了我的背包中带了一丁点儿东西外,生活中需要的东西我们都没有,我们得像几百万年前的原始人那样为了一个简单的工具或用品进行创造了。”
他们很清楚眼下的处境,都无力地躺着,此刻,他们真希望天上有一架直升飞机降下来或者有一群人突然出现在洞口,他们又明白,这只是无望的企盼,奇迹不可能发生。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白日里,他们吃完了剩下的一点饼干,打开了最后一袋食物——油炸蚕豆,蚕豆上沾着细盐粒。大毛嚼了几粒,高兴地说:“哇,这咸味好香呀!天天吃甜的吃怕死了。”
“盐是很不起眼很不值钱的东西,但人的生存却实实在在离不开它。蚕豆吃完了,这塑料袋可不能扔掉。这里面的每一小粒盐对于我们的生存都是需要的。记得上中学时有一次老师带我们到山里野炊,煮菜饭,忘了带盐,油、肉、味精下得再多,吃起来还是没味道。”达通深有感触地说。
矿泉水喝光了,达通用搪瓷牙罐到水沟边接了水,放在火堆上烧。二毛感到口干舌燥,跑出洞去,伏在水沟边喝了起来。
“别喝生水,等一会儿我这儿水就开了。”达通瞧见忙叫道。
二毛并不理会,猛喝了一通,又把脑袋伸进沟里洗了起来,立起身来,用手抹着湿漉漉的头发,叫道:“痛快!痛快!”
第五章(二)
天黑后,二毛直嚷头疼,达通走过去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大毛也过来瞧了。达通心里犯了愁,二毛发烧了,病了,这儿没有任何药品,怎么办呢?“大毛,你把毛巾拿到水沟去蘸湿,快点!”达通吩咐。大毛拿了毛巾急急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达通接过湿毛巾,折叠成长方形,敷在二毛的额头上。达通把盛着开水的牙罐放在了二毛的身边,随后又拿起了装蚕豆的空塑料袋,用手指尖儿往袋中抠了几粒细盐粒儿,再把蘸着盐粒儿的指尖伸进牙罐中溶化。“大毛,你把矿泉水的空瓶拿去灌瓶水进来,省得半夜里出去。”达通又吩咐。
大毛拿了个空瓶子出去,装满了水进洞来了。
“现在二毛睡着,我们也小睡会儿,过会给他换毛巾。”达通对大毛说。
夜里,达通不敢睡过头,醒过来了几次,把二毛额上的毛巾取下来蘸湿又敷上。到了天亮,二毛的烧终于退下来了。
天大亮了,二毛醒了过来,拿起牙罐呷了口开水,翻身起来,出去小解了。一会,他进来又躺了下来,说道:“今天尿有点难拉,尿特别黄。”
达通、大毛满脸忧愁,面面相觑。过了会,达通开口道:“二毛,你不知道,人在野外生病是很危险的,尤其像眼下没有任何药品,更危险。一旦生了病,只能看他的运气了。二毛,幸好你的烧退了下来,不然我和大毛都束手无策了。”
二毛感到喉咙干干痒痒的,端起牙罐,把带点咸味的冷开水喝个精光。
达通见状,连忙拿了牙罐出去,装了一罐水回来,又把火堆的火拨旺,放在上面烧煮。
二毛躺了一天一夜,喝了好几罐开水,终于感到精神好多了。
翌晨,外面忽然下起了雨来,雨点飘洒向洞口的火堆,达通连忙来到洞口,用几截粗树枝把火堆往洞内拨移。大毛二毛也跑出去把一些干树枝搬进洞内,还有一些来不及搬移,只好任凭雨淋了。
洞内显得拥挤了许多,不时有风吹过,雨丝儿飘洒了进来,扑打在脸上,使人感到凉飕飕的。达通急忙往火堆上添枯枝,撩拨火舌,不使熄灭。
雨淅淅沥沥下了将近一天,傍晚,雨停了。一阵秋雨一阵凉,天气比往日凉了许多,他们三人都是衣裤单薄,一阵风吹进洞内,顿时感到瑟瑟发抖。他们围在火堆旁烤了起来。达通把火拨旺,火的热量使他们浑身上下感到暖融融的。他们在火堆旁烘烤到了将近半夜,才分头睡去。
