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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没有那麽清醒的头脑去面对辉月。
行云,行云。
满脑子全是行云。
初见的他,乍逢巨变的他……阔别多年又见到他……
在阳光下挥手说再见……
终于行云选择了一条他想要的道路。
飞天手捂在眼睛上,刚才当著平舟的面没有流下来的眼泪,慢慢濡湿了掌心和面颊。
现在的行云喜欢的是辉月……
辉月应该会对行云好的吧?
行云热情而辉月温和,行云莽撞而辉月包容……辉月清冷,可是行云有满满的闯劲儿……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包容,互相弥补……
应该会很好的生活……
脑子里还是不自觉的想起他们在雨中的拥吻。
胸口那麽难受。
飞天觉得胸口非常非常的窒闷,大口的吸气,用力到肺部都尖锐的痛了起来,还是觉得压抑。
明明想念了他那麽久……
现在他也已经想起来,可是彼此间还是错过了。
飞天蜷起身子,缩在陌生的帝都的陌生的客舍陌生的一张床上,压抑的哭泣。
只要行云选择的道路,可以让他愉悦幸福的话……
放开手,其实很简单……
心痛总会消失的,对不对?
只要他活著,站在那样的阳光下微笑著。
这样一直一直的安慰自己,只要他是活著的,是站在阳光下微笑著的。
有辉月那温和而聪慧的人照顾呵护,他一定是会幸福……
那曾经在自己的臂弯中散失的光烟……
失之交臂的爱情,擦肩而过的时光。
不知道该把一切痛苦归咎于谁。
辉月平舟他们复活行云并不是轻松易爲的事情……而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经死去,不会有谁告诉行云那一段过往……
所以,一切都来不及。
再也来不及了。
飞天捂著嘴,无声的流泪。
只要他能幸福……
即使把他交给辉月,也可以的吧……
也可以……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两眼有些微微的泛红,好在并不严重。上午浑浑噩噩一步也没有出门,午後倦倦欲睡,星华来拖了他去看三殿人选名册,这个家夥一向粗枝大叶发现不了旁人细微的情绪变化。
其实有时候想一想这样粗神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漫不经心的翻那名册,眼前掠过的人名大半都是陌生的,偶然有几个是听说过,但印象也不深。
“唉,真是添乱……平舟要忙政备,辉月不管这些,行云又撒手跑了。好在他那殿并没有说空出来,不然一下子找出两位神殿人选还真是头痛……”
飞天怔了一下。
行云?
怎麽了?
“你说行云?他……”飞天的身体僵著,星华头也不擡接著说:“他昨天留书走了,说是出去游历。就把这麽一个大摊子扔给我了……其实我根本不用管这些事情的,明明我是五宫的头儿,爲什麽三殿还……”
说著说著,星华擡起头来,却发现屋里只剩了他一个,飞天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有事想和你说。”飞天就这麽直接走进来,语气平静象是在述说今天的天气。
辉月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侍从鱼贯的退走,轻快无声的步伐,最後一个出去的人回手掩起了殿门。飞天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却不知道他爲什麽要这样做。
仅仅一天,难道他和辉月之间的事情人尽皆知了麽?爲什麽那个侍从要掩上门?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把开著长窗全部闭上?
飞天莫名的不自在。
辉月放下手中的笔,淡然从容的模样,若无其事的轻松,飞天在心里佩服他。
这种雍容气度再活两百年他也学不来。
“吃过晚饭没有?”辉月站起身来:“平舟那里没有传膳,想必你们都是饿著肚子的。”
飞天擡起头,清晰地说了一句:“行云走了。”
辉月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他已经向我辞过行!”
“可是……”飞天的声音噎了一下:“他明明……你怎麽可以让他一个人走?”
辉月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他执意要走,我强留他下来做什麽?”
做什麽?
飞天觉得嗡的一声,他清清楚楚听见了理智那根弦断裂的声音!
他以爲行云只是放弃了与他的爱,只是抛开了那段过去。可是现在才知道行云那句再见根本就是告别,那一天他离开了帝都,可也没有回去天城!
行云是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明明以爲他是和辉月……明明是那样!
可是辉月竟然可以事不关已的说得那样轻松!
行云明明是喜欢他的!他明明也是……喜欢行云!难道要说服自己前一天大雨中看到的只是幻象麽?
