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学 第 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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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个人在屋里寒暄的时候,忽然有人用生硬的普通话在门口喊:“大家好,我来晚了。”我们痴痴地看着来者,见他手里提着党卫军式的摩托车安全帽,匀称的身材,细细的眼睛,绝对不像中土人士。蒋进从人群里钻出来,挽着来者的胳膊说:“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来自日本的森一郎同学。以后我们在一个班。”大伙儿热情地向森一郎打招呼,对他充满了无限的兴趣,并七嘴八舌地问问题,一时间搞得他有些混乱。

    “森一郎同学,你为什么叫一郎呢?”

    “因为我在家里是老大。”

    “拼命三郎就是老三咯。”

    “对啊。”

    “那山本五十六是怎么回事呢?你能解释一下吗?”

    说起这个森一郎,他上过报纸,上过交大的舞台,平时忙着打工,很少在教室露面,由于缺课太多,大三结束的时候不幸接到了留级通知。原本,他铁定心要留中国的,多读一年书也只是增加些文化素养,可惜同来的却不能同去,算一种遗憾。森一郎留级以后,我们经常小聚。同学们之所以喜欢和森一郎在一起,很大程度是因为他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平时有什么笑料,其余人会立刻大笑,但由于语言障碍,森一郎必须把汉语逐字地输入大脑,再转化成带有幽默色彩的脑电波,此过程往往比正常的中国人滞后两秒,此时,众人的笑声已经停止,森一郎一个人开始开怀大笑,嘴巴张得像鲤鱼;等他乐得差不多了,大家又被他那滞后性幽默惹得笑起来,也就是说,有森一郎在,一个笑话可以笑三次。

    虽然是日本人,森一郎在本质上却很朴素。比如说,他抽烟的时候酷得像个牛仔,我们都叫他“牛仔酷”。他对这个称号颇有微辞,不时地教导我们:“你们不能光注意别人外表,你们要感受那种发自内在的酷。”我们听了他的教诲,十分惭愧,于是改称他为“内酷”。他还是不满意这个称谓,骂我们是“只关心穿着打扮的庸俗人群”。

    谁说吹牛不是素质教育?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人已经来齐,就去校园里逛逛吧。蒋进来得早,昨天有师姐陪他逛过,他就勇敢地充当了向导。

    “这里是思源湖。很漂亮是吧?不过师姐说,独自一人少来这种地方,不安全。”

    “为什么?”

    “师姐没说。”

    “那边是物理楼——闵行校区最高的建筑物。师姐说,没事不要去爬那个楼顶,尤其是晚上,不安全。”

    “为什么?”

    “师姐没说。”

    “前面是包玉刚图书馆,师姐说,里面很有趣。”

    “为什么?”

    “师姐没说。”

    敢情这师姐是家教做多了,专给小同学留问题的。也说不准她是要学大师,尽讲些有头无尾的话,让后人自己去摸爬滚打,继而在几年后带着无比崇敬的口吻说:“大师有言在先啊。”

    从校门口走到宿舍的路有两条:大路和小路。大路会经过教学楼、食堂和女生宿舍;小路则绿茵葱葱,似乎静得有鬼无人。我已经打算好了,哪天头发洗得干净,心情愉悦,就走大路;哪天想浪漫一把,就走小路。这是我进大学来第一个长远的打算。

    夜里,我们在宿舍的地板上铺一些报纸,坐在上面吹牛。

    曾小明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东北音;唐文的普通话是发音不清,偶尔会东拉西扯;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时常感觉表达不到位,只能辅以手势;小马的倒是挺标准,但他很少说,只是抿住嘴听我们讲,然后呵呵地傻笑。

    大伙儿对我的云南背景似乎很感兴趣,总是不停地提问题,尤其那个唐文,简直就是标准的《十万个为什么》。

    “你们家是不是住竹楼?”

    “我们住草房,山区的人才住竹楼。”我尽量满足他的求知欲。

    “你们家养孔雀吗?”

    “养,当然养。我们不养鸡,蛋也吃孔雀的。还有大象,出门不打的,骑大象。有一天我骑着大象去看电影,把它拴在电影院门口。谁知道影片太长,那家伙等我等得打起瞌睡来,一下站不稳,把人家的墙靠塌了,害我赔了二百五,回家后就饿了它三天。”

    “真的?”

    “你去了就知道。”

    “你们那儿海洛因很多,是吧?”

    “是啊,在米店里卖的。”

    “你们那儿的治安好吗?”

