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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姐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肯定不能总在浴室里做服务生,我是骑驴找马,以后有机会了,再找好工作。”
娜姐说:“看你就不像个服务生,小兰看见你在那个大酒店和你的老乡说话的时候,差一点就没认出你来。她叫什么呀啊,你们俩什么关系啊?说,说出来姐不生气……”
王梅说:“小冬啊,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不会在我们这待太久,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像个比我们有出息的人。”
我说:“哎呀,梅姐拿我开心,我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娜姐摇着我的胳膊说:“你的那个老乡跟我比谁漂亮……”
王大毛向我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
我干脆就着这个目光追问下去。
我问:“大毛哥啊,怎么光你弟弟王三毛来电话,不见你弟弟王二毛给你打电话呢?”
王大毛深深地叹了口气,半天没出声。
我没敢追,耐心地等着。
我说:“是不是,他的电话你也不接?”
王大毛说:“这么多年,我就盼着接他的电话。”
我说:“那为什么?”
王大毛:“我二弟在农村的时候最聪明,脑子活,就不想在农村待着,咱们农村的孩子想出来,要么打工,要么读书,可是家里哪能供那么多孩子读书啊。他就出来了。”
我说:“那后来呢?”
王大毛说:“后来他就一直给家里寄钱,家里用,我是上学,三毛上学,四毛上学。”
我说:“他现在在哪儿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你跟他有过联系吗?”
王大毛说:“我刚来的时候见过他几面,他还我旁边的床上睡过两个晚上,就你现在睡的那张床,靠门的。”
我说:“你们说什么了吗?”
王大毛说:“能说什么呀,说了说家里的事情,说了说打工的事情。”
我说:“他跟你说了他在城里干了什么了吗?”
王大毛说:“打工,还能干什么?”
我说:“以后你们一直没有联系吗?”
王大毛说:“是啊。”
我说:“为什么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他给你留什么东西了吗,或者有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王梅说:“哎呀,小冬,你问的还真细。查户口呢?”
我知道我问的过火了,可是我实在想问啊,我们屋里的电视已经关了,可是外边的春节晚会的声音象挠子一样挠我的心,主持人就要倒记时了,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眼睁睁新年就要来了。我实在难以接受新年之后,我还在这个浴室里卧底。
桌子上的电话又开始响了起来,全是娜姐、王梅、阿珠的,没有王大毛的。也没有我的。娜姐、王梅、阿珠的手机也是响个不停,全是拜年的。
他们喝着喝着就躺在沙发上了。
我迷迷糊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的电话,等着一个可能永远等不来的电话。恍惚中,天已经亮了。
23、
他们几个都睡着了。我自己默默地看着那部电话,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电视里提琴的旋律,是一首关于春天的旋律。顿时让我想起了南方,想起了我的父母,妹妹,想起那些和我朝夕相处的同事们。
南方不象北方,基本上过了春节,就能看到树枝出新芽,草也抽新芽,春天就到了。北方的春天一直要到四月底,进入五月才能感受的到,而且整个春天还要感受一下裹着风沙抽打人脸的春风。
刚到这个城市来的时候,过的第一个春天,我就想,这也叫春风。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春风,我可能都无法真正地感受了,难道这个电话不来,我就还要在这里待到春天到来吗?