还是那个吻其实什麽也不代表?难道行云对他的一片心意他一点儿都感受不到?
辛辛苦苦爲他找来妖华袍,心心念念都是他。
可是行云那样喜欢著的辉月,竟然可以说得这样云淡风清。
在他明了自己做了什麽之前,他已经扑上了去揪住了辉月的领子:“你怎麽可以这样冷淡?行云他喜欢你,爲你做了那麽多!你却让他一个人孤单地走了!你到底……”
眼前忽然天旋地转,飞天甚至没想出来看上去温雅文弱的辉月是怎麽扭住了他的手腕,根本也不知道爲什麽才一眨眼自己就被翻过了身体抵在了墙上。
辉月的声音居然还是淡淡的:“行云是我的责任麽?爲什麽我要对他的行爲负责?”
飞天用力挣也挣不动,弄得自己面红耳赤。
太夸张了,辉月的力量有这麽强麽?虽然当初就知道他是书生脸剑客心,可是一动都动不了……这种实力简直不可想象!自己又不是软柿子,这两百年也不是白白的虚度……更何况自己身上龙脉已显……
“放开!”
“你又凭什麽对我指手划脚?明明那一晚之前,你还对我是毕恭毕敬……”辉月的声音温和,可是意思却大大的让飞天觉得不妙:“是不是觉得过了夜,就可以爬到我头上来?”
腰後一紧,被辉月屈膝抵住,飞天咬牙忍痛不说话。辉月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听得清楚,脸上难堪的挂不住。
虽然……
虽然不想承认。
可是好象是有点忘形了。
明明之前对辉月是又敬又爱的。
现在却变得又惧又恨。
“一点儿都没变……”他声音放低,贴得更近,鼻息吹到了颈子上,飞天打个哆嗦,觉得背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从以前就一直这样,自以爲是,一遇到麻烦就只会跳脚,事情总是先做後想,甚至做了也从来不回想一下是对是错……”
被按倒在地的时候,飞天清楚地听见辉月说:“忍了你一次又一次,你以爲我这麽好性儿的麽?”
“让你一次,就得意忘形?”辉月撩开他的衣摆,一手紧扣著他,一手伸了下去:“你以爲我是好脾气的人?”
原来以爲是,现在当然不敢这麽想!
飞天咬牙切齿,下一秒却惊叫出声。
身後紧闭的地方突然被入侵,干而痛。
飞天拼命的挣动,虽然这样的举动在辉月的身体底下十分徒劳,只是让两个人的身体都越来越热,飞天是因爲震惊,羞辱,还有痛苦。
辉月的热则是因爲情欲。
他箝住飞天,紧紧压在他的背上,飞天自然感觉到股间硬挺的灼热逼近,跃跃欲动的,抵著他,磨动著,象是在模拟著占有的动作。
故事开始的时候,总是平缓而普通。
人和人在慢慢的接近,熟悉,命运的轨迹交错在了一起,而後的变故,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辉月撕开他的衣服的时候,飞天眼前好像看到了旧日情景。
身体被翻转,辉月的指尖象是有火,灼痛了皮肤。
飞天愣愣的看著他的面孔,甚至忘记了挣扎。
爲什麽呢?
辉月?
爲什麽呢?
他这样不停的想,不停地问著自己,他并没发觉自己也问出了声:“爲什麽呢?辉月?”
“因爲……”辉月抵在那闭合的入口,一字一字地说:“我想要做什麽,没人可以阻止!”
痛!
尖锐剧烈的疼痛,象是身体被钉入了锲子,硬生生的破开血肉,飞天听到了清晰的,自己被撕开的声音。
还有血流出身体的声响。辉月的进入因爲涌出的热红而变得有些拖泥带水的黏腻。
一瞬间飞天甚至有些错觉。
那紧紧嵌在体内的,灼热的让他痛苦的存在,甚至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每个呼吸,每个痛苦的战栗,都感觉到辉月的存在。
那灼热的欲望上,有著滚烫的有力的脉动。
清晰的听到了辉月的脉搏跳动。
屋里薰的香味,掩不住血腥的味道。
飞天觉得眼前发黑,腿被用力的打开,象是要撑到极限。很想失去意识,但是这样的痛苦不足以夺走他的清醒。
行云说过,辉月,好才华。
星华说,辉月,真是好气度,不愧于他的出身高贵。
所有的人都在说著辉月的好,飞天躺在辉月寝宫的地下,不知道该怎麽样,象他们那样,用一句话,说出来他心中的辉月。
眼前银星乱舞,似真似幻。
看到了辉月的面庞,甚至一点点激情中的沈迷都没有。辉月眼神很清醒,表情也是沈静的。
只是喘息微微乱了一些。
黑色的象缎子似的长发,随著他的动作微微波动,微光浮生,象是一帘旧梦。
飞天不知道那些旧梦中都有什麽。
辉月爲什麽会变成这样?