    “当然好了,我们也是法制社会呀,杀人要写检讨的哦。”

    “哎,真是太神奇了,有机会一定去云南看看。”唐文嘴上这样说,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想:云南这小子想必没有开化,往后的日子里可要防着点儿。

    “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当然咯。你们听过云南十八怪吗?”我问三人。

    他们摇摇头,等着我往下讲。

    “俗话说云南十八怪,见了你别怪。这第一怪:火车没有汽车快。”

    “为什么?”

    “因为云南都是山,铁路都修在半山腰上,自然跑得慢了。”

    “还有呢?”

    “第二怪,三个蚂蚱一盘菜。”我的话一出口,看见曾小明显出难以接受的表情。“第三怪,草帽当锅盖;第四怪……”念完十八怪,我也奇怪了,自己原来出生于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地方,要不是出来看看,还以为全世界都一个模样呢。

    “鞍山怎么样呢?”唐文又转过去问曾小明。

    “我们家就是个巨型的工厂。以前还是很繁荣的,这几年下岗的工人比较多。”

    说到下岗,几个孩子沉默了。

    “现在工人日子不好过啊,当官的照样大鱼大肉。”一直不说话的小马忽然讲出一句。

    说到贪官,唐文又想起什么,问我:“红塔集团的褚时健不是你们那里的吗?”

    “是啊,他家和我家只隔了个广场。”我终于对唐文讲了句真话。

    “鞍山的冬天很冷是吧?”唐文接着问。

    “还可以,就是出门麻烦一点。”曾回答。

    “路不好走吗?大雪堆到膝盖,刺骨的寒风割在脸上,一不小心,还会被冻起来的冰面滑倒。是啊,这路的确不好走。”唐文自言自语地做了一番分析,看来他对东北的理解明显胜于云南。

    曾小明乐呵呵地看着唐文,说:“你的,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更麻烦的是人的自身问题。”

    “衣服穿得太多,行动不方便?”唐文接着分析。

    “不,出门要多带一件东西——小木棍,以防上厕所的时候有液体冻成冰柱,要一边释放一边敲。”

    “哦,我明白了,你们必须不停地敲击自己的腰杆,天太冷,人的新陈代谢总是很慢。”

    “我敲你的头!”曾小明被唐文的创造性思维吓坏了,打算天冷的时候带唐文到东北跑个厕所,他会什么都明白的。

    “扬州,来一段吧。”唐文把话题转到小马身上。

    小马看起来早有心理准备,不过他只是抿住嘴笑,不言语。

    唐文急了:“你倒是说啊。”

    “不,今天我不说,等带你们去扬州玩的时候再慢慢地介绍。”一听就是深谋远虑的孩子。

    “白天蒋进说物理楼顶有学问,让我们没事不要去攀爬。我最喜欢找刺激了,要不哪天半夜溜上去看看。”唐文向大家提议。

    “我估计那里八成是闹鬼。”曾小明说。

    “况且,夜里物理楼肯定关门的。”我说。

    “那没关系,爬进去。这才是大学生该有的样子嘛,蔑视权威,挑战未知。靠,听着都爽!”唐文说话的时候大手四处乱挥,我们不得不紧张地避让着。

    “我觉着,梁上君子的事情,能少做就少做,最好别做。记得初二的时候,我跟一位同学回家玩。谁知走到了家门口,那人却说,他没带钥匙,必须爬进去。我说,你爬吧。那小子又借口脚痛,让我代为之,并且向我许诺,爬进去以后可以先打开冰箱拿一根冰棍吃着,然后再来开门。那时的我虽然身手敏捷,但思维比较简单,没考虑什么就爬了。进去才发现,一位和蔼的中年妇女坐在客厅里打毛衣,看电视。她见我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一边往客厅的冰箱方向走,就主动向我招呼,问我从哪里来。我说自己是本地人,从楼底下来。那秒钟,她若不是嫌我太小,经不住折腾,估计早拿钢针把我钉在了墙上。最后,她让我下楼把她儿子叫上来,当着我的面暴打了一顿,草草地了结了此事,我也才侥幸捡了条性命。”我对这段历史记忆犹新,并且至今怀疑那小子的脚痛是个假事。

    “哈哈哈哈,若是到了物理楼顶,有活人打毛衣也就罢了,千万别是一个女鬼在打毛衣。”