天亮了,他们醒来了,一瞧,洞外被雾笼罩着。达通起来到洞口张望,好浓好浓的雾,远处的树林近处的青草水沟全看不见了,迷迷濛濛的雾似乎把整个世界吞裹了。达通退回了洞内。雾的湿气在洞内弥漫着,达通往火堆里添了枯枝,火焰和烟把湿气逐渐吹散开去。
冷和饥饿困扰着他们。一丁点儿食物也没有了,他们只能用水来填肚子。他们三人轮换着把搪瓷牙罐架在火堆上烧水,水开了,冷却后倒进空矿泉水瓶,然后又烧。达通把又一罐水架在火堆上烧煮,他盯着被火舌熏得焦黑的搪瓷罐,说道:“这次出门我差点不想带这牙罐,后来想想刷牙方便,才带上了,如今却派上了大用场,要没这罐,真不知该怎么办。幸好遇到了这条小水沟,要不,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到今天呢。据我所知,一个人连续十几二十天不吃食物,只要喝水,还能活下去。要是他不吃食物又不喝水,那只要七天左右就可能死去。光喝水还是不行,我们总不能坐着等死。记得以前报上书上常说旧社会农民吃草根野菜度日子,草根农民能吃,我们为啥不能吃?等会雾散了,我们出去拔些草根洗干净煮煮看,试着吃吧。”
“好!”
“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大毛二毛一听来了精神,高兴地叫起来。
将近中午,雾渐渐地消散开了,大自然又露出了它原来的面目。树叶上青草上缀满了露珠儿,在阳光的照射下露珠儿开始坠落蒸发。他们三人走出了洞,蹲在草地上用手拔起了青草,不一会,就拔了一小堆,他们把青草拿到水沟边洗。“蚂蚁!”二毛叫了一声。达通大毛围过去看,一长列蚂蚁正在水沟边的草丛中爬行。“蚂蚁可以吃,二毛,你去拿个瓶子来装。”达通说道。二毛进洞拿了个空矿泉水瓶出来,旋开了盖子。他们三人蹲在水沟边,扒开草丛,一只一只捉起了蚂蚁,塞进了瓶内,不一会,就捉了小半瓶蚂蚁。
他们又回到了洞内。达通把火堆挪移到了洞口。他拿出搪瓷罐,抓了一小把洗净的青草塞进罐内,放在火堆上烧煮。不一会,青草煮熟了,用啥来夹呢?大毛灵机一动,掐断了两截细树枝,拿到水沟里洗干净,跑进洞对达通二毛道:“筷子!筷子!”大毛拿起罐子,觉得还热热的,他用嘴吹了吹,用“筷子”夹起了几根青草就往嘴里送,随后,他把罐子、“筷子”送给了二毛,说道:“你先吃吧。”
大毛嚼了几口,感到又苦又涩,难以下咽,说道:“真难吃。”
二毛咬着咬着,把草叶子啐了出来。
达通接过来尝了尝,说道:“这草叶子拗口,难吃下,根苦点,可以吃。二毛,你病刚好,汤多喝点,这草汤挺凉的,也利尿。”
达通把罐子又递给了二毛。
烧煮下一罐时,他们把草叶子摘掉,留下草根放进罐里,很快又烧好了。他们勉强吃完了草根,达通建议换口味,把瓶子里的蚂蚁倒出了一些放进罐里煮。达通蹲在火堆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舌舔着罐子底,说道:“你们没吃过‘忆苦饭’吧,我当学生时吃过,当兵时又吃过,那是野菜甘薯叶掺在麦糊里煮,难吃是难吃,但比现在这草根好吃多了。那时吃‘忆苦饭’多少有点不情愿,认为生活好了干吗还要吃那难咽的东西,现在却是心甘情愿地吃,再难吃也比饥肠辘辘好受,也比坐着等死好。”
“文老板,你那背包里啥吃的都没啦?”大毛不放心地问。
“早都吃光啦,还能有新大陆发现?”达通应道,“就剩下照相机,还有那五万块钱和腰包里的二千多块钱。钱这东西也真怪,如今我们脱离了人群,脱离了社会,钱一点作用也没有,还不如草纸,草纸还能揩屁股哩。”
“现在有谁能给我一块面包,我宁愿用五万块钱跟他换。”大毛道,“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啦。”