爲什麽呢?
一直微笑著,眼睛里煦阳暖暖的辉月,何时变成了幽晦的月光?
痛得咬住嘴唇,辉月却撬开他的唇,把指填进了他的牙关。
已经没法克制,本能的咬住了那微冷的手指。
濡湿的身体,潮热的呼吸。
淡淡的铁锈味道在嘴里蔓延。
飞天睁大了眼睛,身体痉挛起来,腿被弯折,辉月象是打破了所有的桎梏,没有一点点顾忌。
这一瞬间飞天居然可以想到很久之前。
辉月请他喝茶。茶很香,淡淡的薄荷味道。
喝了那茶之後,他就陷入了迷离的梦境。他看到辉月抱著他无所适从的哭泣。
听到一个威严阴冷的声音说,如果实在狠不下心,那麽现在杀掉了也是省事的办法。
辉月说不。
他说,不。
飞天的颈子向後仰著,身体弯曲绷紧,象一把拉满的弓。
辉月驾驭著他,伤害著他,也紧紧的包容著他。
飞天看到眼前的一切都错乱了。
寝殿有穹顶上有繁复的花纹纠结,看不出首尾纹理。
手指在冰凉的地面上屈伸,那坚硬光滑的地上被他划出了条条细痕。
这一刻飞天突然想到沧海桑田。
想到人事全非的一切。
行云,辉月,奔雷,平舟,星华,小空……
“痛吗?”
辉月轻吻著他汗湿苍白的面颊,嘴唇失去了血色,下唇上有个鲜明的牙印,微微渗血。辉月舔去那红痕,轻声呢喃:“痛吗?痛不痛?”
“痛的话,就记住我。”
“记清楚,别忘记。”
在痛极的时候,紧紧咬住辉月的手指。
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光亮。
唯一真实的,好像只有痛,痛,痛。
扑天盖地席卷一切的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还有……
辉月的存在。
辉月的热液释放在飞天的身体深处,从他身体中退出来,紧紧的拥抱著他。两具既热也冷的身体紧紧相贴,飞天闭著眼睛慢慢吸气,身体象是破败的布偶一样平摊在地上。
辉月轻轻他唇上吻了一下,将飞天抱了起来。
温热的泉水包裹住身体,飞天哆嗦了一下,身子蜷了起来。
辉月撑住他的上身,手探下去爲他清理身体。
飞天凝聚起力气,用力推了他一把,扶著泉池的石壁站住。
辉月脸上没什麽愠怒的表情,只是把他拉过来继续先前做的事情。飞天咬著牙,感觉到热水在受伤的内壁涤荡,锐痛变成灼烧似的感觉,白液与红浊流出来,在水中变淡不见。
“你爲什麽一声不响?”辉月的声音在耳後边说:“刚才那样痛,居然一声都不吭。”
飞天的手撑在他的胸口想拉开与他的距离,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想要离他远些。
“恼我?”辉月一笑:“行云做过与这一样过份的事情,你现在倒不念旧恶。”
飞天泡在水中,精力渐复。看著辉月懒洋洋有恃无恐的样子,情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但要向他服软低头是万万不能。泄愤似的搓洗身体,似是想要把辉月留下的气味痕迹全抹掉。
辉月不再箝制他,看他从池边拉了一件袍子裹住身体,头也不回朝外就走。
辉月只是站在齐腰深的泉水中看他。待飞天堪堪走到门边,忽然门扇无风自动,啪啪两声闭合起来。飞天吃了一惊,也不回头看,伸手去推。
身後破空的风声,飞天信手向後挥,软软的一物被弹飞了出去。手已经摸上了门扇,却不料膝弯同时一软,不知道被什麽大力撞击,身不由已的扑在门上,身子斜斜的靠在那里再站不起。
辉月适才抛过来的一块锦毡不过是引他注意,下面的一击才是真材实料。飞天看他笑吟吟的步出泉池,一步步走近,恨得牙痒,又觉得无力。
辉月倒没有再爲难他,只是替他除了那件胡乱披著的袍子,拭干净身上的水珠,拿软绸的床巾把他裹了,抱起来放到了寝殿的榻上。飞天挣动了一下,辉月轻轻在他臀上打了一记:“不要动。”
飞天怕他有什麽别的法子使出来,倒真的没有动。
他这两天心力交瘁,连病加伤,又被辉月重创,这时真的一点气力也无。
辉月取了一个小盒子来,细细的替他的伤处上药。飞天瑟缩了下,辉月温言说:“不太痛,上了药就好了。”
飞天硬咬著牙不动,却突然问出一句:“你是怎麽把我身上那个烙痕和剑伤去掉的?”