    唐文仍然想去一趟。

    我们就这样天南海北地聊着,熄灯的时候,爬上床去接着聊。初出家门的孩子们,对一切都那么好奇。大家讲了许多,才知道各地的风土人情真是相差甚远——就像那天夜里,我与室友,与同学,在宿舍,在食堂,在教室,在路上,不停地说,笑尽人间可笑,叹尽世间沧桑。正是这许许多多的言语,构成我大学生活的主要内容,它的影响,丝毫不弱于书本。

    几天后,我们召开了第一个班会。我欣喜地发现,班上的女生还是那么多,那么漂亮。离开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对酒当歌,感叹从此不再享受男女一比二的待遇。而且有位过来人警告我说,交大这种理工科学校,僧比粥多,狼比羊多,你要做好出家的准备。今天到现场一观摩,才发现那哥们儿纯粹在瞎掰——班上九个男生,二十个女生,仍旧是一比二,和高中时没有区别。

    看来俺不虚此行!(注:笔者读文科。)

    领过新书,算是大学生了。但我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始一段轰轰烈烈的大学生活,每天要么在宿舍里消磨,要么去校园中闲逛,像个幽灵。对于其他新同学呢,我们彼此间好像暗夜里提着灯笼相遇的两个人,看得见,却不知对方是谁,各人抱着各人的习惯和打算,想去触探对方深处,又怕对方筑起防卫的高墙,让你吃砖头。

    大学的传奇在哪里?我带着这个问题,开始了那段求索的日子。

    阅兵式结束,短暂的兵役也结束了。我们欢呼着拥向连长,然后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对着天上就扔。扔出去以后,大家又相互招呼“快闪!快闪”,连长简直吓坏了,以为我们想拿他砸夯,在空中惊恐地叫着:“你们,你们反了不成?护驾要紧!快来护驾!”其实,大家怎么舍得让可爱的连长摔在地上呢——八只手扔上去,早有九只手在下面等着。

    第三章:有一个理想

    行军水壶

    原以为兵役是可以免除的,没快活了几天,却接到这样的通知:周末提前回校,准备军训。 家里有个行军水壶,据说是自卫反击战的时候,父亲作为先进后勤标兵的奖励。斑驳的壶背上,印着鲜红的五角星,下面写有“自卫还击”四个字。我觉得背着它像个八路军,因此小学中的每一次春游总要带上它。那时候人太小,偌大的水壶挎在肩上,背带显得奇长无比,走起路来屁颠屁颠的,像个小八路要去埋地雷。尽管如此,同学还是羡慕我这个宝贝,因为他们只有塑料水瓶子,比起我的行军水壶自然逊色很多。于是,有的同学按捺不住景仰,请求替我背水壶,其实都想借那东西陶醉陶醉,过一过小八路的瘾。这种时候,我会审视对方良久,觉得那人有军人潜质的,就说:“拿去吧,好好爱护。”若对方太那个,我只能委婉地拒绝之,但忘不了鼓励他几句:“下次春游再说吧,每个人都有机会的。”说着拍拍他的肩,那眼神分明在告诉对方:“努力,你就是好同志,尤其是今后不要缺作业。” 一个水壶树立了我的军人情结,中学以后成了军事迷,原本就不多的零花钱全交给了家门口的邮局,换回一本本《兵器知识》、《航空知识》、《舰船知识》。而且,对军事的关注成为我至今坚持的东西,坚持得有些变态。 想到即将来临的军训,潜意识又开始骚动了。

    操练

    参训前夕,学校分发了军装、水壶、小板凳等物品。我们穿上草绿的军装,有的人看起来倒也人模人样,有的却和土匪压根就没区别。我认为天下最难穿出去的衣服非军装莫属了,尤其在中国。因为过去革命片子放得太多,塑造了不少反动形象,从土匪到国军到汉奸到鬼子,谁要是穿着军装又不够整齐,一不留神就和这些反面形象对上了号。好比我,身材瘦削,走路猥琐,纵有千般爱国热情也免不了一副“国军”像。小马就不同了,虽然瘦,但是长得黝黑,像个小通信兵,我看他对着镜子不停地夸奖自己“蛮好蛮好”,于是也凑到镜子

    旁边说:“分点地方给我照照吧。”毕竟这是生平第一次穿军装,我当然羞涩地期待着镜中的自己会有点形象,起码比校警更威武。然而,抬眼的结果令人失望透顶,把我气得大声叫道:“小马。”

    “到。”

    “你代表党和人民。”

    “好。”

    “把镜子里那个土匪给我毙了。”

    “是。”

    “啪,啪……”

    “啊,呀……”

    穿好军装,乘着月色,我们被拉到操场和教官见面。操场上没有灯光,只见一高一矮两黑影,先是客气地自我介绍,然后就开始骂骂咧咧:“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学生了,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能像读书时候那样我行我素;军人以吃苦为人生准则,没什么痛苦是不能忍受的。我们从来只听说过有人闲出了骨质疏松症,却没听过有人累死在训练场。从今天开始,谁要是不好好干,给连队丢脸了,我们会让他更丢脸,听见没有?”这最后一句像用大铁锤砸出来的。教官声音那么大,得到的回应却软弱无力:“好!”“是的!”