“面包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在这儿有钱也买不到任何东西。喏,蚂蚁煮好了。”达通一边说一边用毛巾裹着手指儿往火堆上抓搪瓷罐耳朵,拿了下来放在了地上凉。凉了会,达通抓起罐子,说道:“我尝尝看。”他把蚂蚁连汤喝了进去,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没味道,有点涩,比草根好喝点,饥不择食,蛮喝吧。”他把罐子递给了大毛,大毛喝了点,递给了二毛。
他们喝完了蚂蚁汤。大毛发愁道:“文老板,你看这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老是待在这儿呀,要想办法出去。”
“眼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达通说道,“现在我们体力早已没了,走也走不动,遇上凶猛的野兽只有被它吃掉。这个小洞虽然差劲,毕竟是我们现在的窝。我们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轻易离开这个窝。鲁滨逊在荒岛上等待了二十八年两个月零十九天才离开,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等待呢?或许哪一天考察队员或猎人打这儿经过,我们就得救了。这儿有野人,迟早会有考察队出现。虽然这儿是禁猎区,但偷猎的人总是有的。”
“要是有通讯工具跟外界联络就好了。”二毛叹息道。
“……”
夜间冷起来了,他们把达通带来的换洗的衣裤全穿上了,但薄衣裤抵挡不了寒气,他们只好围在火堆旁取暖。
他们三人就这么每天捡枯枝,捉蚂蚁,烤火,吃草根,喝蚂蚁汤,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饥饿寒冷每天都在困扰着他们,再加上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他们的寂寞感,使他们感到度日如年。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白天他们捡枯枝捉蚂蚁,吃草根喝蚂蚁汤,然后围在火堆旁烤火聊天。
“幸好我们是三个人困在这儿,算是一个小小的人群,若是一个人待在这儿,遇上胆小的,那他可能早吓死了,就是不被吓死,恐怕他也抵挡不住这无边的寂寞。原始人就是以群居的方式谋求生存,可见人类很早就意识到了用集体的力量保护自己,只有人才能保护人自己,像现在这处境,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感。”达通用枯枝把火堆的火拨旺,用忧郁中又带有几分自我安慰的语调说道。
“文老板,小时候我的胆子挺小的,晚上听见老鼠叫都会怕。大毛胆子比我大点,他学猫叫把老鼠吓跑。天黑后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会感到害怕,大毛进来了,才不怕了。后来我长大了,我的胆子才一天天慢慢地大起来了。”
“二毛,现在你的胆子也大过头了,连抢钱的事都敢干哩。”达通笑道。
二毛低头凝视着火堆里飘逸出来的烟,脸涨得红红的,没有吭声。
大毛叹了口气,说道:“文老板,你不知道,我们也是没法子才走上这条路的。离开了学校,我们想做生意,没个本钱,想做工,没个手艺,想过日子,身上没个钱,所以就横下一条心,抢他几人再说。”
“这种行为将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们想过没有?”