想着想着,我就想哭了。等到眼圈红了时候,我克制住自己,觉得这样太没出息了,怎么这样就哭了呢。
可是不哭,心里憋的慌啊。这个春节,我不能在大街上溜达,不能给亲友拜年,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平时看来最简单的事情,我都不能做,而且觉得曾经那些简单的东西是多么的珍贵。
想着想着,我觉得该安慰安慰自己,就开始想王大毛兄弟和妹妹,想娜姐,想阿珠和王梅,毕竟我还有个盼头,他们基本上是没盼头的。这辈子没有意外就这样了,而且如果他们当中的某人也涉案的话,那后半辈子就更完蛋了。
这几年春节连市,基本上就是城里的老板想多赚点钱,然后就有要钱不要过年的乡下人干。报纸上总说,到了春节,保姆也没了,干力气活的也没了,民工也没了。城里人生活乱了,不好过了。
这几年,进城的乡下人越来越多,城里的活也不好找了,竞争也激烈起来。所以很多人会放弃掉春节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在城里多赚点钱,电视新闻里还说了,春运出现了反向的情况,就是很多农村的劳动力在春节到来的时候离开家,进城找工作,因为城里这时干活的少了。为了钱,人们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舒服了一些,毕竟,我是装的,不是真的,我只是个卧底,我只是体验一下他们的生活,这生活只有两个来月,而他们要这样过上一辈子。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当每天每时每刻地盯着一个人,简单而枯燥的生活和工作,就不得不让我多想,因此我觉得哲学家就是在一些枯燥的环境中想出很多指导我们行为的哲学思想来,我觉得我想到了一个哲学问题,农民为了城市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我们吃农民种的庄稼,住农民给我们一砖一瓦盖的房子,嫖农民的闺女……
整个大年初一,我就以喝多了的名义,躺在那里胡思乱想。
王大毛他们已经起来了,收拾好了冯老板的办公室,浴室开始营业。
时代不同了,以前,都是过年前洗干净,然后就在家待着或者走亲访友,现在都变了,连过年不剃头的规矩也开始变了。一切都变的在熟悉中一点点地陌生。
洗澡时,桑拿这个东西确实有解酒的功能,很多大年三十喝高了的,下午就来桑拿,蒸一蒸,然后王大毛再给搓个澡,一楼大厅休息一会儿,娜姐、王梅轮流给按摩一下。然后再出去喝酒,确实挺爽的。
娜姐是这样总结的,有钱人真会享受,有钱的男人真会享受。
24、
大年初一,我几乎躺了一天。他们也没怎么理我。忙着自己的事情。到了晚上,我悄悄给头儿打了个电话。我告诉头儿,没有线索。
头儿在电话里沉默了好半天。说,知道了。
我给头儿打电话,一方面是汇报工作,另一方面我是在暗示头儿,我是不是继续卧底,这样的卧底还有没有意义。头儿一定也清楚地了解到我的意图,只是一时没有考虑好。我想,头儿会考虑的。我一个年轻警察,难道就这样消耗自己的青春吗?陪着一个搓澡工,几个女人。当然,这个想法是偶尔的想法,大多数时候我是很尊重我周围的这几个人的,只是,当现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总是很大的委屈。
且不说前途,就说职业和生活方式,那绝对是天壤之别。
我把自己想说的话通过暗示的方法准确地传递给了头儿。我开始想自己的以后的打算。我做出了一个判断,至少有五成可以断定王大毛没有参与做案,也不知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的卧底就实在太没有价值了,我只相当于一个机器,一个电话窃听器,那么只需要监听电话就可以。基本上就没有必要耗费我这样一个警力在这里苦守。
我必须尽快彻底摸清楚王大毛和王二毛的关系,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好让我的头重新对我的卧底做出判断。只有这样,我才能结束我的卧底,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去。
因为大年三十的一顿年夜饭,王大毛开始和我热情起来,我们有了更多的交谈。他甚至说愿意教我搓澡,说搓澡能赚到钱,而做服务生赚不到钱。
我问王大毛:“大毛哥,搓澡累吗?”
王大毛说:“搓澡不累。”
我说:“怎么会,一天那么搓来搓去的,多累啊。”
王大毛:“你不是农村来的吧。”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立刻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说:“我们家住在城乡结合部,没有地,不是真正的农村。”
王大毛说:“怪不得,你没种过地,当然不知道了。”
我说:“搓澡不累,那什么累啊。”
王大毛说:“种地累啊,干农活累啊。”
我说:“那能有多累,还能比你天天搓澡累。”
王大毛说:“要不说你不是农村人,不懂呢,干农活太累了,累到什么程度呢,反正很累。我宁可天天搓澡,搓澡算什么累啊。”
王大毛的话说得我半信半疑,不过,随着和他慢慢的接触,我意识到,他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至少不如我会说慌。我这人,基本上是谎话张口就来,当然不是说我卧底就谎话张嘴就来,而是长期的工作和生活习惯了。说话是要经过过滤的,哪些话说给什么人听,都是经过仔细思考的,要看领导的脸色,要考虑同事的情绪,绝不能由着性子张嘴就来。
我问王大毛,你想你弟弟吗。王大毛说想,但是心里有口气咽不下。毕竟自己上了那么多年书,考了那么多年的试,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想不通。
我问王大毛,你们家人,你最想谁。王大毛说都想,然后又说,最想王二毛,也想王四毛,也想王三毛。
我问最想谁。
王大毛说:“想王二毛。”
我问:“为什么?”