辉月的手指停了一停,没有回答,指尖从适才接纳他的地方探了进去。指上有清凉的药膏,带著淡淡的分明的香气。飞天有些恍惚,忽然说:“碧晶膏。”
他记得这药。
他还记得,他在飞天殿里睁开眼睛,见到汉青和受伤返回的平舟,曾经用这个药爲平舟治伤。
想到那个时候汉青转述他对辉月的痴迷爱恋,种种匪夷所思的行爲,想到平舟引他骂辉月的话。
“混帐王八蛋,最贱的家夥……”
无声的念了把那句话又念了一遍,模糊记得是这样一句并没有错。
不由得苦笑,平舟倒真有先见之明。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去。
他已经不再痴迷于辉月,而且任谁也想不到辉月会强迫他。
那样清冷如天上月的人,竟然会……
要不是身体还在痛,飞天自己也不肯相信适才的经历不是一场梦境。
伤处痛得轻些,辉月一手按在他背心,灵气源源不绝的渡了进去。飞天先是讶异他灵气如此精纯浑厚,绵绵不断。後来便渐渐困倦,辉月轻声安抚。
飞天睡得极沈,眼睫轻轻动了一动,辉月的声音似远似近,说:“口渴麽?”
身子被扶起来,水杯送到唇边。飞天模糊看到辉月的样子,喝了半杯水,才算真的醒了过来。
辉月坐在一边看他,身上银光流动,似萤飞雾绕,正是那件妖华袍 。
飞天戒慎地看著他,右手两指屈了起来,辉月微微一笑:“你也想砍我一剑?”
飞天摇了摇头。
辉月道:“你要砍,昨天就已经会动手了,不会等到今天。我是多此一问。你有许多事不明白,趁现在全问清楚了,省得以後打哑迷。”
飞天愣了一时,才明白他说的话。
辉月静静地看著他有些迷茫的表情,声音温柔:“你没有什麽想问我?”
飞天说:“有。”
辉月不说话,一双眼睛波光潋滟,等著他发问。
飞天咬了咬唇,最想问的那个问题还是难以出口,转而问另一个:“行云的复生,是你所爲……为什麽……当初我堕湖的时候,你却一个字也没有说?是来不及,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告诉我?”
辉月微笑著点了点头:“你倒今天才来想这个问题,不觉得有些晚?当时是……谁也不会想到你跳了下去……此事也不是必成,当时怎麽会有十足把握说出来?後来……我的力量不够,多假平舟和奔雷之力。血肉是许多羽族人甘心情愿割了体肤来凑的,当时他在你怀中咽气,灵魄爲我所收。以那根首翎爲骨,有了血肉,魂魄慢慢将养附著,足花了十年功夫。”
飞天听得直吸气,手握得紧紧的,两眼直愣愣看著虚空。
辉月说了这一节,便停了下来。飞天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妖华袍……你不觉得有不妥?”
辉月脸上有些伤感的神色,手轻轻擡起,银光象是流动的水波一样美丽温柔:“妖华袍……你们当初找到它的地方,是不是还看到了九尾?”
飞天点了下头。
辉月眼望著窗外幽静的庭院,停了半晌,才说:“你信不信转世轮回?”
飞天怔了一下,说道:“上中下三界之外,灵妖魔怪冥都有,转世也并不是什麽奇谭。只是转世之後,人怎麽会记得前生的事?”