“没有认真想过。被判刑、劳改甚至枪毙是一种惩罚,被困在这死人脚边的地方看来也是老天爷对我们的一种惩罚。文老板,我们现在待在这儿跟关监牢有什么两样?关监牢还有刑满出狱的一天,有个盼头,困在这儿要是出不去,还不等于被判了死刑?”大毛苦笑道。
“能不能出去,那要看运气了,只要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我们都要坚持下去。这蚂蚁汤难咽,但是要生存就得咽下去。”达通端起搪瓷牙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人活在这世界上总是忙忙碌碌的,有些事没想到是对的还是错的,没想清楚该做还是不该做,就莽撞做了。现在,老天爷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有这么多的时间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进行认真的反省。你们还很年轻,人生的路只走了短短的一段,有许多道理还没有真正领悟到。我像你们这般年纪时,也是血气方刚,火气挺旺的,凡事认赢不认输。《三字经》上第一句话是‘人之初,性本善’,说的是每个人生下来本性都是善良的,只是后来生活环境的不同才变成了好人坏人。我不这样认为,依我看,人是猿猴演变来的,在人的身上或多或少还保留着动物的野性,就像至今某个人生下来还留着一截尾巴一样,这种野性在大多数情形下被抑制着,并且被长期形成的社会道德准则及人们的善良的情感所同化了,但是在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情形下,这种野性会在某些人的身上暴露出来,促使他干了坏事,成了坏人。”
“文老板,真新鲜,我今天第一次听说人有野性哩。”二毛忍俊不禁,笑道。
“现在想来,往日在家里妈妈念叨数落,爸爸打骂,对我们好歹是个约束,有的事我们想干也不敢去干。妈妈没了,爸爸也没了,没人管束了,我们自己管自己也就管不住了,胆子也就大了,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刚才说的野性也就发作了。”大毛说道。
“我相信每个人小时候在家里都接受过大人啰啰嗦嗦的念经般的训话,这种训话虽然恼人,还是有一定的好处,至少你想去干一件不该干的事时不至于轻举妄动。学校老师也是婆婆妈妈的,你倘若有个小缺点小毛病,他都要给你指出来要你改正。老师有一定的威严,我总感到对他有一种敬畏感,有时对他的批评我心里不服气,但脸上还得装出毕恭毕敬的样子。小时候我妈总是说我家里大人的话听不进去,老师的话比圣旨还灵。看来受教育对一个人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它可以磨去一个人的野性,使人变得斯文懂礼貌。你们知道吗,欧洲的绅士一般都受过较高的教育,谈吐温文尔雅,举止彬彬有礼。如果整个社会人人都成了绅士,大家都遵纪守法,彼此尊重,我看什么警察局法庭监狱都不必设立了,政府也不必为设立这些机构花费那么多的钱,也不必有那么多的人一天到晚为处理犯罪的事忙忙碌碌了。现在有相当部分的年轻人受教育的程度不高,却夜郎自大,嗓门挺粗火气挺大的,我真为这种人担心。”
“文老板,我和大毛挨到初中毕业算是很不错了,不少人初中上不到一半就上不下去了,毕业前又走了一些人,连毕业证书也不要了。”
“我不是教育家,对这方面的事不想去专门调查研究,但我知道,现在的老师对成绩差又调皮的学生是很头疼的,你不来读他也不想去找你回来,这些年轻人走上了社会,没了老师的管教,家里大人更管不了,坏事就干上了。”
“文老板说得对,学校总认为把吊儿郎当的学生赶出去是摔掉了一个包袱,这些学生能让他离开学校是他巴不得的,留在学校里他总感到被关在笼子里似的,这下子他可以海阔天空地到处跑了。”大毛道。
“把表现差的学生赶出校门是一个笨办法,老师感到一时轻松了,没了包袱了,却给社会添了新的包袱,实际上这是某些老师对社会不负责任的一种行为。差学生刚刚离开了学校,他会感到自在,没了束缚,好像这天底下只有他最大了,想干啥就干啥,等到犯了法被抓了起来,判了刑,那时才感觉到高墙内的日子比在学校在家里难过得多,他才开始后悔了,为了争取走出高墙,他只能默默地忍受了。唉,话说回来,我们现在这处境跟被判刑关了起来差不多,并且更危险,因为判刑被关毕竟是安全的,生活在人多的地方生命才有保障,生病了也会得到治疗,刑期满了还可以回家去。如今我们待在这儿,却不知哪一天能够走出去,生命呢,时时刻刻都会遇到危险,不用说野兽袭击,我们自己一旦生病就很难办,上次二毛发烧我就非常担心,因为这儿什么药品都没有。我不信主,也不信神,但愿我们能平安,活过一天算是一天的福分。”