王大毛说:“太对不起他了。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我做大哥的从来也没关照过他。”
我问:“对不起他就找他啊。”
王大毛说:“城市这么大,怎么找啊?”
我说:“王二毛知道你在这个浴室里干活吗?”
王大毛说:“废话,当然知道。”
我问:“那他为什么不跟你联系,也不来看你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是不是也像你生你们家人的气而生你的气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应该不会,二毛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怎么样你才能不恨你们家人吗?”
王大毛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问他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浮现了一个想法。我可以把握我自己的命运。我可以劝说王大毛回家。他只要回家了。不管是否有线索,我的卧底就结束了。事实证明当时我的想法是多么的正确。因为几天以后,我去见了头儿,再次和头儿暗示了我想结束卧底的情绪,并且表达了我的想法,我说,基本上可以确定王大毛不是案件的知情人。但头儿的表达很明确,我们现在没有权利来判断谁是罪犯,谁是清白的,要用证据说话。这个案情看似简单,但被害人的身份特殊,影响重大,所以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直到抓到王二毛。
我完全彻底理解头儿说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我就是一切代价的象征之一,包括我的生活,我的爱情,我的未来,我的姑姑对我的态度,我的丈母娘的好脸色等等。我还理解,我的头儿也有压力,毕竟这个案件不是普通案件。头儿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也有一点心虚。万一这个王二毛真的就不出现了,那我还就一直就成为这一切代价啊。
因为职业缘故,我别无选择。
又经过几天的深入了解,我已经得出了我的判断,除非王大毛有什么特殊背景或者特殊的犯罪心理,否则他就是一个不知情的人,这个王二毛犯罪之后不和哥哥联系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和意识,就不跟人联系。这样就让公安机关失去线索,而很难查找;第二个可能就是他已经出了意外。这样的人,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的。
我分析第一个可能微乎其微,因为通过各种调查,还没有证据证明王二毛是惯犯,他在老家没有犯罪记录,到了城里,参与的这次棒击行人然后抢劫被害人财物的犯罪是第一次,后来又参与了一次入室抢劫杀人案。当然,这些都是根据现有的证据分析得来的,他是不是惯犯只有抓到王二毛之后,才能水落石出。但这些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王二毛不太可能是惯犯。从农村出来很久,一直就没有犯罪记录就没有被公安机关打击过,所以就不会有什么反侦察意识和能力,那么,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了意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个卧底岂不是太倒霉了。
不行,我要积极采取行动,为了我的前途和命运。我暗下决心。
25、
我的计划很简单。按照老规矩,春节要过到正月十五,过了正月十五,算是新年彻底就过完了。我想,如果正月十五之前,王二毛还没有消息的话,我就劝王大毛回家。带着他的小梅回家。
对于能不能劝动他,我心里没底,不过,当我把我的想法以一个朋友看不过眼的角度告诉了娜姐和阿珠之后,她们两个都对此表示了极大的热情,娜姐还夸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怨仇,还好几年不回家,好几年不说话不联系,这叫什么事情嘛。
王梅更是表示了极大的积极性。
借这个机会,我和王大毛有了几次深谈。
王大毛说他也非常想家,非常非常想。但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说,世界上哪里有咽不下的气呢,你现在就不错的了。至少比我强,我还什么都没有呢,你都有爱你的人,有一点积蓄,而且,你这么多年为你的家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以后你的生活一定会很好,好人好报嘛。
王大毛默许了我的说法。
王大毛忽然问我:“小冬,要是你和娜姐好了,你会娶娜姐吗?”
这个问题问的唐突,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含糊着说:“大毛哥,我还小,没想这些事情。”
王大毛说:“听说你有一个老乡也是做这行的,你跟她什么关系?”
我脑子飞快地转动,想了解王大毛要表达什么,说:“我跟她的关系就跟你和王梅的关系差不多。”
王大毛竟然拉着我的手说:“你会娶她吗,你介意她做过这行吗?”