辉月点点头:“不错,我本来是不记得。”
飞天惊了一下,睁大眼看他。
“但是……现在都一一记得。”
辉月慢慢转过头来,眼中柔情无限,看著飞天的眼睛:“你知道妖华与九尾的传说,现在也知道,传说是确有其事。那麽,你信不信妖华与九尾,都已经转世了呢?”
外面起了风,帘幕轻轻摆动,长长的流苏在飞天裸露的皮肤上轻轻掠过,象是情人的爱抚。
“飞天,你相信不相信,我是妖华?”
“你信不信,你是九尾?”
“你……记得?”
“不,不记得。”辉月拈起身上的袍裾:“只是在见到的妖华袍的时候,才有些模糊的感觉。”
“并不清晰,只是淡淡的感觉。”辉月偏著头,微微皱著眉,思考的样子无比动人:“穿上他之後,有些恍惚,明明身体是自己的,可是一步一行都象是在梦中。在回廊那里你看到我,我也看到你。可是胸口却象是重锤猛击,一下子许多纷乱的画面,交错扑卷……”
飞天半张著口,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辉月。
“从喝酒之後的事情,好象是身不由已,但我又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辉月微微一笑:“飞天,你明明也在心里喜欢我,爲什麽对著旁人和自己,都要说你一心是爱著行云?”
飞天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他的笃定由何而来,只说了:“你……”下面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辉月看他茫然的样子,轻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那天晚上无论我怎麽样做,你也不会和我在一起。行云闯进来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你清醒的时候不会说,但那时却说了。你心底里,其实是对行云的愧疚深一些。如果真的说爱慕,可没有到生死相许的地步。”
飞天惊得身子一颤,扬声说:“荒谬!我心里爱的自然是行云。”
辉月一笑:“我也没有说你不爱他。不过,飞天,凭心而论,你对行云的爱意中,几分歉疚,几分怜惜,几分真爱,你自己分得清麽?”
“当日行云猝然逝去,你那样痛苦……”辉月顿了一顿:“自然不是假的。你并不是不爱行云,只是,”他的笑意十分无害:“你心中,当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飞天瞪大了眼,回不过神。
“你一直心软,总想著所有人还同小时候一样,亲亲热热,不分彼此。可是飞天,人总是要成长,人大心大,想法渐多……你重情义,谁给你一分你一定要还十分,旁人对你不好总是不记得,对你的好你却刻骨铭心。行云爲你的付出,你自觉是情深义重。平舟对你百般呵护,你也念念不忘。就是奔雷当初那样伤你,你也一样不记恨……”
飞天忽然说道:“可是你对我不好,我却记得清楚。”
辉月叹道:“不错,我是对你不好。”
飞天听这句话中几多萧索,不敢擡头看辉月什麽脸色。想到刚才昏乱中的情形,辉月抱著他垂泪挣扎,一时又觉得迷乱。
“我不信……”声音虽低却坚定,飞天眼望著辉月,一字一字地说:“我就是我,不是九尾。你也是一样,你是辉月,不是什麽妖华。那个传说,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辉月似笑非笑,并没有反驳。
“你是你,我是我。就算我们前世相识,那又怎麽样?”飞天越说越快:“别因爲穿了一件诡异的衣裳就象变了个人,你明明那麽理智,现在却被一件衣服和一个虚无的传说欺骗!清醒点!我是飞天你是辉月,我们只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他顿了一下,下面的话仍然说了出来:“我们不应该……做今天这样的事情!”
他一把抓起辉月身上的妖华袍:“扔掉它,把这些事情都忘掉!我们不是好朋友麽?怎麽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不觉得荒唐?就是因爲穿上这件衣裳,难道你就变成了妖华而我成了什麽九尾?简直滑稽可笑!我爱是的行云,你又有什麽立场质疑我的爱情?就因爲那个见鬼的前世的传说?荒唐!”