大毛二毛听达通讲到这儿,一时脸上布满愁云,他们无心再谈论下去,默默地围着火堆烤火。
达通他们试图寻找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几次分头试探着往树林里走去,没走多远,都感到腰酸腿软浑身乏力,再加上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寒冷,只得返回鸭嘴岩。
这天上午,天气有点转暖,太阳不时从云层后探出脸来,把暖烘烘的光芒撒在了鸭嘴岩上,他们跑出洞外晒太阳,为能获取难得的暖意而欢喜不已。中午过后,一簇簇浓云从不远处的山峦后边压过来,天气又变得冷起来了,过了会,雨像一股股白色的麻绳从高空掷向大地,雨粒溅落在鸭嘴岩上。达通他们慌忙把火堆移到洞内。
“千万不能让这火堆灭了,这火对于我们的生存是很重要的。”达通叮嘱道。
火堆移进了洞内,洞内显得更拥挤,被雨溅湿的枯枝半燃不燃着散发出浓烈的烟,呛得他们三人又流鼻涕又咳嗽。
过了一阵子,雨下得没那么密了,又过了一阵子,只剩下一些雨丝在飘洒着,他们把火堆往洞口挪出了点,烟飘往洞外去,他们感到好受了点。
“嘿,那天明明牌子上写着‘游人止步’,咱咋就被鬼打懵了,偏要撞进来,如今窝在这鬼地方,真憋气!”二毛显得有气无力,说道。
“那天我就有点担心,劝你们回头,你们却说好玩,刺激。也怪我没主见,依了你们。算了,如今说这些后悔话也没用,最重要的就是要争取活下去,希望有一天能被人发现,能被救出去。当然,也有可能我们待在这儿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总有一天,我们的体力全部消耗尽了,就死在这儿,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咬紧牙关活下去,都要等待着。现在我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生病,一旦生病,病魔随时可能夺去你的生命。说到死,我相信谁都不愿意,不要说那拥有财富江山的国王不愿意死去,想再活上一百年,就是没衣穿没饭吃的乞丐也不愿意死去,即使又饥又冷,他还是很喜欢用眼睛看这个世界,国王可以拥有这片江山,乞丐却可以走遍这片江山,看够这片江山。我认为,活着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美好的,所以谁都不愿意轻易死去。我从来不信人死后有什么魂灵,上什么天堂下什么地狱,不管他是国王还是乞丐,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一旦去,什么享受都没了,什么痛苦也都没了,死去一个人跟死去一匹马一只鸡没什么两样,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文老板,这样说来,我们一旦死在这儿,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没人能知道我们死在这儿。”大毛接过话茬道。
“是这样的,除非将来有人到这儿,才会发现的。认真想起来,这世上的人忙忙碌碌都只为一样东西——钱。我有个侄儿,年纪比你们大点,他对钱却看得很透,当家里人给阴间烧纸钱时,他把真钱给烧了;要过年了,他把大把的钞票往街中间撒去,你们说他怪不怪?他还有个说法,叫‘物质不灭’,认为这钱是烧了还是扔了,反正都在这地球上,把钱留给自己花还是分给别人花没有什么两样。世上的人要是都像他这个样,也就不贪心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也都没了。”
大毛瞪大惊奇的眼睛,说:“这号人我从没听说过,咱这世界也真怪的,啥号子人都有。”
“说怪其实也不怪,”达通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人跟动物一样,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如今科技发达了,人可以乘飞船上太空,可以往地球肚子里取石油,谁见这天堂和上帝?谁又见过地狱和阎王?有人偏偏热衷于给死人修大墓呀,超度亡灵呀,烧纸钱呀,其实纸钱也是用钱买来的,这样看来,烧纸钱跟烧真钱没有什么区别。钱这东西也真怪,像我们现在这处境,拿钱有什么用,买不到任何东西,还不如这堆树枝,树枝可以烧火取暖,使我们得以生存下来。有一天我们再也没力气去捡树枝了,我就把包里的这些钱拿过来烧掉,给我们最后取取暖,多活上几分钟,这样子,比起人死了这钱还搁在那儿,好歹对我们还有一点点用处。”