我理解了王大毛的意思。他是不甘心娶一个曾经卖过淫的女人做老婆,但是两个人又有很好的感情,对方又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给予过他无私的帮助。他很矛盾。我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想法。
我来了精神,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教育一个只读到高三的农家子弟绝对是绰绰有余,我先振振有词地跟王大毛讲了杜十娘的故事。王大毛说知道这个故事。然后我又跟王大毛讲了西方的贞操观,又讲了现代社会的贞操观和过去中国的贞操观,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对比。
最后得出结论,都什么年代了,王大毛不应该介意王梅曾经做过什么,她现在已经不做了,一心地爱你,要和你过日子。这就是最好的结论。
王大毛表示认可了。不过,也说了两个理由,让我无话可说。他说:“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毕竟是个男人啊,心里一想起这件事情就别扭,就怕结婚以后会因为这个对王梅有看法,还有,我就想不通,农村人上学难,什么都难,为什么连娶个媳妇都得是这样的呢?”
我安慰王大毛:“大毛哥,现在社会乱的很了,戴绿帽子的男人有的是。大家就是忍着的,得过且过了。不能想那么多,再者了,你把这个事情说成农村和城里人的差别也不对,城里人娶小姐的也有的是。”
劝完王大毛,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老实话,这事摊我头上我是绝对不干的。逢场作戏行,让我娶个小姐戴绿帽子,打死我都是不干的。
我接着义正言辞地劝王大毛,我说:“你看,人家王梅绝对是一心一意的,这谁都看的出来,她随时可以跟个有钱人混日子,可以上三楼赚更多的钱,干这行,能横下一条心不干了,实在是不容易,人家对你那可是真心,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做人要讲良心。对不对?”
王大毛点头说:“对,做人要讲良心。”
我趁热打铁说:“别想那么多了,人一辈子找一个这样爱你的人不容易,现在的女孩子多虚荣,多难伺候。娶的好了是娶个媳妇,娶的不好就是娶个姑奶奶。”
王大毛频频点头,表示认可我的意见和态度。
我接着发挥:“王梅的过去你是知道,你要是不知道不也就这样了吗,再说了,越是这样的,就越珍惜以后的生活。”
王大毛认为我说的很有道理。
我很得意,觉得轻松就说服了一个农家子弟,但是见他很信任我的那种表情,我又觉得他太可怜,随后又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太虚伪了。我说的是道理,道理这个东西,说行,但这些道理罩在我头上我是绝对不干的。我要做的是让他干,而且还要从理论上道德上去说服他。
而王大毛居然就相信了,认可了。
为了更加加深效果,我还找来了两张盘,一张是国产电影《我的兄弟姐妹》,一张是张艺谋的电影《千里走单骑》。挑了个清闲的时候,看完了。看的王大毛泪流满面。这两个故事一个是讲兄弟姐妹之间深厚的感情的,一个是讲父子之间的情感的。第一次看的时候,我也很感动。但这次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虚伪。
那时候,我就想,文化这个东西真是他妈的虚伪,掌握在别有用心的人的头上,是可以拿来骗人的。可是,被骗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从内心深处讲,我觉得王大毛带着王梅回家,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文化本身没错,关键在接受文化和使用文化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所以,我就原谅了我自己。从那以后,我和王大毛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也跟我说了很多王二毛的事情,也讲了很多他自己的事情,甚至连他胳膊和脑袋上的疤的来历都告诉了我。胳膊上的是干农活的时候划的,脑袋上的是砍柴的时候,柴刀飞了出去,掉下来,砍的。
都是没有用的信息,于案情没有丝毫的帮助。
转眼,正月十五就要到了。依然没有王二毛的消息。而这时,在我的努力以及娜姐阿珠的共同撮合下,王大毛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26、
王大毛决定这一年的“十一”结婚,与我和明丽的婚期一样。王大毛决定在冬天结束之前,再努力多赚一些钱,然后回家,因为冬天是洗澡的旺季,到了四、五月份就逐渐开始淡一些了。
王大毛起先说是“五一”带王梅回家。但王梅说“五一”是黄金周,城里人都出去玩,火车汽车都非常挤,最好提前。最好提前到正月十五一过,就回家。
王梅太想回王大毛的老家了。虽然王大毛说农村很苦,但王梅说,没关系。实在苦不过去,可以到县城租个门脸做生意,做什么都行。毕竟在大城市里待过,回去做点生意养家绝对没有问题。