    “听见了!”“对的嘛!”

    这下黑影不乐意了,似乎是矮的那个喊起来:“怎么了,都是些女人吗?声音给我大一点。听见没有?”

    “听见了,呀……”

    “呀个屁!再大一点。”这厮很难伺候。

    “听——见——了。”

    “还要大。”

    “听——见——了。”我们被他搅得没办法,声音一次比一次响。直到他满意的这最后一次,上帝也被吵醒了(上帝住在欧洲,这时正是西半球的清晨)。

    第二天开始正式训练,起床号吹得特别早。我们把魂留在床上,只拖着僵硬的身体去集合,这就是所谓的离魂大法。两个教官早就军装笔挺地站在楼下,提着小喇叭直喊:“动作要快,不是梦游。再说一遍,不是梦游。”这不是梦游又是什么?深更半夜的,一伙人背着小水壶提着小板凳从楼里窜出来,难道还猛虎下山不成?给我个不是梦游的理由先。

    集合完毕了,就开始跑步。我们右手提着板凳,左手还需按住水壶,否则它会打屁股,那架势简直就像犬科动物打斗失利以后往树林深处逃窜。正恍惚的时候,远处飘过来一个队伍,口令声尖得可以刺痛耳膜。呵呵,八成是女兵连。

    ]

    两个队伍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个女兵目不斜视,表情严肃,完全没把男兵当回事,人群中由此传出议论:

    “女兵很强啊。”

    “第一天嘛,亢奋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左右左,左右左,右左左,左右右。”有的男兵甚至帮她们喊起口令,搅得女兵阵形大乱,想要过来白刃相搏的样子。我们于是抱头鼠窜。

    跑完晨跑的时候,人早“死”了一半,瞌睡没有了,只剩下满头的汗水。吃过早饭,回到操场上,一天的训练才刚刚开始,我感觉功力已耗去八成,剩下的两成恐怕撑不到日出。

    终于可以好好看看教官了。连长个子矮矮的,颧骨很高,眼窝陷下去,带着点深邃,他人虽然瘦,却显得精干,一筋一骨似从工厂里装配出来的,绝无多余的部件。连副是黑黑的脸,长着两颗小虎牙,笑起来像害羞的姑娘,身体却异常地强壮。他手里挂着个小喇叭,随时可以用这东西把连长的话公之于众。

    第一天练习立定和齐步走,连副在场中央做了个大体的示范,就让各班分头训练。

    此刻,太阳刚刚升起来,光线射到脸上却已经有些发烫。好在我们班捡了块背靠树丛的宝地,一半是阳光,一半是树阴,心理上还能勉强平衡。

    班长蒋进围着队伍绕了一圈,继而在队伍面前止步,视线直逼我们的下颚,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忍了忍。最后,他撕心裂肺地叫起来:“稍息,立正,稍息。”我们伸脚,收脚,又伸脚,没听到命令谁也不敢收回来。

    “站好。”蒋进补充了一句。

    小马太紧张,以为叫立正,即刻把脚收回来,啪的一声打得山响。战友们想笑但是不敢,只能紧紧地抿住嘴,视觉上就是一排肚子在颤抖——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想笑又不敢笑,肚皮会憋得跟抽筋似的。小马自知对不起组织,悄悄地把脚又伸了出来,想要恢复稍息的姿势。谁知,他还没伸出一半,班长又叫了:“立正。”十足是在玩他。这次纯粹不能忍了,全班爆笑。

    小马生气地问大家:“笑什么笑?我很有趣么?我在执行班长的命令。对吧,班长?”蒋进点点头说:“小马说得很对。这是训练场,我不叫停止,你们走着去撞树也是合情合理的,明白吗?”