辉月轻松的把他的手箝住了拉开:“谁被谁欺骗,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你现在冲动得很,我也不强求你能想个明白。好好睡一晚,明天再说。”
飞天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好。”
想起身却被辉月按住:“就在这里睡吧。夜都深了,我不会再对你做什麽,不用害怕。”
飞天想著他或许该要说一句谁会害怕你,但是他早过了意气之争的岁数,只是点了点头,闭上眼,转身向著床里。
辉月替他把薄被盖上,长长的银发散了一枕一床,似一片霜华。辉月看著那满眼散铺的银白,眼中有淡淡的惆怅的神色,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飞天闭著眼睛,呼吸沈稳均匀,听得辉月已经去远,一翻身坐了起来。
这个动作太剧烈,扯动了身後的伤口,他痛得呲牙咧嘴。找了衣服穿上,头发束了一把。他并没有打开门走出去,而是直接推开了後面的窗。
寝宫的窗下就是一片小湖。湖不大,但是水极清。殿中的泉水从地势的泉眼引下来一路引灌到池中,然後再流入下面的湖里。
飞天深深吸了一口气,贴著墙壁游了下去,象是壁虎一样轻捷无声,入水的时候一点水花和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世界疯了。
行云疯了,辉月疯了,飞天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他根本不该到帝都来。
他根本没有找回过去的自己,也没有找回过去的行云。
甚至,还弄丢了过去的辉月。
现在谁还是谁?谁变成了什麽样子?
飞天觉得有些恐惧。
恐惧于那样的辉月。
还有,一切。
他有些害怕这帝都的一切。
他根本不该来帝都。
假如不来……
假如不来,他还可以在想象中寻找甜蜜而伤心的爱情。
但现在他什麽也没有。
行云走了。
辉月则用行爲,和尖锐的言语,把他的爱情切剥得象一只遍体鳞伤的桔子,淅淅沥沥的汁水到处洒得都是,狼藉不堪。
飞天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要是还待在这个地方,一定会发疯。
身体在冰凉的湖水中无限舒展。水象是从每个毛孔渗进身体,清凉而明朗的感觉。
飞天在深深的水底舒展著身体,湖底有暗河,虽然水流不急,却一样可以通向外面。
帝都,以後,不再来了。
只是对平舟有些抱歉,好像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在不告而别,一直没有改变过。
身体越潜越深,如果有一双眼睛可以深黑的水底看到眼前的情影,一定会爲那样美丽的一条银龙而惊叹。
飞天已经看到了湖底的暗河。
轻摆龙身,飞天潜了下去。
忽然间那条美丽的银龙身子僵住,然後剧烈的痉挛起来。
身体痛得象是要裂成两半。
有一把刀子在身体里不停的翻搅一样,飞天漂亮修长的龙身盘了起来。
全身都在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出了什麽事?
头上的角在黑暗的水中有淡淡的荧光。
痛得全身都在颤抖。
怎麽了?
这是怎麽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现出原身之後只会觉得舒畅,力量充沛。
爲什麽这样痛苦?
鳞片好象都逆了过来,背脊紧紧弓著象是水族中最卑微的虾子。
飞天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飞天真的不想问一个十分白痴的问题,从前看每部恶俗电视剧里主角受了重伤爲人所救,醒来必问:“此处是何处?我爲何在此处?你又是何人?”
但是不能不说,这三个问题十分精典精辟。
实乃重伤获救之後面对陌生人陌生地点之必问问题。
飞天睁开眼的时候,身上没有鳞片,也没穿衣服。
他拥著被子坐起身来的时候,床边坐著打瞌睡的那人一下子警醒过来。
然後飞天的嘴巴里不受控制就吐出那句经典台词:“这是哪里?我怎麽在这里?你是谁?”
明明他是在水里痛啊痛啊痛晕过去的,爲醒来却在一张干暖的床上?
坐床边的那人穿了一件黑袍,细眉秀眼,说话声音不高:“谢天谢地,可算是醒了,你要再睡我可也要睡了,累死我了你。”
飞天呆呆地把上句经典问话又问了一遍。
“我是慕原,这里是我的居所,你这晕头少脑儿缺心眼儿的家夥被水冲到我窗户底下正挂在断树桩上,所以我勉爲其难把你捞上来。”那家夥扯著一个疲倦渗渔e:“隐龙现在谁当家?还是小忧他爹是不是?我就说呢,头脑简单光长个大尾巴的家夥当首领根本不行,象你这种啥常识都没有货色居然放出来乱晃,吓著人倒是小事,万一我没看到你而让旁的人看到,早把你刮鳞抽盘揭骨头吃肉……”
飞天觉得头有点晕晕的,不知道是刚醒的原因,还是这个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套得他找不著北。
慕原笑了一笑,刚才那种阴阳怪气的表情收了起来:“骗你好玩儿的。是你痛得厉害的时候我离那片湖很近,感觉到你在水底下把你捞上来的。不过真得说你几句,年纪不小了,什麽事儿都不懂麽?你现在的身子骨儿能再变身?要不是遇到我,你可成了这几千年来破天荒淹死在水里的龙族!亏你还是银龙,真丢人!”