王大毛说,正月十五一过也不能马上回家,那时候春运还没有完全结束,火车上人也挺多的。最好等春运彻底结束了,正好也还能利用洗浴的旺季能多赚点钱。
王梅认可了王大毛的说法,于是两个人初步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回王大毛的老家,从此不再回来。这个日子初步确定在三月份。
我希望他们马上就走,但是不能说出来。
期间,我见了一趟我的头儿。所有的工作都汇报了,但惟独王大毛三月份要回家的事情我没说,我觉得没有勇气说,觉得心里没有底气。我怕头儿看出来是我从中怂恿王大毛回家。头儿对我以往的工作表示了肯定,说我在春节期间表现的不错,我又向头儿暗示了,能不能撤消这个卧底,头儿向我透露了一些案情,说别的线索全都断了,这个王二毛确实找不到了,我说,王二毛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就是死了。头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惟一的线索,立刻将我的嘴给堵住了。不过头也暗示了,等任务结束以后,不会亏待我。
那一刻,我觉得挺对不起头儿。因为头儿不知道,我已经说服了王大毛尽快回家。
春节期间,我又见了明丽好几面。看见明丽,我对头儿的歉疚和心虚就荡然无存,我觉得我应该有我的生活,我爱明丽就应该给予她好的生活,至少是光明正大的生活。
令我不快的是,我和明丽又开始吵架,见面就吵,吵到要分手,然后又和好。
后来我去过明丽家,给他父母拜年,她父母表示了极大的冷漠,按照习俗,正月初二是要去岳母家的。我初二那天在浴室里盯着王大毛,哪能出的来。好不容易抽空跑出来了,又要躲着浴室的人,又要躲着单位的人。到明丽家却受了一肚子的气。明丽给我开的门,明丽的母亲过来,一看是我,竟然说,你不要再纠缠我们家明丽了,这样不明不白的。你满市打听打听,有你们家这样的吗?
明丽的父母不满意我姑姑的态度,也不满意我的职业和我的现状,也不满意我的收入,总之,不太满意我。
令我非常尴尬和沮丧。
之后,我和明丽又多次争吵,但每次都化解了,矛盾的焦点又到了我的工作上,明丽说:“你不是说过了年就好了吗?”
我说:“三月份就好了。”
明丽说:“虽然我爱的是你的人,但生活也是现实的,我们一定要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好,物质上要有保障。你理解吗?”
我说:“我理解,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爱你。”
明丽说:“冬啊,我相信你。三月份。”
我和明丽都下定决心在“十一”结婚,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要在一起,过我们的平常的日子。
可是,我觉得自己太顺了,我能这么顺吗。
那时候,我有点相信命了,虽然整个浴室都知道王大毛要在三月份和王梅回家,光饯行娜姐就张罗了好几次。连新的搓澡的人选都找好了,三月份等王大毛一走,人家就来。可是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心里总犯嘀咕,就这样嘀嘀咕咕地一天天地往三月份熬。
27、
从那些日子开始,我有点相信命了。因为那几天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心里就这么想着,结果真的就遇到邪门事了。
街道的办事员李军那天来,带了好几个朋友,洗澡,洗完了,从三楼下来,我给开的门,把他们送出去。九喜浴室的门前是便道,能停几辆车,平时要是客人的车多了,就停在对面,对面的便道上也可以停一些。我们在便道边放了些三角型的铁垫子,好让客人的车顺利地开上去。便道挨着一个居民楼。
李军是这里的常客,来了只是和我点个头。洗完了澡换了衣服就直接去了三楼。我和他没有什么交往,那天也是个平常的日子,不同的是我送他出了门,平时有别人给客人开门,给客人开关车门,指挥倒车。正是过年期间,人手少,我就出去送。
人真是个贱东西,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我一直不太放心自己能进入一个浴室的服务生的角色,可是经过这段时间,我挺投入的,渐渐地就进入了。好多习惯就养成了,工作习惯和生活习惯甚至思考习惯。
时间一长,就觉得忍忍也就过去了。人什么都是可以干的,都是可以受的。我知道这样想属于不思进取,严重缺乏上进心,典型的没出息,怎么能把自己和这些人等同起来呢。但我经常会原谅自己的这种思想地位上的堕落,因为我不属于这个阶层,我有我的生活,我会很快离开这里。
我就像一个真正的服务生那样给李军关上车门,指挥着他把车从便道上开下来,李军摁了摁喇叭,表示了谢意,车开走了,我刚要回头,猛听见身边一声沉闷的巨响。
低头一看,顿时蒙了,一个女人从楼上掉来了,正好掉离我两米多点的地方。身体已经变形。一动不动,脸贴着地,看不出形状来。血开始慢慢流淌。向我的脚边缓缓渗过来。
我的职业见过不少场面,但这一下,还是给了我巨大的刺激。这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活生生地死在自己的面前。我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在恢复意识。