    “明白。”战士们大声回答。其实我们现在更想做的,是找根绳子把蒋进挂在大树上,让他不吃不喝地晒几天。省得他没事就大呼小叫,一个字:烦。

    “但是,小马同志,你要集中精神,不要曲解中央政策,不要误解我的口令,尤其是不要惹大家笑,最后一点很重要,因为我必须为全班的健康负责。下面练习齐步走,注意摆臂和排面。”

    听到口令,我们走出树阴,走到阳光底下,大家的脚步开始凌乱。

    蒋进不悦地走过来,叫了立定,说:“你们自己看看队形。”我们四下里看看,发现方队已经从高到矮走成了一个梯形。

    “这次注意脚步的幅度。向后转,向右看齐,齐步走。”

    “刷、刷、刷、刷——”听到前进的命令以后,为了尽快躲开逼人的热浪,我们步子飞快,场面就像被人追杀。班长在后面不停地喊:“不要太快,注意节奏,注意节奏。唉唉唉,别跑,给我站住。”在他下口令的同一秒钟,队伍顺利地躲进了树阴,大家感到一阵凉意。

    “一点点阳光都受不了,怎么革命?若把你们拉去打仗,简直给共和国丢脸。”班长失望地摇摇头。

    “班长,既然我们革不了命,不如一块儿来树阴下歇会儿吧。”

    “好啊。”蒋进的齐步走比谁都快。

    正练着,连副忽然提着小喇叭在操场中央喊:“全体立正,军姿十分钟。”

    你看看,多及时,刚走进树阴就挨了这一手。我们于是挺直身子站住,一动不动。连副走来走去,不停地威胁道:“不要动,不要动,谁动我踢他。”连长在树阴下看着我们,手上下意识地拔着草,一根两根三四根,扔进草丛都不见。如果可以交换,我们愿意去拔草。

    也不知站了多久,脚底板开始通电,酸麻的感觉一直通到腰部,想扭扭屁股,把电流散了,但除了眼球可以四处转转,身体是不能动的——换作是市政府门口站岗的武警,那眼球也不能动了。突然,小马悄悄地对我说:“我想动。”我就悄悄地鼓励他:“不能动!站好了,连长赏我们每人两块大洋。”小马痛苦地强调:“我不要大洋,我只想动。”说着似乎微微抖了抖小腿。连副好像长着鹰的眼睛和飞机的翅膀,即刻出现在小马跟前:“叫你不要动,听见没有?为什么要动?告诉我为什么。我,我,我他妈……”我以为他要对小马下毒手了,心血管一时收紧。还好连副的威胁只停留在舌头上,在喷了小马一脸的唾液以后,他觉得不甚过瘾,又去喷洒一位船舶学院的弟兄。这次,小马甚至连脸上的唾沫星子也不敢抹了,任由它们在温热的空气中变得黏稠,最终蒸发。“动需要理由么?”小马郁闷地问了苍天一句,没有回答。

    训练休息的时候,活动比较多,但我们最感兴趣的是听连长讲故事。连长八八年入伍,正赶上被送到云南的老山前线。远离战争年代的我们自然对他充满了好奇,不断拿各种好听的言辞哄他讲故事。连长往往经不住诱惑,听到两句好听的就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突然把脸色一沉,然后就抓起刚刚扯断的杂草,在掌心里轻轻地揉着,揉啊揉,揉成个乒乓球,似乎又揉回了那个激情的年代。

    “那时我还没你们现在这般大,纯粹就是个毛孩子。当我接到上前线的通知,一时紧张得不知所措,抱着枕头失眠了三个晚上。有的朋友还对我说,我们当时的交战对手是树林里长大的,吃蚂蟥,养大象,拿人肉做菜是常事,异常地野蛮。但我到了云南的前线,却听见老兵们在议论:苏联开始乱了,对方的靠山快不行了。这话让我稍微踏实了一点。之后,我被指派到一个边境的哨所里。哨所对着一条小溪,号称‘界河’,溪对岸几十米又有对方的哨所。借着望远镜,我发现他们小小的个头,黑黑的皮肤,端在手里的枪和我的一模一样。那些人没事也用望远镜观察我们。在望远镜面前,双方都像些偷窥狂,看对方何时更衣,何时吃饭,几个人站岗,几个人睡觉。时间长了,两边的人也相互认识了。对方会说几句普通话,偶尔问我们:‘吃了没有?’或者是:‘下雨了,快收衣服啊’”。

    “越南也有唐僧啊。”我突然插了句嘴。

    连长继续讲:“这时候,我们就跟他们开玩笑,‘你们不去吃饭,我们哪敢先动筷子啊?挨冷枪怎么办?’”