飞天这次是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说道:“多谢你了。”
慕原道:“客气什麽,一家人不帮忙说不过去。”
飞天看看他,慕原一笑:“巧不巧,天下统共剩不到五条银龙,我半夜里去游水还能碰见个血这麽纯的同伴,真是好运气。要不是这样,我也感觉不到你。”
飞天还是懵懂,凭本能又道了一句谢,然後因爲光裸著身体有些不安。
他左右看著,不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
慕原伸手在他额上轻轻探了一下:“终于是不烫了。我说,虽然这会儿我们这种纯血少之又少,可是你也不能一点常识都没有,下次可别再乱变身了啊。”
飞天茫然说:“爲什麽不成?”
慕原在他脸上重重掐了一把:“你倒理直气壮!自己做了事儿还要问旁人缘故——怎麽没人告诉你吗?”
飞天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麽,恍惚知道是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好。
是因爲这两天受了伤麽?
是有些托大了,从去取妖华袍那一夜,身体就受损, 一直到他偷偷摸摸离开辉月那里的时候都没有好起来过。
“真是麻烦你。”飞天有点不大自在,还是感激地冲慕原笑笑,身体虽然无力,但那种刀剐似的剧痛是没有再袭来。
“说这麽多……”慕原有点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拿了床边的衣服给他:“身量差不多,先穿我的吧。我去给你弄点药吃吃。”
飞天看他出门去了,慢慢把那套衣服穿上,身上软得没力气下床,靠在那里喘了好一会儿气。
慕原端著药进来,嘴里嗟了一声,两步走到床前:“喂,你这什麽人啊!刚好一点儿就乱动。快躺好。”
一边不由分说把他按倒,端起药来就是硬灌的架式。
飞天哭笑不得,那药烫得要命,小口小口的喝了,舌头烫得麻麻的根本也没尝出是什麽味儿来。
“你干嘛大晚上也跑水底下去?难不成也是泡水去的?”慕原把药碗收回去,拿了一块布粗鲁地替他擦擦嘴。
飞天愣了一下,慕原看看他,又说:“你在帝都哪里落脚的?有朋友没有?要不我去替你送个信儿去,省得回来找不著你要惦记。”
飞天想了想说:“我在这里没什麽落脚的地方,身上也没有钱了……本来觉得可以从水路一直回隐龙去,现在看样子是不行。你帮我送信给一个人,帮我收拾点盘缠和衣服。”
慕原答应著,飞天便把平舟的名字说了。
慕原咋咋舌:“倒看不出你有那麽厉害的朋友。那我可去了。家里没什麽人,刚才那药里有点醉珊瑚,你多睡会儿,回来我给你弄吃的。”
飞天点头,轻轻一笑。
在帝都这样冷漠的城市遇到同族,一样热情直率不藏私,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果然慕原出去了,飞天便觉得昏昏欲睡。他躺了下来,不多时便陷入沈眠中。
微冷的风吹在脸上,飞天慢慢睁开眼睛。
屋里有些昏暗,寂静无声。
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可是又不知道是什麽地方。
被褥摩擦到光裸的肌肤,有些粗糙有些温暖。
无力的身体蜷了一下,弓著腰缩著手脚。飞天觉得疑惑不解,连转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麽?
光裸的手臂触到了温热而光滑的肌肤。
不属于自己的肌肤,是他人的触感。
飞天惊得向後猛得缩了一下,一只手握上来轻轻挽住他的肩膀:“醒了?”
心象是猛得飞起来又摔下去,失声道:“平舟?”
平舟轻轻嗯了一声,手臂绕过来环抱著他:“身上怎麽样?好些了麽?”
飞天一时懵了,说:“没什麽要紧。”话说完了才彻底清醒。
他不著寸缕和裸著身子的平舟躺在棉衾里面,这是怎麽一回事?
“飞天,”平舟完全清楚他心中所想,面庞挨得极近,两个人枕在一个枕头上,呼吸吹在一处:“慕原来找过我,这是我在帝都的别馆,慕原那里是临时落脚,没办法好短照顾你。你一直在受伤没有调养过,身体太虚弱,我渡了些真力给你,现在觉得好些了麽?”