“文老板,想不到你会这么健谈,讲起来条条是道,原先觉得不在理的事儿听起来也变得有理了。文老板,你肚子里装着这么多东西,真可以到学校去当一名老师,或者到电视台当一名主持人哩。”二毛用敬佩的眼光注视着他,说道。
“到电视台当主持人我没那资格,到学校当老师我没受过专门训练。我看那电视主持人,大多是事先背好了台词,由导演操纵着,像傀儡似地做去,着实别扭的,叫我来干着实受不了。我这人自由自在惯了,想说啥就说啥,想去哪就去哪,受不了那种束缚,受不了被人摆布。”
二毛忍不住又说:“文老板,你一定到过很多地方,读过很多书,知道了那么多的事儿,明白了那么多的道理。以后要能出去,我一定要看好多好多的书,要游好远好远的地方。”
“现在咱这番经历并不比读完一摞书差,哪一天咱们能从这儿走出去,我相信你们俩一定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达通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环视了一下他俩,说道。
这时,洞外的雨早已停了,露出了湛蓝湛蓝的天空,阳光洒在了洞口,瞧着这和煦的阳光,一种希冀从他们的心底升起,他们站起身来,把火堆往洞外又移出了一些,然后,他们到水沟边拔草根捉蚂蚁去了。
光喝水吃草根蚂蚁毕竟抵挡不住那一阵又一阵袭来的无边的饥饿。由于长时间没吃上有营养的东西,他仨瘦得快要皮包骨头了,手脚酸软乏力。达通和大毛二毛商量后,决定到离鸭嘴岩远点的地方寻找野果。
翌日,他仨早早醒来了,达通对大毛二毛说:“我当过兵,单独行动问题不大。你俩一组,分头找找去,注意不要迷了路,着实找不到啥,早点回来。”
大毛二毛顺着水沟往下流的方向走去了。
达通手执木棍沿着水沟上方慢慢走去。他走了一段路,决定拐进密林里去,林子里没有路,杉树松树枫树还有那些叫不出名的树一棵比一棵粗壮,野草有半人多高,他挥舞棍子往左右击打野草,硬是踩出了一条路。他每往前走一段都要回过头来瞧,那些半倒不倒的野草竟成了不显眼的“路标”。他约摸走了几百米,眼前豁然展现出了一片灿烂的阳光,哇,这密林中竟有如此一片开阔地。达通顾不上藤蔓绊脚野草扎身,加快脚步往开阔地走去。开阔地稀稀站立着几棵长着长圆形叶子的树木,树枝上挂着栗色的果子,那不是栗子吗?达通喜出望外,走到树前,伸手可触到树枝,他采下几个果子,想掰开一个尝尝,壳很硬,掰不动。他像一个寻宝者突然发现一堆珍宝似地贪婪地往树枝上摘果子,一会儿在地上堆起了一小堆。用什么来装呢?他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着两件衣服,脱下了一件,把果子包扎成一包,又把裤袋塞满满的。
达通往回走去,凭着当兵时练就的野外识别目标的本领,他顺着刚才用木棍击打野草留下的模糊痕迹,到底走回了水沟边,回到了鸭嘴岩。
大毛二毛还没回来。达通感到筋疲力尽,他还是使出吃奶的劲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大毛二毛,你们在哪?快回来喽——”声音不大,还是往密林那边传递去。
达通喊了几遍,喉咙干了,没劲了,就不喊了。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微弱的回声:“我们来了……”
过了阵子,大毛二毛两手空空、神情沮丧回来了。
达通把衣服包着的栗子抖开来,他俩见了,喜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达通告诉他们发现栗子树的经过。
大毛二毛迫不及待地找来石块,就在洞口岩石上敲打起了栗子壳。
他们敲打完一个就急忙把生栗子肉抛进嘴里嚼着。
下午,大毛二毛随达通往那片开阔地寻去,随后每人用衣服裹了一包野栗子回来。
几天来他们把那几棵野栗子树上的果子一颗不留地采了下来,带回了鸭嘴岩。
他们把野栗子放在阳光下晒,还抓了一些放进搪瓷罐里烧煮。
望着洞外晒洞内晾的几堆野栗子,达通高兴地说:“这野栗子虽然皱皱小小的,没街上卖的那么饱满好吃,但它可是咱的救命粮哩。有了这些果子,熬过这个冬天有希望了,咱还是不能大手大脚的,得省着吃,草根蚂蚁还得搭配着吃,底下的日子还长着哩。”