    听完一个故事,又该训练了。有这样一位上过战场的连长领着,我们的内心好像离军队近了些。

    按照军队惯例,吃饭以前要拉歌。当我们赶到食堂门口的时候,早上跑步碰到的那个女兵连,已经灰头土脑地等在那儿了,只见她们的长发从军帽里耷拉出来,和着汗水粘在通红的脸颊上,让人看了就心疼。但是,见我们男兵来了,带队的女兵就胸脯一挺,尖声怪叫起来:“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后面的队伍马上卖力地唱起来,似乎想证明点什么东西。唱完了,带队的女兵直往咱们连队瞟,眼神不乏得意。这时,连副坏笑着问:“小伙子们,是不是来一段呀?”

    “是。”答得非常响亮。

    “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

    米饭就是力量,……比铁还硬,比花还香。

    向着土豆丝开火,把一切冒热气的东西扫光。

    向着食堂,向着菜汤,向着大米饭,发出千般

    感——叹——

    哈哈,女兵们终于败下阵来,安静地等着吃饭。要不是借着集体的力量,在交大这种和尚云集的地方,哪个男人敢在女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刚强?

    吃过午饭,该睡觉了。

    平心而论,军训最讲人道的地方就是午睡时间比较长。中午回去以后,往身上泼盆凉水,然后倒头就睡,累得连梦都不会做了。若要做的话,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噩梦——下午的训练,原本是3点钟集合,但每天两点半的时候,总有个幽灵在楼下喊:“十五连,起床!”那声音是女高音,穿透力极强,一直钻进身体,在你脊髓上残酷地扭一把:“快起床!”可恨那人只想召集十五连,却把两幢楼的男女一块叫醒了。大家好奇地躺在床上琢磨:没那么快啊。一看表,靠,才两点半呢。但是再想睡去又怕醒不过来,误了下午的训练,只能躺在床上生闷气,那种心情就像雪糕吃到最后一口却让它掉在地上。由于这个缘故,“十五连”成了我们至今通用的“恐怖”的代名词。

    打靶

    一个星期以后,原先的乌合之众们终于有了点军人的模样。连副提着小喇叭走过来的时候,免不了夸奖几句:“十班不错啊,继续努力。”也许人长大以后很少得到这样直接的夸奖,连副的一句话说得全班士气高涨,恨不得去统一祖国。这时,班长就顺势来一句:“十班注意了,齐步——走!”连副看着我们表情严肃,目光如炬,昂首阔步,高兴得直点头。之后,连副满意地走了,小喇叭在他身后一甩一甩的,令我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自卫反击”的行军水壶。

    刚刚走开的连副忽然以光的速度把喇叭甩到嘴边,大喊一声:“五连注意了,全体立正,军姿十分钟。”这个举动发生得太突然,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枚炸弹,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一时间,操场凝固了,只剩下知了的聒噪声。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了,动,是没有理由的。所以,除了血液循环和汗水的滴淌,我们更像一排排小树。不过,小树们也有娱乐活动,那就是看看我们可爱的连长此时在草地上干点什么。连长根本不理这边的事,只管自个儿在树阴下压腿,压了一会儿,跳起来就是个旋风腿,好犀利,换在古代,好歹能混口锦衣卫的饭吃,他有点生不逢时。

    站完军姿休息的时候,连长走过来说:“一排跟我走,去领枪。”人群一阵欢呼。

    十分钟后,我们背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大摇大摆地穿过校园,有种说不出的神气。路人们纷纷躲开,并且小声地议论:“这些土匪又要去抢粮了。”

    来到东区草坪的时候,连长说,就在这儿吧。他指着百米开外的一棵小树说:“看到没有,前面那棵小树就是靶子。你们待会儿对着树干瞄靶,瞄到准星不会抖动为止。我先做个示范,卧倒,上膛,枪托抵肩,标尺与准星咬合。”看他娴熟的动作,我猜想他在老山上杀的敌人一定少不了。

    尽管平时和同学闹矛盾的时候,我总是吹嘘自己凶残无比,杀了人要看到火化和出殡才肯罢手。但到了真正瞄靶的时候我才知道,杀人也不容易,握枪的手总会晃动,准星忽左忽右,根本不以你的意志力为转移。而且,软软的草蹭得肚皮痒痒的,舒服极了,瞄着瞄着,小树模糊起来,我似乎要睡着了。唉,管他呢,先睡会儿再说吧。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大伙儿围在连长周围,用枪逼着他讲故事。连长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又带着笑意看了看身边的叛徒,说道:“我那点故事,早被你们逼光了。”

    “不不不,快讲,不要找理由。”战士们可不是好打发的。

    “真正打仗的时候,人是没有思维的,除了恐惧和巨大的响声,剩下的只有生存和死亡。若能活着回来,大家只想喝口热汤,然后赶紧给家人写封信,报个平安,想法都比较简单,哪里记得住那许多的故事?”