有人围上来,越围越多,九喜浴室的人出来了,路人围过来,救护车来,警察来了。然后李军开车回来,跌跌撞撞地冲进人群,一下就瘫了。
跳楼的是李军的老婆。
这件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刺激,我觉得这一年不会这么顺利,怎么大过年的就让我摊上这么件事情呢。
后来,听浴室里的姑娘们说起这事。依稀了解了些背景。
李军婚后有个喜好,就是和各种女人交往,这些女人中大多是洗浴中心的姑娘们。据说,李军属于那种特别有情有义的男人,交往一个就发生一段感情。但是这些感情都比较昂贵,李军也为此花尽了自己的积蓄和家里的积蓄,造成了巨大的家庭矛盾,李军为此深陷情网和物欲、肉欲的泥坑不能自拔,最终家庭矛盾爆发。他的妻子不堪重负,跳楼自杀。
大过年的遇到这样的事情,更让我提心吊胆地,希望三月份王大毛能够顺利地带王梅回老家,一切都顺利地过去。我顺利地回到我正常生活轨道上去。
果然,我的预感应验了,三月份出了件事情。严重地影响了我的计划,也严重地影响了我的身心健康。
第三部分
28、
三月十五日,一个全中国都在庆祝消费者的节日,这一天,受过委屈的还害怕受委屈的各种消费者利用一切渠道在痛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对我来说,这个日子却有着另外一个意义,成为一个年轻卧底警察的噩梦。
王大毛的计划是三月中旬带着王梅回老家,但是到了中旬的时候发现自己和王梅的很多提成没有拿到。九喜浴室是下旬发薪,就是干完了再给钱。而且为了防止跳槽给老板带来损失,提成要压一个月的。就当作押金,走的时候,和老板没有矛盾,也没有给浴室带来损失,就足额发放。
王大毛找阿珠,问能不能提前给。阿珠请示了冯老板,冯老板犹豫了一下,没答应。阿珠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人家的都已经定了三月中旬就回家,于是就跟娜姐商量,能不能大家先凑钱给垫上。让王大毛和王梅先回家。回头我们再领王大毛和王梅那份。
正在大家张罗王大毛和王梅回家的事情时,三月十五号那天早上,我正睡着觉,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大声喊叫,还有咚咚的脚步声。我和王大毛顾不上困意,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到楼下。
楼下的前厅里,已经乱七八糟,站满了人。
冯老板的老婆带了她的两个弟弟、一个哥哥和一个嫂子还有两个据说是当地著名的流氓正在撒泼,针对的是阿珠。冯老板的老婆满地打滚,扯着阿珠的头发,猛抽阿珠的嘴巴。
冯老板不知道去向。躲起来了。
冯老板老婆的两个弟弟和她的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当地著名的流氓指着周围的人威风凛凛地说:“谁敢劝,今天就把谁给做掉。”
“做掉”的意思就是把他给杀掉的意思,反正我是这样理解的。若用东北话解释就是说整死的意思,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收拾的意思,主要是用于威胁他人,起到特定环境中威慑作用。
大家谁都不敢吭声。
娜姐紧紧拉着我的手,我明显地感受到娜姐的紧张。
我悄悄对娜姐说:“别着急,快去打110。叫警察来。”
我用身体悄悄挡着娜姐,让娜姐转身找僻静的地方打电话。一个流氓看出来了,用手指头指着我的鼻子,说:“操你妈X,让开,那个婊子去哪儿了,是去打电话了吧……”
我拦着不让他追,这个流氓扒拉我半天,挥拳要打,王大毛扑过来拦住那个流氓。说:“大哥,大哥,他新来的,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流氓也担心引众怒,因为这时隔壁也来了不少人。
流氓说:“告诉你,我是这一片最烂的烂仔。”
我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烂仔的长相。强忍着。
阿珠被冯老板的老婆扯着头发,拖跪在了地上。冯老板的老婆怒目圆睁,阿珠的脸已经青了,嘴角流着血。
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嫂子和两个弟弟纷纷恶毒地指着阿珠的脑袋咒骂:“臭婊子,烂货,勾引别人老公,不要脸……”
那一天,我把人世间所有难听的话都听了一个遍。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猛地往阿珠脸上啐了一口浓痰。然后冯老板的老婆也啐,啐到嘴里唾沫都不够了,让两个弟弟也过来啐。两个弟弟也就十六、七和十七、八的样子,刚发育的那种,显然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骂两句,嘴还挺利索。真让他们干往人脸上吐唾沫这样的缺德事,显然缺乏这样的心理素质和训练。
冯老板的嫂子怒吼到:“吐,给我吐,这个烂X欺负你们姐,你不吐她,你们俩还是男人吗?”