大毛二毛不说话,心里却美滋滋的。
第六章(一)
达通出门旅游去了,文家人生活跟往常一样,老文婶仍每天给菩萨上香跪拜,若冰仍忙着车缝尼龙网,日子就这么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滑溜过去了。
这些日子垚垚倒不再闹事,使一家人好歹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垚垚有时自言自语“墙,墙”,有时喊头疼。若冰一听见他喊头疼,就连忙拿来镇定药给他服下,让他睡去。达理仍是每天在镇里操劳着,一个月难得回家来睡上几宿。若冰白日里车缝了一天尼龙网,累得腰酸脖子硬,晚上一上楼倒在床上就“呼呼”睡去了。这天夜里,若冰躺下去睡了一会,忽然醒了过来,想再睡竟一下子睡不着。夜是深沉的,一缕微弱的月光从窗口投进了床前,四周静悄悄的。达理又没回家来,若冰心底涌起了惆怅的感觉,此刻别人家夫妻正搂抱着也许在贴着耳根说悄悄话,也许在甜甜地香香地睡着,而自己呢,夫妻虽在一起却形同两地分居,有丈夫跟没丈夫还不一个样?她有点恨达理,倒不是恨他没能满足自己的性要求,而是恨他把时间都花在了阿公的事上,对儿子关心不够。儿子自小好好儿的,只是到了初中临毕业时才发病的。达理总是说儿子是受了刺激才得病的,自个儿还是赞同婆婆的看法,儿子是被妖魔附在了身上,妖魔一天不赶走,儿子的病就一天好不起来。为驱赶这妖魔,不知请了多少次道士,不知花了多少钱,但效果总不大。自己的娘家人信教,母亲建议,让她在祈祷时求主救救垚垚,一段时间过去了,看来效果也不大。
若冰对自己嫁到文家并不后悔。她比达理小三岁,白家在巷子的南侧,文家在巷子的北侧,仅二三十步的距离,他俩自小儿就认识了。达理在学校比她高三个年级,他又生性腼腆,少跟女生来往,他俩很少在一起玩过,谈不上“青梅竹马”。一九六六年文化革命开始时,达理上高三,若冰上初三,学校派高中学生担任初中学生的辅导员,达理刚好到若冰所在的班当辅导员,和若冰有了接触。那时,他俩都即将毕业,面临着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对前途感到十分渺茫。
文化大革命运动在镇中学,在整个石头镇开展得轰轰烈烈,他们想上高一级学校的指望落空了。达理加入了红卫兵,参加了破“四旧”的活动。后来红卫兵分裂成了两派,发生了武斗,达理不再参加了,躲在家里成了逍遥派。不久,一场上山下乡运动席卷了全镇,达理马上报了名,成了第一批下乡知青。若冰自打学校停课后就回到了家里,只因家庭成分偏高,父亲又是批斗的对象,她没资格参加红卫兵。她一天到晚躲在家里,只要一听见院子门外嚷嚷声,她就胆战心惊,知道造反派又来抓父亲去批斗了。父亲在一次挨批斗回来后心脏病发作死去了,她家门外的嘈杂声才消失了,她那心惊肉跳的心理才渐渐消失了。后来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若冰没去报名,她实在不愿意和那些曾经批判过她父亲的红卫兵一块下乡去,实在不愿意和那些曾经批判过她父亲的红卫兵再见面,实在不愿意和那些人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过了段时间,她把户口迁到了母亲娘家所在的乡村,算是下了乡,后来轮到若雪该下乡了,她也把户口迁到了那个村。若冰曾经到那乡村住了一段时间,下过几次田,但她大部分时间住在石头镇家里,到了每年夏收秋收分粮食时,她拿钱去交给生产队,才分到了粮食,待村里有拖拉机开往石头镇时运回家来。
岁月无情地流逝,户口还挂在乡下的若冰不觉已二十大几了,这年龄在农村算是偏大了,乡下的女子到了这年龄早当上妈了。当文家托了媒婆来提亲时,若冰有点不大相信,心想人家是工农兵大学毕业,堂堂一个国家干部,在外头还怕找不到当官的女儿,会看上我这户口还在农村又没个工作的?她犹豫着。媒婆以为她眼光高,费了三寸不烂之舌在她面前罗列了一堆达理的优点。若冰心里头早已答应了,她想,既然文家对她如此有意,就不能再犹豫了,倘若拖延下去,文家以为她不答应,另寻门户,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若冰答应了,不久就嫁到了文家,生下了垚垚。那时达理在县城工作,逢休息日回家来,夫妻相敬如宾,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挺美满。