    “那为什么电影里战斗英雄的故事都讲得很详细呢?”有人问道。

    “那些故事都是靠英雄身边一个个战友回忆出来的。”

    “您见过将军吗?”谁又问了一句。

    “当然见过了,还在老山前线的时候,成都军区的副司令员来视察,他可是中将啊。那天下着雨,我们冒着雨在营区门口夹道欢迎他。他从吉普车上走下来了,看见我们淋着雨,就拒绝副官给自己撑伞,自己冒着雨走进营区,当时很多战士都感动得哭了。”

    听得出,这段特殊的经历让连长自豪无比。同时,那个威武的将军也勾起我们无限的想象,也许他提着三八大盖为祖国流血流汗的时候,我们的父辈还没有出生,也许他就是电影里的某个战斗英雄的原型。

    “好了,光让我讲故事也不是办法,考考你们的眼力。”说着,连长用手指着远处走过来的一堆人,“给我数数共有几个?”

    “报告连长,共有十一个,其中一个是小班长。”小马的反应最快。

    “你怎么肯定其中一人是小班长?”连长好奇地问。

    “因为走在最后面的那人嘴巴一直在动,唠叨个不停,军队里数当官的话最多,下级只能在上级面前装哑巴。”

    “哈哈哈。”连长被小马逗乐了,“我们连可是连副最?嗦啊,我平时只管拔草和练功。”

    “连副在我们面前的确很罗嗦,但他敢不敢对你喊:‘不要动,再动我踢你!’”小马继续申辩。

    “这个?这个……不许再跟我争,全体起立,卧倒,上膛,瞄准。”连长受不了了。

    小马趴在我旁边,悄悄地说:“看到没有,我多说两句,他就不耐烦了。”

    荣誉

    打靶归来,营部通知下午会操,如果早知道这是个阴谋,我们一定会严肃看待,但世上买不到“早知道”的药。

    会操结束以后,营长开始点评:“今天的会操,总的来说是不错的,尤其我们的女兵连,精神饱满,动作整齐。但我必须对二连和五连提出批评,队伍稀稀拉拉的,番号也不够响亮。作为惩罚,晚上不许你们看军训文艺演出。”这时,我悄悄瞟了连长一眼,看他面色

    阴沉,双唇紧紧地粘着。

    天黑下来的时候,各队伍开进大礼堂看演出。不知何故,我们被连长召集到紧靠大礼堂的菁菁广场上。后来有人猜测,今晚要加练。

    大家已经把队伍站好了,连长却不理我们,一直站在远处跟指导员说着什么,末了,他缓慢地挪到队伍跟前:“五连注意了,立正——稍息。”

    然后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此时,操场上呼呼地刮起风来,估计要下雨了。连长只是静静地站着,让冷风肆意地撕扯军服的衣角,身体和眼球都没动一动,像座雕塑。然而,细心的人可以看出,他那深深的眼窝中透出责备,他好像正面对一群打了败仗归来的战士。其实,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

    “下午营长的批评,大家都听到了。我知道你们平时训练很卖力,但今天的会操怎么了,没吃过午饭吗?大家表现得一塌糊涂,我在旁边看着也心寒。后来营长找过我,骂了我整整一个钟头,他甚至问我是否训练的时候带五连逛外滩去了。记得军训第一天我说过的话吗,谁砸我的锅,我摔他的碗。其实,那只是吓吓你们,今天出事了,一百多号的大学生,我敢摔谁?谁也不敢。”说到此,他似乎觉得表达不够充分,又补上一句,“听营长的口气,他倒很想把我给摔了。”然后,连长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在地上乱拧,我们安静地等着。

    好一会儿,连长又抬起头:“下午会操的时候,营部误以为礼堂的容量太小,把二连和五连踢出来了。刚才营部又通知,所有连队都可以进场看演出,二连已经进去了,你们要不要看,自己决定。”

    “要不要看,自己决定。”

    “要不要看,自己决定。”

    “要不要看,自己决定。”