渡真力……也不用脱衣服吧……
飞天觉得喉咙发干,脸上肯定通红,身体发烫,手脚都不知道该怎麽摆放:“有,有劳你了。”
“和我不用客气。”平舟的唇轻轻落在嘴角,温柔而怜惜的一下轻吻:“让你吃了这麽多苦,我真的很後悔……”
飞天试著向後退,可是背脊已经贴到了墙上,平舟睡在床的外侧,象是没发现他的退却,反而更向床里挨过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飞天咽口口水,怀疑平舟再靠近他一定会烧到头顶冒烟:“就是没力气,那个,”犹豫了一下,声音很小:“我的衣服……”
下面的句子被轻柔的堵了回去。
平舟的唇与他的缠绵交濡,细滑的舌轻轻舔弄吮噬,带著深深的怜惜与无限温存。
“唔……”喉咙深处因爲惊吓和无措而发出的细细的哀鸣,手抵在两人紧贴的身体之间,惊觉他心跳的急切和自己心跳的紊乱。
平舟的手托在他的颈後,身子覆了上来。
终于稍离的唇齿,气息缠绵间的低语,飞天听得似是而非。
“你曾经说过,要我爲你成年……有没有忘记?”
忘记?
怎麽可能忘记。
鼓起最大的勇气说了那一句话,象是风卷碎浪在礁石上撞个了粉身碎骨。
撞碎的,也不仅仅是勇气和面子吧?
“我早就後悔了……说完那句话之後就後悔了……”
“如果时光可能倒流回去,我一定会说完全不同的一句回答……”
平舟分开他的双腿,细密的吻他在身体上不停的洒落蔓延。
软垂的欲望被有力而温柔的手握住,飞天的身体弹了一下,又因爲无力而落回。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会对你说……”
飞天没有退缩的余地。
莫名的觉得心酸。
爲什麽还要这样说?这样做?趁他无还手之力的时候这样的亲近?
“飞天,不要拒绝我,好麽?”
“如果不是你现在没有体力,我也愿意让你……”
“不是的,平舟……”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的。从前是我的莽撞,其实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想,只做远望你的朋友。”这一句话异常清晰:“看著你被欺骗伤害,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放弃……我常常会想,如果一开始我握住了你那时候伸出来的手,你的人生一定会不同。最起码,我会一直一直的张开手臂,尽我所能的保护你。奔雷也好,行云也好,辉月也好,就算挡不住他们靠近,也可以爲你遮住一大半的伤害……”
“我很後悔……”
“让时间倒回去,好不好?”
让时间倒回去?
不可能的。
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时光是最最不可逆挽的东西。
伤害总会被时光抚平,但却不可能回到时光的另一端去抹消一切。
“平舟,停……停下来,我不想这样。”
在他的温柔中咬著牙说出来。
没有了奔雷,没有了行云,辉月不再是过去的辉月。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平舟还是过去的平舟。
一个相互扶持,相互信赖的朋友。
没有猜忌,没有迷情,没有妒嫉独占伤害背离……
“对不起,飞天。”
“趁人之危我也要做到最後。”他最後说的一句话是这个。
然後他的唇密密吻住他所有的抗拒。
虽然一样是被压在身下进入。
但是并不痛苦。
并没有那样被折辱被撕裂的痛苦。
他一直是温柔似水,即使是进入的瞬间,也一样体贴。
爲什麽?
爲什麽呢?
爲什麽最後一个朋友也失去了。
爲什麽明明这样温柔和体贴,还是惘顾他的意愿?
爲什麽?
呼吸变得破碎短促,没有办法思考,双臂绕上去抱住他的肩背,在不停的被进入的颤抖中,象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不肯松手。
“累了?”温柔的声音说:“你出了一身的汗……都是我不对。”
无力的摇了摇头,被他抱进温水中,轻柔的洗涤身体,上药,按摩。
除了一开始的态度强硬的占有,平舟一直这样温柔似和风。
偌大的卧房只有他们,甯静而温暖。
清香的热汤递到唇边,飞天张口喝了。
“好些了麽?”
点了点头,飞天一直没有出声。
不能面对这个转变。
该说什麽?
对这个长久以来在心中一直占有微妙位置的人,今天彻底打翻了过去的关系。
“即使在心里讨厌我,我也要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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