两个小青年上前一人啐了一口。
冯老板的老婆已经打累了,稍稍放了阿珠的头发。阿珠忽然跳起来,一把揪住冯老板老婆的头发往地上扯,来的突然,谁也没想到,冯老板的老婆就被扯倒在地。冯老板老婆的哥哥嫂子手快,一把拽住阿珠。先使劲抠开阿珠揪着头发的手,然后抬手猛抽阿珠。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往前扑,他们带来的两个流氓一个拦着我,一个拦着王大毛。
我面前的流氓戳着我的鼻子说:“操你妈X,你个臭乡巴佬,还敢在这拔闯,你再动一动就把你做掉。”
我脑子有点发热,想动手了,这时,窗外晃过来一个警察的影子,我心里就放心多了,忍了下来。冯老板的老婆一看来了警察,立刻往地上一躺,满地打滚,狂喊:“婊子打人啦,婊子打人啦,勾引了我的老公,还打人啊,我老公开洗浴中心赚的钱都被这个婊子骗走啦,没天理啦,没法活啦……”
进来的警察跟我差不多大,好像没什么经验,看着这个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谁也不许动手。”
两个流氓过去,和警察打了个招呼,他们竟然互相点了点头。其实,那哪是什么流氓,就是这一代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警察说:“走,走,都去派出所,解决问题。”
冯老板的嫂子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能解决。”
两个流氓劝竟然搂着警察的肩膀劝警察回去。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先回去。我们能解决。”
警察没说话,说:“这人谁打的?”
冯老板的老婆立刻喊:“这个臭婊子勾引我老公,还打我……”
警察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说:“别着急,一个个地说。”
冯老板的哥哥嫂子看警察也没打算要怎么样,当着警察地面开始恶毒地咒骂阿珠,并威胁我们这些围观的人。
警察问阿珠:“你说,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阿珠不说话,眼睛里全是愤怒和恐惧。
警察又看王大毛,问:“怎么回事?”
王大毛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警察看着我。我看着警察,然后看着冯老板的老婆。
冯老板的老婆的嫂子看见了我的目光,迎着我的目光就撒着泼地吼:“操你妈X,我爷们刚他们从里面出来,反正就这堆这块了,谁今天想试试就来,不在乎让他进去再待几年。”
我真想过去一拳砸倒这个泼妇。
那个先前拦着我的流氓,回过头来喊,准是刚才那个婊子打电话叫的警察,不想活了。
娜姐正好从里面出来,那个流氓冲过来就要打娜姐。
我立刻拦住,流氓晃了两下,没过去,越过我想够娜姐又没够着。骂道:“臭乡巴佬,你真是活腻味了,我在这一片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敢拦我的道。”
我觉得我快忍不住了,我想,我可以先攒足劲,一拳先将他打倒,然后从银台的后面拎出那根冯老板留下的球棒,然后再打倒一个,可惜的是场地太小,施展不开,混战的时候,他们这么多人,肯定我会吃亏。吃亏不要紧,闹大了,我的同事会多来几个,一般这种情况就是都带到派出所,然后我把情况悄悄一说,好好收拾收拾这几个刁民。
可是,我这样做,万一暴露身份,那不就坏了大事。头儿肯定饶不了我。正犹豫着,眼前的这个流氓竟然挥拳打了我一拳,打中了我左眼。
我气的立刻冲那个警察高喊:“他打人了你不管。”
警察嘀咕着说:“不是说了不让动手吗?”