    ……

    短短一句话,像带着余音,在大家耳朵里回旋。沉默的瞬间,我们互相张望,想从战友的表情里达成一点点共识。听说打仗的时候人与人的交流就是一个眼神,如果有类似的先例,我们还想参考一下,军人怎样面对耻辱。

    “不看!”沉默之后,五连终于喊出两个字。

    连长紧绷的脸松开来。也许在一瞬间,他发现我们并非无药可救;同样在那一瞬间,他想起曾经带过的一批批新兵,还想起自己刚入伍的样子。

    “五连,好样的。”连长缓慢地把几个字嚼了出来。与此同时,他那深深的眼窝中闪出一丝丝的光,这光虽然微弱,却穿透了整个队伍。(我从来没有认真体会过,为自己的集体而自豪是种什么感觉,只依稀记得,连长当时的表情里带着笑傲尘世的气魄。由此我有点儿相信,在军人看来,荣誉或许真的重于生命。)

    “立——正,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五连响亮地回应着连长。

    这时,礼堂里传出来熟悉的旋律,是《军港之夜》。我在心里默默地跟着唱:交大的夜啊,乱糟糟,晚风把五连,轻轻地摇,委屈的连长,心里起了波涛,牢骚中露出,甜美的微笑。训练了半个钟头,连长问我们:“要休息吗?”大家婉言谢绝了。又练了半个钟头,连长问也不问,直接下命令:“休息十五分钟。”此时,天空飘起雨来,滴在脸上凉丝丝的,正好带走了脸上的热气。毛主席说过: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大概讲的就是我们此时的这种心态。

    迎着雨,五连又开始训练了。我们力图把口号叫得响一点——大家都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让礼堂中的人明白:此刻五连正在雨中努力操练。连长早已把营长面前的窝囊气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忍不住用欣喜的眼光打量自己的战士,偶尔还挑逗两句:“小伙子们,那边有个女生过来了,是不是再叫响一点呢?”“是!”五连齐吼。这一吼吓着女生了,急急地把雨伞压低,遮住半个身子,从队伍旁边挪过。如果我没听错,当时她轻轻骂了句:“神经病!”

    那一夜,我觉得自己像个军人,不,就是军人。

    阅兵

    “Ladies and Gentlemen:早上好!毛主席说过,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是为着解放全人类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若有侵略者胆敢来犯,就让他们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所以,你们的军训是必要的,也必须是彻底的,成功的。但是,邓小平说,我们共产党人的最高理想是实现共产主义,在不同历史阶段又有代表那个阶段最广大人民利益的奋斗纲领。如今国家正在搞经济建设,你们要为中华民族的振兴努力学习,用知识武装自己,既拿得起枪,也握得住笔。Tha

    nk you!That’s all。”领导做了简短致词。

    紧接着《军队进行曲》响起来。我到处找那个高音喇叭,没找着。

    今天的五连没给连长丢脸,也没让营长失望,俨然一副解放军的模样。我坐在看台上使劲地给自己的战友鼓掌,还叫着小马的名字——因为组织需要,我被阅兵方阵踢出来了。接着走过来一队女兵,带队那人的声音可以让大家做梦也认出来。“十五连!”有人率先喊起来了,群众的第一反应是骚乱,然后就安静地看她们表演,接着是热烈的鼓掌。我从来不否认,内心里对十五连充满恐惧,但是一想到那些娇滴滴的女生每天从宝贵的午睡中省出来半小时,才换得今天整齐的步调,我还是要像大猩猩一样地给她们鼓掌。

    阅兵式结束,短暂的兵役也结束了。我们欢呼着拥向连长,然后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对着天上就扔。扔出去以后,大家又相互招呼“快闪!快闪”,连长简直吓坏了,以为我们想拿他砸夯,在空中惊恐地叫着:“你们,你们反了不成?护驾要紧!快来护驾!”其实,大家怎么舍得让可爱的连长摔在地上呢——八只手扔上去,早有九只手在下面等着。

    扔完连长,大家又拥向连副。连副平时骂人最多,此时心里虚得很,但是他忘了一点,他为五连流的汗水也最多。

    小马问他:“连副,刚才我们扔你上去,你为何不下立正的口令?”连副学着我们油嘴滑舌:“你们立正了,我不是阵亡了吗?安的什么心思!小马听令,立正,军姿半小时。”

    “哈哈哈。”这是小马今生收到的最后一条军令。

    第二天教官就要撤回江苏的驻地了。

    我们没去送他们,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诀别时那几句简单的话能够说得圆满,索性省略了送别和语言,让短暂的相识在彼此心目中成为一种激?(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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