几年后,上头不再搞上山下乡了,知青陆续返城,若冰、若雪的户口迁回了石头镇。文家老二达通当初也下了乡,下乡后他去当了兵。垚垚一天天长大,开始上学了,文家一家子在平静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达通复员回来了,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就和石头镇上一批往日本自费留学的青年一道到日本去了。垚垚突然患病了,文家人陷入了焦躁不安之中。达理从县城调到石头镇当镇长,他带了儿子从本地到外地寻医问药,终不见好转,他也感到束手无策。垚垚的病不见好转,若冰开始怪这怪那,她怪起了达理对神明不恭敬,对达理就不再有以前那个好态度了,时常在他的面前发脾气。垚垚的病非但不见好转,看样子更沉重了。若冰的脾气变得更坏了,她的气没地方发泄,常常就往达理身上出。儿子的病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她生性好强,平日里啥事都想领先人家一截,偏偏生了这不争气的儿子,使她在人家面前不得不把往日里连珠炮般的话语吞回了肚里。儿子虽说那个样儿,却一天天在长大,日后终究要讨老婆的,这个样儿,谁家姑娘肯嫁过来?这石苔巷内,这石板街上,谁人不晓,哪个不知?人家晓是晓的,总不能让儿子干的傻事成为人家的谈资笑料,更不能让儿子的传闻传播扩散开来。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辈子儿子真要找不到老婆,没了后代,怎么办?老天爷呀,你就这么折磨人,是不是我前世造了孽,这辈子该受惩罚呢?老天爷呀,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答应,把我关到十八层地狱我都答应,我别无所求,只求儿子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就行。看来自己的心要诚,多求老天爷,多求菩萨,该花的钱要舍得花,总有一天,感动了老天爷,感动了菩萨,兴许儿子的病就好了。
若冰经常这么祈盼着。
达通出门旅游去,几个月了,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也没给达理打过一个电话。冬天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了,人们都穿上了毛衣,老文婶忧心忡忡,这天,她对若冰说:“阿通走时带的是热天穿的衣服,现在南方都这么冷,他去的地方一定更冷,他会冻坏的。”
“阿通身上有钱,天冷了他自会买衣服。他是老出门的了,又不是小孩,自会照顾好自己的。”若冰安慰道。
“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感到阿通要出事了。”
“不会的。看来是阿通在外头玩高兴了,带的钱不花完就不想回来。”
“不可能的,阿通一定遇上什么难了。晚上阿理回来,让他上电视台登个找人的广告。”
达理在老文婶的要求下,花钱到省报登了寻人启事,又到省电视台播了寻人广告。日子一天天滑过去了,达理没有接到达通打来的电话,文家也没有收到达通的信。一天又一天,老文婶时常站在院子门口朝巷子外望去,始终没有达通的身影出现。她常常在夜半醒来,拉长耳朵仔细听着有没有达通的敲门声或脚步声,但这声音到底没有出现。老文婶盼穿了双眼,终于感到了失望。
这天,老白婶到文家串门,告诉老文婶、若冰,镇上一批人计划在镇北头小山半山上建庙,自发成立了理事会,大家推举东门值担任理事长,正在开展捐款活动。
老白婶走后,老文婶对若冰道:“阿冰,我看咱家出了这么一连串事,许是触犯了神灵,这回建庙咱应该出钱,求神灵保佑。”
“是啊,听说这回要建镇石将军的庙,应该出点钱。”若冰赞同道。
“我嫁到文家时就听这街上的老人说,镇石将军是唐朝武则天派来开发南方的一位大将军的部将,他和士兵们从中原来到这儿,这条石板街就是由他们建起来的,后来他们不回北方去,就在这儿住了下来,跟南方人通了婚,一代一代传下了今天这些人。虽然一千多年来天灾人祸使人们迁来移去了不少,但这镇上各种姓的人中仍有部分是他们的后代。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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