说完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电话叫人。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过去看了看自己妹妹脸上的抓痕,抬手一个嘴巴将打在阿珠的脸上,阿珠半坐在地上,给打蒙了。冯老板老婆的哥哥又吸了一口浓痰,声音之大,每个人都听的见,然后狠狠地吐在阿珠的脸上,阿珠侧过脸去。两只眼睛冒着火。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咒骂了一声:“臭婊子,烂货……”
冯老板老婆的嫂子张狂地对我们这些围观的人喊:“你们这些臭乡巴佬,满市打听打听,有几个外地人能在我们这地界上耍横的……”
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忽然解自己的裤腰带。
大家目瞪口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个畜生竟然要当着众人的面往阿珠的头上撒尿。
29、
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一边掏一边叫嚷:“操你妈X,老子刚从里面出来……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的嫂子也在一边叫嚷:“他刚出来,刚出来……”
我热血上涌,基本上丧失了理智,没有按照事先脑海里规划的步骤进行这次斗殴,我应该悄悄挪到银台,然后拿出那根棒球棒,找好角度,用最大的力道先将一个对手的胳膊或者腿重击骨折,让他丧失继续参与斗殴的能力,如果他们确实没有经过格斗的训练,我可能还有机会再重击一个。这样,对手少了,在斗殴中,我就可以少吃点亏。
我挺讨厌现在武侠电影以及武侠小说,在我看来那些姿势动作就跟过去的京剧武生没什么区别,是用在舞台上的。实战中没有什么用,这些年风行在中国人心目中的武打英雄个个都可以以一当十,其实,那绝对是瞎扯。
人与人在格斗中,如果都没有器械的话,身体条件相当,都是两条腿,两条胳膊,两只手,打的时候,一般一对一,一对二,经过训练的人可以赢未经过训练的,要是一对五,一对六,即便是经过训练,也是很难的。如果经过训练的人手里有器械,比如我手头现在的这根球棒,一般也是可以赢下来,但是,必须有一个开阔地带。能够躲闪,能够挥动球棒,绝对不能被对手抱住,一旦抱住了,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当然,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你痛下重手,比如一下就准确地踢碎对手的睾丸,让他彻底丧失与你格斗的能力,但这样的概率几乎是不存在的。人与人之间斗殴起来,很难冷静下来。尤其是一个人对众多的人。没有开阔地,很难施展自己的身手。
以一当十有惟一的一个可能,就是我现在穿着警服,这帮家伙就一定跟孙子一样,任我摆布。可惜,我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洗浴中心的小服务生。
这个小服务生面对的是两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他们可能经常会打架,有一些斗殴的经验,冯老板老婆的哥哥,一个壮汉,冯老板老婆的两个弟弟,还有冯老板老婆的嫂子,加冯老板老婆一共两个泼妇。
我没有时间去拿那根球棒,也没有时间认真规划格斗的方法和技巧,让自己尽可能少地吃亏。在冯老板老婆的哥哥这个畜生就要得逞的瞬间,我冲过去,一脚将他踹倒。当时的角度好一点,我就可以踢,踹和踢是两个概念,踹就是让他离开原来的位置,对他本人没有什么伤害,而踢就不一样了,一记重脚踢在胃口上,很可能就让其立刻丧失格斗能力。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从地上爬出来,却不敢冲上来,叫喊:“老子刚出来的,老子刚出来,你个臭乡巴佬找死啊。”
那两个小混混见这个架势,也有点含糊,没敢动手,一边一个架住我的胳膊,我使劲挣。两个小子劲还挺大,挣两下没挣开,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见有人帮他,来劲了,挥着拳头冲过来,冯老板老婆的嫂子也冲过来,我抬起来一脚猛踢他的下腹,踢中了,一下子这小子就没缓过来,他老婆也想冲过来,一看这架势,顺势就往地上躺,满地?(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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